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內文試閱】
◎第一章 飢寒交迫
  
  嚴酷的、寂靜的、冷冽的空氣在這片遼闊的土地鋪展開來。高聳的雲杉積著厚重的白雪,靜靜等待來自遠方的春風吹拂。如此的寒冷,就連結霜的柳樹似乎都在顫抖著。
  這片看似悲苦的土地上,遠處有一群身穿動物皮毛的人,正緊緊圍著一個小小的火堆取暖。他們飽經風霜的臉龐,此時因飢餓而更顯絕望,未來,一片渺茫。
  這支游獵部落是阿拉斯加北極地區的原住民,總是馬不停蹄地尋找食物。只要是馴鹿和其他遷徙動物所到之處,就有他們的足跡。但是這個嚴峻酷寒的冬天,卻出現了不同於以往的問題。麋鹿一向是他們最中意的食物來源,但是為了避開刺骨的寒冷,麋鹿選擇待在原地不動,要找到牠們變得格外困難;而體型較小、容易捕捉的動
物,像是兔子和野松鼠之類,又不足以填飽整個部落的肚子,尤其是像他們這種大型部落。這麼冷的天氣,就算是小動物也躲得不知所蹤,不然就是因為人類或其他動物的捕捉而變得稀少。在這不尋常的深秋苦寒時節,由於寒意無情的肆虐,整片土地彷彿生機盡失。
  在嚴寒中打獵,需要比平常更多的體力,所以有食物總是獵人先吃,因為整個部落都仰賴他們的狩獵技巧生存。可是有這麼多獵人等著填飽肚子,捕獲的獵物一下子就消耗殆盡。雖然他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出外獵捕,女人和小孩仍為營養不良的問題所苦,甚至死於飢餓。
  在這特別的一群人裡,有兩個經年受到部落照顧的老婆婆。老一點的那個名叫契日婭,因為她的出生讓她的父母聯想到一種稱做契卡地的山雀。另外一個婆婆名叫莎,意思是星星,因為她出生的時候,母親仰望秋夜天空遠方的星星出神,而忘了分娩時劇烈收縮的疼痛。
  每當部落遷徙到一個新的營地,酋長就會指示年輕小夥子為這兩位老婆婆安置好居住的地方,並且將木柴和水交給她們。較年輕的女人會將兩人的家當拖到新營地,她們則為那些幫忙的人鞣皮作為回報。這種安排一直以來都相安無事。
  但是,和當時的族人相比,這兩個老婆婆共同有個不太尋常的特點。她們常常抱怨這裡痛那裡痛,而且總是隨身帶著柺杖,好證明自己所言不虛。奇怪的是,部落裡的人並不以為意,即使大家從小學到的真理是,住在這片險惡嚴峻的土地上,軟弱是不被允許的。沒有人責怪她們,她們也不斷地跟著身強體壯的人四處游獵,直到命運的那一天來臨。
  那天,空氣中除了寒冷,還多了一絲特殊氣氛,所有族人都圍繞在冒出零星火花的火堆旁,聆聽酋長說話。他站起來比其他人高了將近一個頭,身穿毛皮外衣,戴著毛茸茸的頭套,對眾人說明接下來的日子會有多冷、多艱難,以及如果要順利過冬,大家應該要做些什麼。
  接著他突然用洪亮的聲音宣布一件事。「長老會議和我已經做了決定,」酋長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為接下來要所說的話尋找力量,「我們要把老人留下來。」
  他很快地掃視了一下群眾,看看他們有什麼反應,但是大家只關心飢餓和寒冷,似乎沒有太震驚。許多人早就猜到會發生這件事,還有人覺得這是對部落最有利的決定。在當時,碰到飢荒就把老人棄之不顧並不駭人聽聞,只是在這個部落還是第一次發生。生活在這片嚴酷的土地上,似乎迫使人們模仿動物的某些行為,以便能夠存活,就像年輕有能力的狼群會離開老狼王一樣;這些人把年老的人留下,就可以移動得更快,沒有多餘負擔。
  那個比較老的婆婆契日婭,她的女兒和孫子也在人群之中。酋長在人群裡看到他們,卻發現他們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能夠順利宣布這件不愉快的決定,酋長鬆了一大口氣,他隨即指示眾人立刻整理行囊。同時,這位身為部落領導者的勇敢男人,卻無法正視這兩位老婆婆,因為他覺得當下自己還沒有那麼堅強。
  酋長很清楚為什麼部落裡關心她們的人沒有反對這件事。在這艱困的時候,許多男人都變得煩躁易怒,只要說錯或做錯一件事,就可能引起一陣騷動,讓事情變得更糟糕。所以,部落裡的老弱婦孺只能將自己心中的不愉快隱藏起來,因為他們知道,寒冷會為這群掙扎求生的人帶來恐慌,進而引發殘忍野蠻的行為。
  許多年來,老婆婆一直和部落共進退,酋長也一直受到她們的關愛。現在他只想盡快離開,這樣她們就不會看著他,讓他的心情一直處在人生最低潮。兩個老婆婆坐在營火前,顯得年邁而瘦小,她們驕傲地將下巴抬高,以掩飾心中的震驚。在她們年輕的時候也看過很老的人被部落拋棄,但是沒想到這樣的命運也會降臨在自己身上。她們眼光呆滯地望著前方,彷彿沒有聽到酋長所宣判的死刑。這等於是被單獨留在一個只承認力量的土地上,自食其力、自生自滅。兩個脆弱的老婆婆面對這樣的遊戲規則,可以說一點機會都沒有。酋長宣布的消息讓她們無言以對,也沒有辦法保護自己。
  兩個老婆婆中,契日婭是有家庭的人,她有一個女兒,名叫歐姿希.內麗,還有個孫子旭盧勃.祖。她等著女兒出聲抗議,但女兒卻一聲不吭,讓她更是深受打擊,竟然連自己的女兒都沒試著保護她。一旁的莎也驚訝得目瞪口呆。契日婭的腦袋一團混亂,她想大叫,卻一個字也發不出聲;她覺得自己好像身處一場可怕的噩夢中,無法動彈也不能言語。
  部落的人慢慢啟程離開,契日婭的女兒走向她母親,手上提著一捆皮條,那是撕成細條狀的厚生麋鹿皮,具多種用途。契日婭的女兒羞愧而悲傷地垂著頭,因為母親對她視而不見。契日婭無懼地望著前方。
  歐姿希.內麗完全不知所措。她很害怕如果站出來幫媽媽說話,部落裡的人會以此為由,將她和她的兒子也一起拋棄。更糟的是,大家都在挨餓,他們也許會做出更殘暴的事。她不能冒險。
  帶著這些恐懼的想法,歐姿希.內麗慢慢將皮條放在臉色凝重的母親面前,靜靜地以哀傷的眼神希望求得寬恕與諒解。然後她慢慢轉身,心中滿是悲痛地走開,她心裡明白,就在剛剛,自己已經失去了母親。
  契日婭的孫子旭盧勃.祖,對於這種殘忍的事相當不以為然。他是個不平凡的男孩。當其他男孩忙著打獵和摔角,比賽誰比較有男子氣概時,旭盧勃.祖卻樂意幫助他的媽媽,以及兩個老婆婆。他的行為似乎跟這個部落世代相傳的生活習慣大相逕庭。傳統上,女人要做大部分的粗活,像是拖拉那些結實打包的平底雪橇。此外,大多數費時的工作也習慣由女人來做,男人主要專心在打獵上,如此整個部落才能生存下去。沒人為此抱怨,因為事情就是這樣,而且一直如此。
  旭盧勃.祖一直很敬重女人。他目睹她們如何被對待,他無法認同。雖然很多人跟他解釋了無數次,旭盧勃.祖仍不明白,為什麼男人不能幫女人。他所受的教誨告訴他,絕對不准質疑部落長久以來的行事方式,因為那是不尊重。但當他還小的時候,他可是一點都不怕把這方面的疑問說出來,因為年幼無知就是他的擋箭牌。等到長大了些,他才知道這樣的行為會招來處罰。靜默的處罰讓他痛苦萬分,即使是媽媽也會好幾天不和他說話。所以旭盧勃.祖了解到,有些事情最好不要說出來,放在腦袋裡想比較不會痛苦。
  雖然覺得拋棄無助的老婆婆是部落最不應該做的事,旭盧勃.祖卻為此掙扎不已。他的媽媽在他眼中看到即將爆發的怒氣,知道他快要出聲抗議。歐姿希.內麗很快來到他的身邊,在耳邊低聲要他別想這件事,因為部落裡的男人已經很不高興,隨時都可能做出殘忍的舉動。旭盧勃.祖看到部落男人陰沉的臉色,知道媽媽所言不虛,他緊緊抿著嘴不出聲,即使他的心仍然激動難抑地狂跳著。
  當時,每個男孩都被教導要好好照料自己的武器,有時候照顧武器比照顧自己所愛的人還要周到,因為當他長大成人,所有生計都仰賴這把武器。如果一個男孩被人發現拿武器的方式錯誤,或是拿武器去做別的事,就會受到嚴厲懲罰。當男孩長大,他會知道這把武器的威力以及重要性,不僅關乎他個人的生存問題,還關係到整個部落的存活。
  旭盧勃.祖將平日的訓練以及自己的安全問題,全都拋到九霄雲外。他把自己的短柄小斧從腰帶上解下來。這把斧頭是以動物骨頭磨利製成的,上面緊緊纏著經過強化的皮條。他偷偷把斧頭藏在一棵樹枝濃密的幼雲杉上,巧妙避開部落眾人的眼光。
  當旭盧勃.祖的媽媽打包行李時,他轉身走向祖母。契日婭似乎一眼就看穿他的想法,旭盧勃確定旁邊沒有人注意,對著祖母指一指他的空腰帶,再指一指雲杉。
  旭盧勃再度望著祖母,眼神充滿絕望,不情願地轉身走回其他人身邊,心中強烈希望自己能夠做些神奇的事情,結束這可怕的一天。
  飢餓的部落人群逐漸散去,只留下兩個老婆婆還坐在堆起來的雲杉樹枝上。她們錯愕地待在原地,微弱火光在她們飽經滄桑的臉龐映出一片淡淡的橙色。過了許久,寒冷才讓契日婭回過神來。她想起女兒臉上無奈的表情,但是她依然認為,她唯一的孩子應該不畏危險,挺身為她說話。她想到孫子,又不禁心軟了。她怎麼可以把這麼痛苦的情緒加在一個如此年輕、體貼的人身上呢? 但是其他人讓她感到憤怒,特別是女兒! 難道自己沒有教導女兒要堅強嗎?她不由地流下熱淚。
  莎抬起頭,正好看見契日婭的淚水,胸中充滿怒氣。他們竟敢這麼做!被羞辱的情緒讓她的臉頰如火燒般滾燙。她們兩個又不是快死了! 難道她們沒有盡力鞣製縫補族人交付的皮革嗎? 而且其他人又不需要載著她們倆在營地間移動。她們既非毫無用處,也不是希望全無,但依然被判了死刑。
  莎的朋友已經歷過八十個夏天,她呢,則是七十五個。年輕的時候,她看到被拋棄的老人都是離死亡不遠的人,大多瞎了,而且無法行走。現在呢?她還能走動,眼睛還看得見,嘴巴還能說話,但是……哼! 現在的年輕人只想找簡單的方法度過難關。冷風吹熄了營火,莎的心中卻燃起一團更熾熱的火焰,就像是火堆餘燼迎著風,再度散發光亮般。她走到雲杉樹旁,取下那把斧頭,想到她朋友的孫子,不禁面露微笑。她走向朋友,嘆了一口氣,她的朋友依然文風不動。
  莎抬頭看著蔚藍的天空。從她經驗豐富的眼睛看出去,這種冬天的藍色代表寒冷,等到夜晚降臨,很快會變得更冷。她因為擔憂而皺著眉,在契日婭身旁蹲下來,用一種溫和卻堅定的聲音對她說:「我的朋友,」她停頓了一下,希望能感受到更多力量,「我們可以坐在這裡等待死亡降臨,我們不會等太久的……」
  「我們離開這個世界的那一刻應該不遠了,﹂莎的朋友抬起頭看著她,眼中帶著驚恐,她很快繼續說下去,「但是如果只坐在這裡等待,我們必死無疑。這只會證明我們的確毫無用處。」
  契日婭絕望地聽著她說話。她知道她的朋友幾乎已要接受因為寒冷和飢餓而死亡的命運。莎的語氣更為迫切:「是的!在他們看來,他們已經宣告我們的死亡! 他們認為我們太老,毫無用處,忘了我們也有生存下去的權利!所以我認為,即使終將會死,我的朋友啊,我們也要奮力一搏,而非坐以待斃。」

◎第四章 痛苦的旅程(節錄)

  太陽落入地平線的地方一天比一天低,白晝的時間愈來愈短。天氣變得更冷,有幾次周遭樹木甚至因寒冷的壓力而爆裂,發出的巨大聲響讓她們嚇得跳起來;連柳樹都因為太冷而斷裂。當一切安置妥當,她們除了開始擔心遠處嚎叫的凶猛狼群,其他想像出來的恐懼也不斷折磨著她們;漫漫長夜,有的是時間讓她們胡思亂想。她們利用僅剩不多的白晝強迫自己到處走動,所有走路的時間都用來搜集埋在深雪下的柴火。雖然食物短缺,但保持溫暖更要緊。到了晚上,她們會坐下來聊天,試著讓彼此遠離寂寞和恐懼的陰影。部落裡的人很少將寶貴的時間花在無意義的聊天上,說話的時候多半是在溝通,而不是社交。但是這兩個老婆婆在這些漫長的夜晚中打破了慣例,她們聊天,且隨著更加了解對方過去的艱困體驗,進而發展出相互尊重的感覺。
  抓到更多兔子是很久之後的事,那時她們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吃一頓了。她們本來準備把雲杉樹枝放在水裡煮,當薄荷茶喝,以保存體力,不過這卻讓胃變得更酸。她們知道經過這段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貿然吃下固體食物會是一種危險的舉動,所以先將兔子肉煮成一鍋營養的湯,慢慢喝下去。喝了一天的湯之後,她們才小心吃一片兔子肉;再經過幾天,才增加食物中肉的分量。很快地,兩人的體力就完全恢復了。
  帳蓬旁的木頭已經堆得像柵欄一樣高,她們這才花更多時間去尋找食物。年輕時學到的狩獵技巧,這時又再度派上用場。每一天,她們都會走到離帳篷更遠的地方去架設兔子陷阱,並注意有沒有其他小動物可以捕獵。她們學到的其中一條規則是,如果你設下捕捉動物的陷阱,就必須定時查看,而不必理會陷阱皮條是否會帶來霉運。所以,即使天氣寒冷或身體不舒服,她們每天都還是會去檢查陷阱,而且通常會有一隻兔子作為他們的獎勵。
  等到夜幕低垂,日間工作告一段落,她們會把兔子皮毛編成毯子、手套、面罩等衣物。偶爾為了讓工作不那麼單調,她們會互相拿出一頂用兔子皮毛編織的帽子或是手套給對方看,而這總是讓兩人開懷不已。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天氣也不像之前那麼嚴酷,兩個老婆婆終於能夠享受快樂時光,因為她們已經度過這個冬天! 恢復體力的兩人,現在忙著搜集更多柴火、檢查兔子陷阱,並且搜索這一大片區域,看看有沒有其他動物。雖然兩個老婆婆已經沒有抱怨的習慣,但是對於每天吃兔子肉已感到厭煩,她們想吃一些別的肉,像是柳樹松雞、樹松鼠和河狸。
  有天早上,契日婭醒來後,覺得有什麼事很不對勁。她慢慢起身,心臟卻怦怦跳得很快。她擔心是不是最糟糕的事情要發生了,一面偷看帳篷外的情形。一開始,一切看起來跟以前沒什麼兩樣,接著突然看到一群柳樹松雞正在啄附近一些樹枝碎片。她的手顫抖著,靜靜從編織袋裡拿出一根又長又細的皮條,慢慢地爬到帳篷外,又從身旁的木頭堆裡,挑了一根細長的木棍,在木棍尾端做了一個套索,開始爬向那群松雞。
  松雞注意到老婆婆出現,緊張地咕咕叫了起來。契日婭知道這些鳥已經準備要跟她打架了。她停了幾分鐘,讓牠們有時間冷靜下來。松雞現在離她並不遠,希望莎不要在這個時候醒來發出聲響,把這群雞嚇跑。契日婭忍著膝蓋的疼痛,伸出微微發抖的手,慢慢將木棍伸出去。幾隻松雞緊張地飛到附近松樹上,但是她不為所動,繼
續將木棍伸向其他沒有飛走,但愈跑愈快的松雞。契日婭把注意力放在離自己最近的一隻松雞上,牠朝著套索走近了一些,頭前前後後點著。就在這隻雞發出聒噪的叫聲,邊跑邊準備飛起的那一刻,契日婭將套索丟出去,不偏不倚落在松雞頭上。她拿著木棍用力向上一扯,那隻雞一面翻滾,一面發出淒厲的叫聲,最後終於動也不動。契日婭站起身,手上提著死掉的松雞回到帳篷時,她的朋友臉上滿是笑意,她也報以微笑。
  契日婭吸了一口氣,發現空氣裡帶著一股溫暖。「天氣愈來愈好了。」莎輕輕地說。契日婭很驚訝,眼睛張得老大:「我早該注意到的。如果天氣還很冷的話,我的姿勢大概會凍成一隻偷偷摸摸的狐狸。」她們一面大笑,一面走回帳篷,準備處理這個來自不同季節的肉食。那天早上之後,天氣在苦寒與帶點溫暖的下雪日之間轉換。她們沒有再抓到另外一隻鳥,口腹之慾雖然沒有得到紓解,但此時白天已經慢慢變得更長、更溫暖,也更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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