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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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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男人的故事,他遠走千里很久很久,只為了玩一場遊戲。這個人是遊戲玩家,他叫「葛古」。故事始於一場不是戰役的戰役,終於一場不是遊戲的遊戲。
我是誰?稍後我會告訴你。
故事是這樣開始的。
每踏一步就揚起一陣沙塵。他跟著前方全副武裝的身影,一瘸一拐地穿越荒漠。握在手裡的槍靜默無聲。他們想必快到了;遠處的浪濤聲穿透頭盔的音場,在耳邊轟然作響。他們正走向一座高聳的沙丘,從上面應該能望見海岸。他竟能活到現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外面豔陽高照,又乾又熱,但身上的動力服阻隔了陽光和酷熱的空氣,他覺得涼爽且備受呵護。頭盔面罩先前被擊中的一角黑了,右腳也受損,凹折成不太自然的形狀,所以他走起來才一跛一跛的,但除此之外他很幸運。他們在上次遭遇攻擊後已經走了一公里,現在就快走到射程之外。
一道閃亮的弧線劃破天空,連串飛彈飛越最近的山脊。他因為面罩受損,第一時間沒看到,還以為飛彈已經開始射擊了,誰知只是陽光照在飛彈光滑外殼上發出的反光。飛彈在空中同步俯衝搖擺,簡直像一群鳥。
真正開始射擊的時候,飛彈發出一明一滅的紅色脈衝光波。他才要舉起槍準備反擊,其他武裝的隊員早已紛紛開火。有的人臥倒在塵土飛揚的沙地上,也有人單膝跪地,只有他還直挺挺站著。
飛彈再度轉向,先全體同時轉彎,接著就往四面八方散開。子彈落在他腳邊,噴起一團團飛沙。他設法瞄準其中一架小機器裝置,但它們的速度快得嚇人,手中的槍相形之下又大又笨重。遠處的交火聲和其他人的喊叫聲在他的動力服內迴盪;頭盔內燈號閃個不停,回報受損狀態。下一秒動力服猛然一震,他的右腿忽然麻痺。
「專心點,葛古!」耶雅在他一旁笑著說。兩枚小飛彈察覺這裡是小隊的弱點,往他們的所在位置猛衝過來,單膝著地的耶雅側身閃過了。葛古有看到機器逼近,但他手裡的槍不聽使喚,瞄準的位置總是比飛彈慢半拍。兩枚飛彈衝向他和耶雅中間,其中一枚爆出閃光,旋即在空中解體,耶雅歡呼出聲,緊接著一記飛腿,想把盤旋在他們之間的另一枚飛彈踢下來。葛古笨手笨腳轉身想朝飛彈開槍,子彈卻不小心誤擊耶雅的動力服。他聽到耶雅驚叫,飆出一聲咒罵。她踉蹌幾步,但及時轉正槍口,朝著掉頭正要再度衝向他們的第二枚飛彈開槍,飛彈四周頓時噴湧沙柱。紅色脈衝光波照亮他的動力服,他眼前忽然一黑,脖子以下失去知覺,整個人癱倒在地上。周圍驟然陷入黑暗,聲響寂滅。
「你陣亡了。」有個清晰的人聲細聲對他說。
他倒在無形的沙地上,聽得見遠處隱約的悶響,也感覺得到地面傳來震動。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聽見一起一伏的喘氣聲。他屏住呼吸,想讓心跳放慢下來,但他動彈不得,禁錮在動力服裡,失去控制力。
他的鼻子發癢,想搔卻搔不了。我在這裡做什麼?他忍不住自問。
知覺恢復了。有人在說話。他隔著面罩,呆望著鼻尖前方一公分的平坦沙地,身體還沒能自由動作,已經有人拉著他的手臂扶他起來。
他解開頭盔插扣。耶雅.梅麗斯提諾克已經摘下頭盔,站在一旁看著他,兩手叉腰,不住搖頭,掛在手腕上的槍跟著搖晃。「你有夠弱的。」她說,但語氣裡多少有點笑意。她相貌清秀,帶著稚氣,但說話低沉、悠緩,流露出一股精明、頑皮的氣質,很低沉的嗓音。
眾人圍坐在沙地和岩堆旁閒聊。有幾個人正要走回俱樂部會館。耶雅撿起葛古的槍遞給他。他撓了撓鼻子,搖搖頭,沒把武器接過去。
「耶雅,」他對她說,「這是給小孩子玩的。」
她愣了愣沒接話,只是把自己的槍甩到肩上,聳了聳肩(兩把槍的槍口在陽光下晃動,一陣光芒閃爍,他彷彿又看到飛彈高速進逼,霎時間頭暈目眩)。
「那又怎樣?」她說,「不是挺好玩的嗎?你自己喊無聊的,我以為你會有興趣開個幾槍。」
他拍了拍身上的沙,轉身走向俱樂部會館。耶雅跟上前。無人機從他們身旁飄過,回收毀損的機器零件。
「我只能說很幼稚,耶雅。你幹嘛浪費時間做這種無聊事?」
他們在沙丘高處停下腳步。沙丘下一百公尺外就是俱樂部會館的矮屋,更遠處能看到金黃沙灘和雪白的浪花。烈日高照,海面波光粼粼。
「別那麼盛氣凌人。」她對他說。她的棕色短髮隨風飛揚,這陣風也吹向浪尖,把海浪激起的水沫捲回海上。一枚碎裂的飛彈半埋在沙丘裡,她彎腰撿起碎片,吹掉閃亮外殼上的沙粒,拿在手裡把玩。「我覺得好玩,」她說,「你喜歡的那些遊戲我也覺得有趣,不過……這樣的遊戲我也喜歡。」她看上去有些困惑。「這不過是個遊戲。你一點都不覺得有趣嗎?」
「不覺得。你遲早也會覺得無聊的,過陣子你就知道了。」
她無所謂地聳聳肩。「那就到時候再說吧。」她把碎裂的機器零件遞給他,他低頭細看,幾個年輕人正好經過,正要走去射擊場。
「葛古先生?」其中一名青年停下來疑惑地看著葛古。葛古臉上閃過不耐煩的表情,隨即換成笑盈盈的容忍,耶雅在類似場合見過他這樣的表情。「您是那位傑諾.魔拉.葛古?」青年又問,依然不敢確定。
「沒錯,就是我。」葛古微笑展現風度——耶雅還瞥見他稍微挺直了背,站得筆挺一點。那名青年面露喜色,迅速又拘謹地鞠個躬。葛古和耶雅交換了一下眼色。
「葛古先生,很榮幸見到您。」青年咧開笑容說,「我叫舒洛……我……」他笑著掩飾緊張。「您的每一場對戰我都有關注,我也收集了您的全套論著……」
葛古頷首嘉許。「真有研究精神。」
「我是說真的。哪天您有空,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在這裡與您⋯⋯對戰……呃,什麼都好。我最拿手的可能是《調兵遣將》,我晉級到決賽加時戰,可是——」
「真可惜,我的罩門就是抽不出時間。」葛古說,「但當然,要是有機會,我很樂意與你對戰。」他對青年點了點頭。「幸會。」
青年滿臉通紅,一邊後退一邊尷尬地笑著說:「不不不,是我的榮幸,葛古先生……幸會……幸會。」說完轉身回到同伴身旁。
耶雅目送年輕人離開。「葛古,這種事你應該樂在其中吧?」她揶揄一笑。
「才怪,」他當即回嘴,「我煩都煩死了。」
耶雅依然望著慢慢走遠的年輕人,上下打量他大步邁過沙地,然後嘆了口氣。
「倒是你,」葛古看向手裡的飛彈碎片,面露反感。「像這樣大肆破壞……你覺得有趣?」
「這哪算得上破壞。」耶雅拖長了語調,「那些飛彈只是爆炸解體,根本沒壞,我半個小時就能修好一架。」
「所以這是假的?」
「有什麼不是假的?」
「知識成就。技能運用。人的情感。」
耶雅撇了撇嘴角,帶點嘲諷地說:「葛古,看來我們還要再努力彼此了解一番。」
「我可以幫忙你。」
「要我當你的門徒?」
「是啊。」
耶雅別過臉,望向湧上金色海灘的捲浪,片刻後才又回過頭來。風聲颯颯,大浪拍岸,她緩緩伸手翻起頭盔,蓋過頭扣上,讓他不得不和自己在她的面罩中的倒影大眼瞪小眼。他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黑頭髮。
耶雅掀起面罩。「改天見吧,葛古。我和查姆利斯後天不是要去你家作客嗎?」
「你們想來的話就來吧。」
「我想去呀。」她對他眨了眨眼,轉身走下沙坡。他目送她走遠。一架回收無人機經過她身旁,滿載亮閃閃的金屬碎片,她把葛古的槍也交給了無人機。
葛古握著損毀的機器碎片,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最後鬆開手,任由碎片掉落到貧瘠的沙地上。

陽臺下方是一片淺湖,他能聞到湖周圍泥土和樹木的芬芳。當晚烏雲密布,夜色深黑,只有正上方透出一絲光亮,是星軌板塊遠端處於白天的那一側發著光將雲層照亮。海浪在黑暗中翻騰,拍打在某處看不見的船殼上發出清響。湖周圍燈火閃爍,低矮的學院校舍散落林間。聚會在他後方逕自舉行,猶如隱形的東西,像雷鳴的聲響與氣味從教職員大樓陣陣湧來;音樂與歡笑,衣香鬢影,山珍海味,還有無可名狀的異國薰香。
銳藍的作用襲來,包圍他,侵擾他。夜晚暖香的空氣,乘著陣陣人聲喧鬧,從後方敞開的門縫溢出,化成一縷縷氣流,像繩索散出的纖維,一絲絲各有獨特的色彩和質地。纖維接著又化為一團又一團的泥土,可以拿在指尖搓揉,吸收,辨認。
這就是了:這紅黑配色的香氣是烤肉,令人血脈賁張、口水直流,既誘人又隱約令人煩膩,此時他腦袋裡的不同區域也評估起這股氣味。根源於動物腦的區域聞到的是燃料,富含蛋白質的食物;中腦聞到死亡、化為灰燼的細胞……而前腦無視前兩種訊號,因為它知道他已經吃飽了,而且這烤熟的肉是培養肉。
他也能感覺到海;從十多公里遠外越過平原、越過矮丘傳來的鹹腥味,那是另一縷串結的線,像河流與水道織成的網,穿越芬芳的草原和馥郁的森林,連通下方幽暗的湖泊和湧流不息的海洋。
銳藍是遊戲玩家的分泌物質,產生自按照標準基因操控程序植入腦內的「文明」腺體,這些腺體位於葛古的顱骨下部,在從動物演化來的古老腦部底層的下方。可供絕大多數「文明」居民選擇的腦內自製藥物,有將近三百種化合物,普及度和複雜度也各不相同。銳藍是最少人用的一種,因為它不會直接帶來快感,而且需要相當專心才能產生出來。但它對遊戲的效果很好。看似複雜的會變得簡單,看似不可解的變得可解;原本不得而知的,變得顯而易見。它是多用途的藥物,是一種抽象思考的調節劑,不是感官增強劑或性興奮劑,也不是生理機能輔助劑。
而他其實不需要。
第一波強襲的效果消退,進入平穩期以後,他就知道自己其實不需要。他才看過即將跟自己對戰的小伙子的前一場四色棋賽,那小子棋風狡詐,但不難捉摸。乍看之下氣勢洶洶,但大多是在裝腔作勢;看似時髦、繁複,但也空洞、脆弱;總結起來就是不堪一擊。葛古凝神細聽聚會的喧嘩聲、湖水聲,和湖泊另一頭其他校舍傳來的聲響。對於那名年輕人棋風的記憶,在他腦中依然清晰。
免了吧,他當下就做了決定,讓咒語解除。
他體內頓時有個東西鬆開,彷彿幻肢放鬆了;其實這無非是大腦欺騙術,就只是不再念咒語,腦內某個微小、粗略、循環的子程式停擺了。
他在湖畔露臺上佇立片刻,然後轉身回到聚會中。

「傑諾.葛古,我以為你開溜了。」
他回到富麗堂皇的聚會廳時,一架小型無人機朝他飄過來,他轉頭看向它。廳內的人有的三三兩兩站著聊天,有的圍著棋桌和牌桌,桌上方垂掛老舊的巨幅簾幕。廳內也有數十架無人機,有的參賽,有的觀戰,有的在與人類交談,少數幾架排成方陣隊形,表示正透過收發器對外通訊。剛才跟他搭話的無人機是莫林史格,是在場體型最小的機器,可以安穩地捧在雙手之間。它的光暈是正藍色的,透出變幻的灰棕色調,它的外觀像一架精細的老式太空船模型。
莫林史格跟著他穿過人群,走向四色棋桌,葛古繃起臉看著這架無人機。
「我以為你被這個菜鳥嚇到了。」無人機說。葛古來到那名青年的賽桌前,在雕紋華麗的高背木椅坐下,前一個被擊敗的對手才剛匆匆離席。莫林史格說得不算小聲,絲毫不在乎「菜鳥」會不會聽見。這個年輕人頭髮蓬亂,年紀約三十歲上下,表情看起來很受傷。
葛古感覺到周圍的人稍微安靜下來。莫林史格的光暈轉成紅棕混雜的色調,開玩笑的惡趣味與不悅摻和在一起,是一種對立的訊號,與直接侮辱沒差多少。
「別理會這個機器。它專愛惹人厭。」葛古對年輕人說,一邊點頭回禮。他把椅子拉近桌緣,順了順身上老氣過時、鬆垮垮的寬袖外套。「我是傑諾.葛古。尊姓大名?」
「史登姆力.佛斯。」年輕人回答後,小嚥了口水。
「幸會。你要選哪一色?」
「呃……綠色。」
「好。」葛古靠向椅背,停頓了半拍,然後向棋盤一揮手。「你先攻吧。」
名叫史登姆力.佛斯的年輕人走了第一步。葛古湊向前也下了一步,無人機莫林史格停在他肩膀上,自顧自地哼著歌。葛古伸出手指輕輕敲一下莫林史格的外殼,它就從他肩上飄開一小段距離。棋賽剩餘的時間裡,它都在模仿尖端裝了鉸鏈的金字塔旋轉時發出的答答聲。
葛古輕鬆擊敗了年輕人,甚至還在最後耍點巧計,利用佛斯的困惑做出一個漂亮的圖案,在金字塔發出的機關槍答答聲中,用一枚紅棋掃遍四條對角線,在棋盤上畫出正方形的輪廓,紅得像一道傷口。周圍有人鼓掌,也有人喃喃低聲佩服。葛古謝過年輕人之後起身離席。
「下三濫的招數。」莫林史格故意說得大家都能聽見,「那小子本來就不是對手。你退步了。」無人機在空中彈跳,越過人群頭頂飛走,光暈閃著鮮紅色。
葛古搖搖頭,大步走開。
這架小無人機惹惱他和逗樂他的程度不相上下。它嘴賤、口無遮攔,三天兩頭惹人生氣,但跟大多數人虛情假意的禮貌相比,它帶來的變化又是這麼令人耳目一新。現在莫林史格絕對又飛去哪裡惹別人了。葛古在人群間穿梭,和幾個熟人點頭示意。他看到無人機查姆利斯.阿默克尼在一張長桌旁,與一位比較不討人厭的教授交談。葛古走向他們,順手從飄過的服務托盤上拿了杯酒。
「是你呀,我的朋友……」查姆利斯說。這個上了年紀的無人機有一百五十公分高,長寬各超過五十公分,樸素的外殼經年累月受到磨損已失去光澤。查姆利斯把感測環轉向他。「教授和我才聊到你。」
波露拉爾教授嚴肅的表情轉為冷笑。「傑諾.葛古,你又贏了一場吧?」
「這麼明顯嗎?」他邊說邊把酒杯舉向唇邊。
「些微跡象我還是會看的。」教授說。她的年紀是葛古的兩倍,已經邁入她的第二個百年,但依然高䠷、明豔,惹人注目。她皮膚很白,頭髮剪得很短,髮色銀白一如既往。「又有我的學生被羞辱了?」
葛古聳聳肩,把杯裡的酒一飲而盡,環顧四周找托盤放空杯。
「我來吧。」查姆利斯低聲說完,拿起他手上的酒杯,動作輕柔地放進從三公尺外經過的托盤。之後用它略帶黃色調的光暈,端著滿滿一杯醇美的葡萄酒回來。葛古接下酒杯。
波露拉爾身穿一襲布料柔軟的深色套裝,頸前和膝蓋有纖細的銀鍊點綴。她赤著腳,葛古覺得這和她這一身裝扮很不相襯——換成一雙有跟的靴子應該會好些。但和其他某些學院職員的怪癖相比,這算是最正常的了。葛古笑了笑,低頭看著這個女士的腳趾,在金色的木頭地板上更顯出晒過的膚色。
「葛古,以你這樣的殺傷力,」波露拉爾對他說,「不考慮幫助我們嗎?加入學院成為一員,別只是當個四處講課的客座講師。」
「我說過,教授,我太忙了。太多比賽要打,太多論文要寫,回不完的信,出不完的差……更何況……我會厭倦。我很容易厭倦,您懂吧。」葛古說完就別過頭去。
「傑諾.葛古不會是好老師。」查姆利斯表示同意,「只要學生沒辦法馬上理解,不管多麼複雜難懂,葛古都會立刻失去耐性,八成會把飲料倒在他們頭上……這還算好的了。」
「我也聽說了。」教授嚴肅地點點頭。
「都一年前的事了。」葛古皺眉說,「而且耶雅活該。」他瞪向老無人機。
「總之呢,」教授說著,瞥了查姆利斯一眼,「傑諾.葛古,我們說不定替你找到了對手。有個年輕——」就在此時,遠處發出一聲轟響,廳內的窸窣聲也跟著升高。他們幾個聽到人群喊叫,都轉頭去看。
「噢,別又鬧事了。」教授煩不勝煩。
那晚已經有一名年輕講師控制不住他的寵物鳥,牠一邊尖叫一邊在廳內飛撲,纏住好幾個人的頭髮,最後是莫林史格升空攔截把鳥撞暈,掃了在場多數賓客的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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