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章 滴答的時鐘
飛恩‧波依爾以大字形癱倒在老舊破損的沙發上，努力試著喚醒自己。在大腦深處，他知道自己在作夢，卻無法睜開眼睛，只能聽著腦中一陣久久縈繞的聲音，又低又沉，像隻蛇深深鑽進他的腦海。
滴答，滴答，那聲音說，小波依爾，你聽得到我嗎？
飛恩看得到莫莉根，她臉頰瘦削，露出一抹深深的邪笑。
滴答滴答，地裂天崩。
僅剩三天，盯緊時鐘。
莫莉根咯咯的笑了，一道陰影朝飛恩襲來，一根根黑暗的手指蜂擁竄動。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聲音愈攀愈高、愈拔愈尖，從笑聲轉為尖叫：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快走開！飛恩試著大喊，聲音卻哽在喉間出不來。
他身體天旋地轉，雙臂盲目亂揮，想把自己喚醒。沙發嘎嘎作響，裡面的生鏽彈簧苦苦掙扎。救命啊！她要把我的眼珠子挖出來！拜託——
啪嗒！
飛恩猛然驚醒，感到有什麼冰冰滑滑的東西從鼻子溜下來。
他吸一口氣，這是……？
「火腿，」有個熟悉的聲音說：「一小片火腿。」
飛恩把那片火腿從臉上拿起來。
爺爺低頭看他，藍色眼眸在晨曦裡閃閃發亮。「我怕你又陷入天旋地轉裡。」他一手拿著一盒打開的火腿片，一手拿著亮橘色起司。「被火腿叫醒還比較好受。」
飛恩把蓋在眼前的頭髮撥開。胸膛裡有一股熟悉的炙熱在燃燒著，熊熊燒著肋骨，彷彿在向他打招呼。就如他醒過來了，風暴守護者的魔法也醒過來了。
飛恩嘆了一口氣，「你就不能像個正常人那樣，直接叫醒我就好？」
「你哪時候看到我像個正常人了？」爺爺咬下一塊起司。「不過呢，我其實叫你名字叫了八次，戳了你三下，搖了你的肩膀一下，接下來當然是要……」
「……要改用火腿叫醒我。」飛恩說。他坐起來，把火腿擱在沙發扶手上。
「可不是嘛，孩子。」爺爺湊近盯著他看，一雙眉毛在大大的圓形角質眼鏡上面揚起。「那個又來了？」
「滴答滴答。」飛恩黯然的點頭，「倒數計時還在繼續。」
莫莉根活在飛恩的腦海裡好幾個月了。不過兩星期前，他的夢境變得迫在眉睫。聲音原本模糊又遙遠，現在卻在倒數計時，伸出一根根手指攫抓他，慘白的嘴脣湊近他耳邊。莫莉根愈變愈強大、愈變愈囂張。
「那個倒數計時確實令人擔憂。」爺爺說。
一陣風鑽過窗下，拂過沙潑。飛恩用毯子包裹住身子。上個月起，寒冬降臨小島，像是被縫在風裡似的從牆縫呼呼的颳進來。窗玻璃凍著冰霜，當飛恩有時在半夜驚醒喘氣，一陣陣的呼吸在黑暗裡如煙懸浮。
「到我房間裡躺一躺吧？」爺爺提議：「那裡有很好的能量，還有電暖器，
可以讓你暖暖身子。」
「反正我已經醒了。」飛恩說。他伸了伸懶腰，轉了轉頭，脖子喀的一響。
夏天的時候，飛恩把他的單人床讓給了媽媽，堅持要睡在小店老闆唐諾送的沙發上。這張沙發看起來像是從鬼屋裡搬出來的，散發著濃濃的絕望氣息，夜晚嘎嘎作響，還讓本就不大的客廳顯得更小了。可是飛恩知道，無論他睡在哪裡都不重要，莫莉根依然找得到他。
飛恩站起身來，「現在的時間是……？」
「時間？」爺爺正邁步走回廚房。「你很清楚知道，我才不管這種武斷的概念呢。」
時間。
飛恩走向壁爐上的燭火，那是這擺滿蠟燭的房裡唯一點燃的燭光。蠟燭的蠟愈燒愈少，現在與其說是一根蠟燭，更像是一灘乳藍色的蠟泥。當然，這可不只是一根蠟燭，而是爺爺的結晶，他畢生記憶都融入在這神奇的東西裡，源自血液
與海洋，整日整夜的燃燒再燃燒，燒向遙遙終點。
時間。爺爺已經借了大把大把的時間。
飛恩思及此，心頭一陣不安。他感覺，一切遲早會失去控制。夜幕一次次降臨，莫莉根一回回逼近，飛恩不禁想像自己是一列火車的駕駛，而火車正在駛離。黑暗滲透到他的周圍，莫莉根隨著他的脈搏不斷倒數。有事情要發生了，就快了。
等男孩回來時，她將會甦醒。伊凡曾經喜不自勝的這麼對他說，當風暴守護者為她流血時，她將會甦醒。
自從莫莉根醒來後，飛恩還不曾為她流血。不過飛恩也還沒成功讓她重返永眠。他仍常想起，那個夏日怎麼前往海底洞穴、怎麼險些失去姊姊、怎麼被無止無盡的黑暗淹沒，耳畔響徹莫莉根嘻嘻哈哈的瘋笑。那段記憶在他腦中扎根，有時當他走神，記憶會繼續扎進他的胸膛。
「要吃三明治嗎？」爺爺從廚房裡大喊：「火腿可以分給你，不過剩下的芥末醬統統歸我唷。這是用全麥麵包做的，法國貨，超級貴。」
「不用，謝了。」飛恩望著壁爐上的小小燭光。他體內的魔法與燭光互相輝映。他把手伸長，橫過玻璃槽上方，想讓燭火為他翩翩起舞。
快跳啊……快跳啊……
飛恩是風暴守護者。小島選中他行使達格達的魔法，直到他身心無法承受的那一天。他幾乎只消一個念頭，就能呼風、能喚雨、能號令大地、能驅策水火。
這應該要輕而易舉，應該要易如反掌。
飛恩咬緊牙關，照爺爺教的那樣，扭動著手指。快跳啊。
燭火卻絲毫不理他。
他的臉開始刺痛。
快動啊，他下令，快跳啊。
魔法卻哽塞在他的胸膛裡，讓他一股氣提不上來，差點兒腿軟跌坐在地。
飛恩把手放下，哀嘆一聲。
他的注意力回到客廳，發現爺爺已經來到身旁。「孩子，不用急。」
「可是已經五個月了。」
「也許再過一個月就行。」
「我等不了一個月！」
「就目前所知，莫莉根是在虛張聲勢。」爺爺說，但語氣沒什麼說服力。「靠嚇你來取樂，試著進入你的腦中。」
「爺爺，她已經在我的腦中了。我得掌握我的魔法。此時此刻就要。」
爺爺看著三明治皺起眉頭。「我當初不是這樣的……其實不必多全神貫注，真的……」他望向四周壁櫥上滿滿的蠟燭，一根一根經年累月的風暴守護者魔法。現在這股魔法正在飛恩的血液裡流淌。「你隨時可以點燃一根試試……」爺爺開口說，但被飛恩打斷。
「上一次我使用蠟燭的魔法，結果卻吐了，還昏倒了。」飛恩提醒他，「我已經充滿魔法，只是不知道要怎麼使出來……」
飛恩的注意力轉移到爺爺身後的架子上。昨晚他不眠不休，檢閱這些蠟燭，一根接一根、一芯再一芯，直到忽然斷線睡著。每晚他仔仔細細研究蠟燭，如同將軍在盤點軍火庫，而他自己的武器在血液裡滔滔湧動。
有哪裡不對勁。
在一根一根風暴之間、一支一支日夜之間，有一道難以察覺的空隙。一邊用愛爾蘭文寫著「Saoirse」，意思是「 自由」，另一邊則寫著「Suaimhneas」，意思是「和平」，中間同樣以字母Ｓ 開頭的「春雨二○○八」不翼而飛。
飛恩三大步穿過客廳，沒把鞋帶解開，就直接套上運動鞋。
爺爺大口大口嚼著三明治，盯著他看。「急匆匆的要上哪兒去？」
飛恩一把套上外套，用羊毛帽罩住耳朵。「有小偷！」
「哎呀，偷了什麼？」
飛恩瞄著爺爺，「你一定知道偷了什麼，而且偷得太明目張膽了。」
爺爺把剩下的三明治一口氣塞進嘴裡，臉頰像河豚圓圓鼓起來，嘴角掉落幾塊麵包屑，然後指著自己的臉，彷彿在說：我嘴巴塞滿了，現在可沒法講話。
飛恩猛的打開門，嚴冬立刻灌進來，攪動他毛帽上的黑色毛線。「我們應該保留那些蠟蠋。」他氣沖沖的說，然後一把將門甩上，一路奔出院子。
院子的大門為他敞開，夏葉盡脫的樹叢枯枝發出沙沙聲，替他送行，雲層籠罩旭日，熟悉的大烏鴉在陸岬上空巡邏，追著海鷗飛回大海。寒風呼嘯而過，淒厲的叫喊，吹開路上的石礫、吹倒荒涼的草木，伴他從陸岬奔向海灘。
飛恩看見了龍捲風般的漩渦。任誰都能清楚瞧見，沿著海岸正有風暴守護者的魔法在施展。海水翻騰成泡沫，像是在碗裡攪拌的奶油般濺起了白泡，漩渦在飛恩的眼中愈長愈大。
飛恩翻躍過矮牆，跑上沙灘，大聲呼喊：「喂！停下來！」
沙灘另一頭，他姊姊塔拉轉身看他。塔拉一隻手朝漩渦伸過去，另一隻手抓著一根藍綠色的蠟燭，燭火上下顛倒，從裡頭吞噬著自己。「喔，魯蛇來了。」她咧嘴笑著說：「你跑來這裡幹麼？」
飛恩朝塔拉奔去。「跟妳說過一萬遍了，不要浪費蠟燭！」
「我是在練習。」她說完轉身面向大海。她的馬尾在風中飄揚，大衣也隨風起舞。「爺爺說我可以拿蠟燭，所以別鬼吼鬼叫。」
「不是爺爺說了算，是我說了算！」飛恩大喊：「快點吹熄！」
塔拉縱聲大笑，「你還真是誇張耶！」
「巴特利‧畢思禮回去本土的那天晚上，妳還拿著蠟燭守了一夜咧，有什麼臉說我誇張！」
塔拉朝飛恩瞪了一眼，「跟你說了，我還不想談那件事！」
飛恩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漩渦變小了。
「放開我！」塔拉大吼著甩開他，「我要專心！」
「太陽快升起來了，大家都看得到妳在這裡！」他轉頭瞥向一位沿著海邊漫步的灰披肩婦人。「看吧。」他壓低聲音說。
「別想太多。」塔拉一眼也沒瞧那位婦人。「你成天都來這裡。你只是怕大家發現我做得比你棒多了，海浪其實都聽從我。大家會開始懷疑你的魔法，會說為什麼從來不曾看過。哎呀，看看風暴守護者的姊姊呀—也許大家會說，小島當初該選上我才對。」塔拉露出賊賊的笑容，知道她講中要害了。「也許他們說得沒錯。」
「不對！」飛恩立刻說：「妳只是個白痴，一下子就會把我們的武器白白浪費掉，因為妳從來只想到妳自己！」他猛吸一口氣，「如果妳的腦細胞沒有少於十個的話，妳就會懂。」
塔拉伸長脖子說：「我有一大堆腦細胞。我和爺爺玩拼字遊戲每次都贏。」
「那就證明啊。」飛恩再度轉頭，那位婦人已經不見蹤影。「把它熄滅！」
「正如你意。」塔拉一掌捏扁剩餘的蠟燭，操縱漩渦的那隻手轉過來對著飛恩。漩渦從大海翻騰捲起，朝飛恩劈頭灑落，淋溼他的帽子，一路冰冰的溼到脖子和衣服，再到褲子，全身上下都溼透了，在沙灘留下一灘灘水窪。
「高興了吧？」塔拉朝他譏笑著說。
飛恩瞪著他姊姊，咬牙切齒的說：「這一次我還真的希望，可以把妳埋在大石頭下直到永遠。」
「放馬過來。」塔拉邊說邊轉身走開，「不用幾天我就又回來了。」
第二章 腐爛之浪
一小時之後，飛恩在唐諾的街角小店外徘徊，瞪著他的熱可可看。雲層蔽
日，天寒料峭，他連腳趾縫都好冷，鼻頭更是快凍僵。在他周圍，學生們魚貫經過，披著圍巾，戴著帽子，身穿厚厚的冬季外套，背包撞著他們的背，一個個走在海邊的路上，七嘴八舌東聊西聊。上完今天的課，聖誕假期就到了，空氣裡瀰漫一股興高采烈的氣氛。
不過飛恩沒有留意，只是瞪著杯裡的棉花糖。
做點什麼呀。什麼都好。
他咬牙切齒，不肯眨眼。
冒個泡啊，一點小泡泡就好。
他的視線變得模糊。
拜託，拜託，拜託。
遠處傳來汽笛聲，飛恩嚇得跳了起來，把杯子丟掉，前後張望，眨眨眼睛讓眼淚消失掉。在前方，早上的渡輪正駛近港口。
飛恩再次眨眨眼，這回眼露困惑。靠岸的不是一艘船，而是兩艘。第二艘跟在第一艘的後頭。
飛恩皺起眉頭。在阿倫摩爾島的這幾個月裡，他從來沒看過渡輪如此擠滿了人，況且還是兩艘。他往海岸走，差點兒撞上阿奎羅姊妹。她們甩著一模一樣的黑髮，一左一右的繞過他，朝著塔拉走去。塔拉正在校門口外面晃蕩。她跟飛恩對上視線，甩了甩手，彷彿在說：快點啊，魯蛇，你要遲到了。
飛恩對她置之不理，朝反方向轉頭，往碼頭走去。渡輪載滿乘客，多數人已經來到甲板上，摩肩擦踵，像是緊緊擠成一團的沙丁魚。當第二艘渡輪的汽笛聲響起，他們全部一起轉身，突然豎起耳朵。這場面有一種異樣的熟悉感，一張又一張臉孔，靜悄悄的穿過大海，瞪大的雙眼連眨也不眨一下。
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
飛恩面帶恐懼，靜靜看著第一艘渡輪靠岸，船底下激起的波浪湧向岸邊。
波浪裡滿是腐爛的魚。數量多到飛恩從岸邊就能聽到魚身啪啪的湧上沙灘，甚至能看到腐爛的內臟、混濁的魚眼、黯淡的魚鱗，隨著一波又一波海浪堆湧上來。
沙灘上有個人在大叫。道格拉斯‧畢思禮從郵局裡衝出來，腋下夾著一個包裹。唐諾出現在他的店門口，頭髮像雲絮罩著他的頭翻騰。學校旁，學生們紛紛住嘴，伸長脖子好奇張望。
腐爛的浪一波波拍岸，死魚的惡臭瀰漫空中。
飛恩用袖子摀住嘴巴以免作嘔，但伴隨而來的恐懼怎麼也無以壓抑。恐懼在胸膛裡脹大，一拳一拳捶打著心臟，他簡直喘不過氣來。
莫莉根終於出手了。她以某種方法把行尸走肉召喚回來，而他們把死亡的陰影也跟著帶了過來。
身旁忽然傳來重重的腳步聲，打斷了他高漲的驚惶。一個聲音在喊他的名字，像是一顆足球被拋到空中，「喂！飛恩！」
飛恩猛然抬頭，看到他在這島上最好（及唯一）的朋友正急沖沖跑向他。
這不是山姆‧派頓一貫的行事作風。在他們倆當中，山姆是處變不驚的那一個。他遠比飛恩更見多識廣、更不墨守成規，當初飛恩就是因此被吸引。而且，雖然山姆在倫敦長大，卻隸屬於阿倫摩爾島最初的五大家族。九月時他們第一次遇到彼此，山姆從一群喪屍般的同學之間走出來，穿過運動場，舉手投足間流露不凡的自信。「風暴守護者！」山姆朝飛恩上下打量，彷彿在確認他的身分。「你比我想像的更瘦，但你確實滿有樣子的。你讓我想起我的曾祖母。」
山姆伸出戴著皮手套的手，說：「我叫山姆‧派頓。我的曾祖母就是獨一無二的瑪姬。她也當過風暴守護者。我整個夏天都迫不及待想見你。」
山姆比飛恩矮好幾公分，但一臉氣定神閒，彷彿身高有三公尺那麼高大。他有大大的棕色眼睛、棕色皮膚、捲捲的頭髮。現在，他沿著海邊匆匆跑來，鬈髮在額前甩盪，左手臂下夾著長笛包，右手臂像風車擺動，唰的煞停腳步。「那些浪好大！」他氣喘吁吁的說，接著摀住嘴巴，「嘔，好臭。愈來愈糟糕了。」
海浪依然一波一波的打上岸來，把海岸激成一道銀白。「你覺得是從哪裡來的？」山姆摀著嘴問。
「你看他們。」飛恩指著碼頭說：「莫莉根的爪牙似乎終於找到她了。」
山姆聞言立刻轉頭，「你是說，那些乘客是︙︙」
「行尸走肉。」飛恩說：「你看不出來嗎？」
山姆瞇著眼睛，不置可否。第一艘渡輪的乘客正在登島，像一隻隻螃蟹般快步穿過碼頭，男男女女戴著圍巾、帽子，裹著外套大衣，朝同一個方向前進，一個接著一個，又接著另一個。「他們不會眨眼睛。」山姆顫抖的說：「只是瞪著雙眼。」
「我告訴過你會有事情發生。」飛恩感到五臟六腑翻騰攪動。「已經講了好幾個星期。」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莫莉根不是虛張聲勢，而是揚揚得意。
山姆不安的晃動身子。「所以就是現在發生嗎？」
「應該不是。」飛恩背上書包，拿起筆記。「走吧，我們時間不多。在他們湧上岸之前，我們先離開這裡吧。」他把筆記本用手夾住，舉手示意山姆跟著他走。他離開海灘，穿過校門。
他們把響徹天際的汽笛聲拋諸身後。
「坎農老師今天會帶甜餡餅來。」山姆說。他一邊難過的回頭看，一邊跟上飛恩堅定的步伐。「那是我最愛吃的。」
飛恩把筆記本交給他。「如果你幫助我解救了這個小島，我親手做一爐子的餡餅給你吃。」然後提出保證。
「一言為定。」山姆放慢腳步，打開筆記。「我還要薑餅人。要有扣子。」
「好。先讀吧。」
在第一頁上，飛恩以潦草字跡寫下達格達留給阿倫摩爾島的五個禮物。兩人一邊走，山姆一邊大聲念出來：
1.阿倫摩爾島的風暴守護者：以達格達之名，行使大自然的力量。也就是
我。參見：無用之人。
2.海底洞穴（土）：無法接近。已經用在塔拉身上。勝利。不知感恩。
3.預言樹（火）：預告未來。我最好先搞定現在，別想著窺探未來。
4.雙翼飛馬｜恩拔（風）：對抗無法逃脫的危險。如果我飛離小島任其
等死，也許會陷入麻煩？
5.梅格海妖（水）：抵禦可能出現的入侵者，看起來是唯一能助我們一臂
之力的選項。
飛恩‧波依爾以大字形癱倒在老舊破損的沙發上，努力試著喚醒自己。在大腦深處，他知道自己在作夢，卻無法睜開眼睛，只能聽著腦中一陣久久縈繞的聲音，又低又沉，像隻蛇深深鑽進他的腦海。
滴答，滴答，那聲音說，小波依爾，你聽得到我嗎？
飛恩看得到莫莉根，她臉頰瘦削，露出一抹深深的邪笑。
滴答滴答，地裂天崩。
僅剩三天，盯緊時鐘。
莫莉根咯咯的笑了，一道陰影朝飛恩襲來，一根根黑暗的手指蜂擁竄動。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聲音愈攀愈高、愈拔愈尖，從笑聲轉為尖叫：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快走開！飛恩試著大喊，聲音卻哽在喉間出不來。
他身體天旋地轉，雙臂盲目亂揮，想把自己喚醒。沙發嘎嘎作響，裡面的生鏽彈簧苦苦掙扎。救命啊！她要把我的眼珠子挖出來！拜託——
啪嗒！
飛恩猛然驚醒，感到有什麼冰冰滑滑的東西從鼻子溜下來。
他吸一口氣，這是……？
「火腿，」有個熟悉的聲音說：「一小片火腿。」
飛恩把那片火腿從臉上拿起來。
爺爺低頭看他，藍色眼眸在晨曦裡閃閃發亮。「我怕你又陷入天旋地轉裡。」他一手拿著一盒打開的火腿片，一手拿著亮橘色起司。「被火腿叫醒還比較好受。」
飛恩把蓋在眼前的頭髮撥開。胸膛裡有一股熟悉的炙熱在燃燒著，熊熊燒著肋骨，彷彿在向他打招呼。就如他醒過來了，風暴守護者的魔法也醒過來了。
飛恩嘆了一口氣，「你就不能像個正常人那樣，直接叫醒我就好？」
「你哪時候看到我像個正常人了？」爺爺咬下一塊起司。「不過呢，我其實叫你名字叫了八次，戳了你三下，搖了你的肩膀一下，接下來當然是要……」
「……要改用火腿叫醒我。」飛恩說。他坐起來，把火腿擱在沙發扶手上。
「可不是嘛，孩子。」爺爺湊近盯著他看，一雙眉毛在大大的圓形角質眼鏡上面揚起。「那個又來了？」
「滴答滴答。」飛恩黯然的點頭，「倒數計時還在繼續。」
莫莉根活在飛恩的腦海裡好幾個月了。不過兩星期前，他的夢境變得迫在眉睫。聲音原本模糊又遙遠，現在卻在倒數計時，伸出一根根手指攫抓他，慘白的嘴脣湊近他耳邊。莫莉根愈變愈強大、愈變愈囂張。
「那個倒數計時確實令人擔憂。」爺爺說。
一陣風鑽過窗下，拂過沙潑。飛恩用毯子包裹住身子。上個月起，寒冬降臨小島，像是被縫在風裡似的從牆縫呼呼的颳進來。窗玻璃凍著冰霜，當飛恩有時在半夜驚醒喘氣，一陣陣的呼吸在黑暗裡如煙懸浮。
「到我房間裡躺一躺吧？」爺爺提議：「那裡有很好的能量，還有電暖器，
可以讓你暖暖身子。」
「反正我已經醒了。」飛恩說。他伸了伸懶腰，轉了轉頭，脖子喀的一響。
夏天的時候，飛恩把他的單人床讓給了媽媽，堅持要睡在小店老闆唐諾送的沙發上。這張沙發看起來像是從鬼屋裡搬出來的，散發著濃濃的絕望氣息，夜晚嘎嘎作響，還讓本就不大的客廳顯得更小了。可是飛恩知道，無論他睡在哪裡都不重要，莫莉根依然找得到他。
飛恩站起身來，「現在的時間是……？」
「時間？」爺爺正邁步走回廚房。「你很清楚知道，我才不管這種武斷的概念呢。」
時間。
飛恩走向壁爐上的燭火，那是這擺滿蠟燭的房裡唯一點燃的燭光。蠟燭的蠟愈燒愈少，現在與其說是一根蠟燭，更像是一灘乳藍色的蠟泥。當然，這可不只是一根蠟燭，而是爺爺的結晶，他畢生記憶都融入在這神奇的東西裡，源自血液
與海洋，整日整夜的燃燒再燃燒，燒向遙遙終點。
時間。爺爺已經借了大把大把的時間。
飛恩思及此，心頭一陣不安。他感覺，一切遲早會失去控制。夜幕一次次降臨，莫莉根一回回逼近，飛恩不禁想像自己是一列火車的駕駛，而火車正在駛離。黑暗滲透到他的周圍，莫莉根隨著他的脈搏不斷倒數。有事情要發生了，就快了。
等男孩回來時，她將會甦醒。伊凡曾經喜不自勝的這麼對他說，當風暴守護者為她流血時，她將會甦醒。
自從莫莉根醒來後，飛恩還不曾為她流血。不過飛恩也還沒成功讓她重返永眠。他仍常想起，那個夏日怎麼前往海底洞穴、怎麼險些失去姊姊、怎麼被無止無盡的黑暗淹沒，耳畔響徹莫莉根嘻嘻哈哈的瘋笑。那段記憶在他腦中扎根，有時當他走神，記憶會繼續扎進他的胸膛。
「要吃三明治嗎？」爺爺從廚房裡大喊：「火腿可以分給你，不過剩下的芥末醬統統歸我唷。這是用全麥麵包做的，法國貨，超級貴。」
「不用，謝了。」飛恩望著壁爐上的小小燭光。他體內的魔法與燭光互相輝映。他把手伸長，橫過玻璃槽上方，想讓燭火為他翩翩起舞。
快跳啊……快跳啊……
飛恩是風暴守護者。小島選中他行使達格達的魔法，直到他身心無法承受的那一天。他幾乎只消一個念頭，就能呼風、能喚雨、能號令大地、能驅策水火。
這應該要輕而易舉，應該要易如反掌。
飛恩咬緊牙關，照爺爺教的那樣，扭動著手指。快跳啊。
燭火卻絲毫不理他。
他的臉開始刺痛。
快動啊，他下令，快跳啊。
魔法卻哽塞在他的胸膛裡，讓他一股氣提不上來，差點兒腿軟跌坐在地。
飛恩把手放下，哀嘆一聲。
他的注意力回到客廳，發現爺爺已經來到身旁。「孩子，不用急。」
「可是已經五個月了。」
「也許再過一個月就行。」
「我等不了一個月！」
「就目前所知，莫莉根是在虛張聲勢。」爺爺說，但語氣沒什麼說服力。「靠嚇你來取樂，試著進入你的腦中。」
「爺爺，她已經在我的腦中了。我得掌握我的魔法。此時此刻就要。」
爺爺看著三明治皺起眉頭。「我當初不是這樣的……其實不必多全神貫注，真的……」他望向四周壁櫥上滿滿的蠟燭，一根一根經年累月的風暴守護者魔法。現在這股魔法正在飛恩的血液裡流淌。「你隨時可以點燃一根試試……」爺爺開口說，但被飛恩打斷。
「上一次我使用蠟燭的魔法，結果卻吐了，還昏倒了。」飛恩提醒他，「我已經充滿魔法，只是不知道要怎麼使出來……」
飛恩的注意力轉移到爺爺身後的架子上。昨晚他不眠不休，檢閱這些蠟燭，一根接一根、一芯再一芯，直到忽然斷線睡著。每晚他仔仔細細研究蠟燭，如同將軍在盤點軍火庫，而他自己的武器在血液裡滔滔湧動。
有哪裡不對勁。
在一根一根風暴之間、一支一支日夜之間，有一道難以察覺的空隙。一邊用愛爾蘭文寫著「Saoirse」，意思是「 自由」，另一邊則寫著「Suaimhneas」，意思是「和平」，中間同樣以字母Ｓ 開頭的「春雨二○○八」不翼而飛。
飛恩三大步穿過客廳，沒把鞋帶解開，就直接套上運動鞋。
爺爺大口大口嚼著三明治，盯著他看。「急匆匆的要上哪兒去？」
飛恩一把套上外套，用羊毛帽罩住耳朵。「有小偷！」
「哎呀，偷了什麼？」
飛恩瞄著爺爺，「你一定知道偷了什麼，而且偷得太明目張膽了。」
爺爺把剩下的三明治一口氣塞進嘴裡，臉頰像河豚圓圓鼓起來，嘴角掉落幾塊麵包屑，然後指著自己的臉，彷彿在說：我嘴巴塞滿了，現在可沒法講話。
飛恩猛的打開門，嚴冬立刻灌進來，攪動他毛帽上的黑色毛線。「我們應該保留那些蠟蠋。」他氣沖沖的說，然後一把將門甩上，一路奔出院子。
院子的大門為他敞開，夏葉盡脫的樹叢枯枝發出沙沙聲，替他送行，雲層籠罩旭日，熟悉的大烏鴉在陸岬上空巡邏，追著海鷗飛回大海。寒風呼嘯而過，淒厲的叫喊，吹開路上的石礫、吹倒荒涼的草木，伴他從陸岬奔向海灘。
飛恩看見了龍捲風般的漩渦。任誰都能清楚瞧見，沿著海岸正有風暴守護者的魔法在施展。海水翻騰成泡沫，像是在碗裡攪拌的奶油般濺起了白泡，漩渦在飛恩的眼中愈長愈大。
飛恩翻躍過矮牆，跑上沙灘，大聲呼喊：「喂！停下來！」
沙灘另一頭，他姊姊塔拉轉身看他。塔拉一隻手朝漩渦伸過去，另一隻手抓著一根藍綠色的蠟燭，燭火上下顛倒，從裡頭吞噬著自己。「喔，魯蛇來了。」她咧嘴笑著說：「你跑來這裡幹麼？」
飛恩朝塔拉奔去。「跟妳說過一萬遍了，不要浪費蠟燭！」
「我是在練習。」她說完轉身面向大海。她的馬尾在風中飄揚，大衣也隨風起舞。「爺爺說我可以拿蠟燭，所以別鬼吼鬼叫。」
「不是爺爺說了算，是我說了算！」飛恩大喊：「快點吹熄！」
塔拉縱聲大笑，「你還真是誇張耶！」
「巴特利‧畢思禮回去本土的那天晚上，妳還拿著蠟燭守了一夜咧，有什麼臉說我誇張！」
塔拉朝飛恩瞪了一眼，「跟你說了，我還不想談那件事！」
飛恩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漩渦變小了。
「放開我！」塔拉大吼著甩開他，「我要專心！」
「太陽快升起來了，大家都看得到妳在這裡！」他轉頭瞥向一位沿著海邊漫步的灰披肩婦人。「看吧。」他壓低聲音說。
「別想太多。」塔拉一眼也沒瞧那位婦人。「你成天都來這裡。你只是怕大家發現我做得比你棒多了，海浪其實都聽從我。大家會開始懷疑你的魔法，會說為什麼從來不曾看過。哎呀，看看風暴守護者的姊姊呀—也許大家會說，小島當初該選上我才對。」塔拉露出賊賊的笑容，知道她講中要害了。「也許他們說得沒錯。」
「不對！」飛恩立刻說：「妳只是個白痴，一下子就會把我們的武器白白浪費掉，因為妳從來只想到妳自己！」他猛吸一口氣，「如果妳的腦細胞沒有少於十個的話，妳就會懂。」
塔拉伸長脖子說：「我有一大堆腦細胞。我和爺爺玩拼字遊戲每次都贏。」
「那就證明啊。」飛恩再度轉頭，那位婦人已經不見蹤影。「把它熄滅！」
「正如你意。」塔拉一掌捏扁剩餘的蠟燭，操縱漩渦的那隻手轉過來對著飛恩。漩渦從大海翻騰捲起，朝飛恩劈頭灑落，淋溼他的帽子，一路冰冰的溼到脖子和衣服，再到褲子，全身上下都溼透了，在沙灘留下一灘灘水窪。
「高興了吧？」塔拉朝他譏笑著說。
飛恩瞪著他姊姊，咬牙切齒的說：「這一次我還真的希望，可以把妳埋在大石頭下直到永遠。」
「放馬過來。」塔拉邊說邊轉身走開，「不用幾天我就又回來了。」
第二章 腐爛之浪
一小時之後，飛恩在唐諾的街角小店外徘徊，瞪著他的熱可可看。雲層蔽
日，天寒料峭，他連腳趾縫都好冷，鼻頭更是快凍僵。在他周圍，學生們魚貫經過，披著圍巾，戴著帽子，身穿厚厚的冬季外套，背包撞著他們的背，一個個走在海邊的路上，七嘴八舌東聊西聊。上完今天的課，聖誕假期就到了，空氣裡瀰漫一股興高采烈的氣氛。
不過飛恩沒有留意，只是瞪著杯裡的棉花糖。
做點什麼呀。什麼都好。
他咬牙切齒，不肯眨眼。
冒個泡啊，一點小泡泡就好。
他的視線變得模糊。
拜託，拜託，拜託。
遠處傳來汽笛聲，飛恩嚇得跳了起來，把杯子丟掉，前後張望，眨眨眼睛讓眼淚消失掉。在前方，早上的渡輪正駛近港口。
飛恩再次眨眨眼，這回眼露困惑。靠岸的不是一艘船，而是兩艘。第二艘跟在第一艘的後頭。
飛恩皺起眉頭。在阿倫摩爾島的這幾個月裡，他從來沒看過渡輪如此擠滿了人，況且還是兩艘。他往海岸走，差點兒撞上阿奎羅姊妹。她們甩著一模一樣的黑髮，一左一右的繞過他，朝著塔拉走去。塔拉正在校門口外面晃蕩。她跟飛恩對上視線，甩了甩手，彷彿在說：快點啊，魯蛇，你要遲到了。
飛恩對她置之不理，朝反方向轉頭，往碼頭走去。渡輪載滿乘客，多數人已經來到甲板上，摩肩擦踵，像是緊緊擠成一團的沙丁魚。當第二艘渡輪的汽笛聲響起，他們全部一起轉身，突然豎起耳朵。這場面有一種異樣的熟悉感，一張又一張臉孔，靜悄悄的穿過大海，瞪大的雙眼連眨也不眨一下。
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
飛恩面帶恐懼，靜靜看著第一艘渡輪靠岸，船底下激起的波浪湧向岸邊。
波浪裡滿是腐爛的魚。數量多到飛恩從岸邊就能聽到魚身啪啪的湧上沙灘，甚至能看到腐爛的內臟、混濁的魚眼、黯淡的魚鱗，隨著一波又一波海浪堆湧上來。
沙灘上有個人在大叫。道格拉斯‧畢思禮從郵局裡衝出來，腋下夾著一個包裹。唐諾出現在他的店門口，頭髮像雲絮罩著他的頭翻騰。學校旁，學生們紛紛住嘴，伸長脖子好奇張望。
腐爛的浪一波波拍岸，死魚的惡臭瀰漫空中。
飛恩用袖子摀住嘴巴以免作嘔，但伴隨而來的恐懼怎麼也無以壓抑。恐懼在胸膛裡脹大，一拳一拳捶打著心臟，他簡直喘不過氣來。
莫莉根終於出手了。她以某種方法把行尸走肉召喚回來，而他們把死亡的陰影也跟著帶了過來。
身旁忽然傳來重重的腳步聲，打斷了他高漲的驚惶。一個聲音在喊他的名字，像是一顆足球被拋到空中，「喂！飛恩！」
飛恩猛然抬頭，看到他在這島上最好（及唯一）的朋友正急沖沖跑向他。
這不是山姆‧派頓一貫的行事作風。在他們倆當中，山姆是處變不驚的那一個。他遠比飛恩更見多識廣、更不墨守成規，當初飛恩就是因此被吸引。而且，雖然山姆在倫敦長大，卻隸屬於阿倫摩爾島最初的五大家族。九月時他們第一次遇到彼此，山姆從一群喪屍般的同學之間走出來，穿過運動場，舉手投足間流露不凡的自信。「風暴守護者！」山姆朝飛恩上下打量，彷彿在確認他的身分。「你比我想像的更瘦，但你確實滿有樣子的。你讓我想起我的曾祖母。」
山姆伸出戴著皮手套的手，說：「我叫山姆‧派頓。我的曾祖母就是獨一無二的瑪姬。她也當過風暴守護者。我整個夏天都迫不及待想見你。」
山姆比飛恩矮好幾公分，但一臉氣定神閒，彷彿身高有三公尺那麼高大。他有大大的棕色眼睛、棕色皮膚、捲捲的頭髮。現在，他沿著海邊匆匆跑來，鬈髮在額前甩盪，左手臂下夾著長笛包，右手臂像風車擺動，唰的煞停腳步。「那些浪好大！」他氣喘吁吁的說，接著摀住嘴巴，「嘔，好臭。愈來愈糟糕了。」
海浪依然一波一波的打上岸來，把海岸激成一道銀白。「你覺得是從哪裡來的？」山姆摀著嘴問。
「你看他們。」飛恩指著碼頭說：「莫莉根的爪牙似乎終於找到她了。」
山姆聞言立刻轉頭，「你是說，那些乘客是︙︙」
「行尸走肉。」飛恩說：「你看不出來嗎？」
山姆瞇著眼睛，不置可否。第一艘渡輪的乘客正在登島，像一隻隻螃蟹般快步穿過碼頭，男男女女戴著圍巾、帽子，裹著外套大衣，朝同一個方向前進，一個接著一個，又接著另一個。「他們不會眨眼睛。」山姆顫抖的說：「只是瞪著雙眼。」
「我告訴過你會有事情發生。」飛恩感到五臟六腑翻騰攪動。「已經講了好幾個星期。」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莫莉根不是虛張聲勢，而是揚揚得意。
山姆不安的晃動身子。「所以就是現在發生嗎？」
「應該不是。」飛恩背上書包，拿起筆記。「走吧，我們時間不多。在他們湧上岸之前，我們先離開這裡吧。」他把筆記本用手夾住，舉手示意山姆跟著他走。他離開海灘，穿過校門。
他們把響徹天際的汽笛聲拋諸身後。
「坎農老師今天會帶甜餡餅來。」山姆說。他一邊難過的回頭看，一邊跟上飛恩堅定的步伐。「那是我最愛吃的。」
飛恩把筆記本交給他。「如果你幫助我解救了這個小島，我親手做一爐子的餡餅給你吃。」然後提出保證。
「一言為定。」山姆放慢腳步，打開筆記。「我還要薑餅人。要有扣子。」
「好。先讀吧。」
在第一頁上，飛恩以潦草字跡寫下達格達留給阿倫摩爾島的五個禮物。兩人一邊走，山姆一邊大聲念出來：
1.阿倫摩爾島的風暴守護者：以達格達之名，行使大自然的力量。也就是
我。參見：無用之人。
2.海底洞穴（土）：無法接近。已經用在塔拉身上。勝利。不知感恩。
3.預言樹（火）：預告未來。我最好先搞定現在，別想著窺探未來。
4.雙翼飛馬｜恩拔（風）：對抗無法逃脫的危險。如果我飛離小島任其
等死，也許會陷入麻煩？
5.梅格海妖（水）：抵禦可能出現的入侵者，看起來是唯一能助我們一臂
之力的選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