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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製化身(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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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小顆擰得皺巴巴的紙球滾過大衛攤開的書頁。坐在旁邊的凱利好奇地斜眼看了一下,大衛俐落地用手掩住紙球,同時快速瞥了瓊斯先生一眼,他沒有注意到。這是「閱讀課時間」,在這堂課上,大家都要讀書。每個人都應該讀書的,包括瓊斯先生在內,不過,坐得離他比較近的馬克常說看到他在填寫足球優待券或是玩填字謎的遊戲。
藏在桌下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大衛用手指頭小心翼翼地打開紙球。這種通訊方法是他很引以為傲的一項發明,他發現,在衛生紙上寫字是很可行的,只要你使用書法鋼筆,而且把字寫得大大的,來彌補字跡稍微會變模糊的缺點。然後把柔軟的衛生紙緊緊擰扭成一團,這顆紙球就能幾無聲響地落在桌上,而且可以毫不出聲地在教室裡打開它。到現在,他和馬克使用這個方法已經一年了,一次也沒被逮過。
他看看上面的訊息:
在單子上加入防水火柴
放學後碰面
大衛拉了左耳兩次,向馬克暗示:訊息收到、了解。他們還需要什麼別的東西?開罐器、手電筒的電池、補給食物、燃料、煎鍋……
鈴――鈴――鈴!尖銳刺耳的下課鐘聲衝進他的腦袋,教室從無聲的守戒儀式中醒了過來,椅子被推離桌邊,刮出嘎嘎的聲響,書本砰地合上,孩子們一邊打著呵欠,一邊伸展四肢。
瓊斯先生抬起頭來,等待班上恢復安靜,然後向每一桌的學生點點頭,示意他們可以下課了。大衛的桌子是最後一桌,在把椅子抬到桌上的時候,他看到瓊斯先生已經全神貫注在研究一張彩色的全版廣告:滿是棕櫚樹的金黃海灘,上面標示著「陽光追逐者的天堂」。
當大衛走到寄物室時,聽到華倫‧比格斯的大嗓門,壓過孩子們擁擠穿梭在走廊上的喧鬧聲:「我可以拿到防水火柴和其他一大堆的東西:鋪地防潮布啦、繩子啦,你說要什麼,我只要跟我老爸拿就可以了,沒有問題的。」
大衛看到他的朋友馬克聳了聳肩膀,「是,嗯,謝謝你了,華倫,可是,這其實是野外求生的活動,只有我跟火星人,我們已經一起計畫好幾個星期了。」
學校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大衛.馬許就是火星人,這個外號是從幼稚園開始的,然後就一直跟著他。比起大衛來說,他比較喜歡這個名字,它讓他覺得自己很特殊,而且似乎非常適合像他這種對太空探險有濃厚興趣的人。大家甚至都知道瓊斯先生曾經用過這個名字,上學期,傑米.庫克一直在進行他的計畫,當時他沒辦法查到第一次登陸火星的太空偵查活動發生在什麼時候,瓊斯先生說:「你最好問一問這位火星人。」大衛立刻回答:「維京一號,一九七六年六月,六月二十六日收到第一張照片。」
每次想起當時班上其他同學的驚訝表情,他還是會有種微微發熱的興奮感覺,雖然從那次以後,他就學會了控制熱中表現自己能立刻回憶事實和數字的衝動。他看到警告的信號,他看到教室另一頭的保羅‧哈里斯不停揉捏按摩著頭上的空氣,暗示著他的膨脹與自大。
馬克向大衛投以一種極度渴望的「過來救我吧」的眼光,大衛走到他們兩人中間,從掛釘上取下他的背包。
「馬克剛剛正在跟我說你們要去露營的事情,」華倫說,「我可以幫助你們,從店裡拿一些工具和用品――高蛋白質食物、求生輔助用具,任何你們想要的東西,怎麼樣?」
「這不是那種露營,」大衛說,「我們正在蓋自己的帳篷,你了解嗎?用樹枝等等的東西。不管怎樣,馬克的爸爸說,只有我們兩個,對吧,馬克?」
「對,對。」馬克急切地點點頭。
「好吧,你們再想想吧,」華倫說,「對你們會很有用的。」
他們看著他氣沖沖地穿過寄物室,像一根衝破城門的大槌一般,朝向他前面那個裝滿東西、鼓鼓的旅行袋衝過去。
「你幹麼跟他說露營的事?」他們越過運動場時,大衛指責地問。
「你開什麼玩笑!」馬克說,「你以為我會告訴他嗎?他看到我寫那張字條,然後說了一些花言巧語套出我的話,你也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這就是我們不要他的原因,清楚了嗎?這樣一來,我們所做的一切又會變成小孩子的樹屋遊戲,這位『什麼都知道先生』在出錯的時候只會責怪別人。這是我們的計畫,對吧?」
「對,可是,他爸爸露營用品店裡的東西可能會很有用。」馬克說。
「想都別想。」大衛說。
從學期中開始,他們就一直在計畫這次的露營活動,現在距離暑假只剩幾個星期,所以他們的空閒時間全都花在準備工作上。
馬克家的大花園向後延伸到森林邊緣,要分辨兩者連接的界線滿困難的,因為區隔的鐵絲網已經埋沒在蕨類和矮灌木叢中,而且森林已經侵入到花園裡面來了。它不像大衛家那小小的、整潔的花園,你可以想像自己正置身於一片荒野當中,而不是在距離進出布朗利的交通動線只有幾分鐘路程的地方。
馬克的爸爸、媽媽已經允許他們搭蓋帳篷,條件是他們一定要安全行事。從那時起,他們就讀過所有能夠找到的野外求生書籍,把整個心思都投進這個計畫裡頭,馬克的臥室牆壁上貼滿了各類的計畫表、草圖和單子,日漸累積增加的材料和設備老早就被馬克的媽媽塞到倉庫裡去了。
「補給燃料準備得怎麼樣了?」大衛問。
「我們上星期撿的木柴現在已經乾了,」馬克說,「我們應該把它放到防水塑膠布下面,免得下雨又淋濕了。還有,森林裡又掉了更多更多的樹枝和毬果。」
「好,今天晚上我們再去撿木柴,」大衛說,「然後,星期六的時候,我們要生個營火,練習煮一些食物,我在車庫裡找了一個舊的大平底鍋,我媽說我們可以拿走,那個鐵絲網架正好拿來放在火上煮東西。」
他們在西田路的街角分手。
「我換完衣服馬上就來。」大衛喊道。
他可以輕鬆容易地想像出整個情景:他們兩個人蹲在燃燒的火堆旁邊,平底鍋跟著香腸和煎蛋一起發出滋滋、嘶嘶的聲響。今天晚上,他們就要決定需要什麼東西,並且列出一張單子。
一直等到走近家門口,他才注意到伊娃的紫色迷你奧斯汀停在外面。他從來沒叫過她祖母或奶奶,大家都叫她伊娃,媽媽、爸爸,甚至連他的小妹莉莉都這樣叫。爸爸說,那根本不是她的真名,她受洗的名字是布蘭達,但是當她跟菲爾的爸爸離婚之後,她就向每個人宣佈她要開始一個全新的生活,希望大家從今以後都只叫她伊娃。
她不像大衛認識的其他祖母級的人物,當然更不像媽媽的媽媽,羅賓遜外婆,他只模糊地記得她是一位陰沈、壞脾氣的人,偶爾會到家裡來,但是很久以前就不再來拜訪他們了。不過,他倒是滿喜歡羅賓遜外公的,他記得自己坐在外公的膝蓋上,跟著一首兒歌蹦蹦跳跳,最後唱到「掉進水溝裡」的時候,大衛會從外公的兩膝中間往下俯衝,在他撞到地板以前,外公總是會及時伸出一雙大手攫住他;他們倆哈哈大笑,然後大衛會要求:「再來一次,外公,再來『掉進水溝裡』,外公!」可是,羅賓遜外婆從來沒笑過,從來沒有,只是坐在那裡,冷冷地望著遠方。他已經好幾年沒見過他們了,現在,只有媽媽會去看他們,而且都是她自己一個人去,她會要爸爸或伊娃負責照料他們一、兩天,然後南下多塞特郡的溫波尼,那是他們住的地方。不過,當她回家時,她的心情總是會變得非常糟糕,大衛因而開始討厭這些拜訪了。
而且,媽媽和爸爸也因此而起了爭執,他們會把門關上,但這樣並沒有掩蓋住他們提高分貝的聲音,尤其是爸爸的吼叫聲:「我不會讓你這樣做的!她不能把我們家也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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