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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愛情突然降臨的瞬間

月老像是忘了她的存在似的,身邊再也沒有出現可以交往的人。
是在什麼時候呢?大概是從她跟上一任男友分手之後。那是出社會的第三年,她與男友已經交往了超過兩年的時間,在那一年,她對男友說出了這樣的話:
「你覺得,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好?」
當時蕭函晴沒想到,這句對她而言稀鬆平常的話,卻替兩人的關係畫上了休止符。
她從小就夢想著有日要結婚生子,白紗禮服與浪漫的婚禮,她也以為所有人都是這樣想,因此當男友說著「現在也太急了吧,我也不確定是不是要這麼早就定下來⋯⋯」的時候,蕭函晴還天真地以為他口中的「晚一點」是半年後或明年,沒想到就此被拋下了。
蕭函晴哭了一個星期,然後就痊癒了。
當時她也剛開始以「晴晴小妹」的暱稱經營直播,因為愛吃,所以主要是販售食物,包含零食罐頭微波食品等,初期都是一個人自己處理所有事務,聯絡廠商、包裝寄貨、客服⋯⋯這些細瑣的事幾乎占據了她睡覺以外的所有時間,她談了夠多的戀愛了,因此將全部心力都轉移到工作上,反正戀愛隨時都會來。
幾年後,直播的生意穩定了,她買了房子、有了助手,空閒時間也多了起來,戀愛的時間也再度空出來了,可是身邊卻再沒有出現一個可以交往的對象。
一開始從朋友介紹、後來網路交友,她都試過,然而不是看不上眼,就是約會過幾次就沒有下文。
她不知道,原來戀愛會跟新陳代謝一樣,越來越慢。
「為什麼總是遇不到適合的人?」
蕭函晴開始不斷詢問身邊的人,每個人都安慰她:「時間還沒到,緣分到了擋都擋不住。」、「要珍惜一個人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時間,多好啊。」但越是這樣的答案越是讓她擔心,如果緣分一直都不來呢?那該怎辦?心情焦慮後來變成了容貌焦慮,她覺得一定是自己沒有以前好看了,才沒有遇到喜歡的人,從此對外貌體重斤斤計較。
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光鮮亮麗的外表下,她心裡住著的,仍是那個單純的鄉下小孩。
而真正給蕭函晴一記重擊的,是在三十一歲那年,她收到了同學會的邀請函,最後一欄寫著「是否攜伴參加?」短短幾個字像把銳利的刀,劃過了她的心臟。
那格空白的打勾欄,像是在嘲諷她。

那時候她才驚覺,周遭的朋友都已紛紛步入禮堂、生子,原本大家都以為她會是最早結婚的那個,現在卻成了眾多雙數裡的單數。她一邊笑著附和大家說的「單身真好,可以自由自在」,一邊開始求神問卜、同時相親聯誼。
參加婚友社給了蕭函晴震撼教育,除了自己的基本資料外,還有許多連自己都沒有問過自己的題目,以及一對一的專人諮詢,過程當中,紅娘還會不斷說服「標準不要那麼嚴格」、「這個條件應該不重要吧,不然不要勾」⋯⋯在填完這些資料後,她彷彿看到了另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
自己真的是這樣想嗎?原來在別人眼中自己是這樣?然而即使如此,婚友社的系統化模式,仍帶給了蕭函晴莫名的安心感,感覺有座資料庫正在面前展開,等著自己挑選。
加入會員後,婚友社通常會一至兩個月安排一次相親,在之前會給雙方先看過彼此資料,都同意後才會安排見面;地點通常是在婚友社的面談室,每次都還需要額外再繳交五百元的茶水清潔費;面談的時間則是三十分鐘,結束後可以交換通訊方式,也需要填寫評分表,蕭函晴都要強壓住心中的不適才能完成。
第一次踏入面談室時,蕭函晴心裡的浪漫感完全被打破,房間四面都是簡陋的隔板,只有一張桌子與兩張椅子,桌子中央擺了一盆假玫瑰花與點心茶水,一點氣氛都沒有,那時她才真的意識到「自己並不是來戀愛的」,不知道為什麼,這讓她感到沮喪。
桌子旁還堆疊著十來塊積木,蕭函晴好奇地拿起來看,發現上面寫著「你最喜歡吃的食物是什麼?」、「你對婚姻生活有什麼期待?」等問句,她覺得婚友社真貼心,心中再度燃起了希望。
可是一次、兩次、三次⋯⋯安心感卻沒有成功轉化成踏實感,一遍遍的期待又一遍遍的落空,「真的是我要求的條件太高嗎?」再後來,蕭函晴開始反思自己。
幾年前她偶然在YouTube上,看到了網紅歐妮的〈我真的脫單了!超神的暗戀助攻月老〉影片,又燃起新的信心,從此也成了小月廟的忠實信徒,日後只要遇到心儀的對象,她都會特地來祈求紅線,但月老卻從來都沒有賜過她一條紅線。
不過,今天是第四十一次相親,一直以來四十一都是她的幸運數字,她的學號、住家地址都是四十一,所以一定會有好運的。
蕭函晴記起上週聯誼公司傳來的今天相親者的資料,一看到對方相片,她立刻就確定對方是自己的真命天子,不管是外型還是背景,都是她喜歡的,最重要的更是——他希望盡快結婚生子,這點跟自己完全契合。
四十一,真的是幸運數字。
「小姐,已經到了。」
計程車司機的聲音打斷蕭函晴的思緒,她趕緊付了錢下車。


李帛諺抵達小月廟已經接近中午。
「你終於來了,早上有好幾個信徒撲了空。」正準備開門時,便聽到紀陽的聲音,她開玩笑地說:「要是壞了人家姻緣看你怎辦?」
怎麼跟爺爺說一樣的話。李帛諺忍不住在心裡叨唸。
「要喝咖啡嗎?昨天的咖啡好喝嗎?」紀陽搖了搖手上的空杯說,餐車上的橘色攤販傘像是廟埕上的一顆太陽。
李帛諺沒搭理她,自顧自地打開小月廟的門,接著從背包拿出筆記型電腦放在辦公桌上,準備開始工作。
「你不巡一下喔?」紀陽突然出現,手上拿著一杯咖啡擺到桌上說:「你應該還沒吃早餐吧。」
李帛諺沒說話,用手機叫了速食店外送。
「李爺爺住幾號房?我應該去探病一下。」紀陽又問。
一提到爺爺,李帛諺趕緊傳了訊息給他,幾秒後,收到了一張相片,裡頭除了他之外,還有另一位同樣穿病號服的長輩,兩人都笑容滿面。
李帛諺知道這張相片代表的意涵是什麼:我很好、不要來吵我,於是將相片給了紀陽看。
「看起來氣色很好,這樣我就放心了,李爺爺很照顧我。」紀陽開心地說。
「你好,我想要一份無花果。」
一個女聲突然插入進來,李帛諺抬頭一看,是來求姻緣的信徒。
「三百塊。」
「那個⋯⋯請問要怎麼拜?」
李帛諺機械化地指了指牆上的拜月老須知,不發一語。
「有什麼禁忌嗎?或是注意事項?」
李帛諺依舊頭也不抬,再次指了牆上的拜月老須知。
「謝謝。」見李帛諺的冷漠,女子只好摸摸鼻子離開。
待女子走後,李帛諺才發現紀陽也不見了,一轉頭,看見她已經回到餐車正在招呼客人。
李帛諺覺得鬆了一口氣,迅速打開電腦,努力將思緒專注在稿子中。


蕭函晴一踏進婚友社,紅娘Jessie已經在一旁等待。
「函晴,這邊。」Jessie笑容可掬地打了招呼。
「他已經到了嗎?」今天蕭函晴略顯緊張。
「到了,這邊走。」Jessie邊說邊領著她往小房間走。
「函晴,這位是王敏智先生,先前有給你們雙方看過彼此資料。」一進到房間,Jessie便熱情地招呼著雙方。
「王先生你好。」
蕭函晴看著眼前的男子,身形挺拔、皮膚白皙乾淨,年紀也跟自己相仿,完全是自己的理想型,本人跟相片也差異不大,她心裡暗暗竊喜。應該就是這次了吧。
「蕭小姐你好,很開心見到你,你本人比直播上看起來還漂亮。」王敏智語氣誠懇溫和。
「謝謝。」蕭函晴不自禁臉紅了起來。
「既然雙方都見到了,接下來我讓你們自己聊,就不打擾你們。」在做過基本介紹後,Jessie禮貌地先退場。
「蕭小姐是第一次參加相親嗎?」王敏智問。
「我⋯⋯很多次了。」蕭函晴有點不好意思,深怕講出確切的答案會讓自己太掉價。
「我是第一次,那還要麻煩你多指教。」王敏智笑說,只消一句話就讓憂慮消除了,同時也讓她好感度大增。
接下來的二十幾分鐘,是蕭函晴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這麼快,一直到紅娘提醒時間到了,才結束會談,離開的時候甚至有點依依不捨。
由於心情輕飄飄地,上了計程車後,蕭函晴才發現自己的外套遺留在面談室內,折返去拿時,在街口看到了Jessie和王敏智。
她喜出望外,開心地想上前去打招呼,但下一秒,卻看見Jessie十分親暱地勾起王敏智的手。
蕭函晴當場愣住,下意識地躲進一旁的轉角,耳朵傳來了他們的談話:
「不好意思,今天麻煩你了。」Jessie做出雙手合十的動作,並露出一個無辜撒嬌的神情。
「這樣騙人不好吧?」雖然嘴上這樣說,但王敏智卻溺愛地捏了紅娘的臉頰。
「我也是沒辦法啊,原本這次安排好的人臨時說不來了,所以⋯⋯」Jessie解釋道。
「所以你就把你男朋友的相片給出去?」王敏智笑回。
「只有這次、下不為例。」
「不過,我看蕭小姐滿漂亮的啊、人也不錯,怎麼會一直相親失敗?」
Jessie沒說話,只是用雙手比了數字。
「三十五歲?」
「對很多男人來說,超過三十歲的女人價值就很低。」Jessie一臉無奈。
「如果是我,也不會想找一個三十五歲的啦。」王敏智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
「喂,難道我三十五歲時你就要甩掉我?」Jessie有點氣憤。
「哈哈哈,不會啦。」
「你敢就給我試試。」Jessie輕捏著王敏智的手,又說:「你不覺得很殘酷嗎?男人越老越有價值,但女人卻相反,明明很多條件都很好。」
「男人都很膚淺嘛。」
「每次看到蕭小姐失望沮喪的表情,我都好難過,好想幫她。」Jessie哀傷地說。
王敏智沒答話,只是牽起她的手越過馬路。
蕭函晴站在轉角處,全身不停顫抖著,她摀住嘴巴,努力壓抑住自己的情緒,一直忍到上了計程車才掉下眼淚。她雙手用力緊捏著大腿,像是在用力拴緊開關,不讓自己哭出聲。
恍恍惚惚中,蕭函晴來到了小月廟。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這裡?下了計程車後,一臉茫然地看著眼前這間小小的寺廟,最後呆坐在廟埕旁的長椅上。
正在寫稿的李帛諺看到蕭函晴,感到有點意外但又合理,只是她似乎沒有進來的打算,還在疑惑的時候,看見紀陽已經走近她。
「你還好嗎?」見到蕭函晴紅腫的雙眼,紀陽關心地問道。眼前這個女子,她在小月廟見過幾次。
「我⋯⋯」蕭函晴搖了搖頭,聲音像是梗在喉頭似的,講不出話。
「我去煮一杯咖啡給你,等我。」語畢紀陽轉身就要離開,卻被拉住了手。
「為什麼談戀愛這麼難,嗚⋯⋯」蕭函晴這次放聲哭了出來,像是要宣洩出心裡所有的委屈。
「小姐⋯⋯」紀陽有點不知所措。
「我那麼努力、只是想要有人愛我而已⋯⋯嗚⋯⋯」
「你不要哭啦。」紀陽從圍裙口袋掏出衛生紙遞上。
「我一直相親、一直相親,我那麼努力、到底是做錯了什麼?嗚⋯⋯連月老都不給我紅線⋯⋯嗚⋯⋯」蕭函晴不斷哭泣著,臉上的妝與眼淚混雜在一起。
「只是緣分還沒到,你不要擔心。」紀陽試圖安慰,「這只是小事一件而已⋯⋯」
「你還這麼年輕不會懂,」蕭函晴抬起頭看著紀陽說:「嗚⋯⋯我已經三十五歲了,他們說超過三十歲的女人就沒有價值了⋯⋯嗚⋯⋯」
沉默了幾秒,紀陽突然脫口而出這句話:
「你這有什麼,我可是在結婚前一天婚禮取消了耶。」
「什⋯⋯麼?」
紀陽的話讓蕭函晴安靜了下來,緩緩抬起頭驚訝地看著她,當看到紀陽一副志得意滿的神情,像是在炫耀似的,不知道為什麼,緊繃的情緒突然稍微舒坦了,終於忍不住破涕為笑。
「對不起⋯⋯我不是在笑你。」蕭函晴連忙道歉。
「笑也沒關係,人生自己開心比較重要。」
蕭函晴看著眼前這位有張娃娃臉的女子,只為了想安慰一個幾乎是陌生的自己,竟願意如此坦誠地揭露個人的不幸,突然覺得自己真的被治癒了一些。
「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啊,只不過是當時很痛、很痛,痛到要死而已。」紀陽眨著眼笑說,「過我現在又活過來了,你也可以啦。」
「我不知道還要不要再相信愛情,月老是不是也在叫我不要談戀愛?」蕭函晴看著幾位在小月廟裡祈拜的信徒這樣說。
「我不覺得月老會這樣跟你說,」紀陽樂觀地說,「祂是老好人耶,會幫你的。」
「真的嗎?」蕭函晴更像在問自己。
隔天,蕭函晴退出了婚友社的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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