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飛蛾
雨後潮濕的深夜，一盞路燈矗立在一旁，燈旁繞著幾隻飛蛾。不遠處，一家不大且有些簡陋的小麵店還亮著燈。
牆上的日曆顯示著二○一四，一位看起來約二十多歲的麵店老闆，一邊夾著手機在耳旁講話，一邊俐落的煮著麵。
「奶奶，妳這樣不行啦，藥就是要定時吃才有效啊，不能老是等妳身體感覺不舒服才吃啊……」他一邊打包著客人的餐點，然後轉身將餐點交給客人，笑容憨厚親切。客人離開後，他繼續說著電話，交代電話那頭的奶奶晚餐要多吃點，不能挑食。
一名穿著黑色雨衣的男人走進麵店，微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臉。老闆熱情的招呼：「你先找位置坐，桌上有菜單。」
穿著雨衣的男人不搭話，找了個背對的角落坐下。老闆掛上電話，在料理臺前對著客人說：「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請問要點餐了嗎？」
「大碗牛肉湯麵。」男人仍舊沒有回頭。
對麵店老闆來說，這不過就是平常的一天。他準備了奶奶最喜歡的水果蛋糕，打算下週帶著她去外面走走，好好慶祝一下。
店裡傳來了德布西的《月光》，音樂是從雨衣男子的手機響起，麵店外頭的路燈閃爍著，圍繞著飛蛾躁動起來，不停的撞擊燈罩。此時麵店老闆仰躺在地，手摀著被劃開的喉嚨，瞪大著眼睛，發現雨衣下是張久違又熟悉的面孔。
他掙扎想往店外爬，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身上所有的力氣隨著指縫不停流出的血而逐漸消失，最後只能無力的趴倒在逃離的路徑上，視線所及之處是店內一角，貼著他憨厚親切的笑容與奶奶的合照。
男人帶著手套，臉上被濺了幾滴血。他打開桌上的衛生筷，開始吃著老闆剛煮好的麵，流暢的動作宛如進行一場儀式般。地板上的血逐漸往外蔓延，蜿蜒至店外的水窪處，血水在水漥裡被稀釋了，隨著開始落下的雨，打在水漥的表面濺起水花與漣漪。
Ch1. 有著溫柔眼神的死刑犯
身著白色連身洋裝的女人，在樹林中奔跑著。
她身上帶著血跡，一邊跑，一邊回頭看那個穿著黑色雨衣、看不清臉的男子。一個踉蹌，她被絆倒在地，爬不起來，但求生意志還是促使著她狼狽的在泥地往前爬，可回過頭，卻絕望的看見兇手已經逼近。
「我求求你放過我……我不想死……」
女人掙扎著往前爬，但男子已經上前，騎壓在她背後，高高舉起釘拔。此時天空中閃電大作，驚恐的女人終於看清兇手的臉，居然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而高舉的釘拔正往自己臉上用力一揮……
趴在筆電前的品瑜從夢中驚醒，驚魂未定的喘著氣，一時間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在哪裡。她望了望四周，發現自己身處新租來的套房。
因為剛搬進來，屋子一團混亂，桌上除了電腦，還有她沒空丟的餐盒跟飲料罐。她盯著電腦，螢幕正是連續殺人案的相關新聞，一張兇手李壬曜被捕後，穿著帽T低垂著頭被警方護著要離開的媒體照片，另一個視窗則是受害人恩雅被裝入屍袋移走的照片，還有一張帶血的凶器照，跟夢中的那支釘拔有點相似。
「都是這些資料看多了才會夢到被自己追殺……還不如死在夢裡算了，不知道作惡夢能不能請病假……」
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扶著腰站起來，按摩著痠痛的脖子走進浴室，洗了個臉。擦乾臉後她看著鏡子，發現鏡子上有幾塊水垢，伸手擦了擦，卻擦不掉，又用指尖摳了幾下，仍然摳不掉。趕著上班的她只能放棄，卻沒發現離開浴室後，鏡子的水垢自己消失了。
品瑜經過華廈社區的警衛室，遇上兩個鄰居婦人站在門口聊天，其中一人看見她，立刻小聲跟另一個人說：「好像……就是她欸。」
她知道她們大概是在討論自己，正想快步經過，其中一位鄰居主動開口說：「小姐，妳是不是搬到那A棟四樓？」
她陪笑的說：「對，我上禮拜才搬過來，還沒跟妳們打過招呼，真是不好意思。」
「妳房子是買的還是租的？怎麼會沒打聽過就住進去？」
品瑜納悶的問：「怎麼了嗎？」
「妳晚上沒聽到高跟鞋走來走去的聲音？或是有人一直按妳家電鈴？」
品瑜愣了一下。「沒有啊。」
「看妳這樣，就知道妳是還沒遇到。妳搬來前應該要先跟我們這些老厝邊打聽一下啊，打聽一下那間是不是凶宅，就不會吃虧了。」
品瑜驚嚇的說：「妳是說我租的這間房子是凶宅？怎麼可能？裡面採光很好欸！」
「這是只有我們這些老鄰居才知道的啦，好幾年前妳住的那間，是一個很漂亮的小姐租的，後來在外面被人家殺了，聽說好像死得很慘，不過人是沒有死在屋子裡啦。」
品瑜不禁辯駁：「可是這樣就好像不能算是凶宅吧？」
鄰居回嘴：「會鬧鬼那就是凶宅啊。」
另一個鄰居跟著補上：「那時候整條巷子都是媒體，我還以為人是死在屋裡咧！」
品瑜越聽越害怕，抵達工作室後心理依舊毛毛的。她在電腦上輸入了自己家的地址和命案等字眼，但都沒有查到相符的資料。
「都說是凶宅網了，上面的地址怎麼都不寫清楚啊，寫什麼X弄X號，誰知道幾號啊吼！我家到底是不是凶宅……」
這時有人從品瑜身後經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嚇一大跳，回頭一看，原來是小倩。
「幹嘛？摸魚怕被我抓包喔！」
品瑜切掉螢幕畫面，轉動椅子回過頭，對著小倩說：「不是啦，我在查一個東西。」
「鬧妳的啦，大偉還要關三天，他那個死刑犯的案子進度怎麼樣？如果他那邊沒進度，我看妳就先回來我這邊幫我處理一些前置工作，我剛剛接了一些商案。」
「不行啦，大偉哥確診隔離前，要我專心追他這邊案子的進度，我不能被妳拐走。」
小倩抱怨：「妳明明就是我跟他合請的助理，現在都變成他專用的是怎麼回事？」見品瑜賠笑著不回答，小倩追問：「所以李壬曜那邊答應了嗎？之前大偉申請會面，對方都不肯見不是嗎？」
品瑜點點頭。「大偉哥就很不甘心，最後讓我寫信給李壬曜，說用詞遣字要盡量女性化一點，還說什麼當兵兩三年，母豬賽貂蟬，坐牢也是一樣的道理。」
小倩聽了一臉無言，很不齒的模樣。「這招最好有用啦！」
品瑜回：「可是獄方說，李壬曜同意跟我會面了。」
小倩一臉錯愕傻眼。「蛤？」
這時品瑜的手機響起，她趕緊接了起來。「大偉哥。」
「妳十五分鐘後帶器材出來，我現在開車去公司接妳。」
品瑜納悶：「你要來公司？你不是還在隔離嗎？你轉陰了嗎？」
大偉語氣煩躁的說：「沒有，我還兩條線，但是我現在根本沒事好不好？我連咳嗽都沒有，反正妳十五分鐘後到公司外面等我就對了！」
「大偉哥，拜託別鬧了，現在雖然沒那麼嚴格，但規矩還是要遵守比較好。」
「妳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
正當品瑜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小倩突然按下手機的擴音鍵，嗆道：「許大偉，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想找死是不是？好啊，我成全你，今天我來當你助理，我十五分鐘後在公司門口等你，到時候你就不要給我耍孬搞消失！」
小倩的話一出口，大偉立刻妥協，乾咳了一聲，說道：「我想今天還是讓品瑜先過去談，我這邊……我還是在家好好休息，放心啦，我不會亂跑。」
她冷嘲熱諷道：「那還真是謝謝你啊！沒事我掛了！」
看著小倩掛掉電話，品瑜忍不住給一個拇指比讚，心想，果然前女友出馬就是不一樣。
◎
品瑜一個人前往看守所，獄警領著她前往會客室，這時捲簾慢慢升起，玻璃板的對面坐著一個受刑人。慢慢的，她看見他全部的樣子，眼前的男人頂著三分頭，身穿囚衣，與她想像的不同，不是什麼凶神惡煞的模樣，反而擁有一雙憂傷卻清澈的眼睛，明明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身上卻帶著一絲少年感，不見任何滄桑。
李壬曜在看見品瑜的瞬間，眼神瞬間亮起炙熱光芒，揚起嘴角，溫柔的看著品瑜。
兩人隔著透明板子，無聲的凝視著對方。
明明是媒體爭相報導的罪大惡極死刑犯，但她看見他溫柔的樣子，不知為何，心中感到一絲難過，吞吞吐吐的開口：「那個，我是……」
這時，李壬曜用手輕點了下玻璃，並拿起了話筒示意。品瑜看見他的動作，慌忙的拿起話筒：「你好⋯⋯我是許大偉工作室的員工，那個⋯⋯他是導演，我⋯⋯我是企劃，叫周品瑜，可以叫我小魚就好，就是游來游去的那種魚，雖然我的瑜是周瑜的瑜，那個，我、我今天……」
李壬曜的視線讓品瑜有點不知所措，不敢直視對方，連話都講得亂七八糟。李壬曜用手指輕點桌面，品瑜重新看向他，只見他凝視著自己，輕聲的說著：「妳不要緊張，我不會傷害妳的，放輕鬆。」
不敢抬頭的品瑜看著他擺在桌上的手，不知為何，看著他纖長的手指，心情竟慢慢平靜下來。她鼓起勇氣抬頭看向他的臉，用話筒解釋著：「對不起，我平常沒那麼容易緊張，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你的感覺很奇怪，好像很陌生但又很熟悉，可是我們明明沒見過。」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看見李壬曜的瞬間，內心湧上那些陌生的情緒。而他依舊保持著淡然的神色看著品瑜。
品瑜從他的表情中驚覺自己的失態，迅速恢復專業態度，說道：「我之前寫給你的信有提到，我們公司想拍一部以你為主角的紀錄片。」
「為什麼是我？」
對於李壬曜的問題，她愣了一下。「選你的人是我們導演許大偉，我沒問過他為什麼選你，但我猜想，應該是你犯的案子，以及你這個人，他覺得能引起大眾的好奇。」
「你們不應該找我。」李壬曜別過頭避開品瑜的眼神。
當他這樣說時，品瑜本來以為他會露出厭惡的表情，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語氣卻感覺有點難過。也許是擔心家人吧？但既然擔心家人，為什麼又會答應跟她見面？雖然大偉哥開玩笑說「當兵兩三年母豬賽貂蟬」，但李壬曜看起來完全不像那種人，明明是連續殺人犯，卻感受不到暴戾之氣，說話也十分有禮貌。
「你很排斥接觸媒體嗎？還是說，你擔心之後媒體會去騷擾你的家人？」
「這份工作對妳來說很重要？」李壬曜聽完品瑜的話，突然正眼看著她，眼神彷彿像朋友在聊天時詢問對方生活的夢想，這讓品瑜自然的點起頭。
是啊，她很喜歡這份工作，尤其在看到李壬曜本人之後，雖然緊張，卻對紀錄片的拍攝有了更多期待。
李壬曜看著品瑜許久，笑了一下，溫柔的說：「好，我答應妳。」
說也奇妙，品瑜對於李壬曜的反應，毫無防備開心的笑了，就好像願望成真一般。「真的？你答應了？你真的願意？」
「但是有些我不想回答的問題，我不會回答。」李壬曜收起笑容，瞬間又變回人們口中寡言的連續殺人犯。
品瑜也收回剛才的一派輕鬆，專業的說：「當然，這個我們是絕對尊重的。那我跟你簡單介紹一下我們的拍攝流程，下一次導演也會過來，他這個人個性比較急躁，到時候可能不會跟你解釋這麼多……」
品瑜一邊翻著筆記本解釋拍攝會有的狀況，偶爾停下來筆記著什麼，而李壬曜始終專注的看著她。講到一半，品瑜對上了他的眼神，不知為何心中一慌，但不是害怕的緊張感，讓她覺得很奇妙。她趕緊低頭，看著筆記掩飾著說：「那個，時間也快到了，我們今天就先到這邊，謝謝你。」
李壬曜語氣有些不捨，問道：「下次，妳還會再來嗎？」
品瑜忘卻了剛才的尷尬，笑著說：「我會在啊。」
看著他準備把話筒放回去，她忍不住好奇，對著話筒喊住了他：「李壬曜。」
李壬曜看見品瑜的嘴形，又拿起了話筒放到耳邊。
「你為什麼會願意接受我們的採訪？之前不是都拒絕的嗎？」
李壬曜還沒回答，電話便斷了訊號。品瑜對著玻璃大聲詢問他是否有聽到，但他像是有聽到，又像是沒聽到似的，只是笑了笑，什麼都沒有說，直到把話筒掛上，轉身背對品瑜後，才露出了悲傷的神色。
品瑜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一片困惑。
◎
從一早的惡夢到凶宅疑雲，再加上初見死刑犯的一天，品瑜像電力全部用光了，趴坐在小酒館的吧檯上。
「很累喔？」沈暮問。
「也不是累啦……大偉哥最近在弄一個案子，是講死刑犯的事，所以我今天去看守所了。可能是因為第一次近距離看到死刑犯吧，總覺得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沈暮驚訝的問：「誰啊？」
「就那個李壬曜啊。幾年前他殺了很多人，其中包括一個六歲的小孩，他甚至還殺了自己的爸爸，妳應該記得這個新聞吧？」
「當然記得，當初新聞鬧這麼大，怎麼不記得？但話說回來，就算他關在監獄裡，這麼危險的人，還是盡量不要跟他接觸比較好吧？」
「我去之前也覺得他應該很恐怖，搞不好我會被他嚇到話都講不出來，可是今天跟他接觸，本人好像不像媒體塑造的那樣，第一眼看到他，感覺根本不像個殺人犯啊。」
沈暮笑著打斷品瑜：「妳是不是覺得他長得很帥？」
「啊？」
「不然妳幹嘛拚命幫他講話？」
「哪有，不要亂講！」
「好啦，不跟妳扯了。對了，妳家都整理好了嗎？需不需要幫忙？」
說到這裡，品瑜的表情流露出不安。沈暮關心問道：「怎麼了？妳表情不太對，妳租的房子怎麼了？」
「沒有啊！我租的房子又大間，採光又好，還很便宜。」品瑜連忙掩飾，狀似大膽的說：「我現在一下班就想回家好不好！我要回家了！」
「回家就回家，幹嘛那麼大聲……」
品瑜沒回答，只是大步往門口走。準備拉開門時，她慢慢回過頭，用一種很可憐、很哀求、很弱小的眼神，望向沈暮：「姊，妳今晚能不能來我家陪我？」
沈暮一臉納悶，但還是答應了品瑜的請求，直到回家的路上終於得知狀況，才沒好氣的教訓品瑜：「我就說過要幫妳找房子，妳偏堅持要自己找，好了，租到鬼屋了吧。」
品瑜辯解：「不是啊，我講過多少次了，妳是我表姊又不是我媽，妳沒必要什麼事都幫我弄到好。再說，我租到鬼屋只是一個小意外。」
「意外？我看妳是貪小便宜，市中心華廈月租不到一萬，這種價格難道妳不覺得奇怪嗎？」
品瑜有點心虛，解釋道：「當初就沒想那麼多啊。」
沈暮嘆口氣，沒揪著不放，反而安慰品瑜：「照妳鄰居說的，如果她不是死在屋內，那確實不算凶宅，既然不是，妳還怕什麼？」
「我怕她回家啊！」
「什麼意思？」
「唉唷，還不是那些鄰居太太在那邊說晚上會有高跟鞋的聲音，還說會有人來按電鈴。雖然我這幾天什麼都沒聽到，但想到還是會覺得毛毛的，萬一她今天突然想家了怎麼辦？」
說到這邊，品瑜忍不住拉著沈暮的手壯膽，沈暮好笑的用手指戳著品瑜的頭。兩人走到了大樓前的路口，不遠處有一輛水果攤車，賣水果的婦人遠遠見到她們的身影，拿起一袋水果跑上前，臉上還帶著燦笑，而她一起擺攤的丈夫也趕忙追了上去。
婦人跑到兩人面前，開口道：「曉彤，妳回來啦？」
品瑜和沈暮都愣住了，但對方只是一個勁兒的微笑，一邊將水果塞給品瑜，一邊說道：「這些水果很甜，我特地要留下來給妳吃的，妳拿回去，要記得吃。」
品瑜為難的推拒。「阿姨，不用了……」
正當兩人僵持不下時，婦人的丈夫追上來攔住了婦人，擋在婦人跟品瑜中間，向品瑜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被嚇到的品瑜有點僵硬的跟男子打了個招呼：「你們也在這邊擺攤啊？」
男子微笑說：「我們開車擺攤本來就到處跑，有空可以過來買買水果……」
婦人還是一直想把水果塞給品瑜，不斷重複說「這些水果很甜」，要品瑜帶回家吃。男子見品瑜表情為難，直接把水果接了過去，然後跟品瑜道歉：「我老婆只是覺得跟妳很投緣，沒有惡意。」
品瑜笑了笑，拉著沈暮趕緊離開攤車。直到有段距離後，沈暮才問：「妳認識他們喔？」
「不算認識啦，就有跟他們買過水果，但我現在覺得他們有點恐怖。我之前在妳家，還有大偉哥工作室那邊都有遇過他們，現在連這裡都……好像他們一直都知道我在哪，而且那個老闆娘，每次都不知道把我認成誰，感覺很毛欸……」
「妳會不會想太多了，賣水果的本來就在臺北繞來繞去到處擺攤啦。」
品瑜還是覺得怪怪的，但對方也沒有對她怎樣，就沒再多想。兩人走進大樓，沈暮看著大樓外觀，露出了有些熟悉的思索神情，但是品瑜沒注意到，反而是被警衛喊住了。
「周小姐，剛剛有外送員送東西過來給妳。」
「咦，我沒有叫外送啊。」
一臉狐疑的品瑜走了過去，接過警衛拿出的一大罐棒棒糖，發現罐子內有一張小卡。她抽起卡片一看，上面蓋了一個唇印，寫著BFF，她忍不住笑了。
沈暮好奇的問：「誰送的？」
「是琪琪啊，她知道我搬家了。」
沈暮點點頭，隨著品瑜走進屋子裡。才剛開燈，她環視屋內，嘆了口氣，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品瑜緊張的抓著沈暮：「不要嚇我，妳看到什麼了？真的有鬼是不是？」
「鬼要是看到妳家這麼亂也住不下去啦！」她白了品瑜一眼。「妳房間也太亂了吧？都搬過來多久了，東西也不歸位？」
品瑜尷尬的笑著：「還好啦。」
「我不是在稱讚妳。」沈暮繼續念叨。
「我每天工作完都很累啊，回家只想躺平，而且整理這些很煩欸，想說放長假再來整理，反正現在這樣也很方便嘛。」
沈暮無言的看著她，品瑜趕忙轉移話題：「那個，妳先找個地方坐，我跟琪琪講一下電話！」
品瑜走遠去打電話，沈暮順手開始幫品瑜摺衣服，收拾環境。她一邊整理，耳邊傳來了品瑜的聲音：「喂，琪琪，是我，我收到了，謝謝妳……還好啊，都很順利，我沒有什麼事瞞著妳啦……真的沒事，妳不要擔心，好啦，我們下次約吃飯再仔細聊……」
掛了電話，品瑜發現沈暮已經把家裡整理了大半，很不好意思的說：「妳不用幫我啦，我自己收就好，這樣搞得我好像故意叫妳來幫我打掃一樣。」
話說完，品瑜手機又響起，她走回剛剛的地方，卻找不到電話。她尋著鈴聲發現手機在包包裡，納悶的想著自己剛剛有把手機收起來嗎？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喂？大偉哥？你說，嗯，好……你等我，我記一下，下次去採訪李壬曜嗎？好⋯⋯我再整理一下，嗯嗯，晚上發給你，好，掰。」
一旁忙著收拾的沈暮聽到品瑜說到「李壬曜」三個字，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但沒說什麼，繼續忙著整理。
兩人搞了半天，環境終於整齊了不少。既然說是要來陪品瑜的，沈暮就在品瑜的床上睡了。反倒是品瑜，繼續坐在書桌前，開始把今天做的筆記整理歸檔，這時，她又想起了和李壬曜會面，對方那溫柔的眼神。
雨後潮濕的深夜，一盞路燈矗立在一旁，燈旁繞著幾隻飛蛾。不遠處，一家不大且有些簡陋的小麵店還亮著燈。
牆上的日曆顯示著二○一四，一位看起來約二十多歲的麵店老闆，一邊夾著手機在耳旁講話，一邊俐落的煮著麵。
「奶奶，妳這樣不行啦，藥就是要定時吃才有效啊，不能老是等妳身體感覺不舒服才吃啊……」他一邊打包著客人的餐點，然後轉身將餐點交給客人，笑容憨厚親切。客人離開後，他繼續說著電話，交代電話那頭的奶奶晚餐要多吃點，不能挑食。
一名穿著黑色雨衣的男人走進麵店，微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臉。老闆熱情的招呼：「你先找位置坐，桌上有菜單。」
穿著雨衣的男人不搭話，找了個背對的角落坐下。老闆掛上電話，在料理臺前對著客人說：「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請問要點餐了嗎？」
「大碗牛肉湯麵。」男人仍舊沒有回頭。
對麵店老闆來說，這不過就是平常的一天。他準備了奶奶最喜歡的水果蛋糕，打算下週帶著她去外面走走，好好慶祝一下。
店裡傳來了德布西的《月光》，音樂是從雨衣男子的手機響起，麵店外頭的路燈閃爍著，圍繞著飛蛾躁動起來，不停的撞擊燈罩。此時麵店老闆仰躺在地，手摀著被劃開的喉嚨，瞪大著眼睛，發現雨衣下是張久違又熟悉的面孔。
他掙扎想往店外爬，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身上所有的力氣隨著指縫不停流出的血而逐漸消失，最後只能無力的趴倒在逃離的路徑上，視線所及之處是店內一角，貼著他憨厚親切的笑容與奶奶的合照。
男人帶著手套，臉上被濺了幾滴血。他打開桌上的衛生筷，開始吃著老闆剛煮好的麵，流暢的動作宛如進行一場儀式般。地板上的血逐漸往外蔓延，蜿蜒至店外的水窪處，血水在水漥裡被稀釋了，隨著開始落下的雨，打在水漥的表面濺起水花與漣漪。
Ch1. 有著溫柔眼神的死刑犯
身著白色連身洋裝的女人，在樹林中奔跑著。
她身上帶著血跡，一邊跑，一邊回頭看那個穿著黑色雨衣、看不清臉的男子。一個踉蹌，她被絆倒在地，爬不起來，但求生意志還是促使著她狼狽的在泥地往前爬，可回過頭，卻絕望的看見兇手已經逼近。
「我求求你放過我……我不想死……」
女人掙扎著往前爬，但男子已經上前，騎壓在她背後，高高舉起釘拔。此時天空中閃電大作，驚恐的女人終於看清兇手的臉，居然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而高舉的釘拔正往自己臉上用力一揮……
趴在筆電前的品瑜從夢中驚醒，驚魂未定的喘著氣，一時間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在哪裡。她望了望四周，發現自己身處新租來的套房。
因為剛搬進來，屋子一團混亂，桌上除了電腦，還有她沒空丟的餐盒跟飲料罐。她盯著電腦，螢幕正是連續殺人案的相關新聞，一張兇手李壬曜被捕後，穿著帽T低垂著頭被警方護著要離開的媒體照片，另一個視窗則是受害人恩雅被裝入屍袋移走的照片，還有一張帶血的凶器照，跟夢中的那支釘拔有點相似。
「都是這些資料看多了才會夢到被自己追殺……還不如死在夢裡算了，不知道作惡夢能不能請病假……」
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扶著腰站起來，按摩著痠痛的脖子走進浴室，洗了個臉。擦乾臉後她看著鏡子，發現鏡子上有幾塊水垢，伸手擦了擦，卻擦不掉，又用指尖摳了幾下，仍然摳不掉。趕著上班的她只能放棄，卻沒發現離開浴室後，鏡子的水垢自己消失了。
品瑜經過華廈社區的警衛室，遇上兩個鄰居婦人站在門口聊天，其中一人看見她，立刻小聲跟另一個人說：「好像……就是她欸。」
她知道她們大概是在討論自己，正想快步經過，其中一位鄰居主動開口說：「小姐，妳是不是搬到那A棟四樓？」
她陪笑的說：「對，我上禮拜才搬過來，還沒跟妳們打過招呼，真是不好意思。」
「妳房子是買的還是租的？怎麼會沒打聽過就住進去？」
品瑜納悶的問：「怎麼了嗎？」
「妳晚上沒聽到高跟鞋走來走去的聲音？或是有人一直按妳家電鈴？」
品瑜愣了一下。「沒有啊。」
「看妳這樣，就知道妳是還沒遇到。妳搬來前應該要先跟我們這些老厝邊打聽一下啊，打聽一下那間是不是凶宅，就不會吃虧了。」
品瑜驚嚇的說：「妳是說我租的這間房子是凶宅？怎麼可能？裡面採光很好欸！」
「這是只有我們這些老鄰居才知道的啦，好幾年前妳住的那間，是一個很漂亮的小姐租的，後來在外面被人家殺了，聽說好像死得很慘，不過人是沒有死在屋子裡啦。」
品瑜不禁辯駁：「可是這樣就好像不能算是凶宅吧？」
鄰居回嘴：「會鬧鬼那就是凶宅啊。」
另一個鄰居跟著補上：「那時候整條巷子都是媒體，我還以為人是死在屋裡咧！」
品瑜越聽越害怕，抵達工作室後心理依舊毛毛的。她在電腦上輸入了自己家的地址和命案等字眼，但都沒有查到相符的資料。
「都說是凶宅網了，上面的地址怎麼都不寫清楚啊，寫什麼X弄X號，誰知道幾號啊吼！我家到底是不是凶宅……」
這時有人從品瑜身後經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嚇一大跳，回頭一看，原來是小倩。
「幹嘛？摸魚怕被我抓包喔！」
品瑜切掉螢幕畫面，轉動椅子回過頭，對著小倩說：「不是啦，我在查一個東西。」
「鬧妳的啦，大偉還要關三天，他那個死刑犯的案子進度怎麼樣？如果他那邊沒進度，我看妳就先回來我這邊幫我處理一些前置工作，我剛剛接了一些商案。」
「不行啦，大偉哥確診隔離前，要我專心追他這邊案子的進度，我不能被妳拐走。」
小倩抱怨：「妳明明就是我跟他合請的助理，現在都變成他專用的是怎麼回事？」見品瑜賠笑著不回答，小倩追問：「所以李壬曜那邊答應了嗎？之前大偉申請會面，對方都不肯見不是嗎？」
品瑜點點頭。「大偉哥就很不甘心，最後讓我寫信給李壬曜，說用詞遣字要盡量女性化一點，還說什麼當兵兩三年，母豬賽貂蟬，坐牢也是一樣的道理。」
小倩聽了一臉無言，很不齒的模樣。「這招最好有用啦！」
品瑜回：「可是獄方說，李壬曜同意跟我會面了。」
小倩一臉錯愕傻眼。「蛤？」
這時品瑜的手機響起，她趕緊接了起來。「大偉哥。」
「妳十五分鐘後帶器材出來，我現在開車去公司接妳。」
品瑜納悶：「你要來公司？你不是還在隔離嗎？你轉陰了嗎？」
大偉語氣煩躁的說：「沒有，我還兩條線，但是我現在根本沒事好不好？我連咳嗽都沒有，反正妳十五分鐘後到公司外面等我就對了！」
「大偉哥，拜託別鬧了，現在雖然沒那麼嚴格，但規矩還是要遵守比較好。」
「妳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
正當品瑜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小倩突然按下手機的擴音鍵，嗆道：「許大偉，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想找死是不是？好啊，我成全你，今天我來當你助理，我十五分鐘後在公司門口等你，到時候你就不要給我耍孬搞消失！」
小倩的話一出口，大偉立刻妥協，乾咳了一聲，說道：「我想今天還是讓品瑜先過去談，我這邊……我還是在家好好休息，放心啦，我不會亂跑。」
她冷嘲熱諷道：「那還真是謝謝你啊！沒事我掛了！」
看著小倩掛掉電話，品瑜忍不住給一個拇指比讚，心想，果然前女友出馬就是不一樣。
◎
品瑜一個人前往看守所，獄警領著她前往會客室，這時捲簾慢慢升起，玻璃板的對面坐著一個受刑人。慢慢的，她看見他全部的樣子，眼前的男人頂著三分頭，身穿囚衣，與她想像的不同，不是什麼凶神惡煞的模樣，反而擁有一雙憂傷卻清澈的眼睛，明明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身上卻帶著一絲少年感，不見任何滄桑。
李壬曜在看見品瑜的瞬間，眼神瞬間亮起炙熱光芒，揚起嘴角，溫柔的看著品瑜。
兩人隔著透明板子，無聲的凝視著對方。
明明是媒體爭相報導的罪大惡極死刑犯，但她看見他溫柔的樣子，不知為何，心中感到一絲難過，吞吞吐吐的開口：「那個，我是……」
這時，李壬曜用手輕點了下玻璃，並拿起了話筒示意。品瑜看見他的動作，慌忙的拿起話筒：「你好⋯⋯我是許大偉工作室的員工，那個⋯⋯他是導演，我⋯⋯我是企劃，叫周品瑜，可以叫我小魚就好，就是游來游去的那種魚，雖然我的瑜是周瑜的瑜，那個，我、我今天……」
李壬曜的視線讓品瑜有點不知所措，不敢直視對方，連話都講得亂七八糟。李壬曜用手指輕點桌面，品瑜重新看向他，只見他凝視著自己，輕聲的說著：「妳不要緊張，我不會傷害妳的，放輕鬆。」
不敢抬頭的品瑜看著他擺在桌上的手，不知為何，看著他纖長的手指，心情竟慢慢平靜下來。她鼓起勇氣抬頭看向他的臉，用話筒解釋著：「對不起，我平常沒那麼容易緊張，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你的感覺很奇怪，好像很陌生但又很熟悉，可是我們明明沒見過。」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看見李壬曜的瞬間，內心湧上那些陌生的情緒。而他依舊保持著淡然的神色看著品瑜。
品瑜從他的表情中驚覺自己的失態，迅速恢復專業態度，說道：「我之前寫給你的信有提到，我們公司想拍一部以你為主角的紀錄片。」
「為什麼是我？」
對於李壬曜的問題，她愣了一下。「選你的人是我們導演許大偉，我沒問過他為什麼選你，但我猜想，應該是你犯的案子，以及你這個人，他覺得能引起大眾的好奇。」
「你們不應該找我。」李壬曜別過頭避開品瑜的眼神。
當他這樣說時，品瑜本來以為他會露出厭惡的表情，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語氣卻感覺有點難過。也許是擔心家人吧？但既然擔心家人，為什麼又會答應跟她見面？雖然大偉哥開玩笑說「當兵兩三年母豬賽貂蟬」，但李壬曜看起來完全不像那種人，明明是連續殺人犯，卻感受不到暴戾之氣，說話也十分有禮貌。
「你很排斥接觸媒體嗎？還是說，你擔心之後媒體會去騷擾你的家人？」
「這份工作對妳來說很重要？」李壬曜聽完品瑜的話，突然正眼看著她，眼神彷彿像朋友在聊天時詢問對方生活的夢想，這讓品瑜自然的點起頭。
是啊，她很喜歡這份工作，尤其在看到李壬曜本人之後，雖然緊張，卻對紀錄片的拍攝有了更多期待。
李壬曜看著品瑜許久，笑了一下，溫柔的說：「好，我答應妳。」
說也奇妙，品瑜對於李壬曜的反應，毫無防備開心的笑了，就好像願望成真一般。「真的？你答應了？你真的願意？」
「但是有些我不想回答的問題，我不會回答。」李壬曜收起笑容，瞬間又變回人們口中寡言的連續殺人犯。
品瑜也收回剛才的一派輕鬆，專業的說：「當然，這個我們是絕對尊重的。那我跟你簡單介紹一下我們的拍攝流程，下一次導演也會過來，他這個人個性比較急躁，到時候可能不會跟你解釋這麼多……」
品瑜一邊翻著筆記本解釋拍攝會有的狀況，偶爾停下來筆記著什麼，而李壬曜始終專注的看著她。講到一半，品瑜對上了他的眼神，不知為何心中一慌，但不是害怕的緊張感，讓她覺得很奇妙。她趕緊低頭，看著筆記掩飾著說：「那個，時間也快到了，我們今天就先到這邊，謝謝你。」
李壬曜語氣有些不捨，問道：「下次，妳還會再來嗎？」
品瑜忘卻了剛才的尷尬，笑著說：「我會在啊。」
看著他準備把話筒放回去，她忍不住好奇，對著話筒喊住了他：「李壬曜。」
李壬曜看見品瑜的嘴形，又拿起了話筒放到耳邊。
「你為什麼會願意接受我們的採訪？之前不是都拒絕的嗎？」
李壬曜還沒回答，電話便斷了訊號。品瑜對著玻璃大聲詢問他是否有聽到，但他像是有聽到，又像是沒聽到似的，只是笑了笑，什麼都沒有說，直到把話筒掛上，轉身背對品瑜後，才露出了悲傷的神色。
品瑜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一片困惑。
◎
從一早的惡夢到凶宅疑雲，再加上初見死刑犯的一天，品瑜像電力全部用光了，趴坐在小酒館的吧檯上。
「很累喔？」沈暮問。
「也不是累啦……大偉哥最近在弄一個案子，是講死刑犯的事，所以我今天去看守所了。可能是因為第一次近距離看到死刑犯吧，總覺得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沈暮驚訝的問：「誰啊？」
「就那個李壬曜啊。幾年前他殺了很多人，其中包括一個六歲的小孩，他甚至還殺了自己的爸爸，妳應該記得這個新聞吧？」
「當然記得，當初新聞鬧這麼大，怎麼不記得？但話說回來，就算他關在監獄裡，這麼危險的人，還是盡量不要跟他接觸比較好吧？」
「我去之前也覺得他應該很恐怖，搞不好我會被他嚇到話都講不出來，可是今天跟他接觸，本人好像不像媒體塑造的那樣，第一眼看到他，感覺根本不像個殺人犯啊。」
沈暮笑著打斷品瑜：「妳是不是覺得他長得很帥？」
「啊？」
「不然妳幹嘛拚命幫他講話？」
「哪有，不要亂講！」
「好啦，不跟妳扯了。對了，妳家都整理好了嗎？需不需要幫忙？」
說到這裡，品瑜的表情流露出不安。沈暮關心問道：「怎麼了？妳表情不太對，妳租的房子怎麼了？」
「沒有啊！我租的房子又大間，採光又好，還很便宜。」品瑜連忙掩飾，狀似大膽的說：「我現在一下班就想回家好不好！我要回家了！」
「回家就回家，幹嘛那麼大聲……」
品瑜沒回答，只是大步往門口走。準備拉開門時，她慢慢回過頭，用一種很可憐、很哀求、很弱小的眼神，望向沈暮：「姊，妳今晚能不能來我家陪我？」
沈暮一臉納悶，但還是答應了品瑜的請求，直到回家的路上終於得知狀況，才沒好氣的教訓品瑜：「我就說過要幫妳找房子，妳偏堅持要自己找，好了，租到鬼屋了吧。」
品瑜辯解：「不是啊，我講過多少次了，妳是我表姊又不是我媽，妳沒必要什麼事都幫我弄到好。再說，我租到鬼屋只是一個小意外。」
「意外？我看妳是貪小便宜，市中心華廈月租不到一萬，這種價格難道妳不覺得奇怪嗎？」
品瑜有點心虛，解釋道：「當初就沒想那麼多啊。」
沈暮嘆口氣，沒揪著不放，反而安慰品瑜：「照妳鄰居說的，如果她不是死在屋內，那確實不算凶宅，既然不是，妳還怕什麼？」
「我怕她回家啊！」
「什麼意思？」
「唉唷，還不是那些鄰居太太在那邊說晚上會有高跟鞋的聲音，還說會有人來按電鈴。雖然我這幾天什麼都沒聽到，但想到還是會覺得毛毛的，萬一她今天突然想家了怎麼辦？」
說到這邊，品瑜忍不住拉著沈暮的手壯膽，沈暮好笑的用手指戳著品瑜的頭。兩人走到了大樓前的路口，不遠處有一輛水果攤車，賣水果的婦人遠遠見到她們的身影，拿起一袋水果跑上前，臉上還帶著燦笑，而她一起擺攤的丈夫也趕忙追了上去。
婦人跑到兩人面前，開口道：「曉彤，妳回來啦？」
品瑜和沈暮都愣住了，但對方只是一個勁兒的微笑，一邊將水果塞給品瑜，一邊說道：「這些水果很甜，我特地要留下來給妳吃的，妳拿回去，要記得吃。」
品瑜為難的推拒。「阿姨，不用了……」
正當兩人僵持不下時，婦人的丈夫追上來攔住了婦人，擋在婦人跟品瑜中間，向品瑜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被嚇到的品瑜有點僵硬的跟男子打了個招呼：「你們也在這邊擺攤啊？」
男子微笑說：「我們開車擺攤本來就到處跑，有空可以過來買買水果……」
婦人還是一直想把水果塞給品瑜，不斷重複說「這些水果很甜」，要品瑜帶回家吃。男子見品瑜表情為難，直接把水果接了過去，然後跟品瑜道歉：「我老婆只是覺得跟妳很投緣，沒有惡意。」
品瑜笑了笑，拉著沈暮趕緊離開攤車。直到有段距離後，沈暮才問：「妳認識他們喔？」
「不算認識啦，就有跟他們買過水果，但我現在覺得他們有點恐怖。我之前在妳家，還有大偉哥工作室那邊都有遇過他們，現在連這裡都……好像他們一直都知道我在哪，而且那個老闆娘，每次都不知道把我認成誰，感覺很毛欸……」
「妳會不會想太多了，賣水果的本來就在臺北繞來繞去到處擺攤啦。」
品瑜還是覺得怪怪的，但對方也沒有對她怎樣，就沒再多想。兩人走進大樓，沈暮看著大樓外觀，露出了有些熟悉的思索神情，但是品瑜沒注意到，反而是被警衛喊住了。
「周小姐，剛剛有外送員送東西過來給妳。」
「咦，我沒有叫外送啊。」
一臉狐疑的品瑜走了過去，接過警衛拿出的一大罐棒棒糖，發現罐子內有一張小卡。她抽起卡片一看，上面蓋了一個唇印，寫著BFF，她忍不住笑了。
沈暮好奇的問：「誰送的？」
「是琪琪啊，她知道我搬家了。」
沈暮點點頭，隨著品瑜走進屋子裡。才剛開燈，她環視屋內，嘆了口氣，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品瑜緊張的抓著沈暮：「不要嚇我，妳看到什麼了？真的有鬼是不是？」
「鬼要是看到妳家這麼亂也住不下去啦！」她白了品瑜一眼。「妳房間也太亂了吧？都搬過來多久了，東西也不歸位？」
品瑜尷尬的笑著：「還好啦。」
「我不是在稱讚妳。」沈暮繼續念叨。
「我每天工作完都很累啊，回家只想躺平，而且整理這些很煩欸，想說放長假再來整理，反正現在這樣也很方便嘛。」
沈暮無言的看著她，品瑜趕忙轉移話題：「那個，妳先找個地方坐，我跟琪琪講一下電話！」
品瑜走遠去打電話，沈暮順手開始幫品瑜摺衣服，收拾環境。她一邊整理，耳邊傳來了品瑜的聲音：「喂，琪琪，是我，我收到了，謝謝妳……還好啊，都很順利，我沒有什麼事瞞著妳啦……真的沒事，妳不要擔心，好啦，我們下次約吃飯再仔細聊……」
掛了電話，品瑜發現沈暮已經把家裡整理了大半，很不好意思的說：「妳不用幫我啦，我自己收就好，這樣搞得我好像故意叫妳來幫我打掃一樣。」
話說完，品瑜手機又響起，她走回剛剛的地方，卻找不到電話。她尋著鈴聲發現手機在包包裡，納悶的想著自己剛剛有把手機收起來嗎？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喂？大偉哥？你說，嗯，好……你等我，我記一下，下次去採訪李壬曜嗎？好⋯⋯我再整理一下，嗯嗯，晚上發給你，好，掰。」
一旁忙著收拾的沈暮聽到品瑜說到「李壬曜」三個字，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但沒說什麼，繼續忙著整理。
兩人搞了半天，環境終於整齊了不少。既然說是要來陪品瑜的，沈暮就在品瑜的床上睡了。反倒是品瑜，繼續坐在書桌前，開始把今天做的筆記整理歸檔，這時，她又想起了和李壬曜會面，對方那溫柔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