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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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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中國,甘肅省北部
在嘉峪關城邊以南12英哩,那部SUV休旅車沿著塵土飛揚的路,嘎嘎作響地穿越毫無變化的沙丘,一路上沒什麼可看。但李國看到這樣的場景卻顯得焦躁不安。每顆落在擋風玻璃上的石塊所發出的巨響都讓他戰戰兢兢,還不斷咒罵路面上每個令他名貴新車強烈搖晃的坑洞。內閣會議承諾過的建設經費在哪裡?全進了他們的口袋,李悲哀地想,但他卻沒想過自己身為黑市販子,該省份的貪污體系就是由他這種人來支持。他安慰自己再過幾個小時就能擁有十輛像這樣的車子。他並不要一個SUV車隊,只要送一輛給他女友就行了。這樣或許能讓她少嘮叨兩句,他都用這招來對付他老婆。
李從後照鏡中瞄了後座的兩位乘客一眼。這兩人自從上了車子以後就沒說過話。兩小時的車程中,沒聽他們用普通話或母語講過一個字,雖然他們聲稱自己的母語為蒙古文,但李知道應該不是。這兩個男人身穿廉價西裝,膚色黝黑、眼睛較圓,鼻子也比一般中國人還寬。他們可能是兩兄弟,但負責回答問題的那位比他的同伴高出半個頭。李思考著所有的可能性,斷定他們是馬來人。他猜想這兩人都是記者。不然他們為什麼會想看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不過李並不關心他們的身分。重要的是他曾看到矮個子的公事箱裡,放著一疊一疊的美金鈔票。
在遠方,有一棟建築物從沙塵雲中冒了出來。那是一座陰沉的水泥建築,四周以柵欄圍住還設有閘門,在中國,這類型的建築物有幾百萬棟。一直到李放慢車速向閘門逼近時才發現不同之處。如果那些在閘門站崗的士兵肩上沒有吊掛半自動步槍,會誤以為他們是外科醫師。三位士兵全都身穿手術衣,戴著塑膠手術帽、手套與外科口罩。
其中一位士兵把頭伸進駕駛座開著的車窗,滿臉懷疑地看著李車上載著的兩名乘客。
「他們是傳教士,」李愉快地說。「專程來為他們的兄弟禱告。」他邊笑邊在士兵面前揮動他的證件。「禱告會幫助那可憐的傢伙!」
士兵發出嚴肅的輕笑聲,然後一把抓起證件。稍過片刻後,李把他那部髒得要命的車子開進停車場,那是一塊鋪滿碎石之地。在這棟建築物的入口外面,李和他的乘客通過了一個跟剛才差不多的安全檢測。沿著走廊往下走一百公尺又來了一個,但這次,戴著實驗室專用防護面罩的士兵更加嚴密地審查他們的證件。越靠近病人的安檢關卡,越讓李感覺到警衛之間逐漸升高的不安。建築物內瀰漫著緊張的氛圍。
一名警衛帶領他們三人前往一間辦公室,一位矮小、禿頭,臉上掛著副眼鏡的主管,他坐在一張奇大無比的辦公桌上,這樣更加突顯出短小的身材。他自我介紹時只稱自己為吳醫師,但李很清楚他就是這家地方醫院的副院長。
吳醫師對李兩位不出聲的同伴細看了好一會兒。「你們知道會發生的危險嗎?」他終於開口問。
兩個人都點點頭。
「儘管如此你們還是希望探視病人?」v 繼續點頭。
「為他禱告?」吳醫師揚起一根眉毛問。
「先生,他是我們的兄弟,」個子較高的男人用不太標準的中文說,沒有表明他指的病人是血親家屬或是同宗教派系的成員。「除非看到他本人,否則我們無法為他祈福。」
「我明白。」吳醫師點點頭,但他眉頭緊蹙懷疑這人的精神是否正常。「依照規定,任何人,就算是家人,都不得探視。」
李不安地在椅子上動來動去。這是什麼鬼話?他心想。難道這個矮小的官僚要在最後一刻重新談價碼?李把手伸進箱子然後掏出了一個厚厚的信封。「醫師,我想這些文件可以解釋一切。」他將信封滑過辦公桌,信封開口讓裡面的美鈔隱約乍現。
吳醫師馬上就把信封掃進一個打開的抽屜裡然後一推就關上了。他從辦公桌站起身來,身高並沒增加多少。「你們有五分鐘。不能超過。不准碰任何東西。你們將換上全套的防護裝備。你們將會被全身消毒—」看到他們臉上的困惑表情,他轉動雙眼然後說:「你們在探視過後一定要淋浴。」
那兩人點點頭。李彎下他肥胖的身軀向副院長鞠躬。「感謝您,吳醫師。您最肯通融了。」
吳醫師不屑地瞇起雙眼。「五分鐘,」他對他們提醒。「我的部下會跟你們一起過去。他會告訴你們何時―」
李那位身材矮小、卻比吳醫師高大的客戶第一次開口說話。「不行,醫師。這是我們兄弟跟上帝之間的事,」他用幾乎完美的普通話說道。「我們需要幾分鐘的隱私。」
吳醫師還在激烈地搖頭當中,那人就把手張開,並從他的公事箱中遞上另一個豐厚的信封。
吳醫師猶豫了。他有一刻表現出來的樣子好像是要拒絕這份厚禮,但他將信封一把抓過去然後急忙走回辦公桌。像是那信封著了火似的把它丟進相同抽屜裡,另一個信封也被他關在裡面。「五分鐘,多一秒都不行,」他說
另一名警衛帶領他們進更衣室,換上手術衣、戴起手套後,他們通過兩組門,它們被用來當作暫時的密封門。到了另一邊,他們全穿上了生化危機專用的黃色防護衣,然後戴上高濾過性防護面罩。李心想他們簡直像三個搞錯地方的養蜂人,但他把這想法留給自己。這時,他被一種突如其來的不祥預感緊緊抓住。
他們跟隨士兵通過另一組氣密門,醫院病房也用同樣的門。三個男人朝著昏暗走廊前進,一位類似裝扮的工作人員對他們注意了一下,李踏出的每一步都讓他焦慮。他在令人窒息的面罩中費勁呼吸。汗珠從他的臉上滑落並聚流在頸部。事先沒人說過他也要跟著一起進入病房!
他們的護衛兵在走廊中最後一道門停下來。他敲了敲門。一位護士從裡面出來並關上她身後的門。經過簡短交談,她點點頭就沿著走廊離開了。那位士兵對他們舉起了五根手指頭。
個子比較高的馬來人第一個進入房內。李猶豫著要不要進去,但來自身後的推撞讓他除了遵從之外別無選擇。狹窄的病房內都是機器和點滴注射器,一個病人躺在床上。李心想他應該就是病人了,可是他不太確定,因為床上那物體完全地被裹在塑膠裡。嗶嗶作響的儀器和偶爾發出沙沙聲響的塑膠被單,暗示著被單下的人可能還活著。他身旁那個維生系統呼吸器所發出的嗡嗡聲響幾乎蓋過了其他的聲音。但李站得越久,愈意識到那已變成一種刺耳的咯咯聲響。他突然間毛骨悚然,發現這不是機器發出來的聲音,而是來自病人身上。
沒有人敢動一下。接著兩個馬來人都跪下了。李稍微鬆了一口氣。也許他們真的只是專程過來為他們的兄弟祈禱?
但放鬆的時光很短暫。他們不是在祈禱,而是在腿部摸索,最後從他們的靴子裡取出了一些包裹。
李的心不停砰砰跳。汗水讓他的脖子溼透。他覺得自己的腳站不穩。甚至在高個子還沒有拿槍指向他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一切不對勁了。
個子比較矮的馬來人走近那病人。他慢慢打開那層保護的塑膠套。病人的臉很快就出現了。他的年齡可以從二十歲到八十歲之間,但那又青又腫的臉,讓李無法判斷出他的年紀。他的雙眼腫到像杏子。雙唇腫的比鼻子還要突出許多。顎骨的線條則消失在脖子不自然的皺摺裡。香腸般的唇間有根通往呼吸器的透明塑膠插管。
當馬來人靠在那人的脖子上時,李嚇呆了並盯著他看。他用非常專業的手法把一根針插入不清楚的皮膚皺摺中。接著他在另一端裝上一個試管。一股暗紅色的血流射入玻璃試管中。他滿意的將試管從針上拆卸下來,用戴著手套的手使勁搖動,然後把它放在床上。他重覆這些步驟直到裝滿五個大試管為止。他把針從病人的脖子中拔出,然後轉向他的夥伴並飛快點了個頭。
個子比較高的馬來人把手槍遞給他的夥伴。然後,他若無其事地將防護面罩的扣環解開並脫下它。他走到病床的另一邊,靠近病人那張腫脹的臉。他用雙手拔掉呼吸器的管線,留下一根沒有連接的氣管插管,像一卷衛生紙從病人的嘴巴裡伸出來。
那個咯咯聲響擴大了,插管的開端有口水湧出。病人在床上痛苦扭動,他拼命呼吸以致於身上的塑膠套不斷抖動。他不停咳嗽。每次咳嗽,帶血的唾液都會從插管末端噴出來。
出於反射動作,李後退了一步,也讓他更靠近門,但那把槍對著他的頭不停揮舞著,阻止他再後退。他驚恐的看著個子比較高的馬來人把身體往前靠,想都不想的就把插管的開端像含著潛水呼吸管那樣含進嘴巴裡。
李感到極度噁心。他想盡辦法才能避免吐在防護面罩裡。他一直都沒相信過什麼生病兄弟的故事,可是一直到現在李才搞清楚這兩個瘋子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這是好幾個禮拜以來的頭一遭,李想起了他的女兒和兒子,美玲和文義,他們就在離這裡不到十哩遠的公立學校上課。
看著這個陌生人吸了滿嘴的死亡唾液,李知道自己的命運已被注定了。驚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靜的懊悔。
腦中迴盪著一個想法:我到底做了什麼?
中國,甘肅省北部
吳平醫師站在窗前目送那部車子將兩位世界衛生組織的醫師載離車道為止。接著他把百葉窗拉下,門鎖上,然後回到辦公桌。他交代他的行政助理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准去打擾他。
他清理桌上的文件,用口袋中的手帕擦拭眼鏡,然後在桌面上展開雙手。他動也不動地坐著,在行事之前試著整理自己的想法
他覺得那兩位世界衛生組織的醫師很真誠,但他還是有疑慮。他們問的那些問題,還有那些有關病毒從醫院散播到甘肅境外的影射,都不是無中生有的。他們可能已經知道了?
事情怎麼會到今天這地步?他試圖從記憶中回顧生命中的每個階段。
於一九七O年代住在美國加州大學洛杉機分校(UCLA)的四年當中,他一直是個活在貧窮線下的模範黨員。從不埋怨也從不妄想那些無時無刻圍繞在他身邊的物質財富。回到中國,他繼續過這樣的苦行生活,當他眼看著那些好吃懶做的共產黨官員,因貪污賄賂而越來越富有的同時,他卻為了比所有的同事和部屬更加努力工作,而拋棄了自己的家庭。
這間醫院全是他一手打造的,但是當任命院長的時刻來臨時,一個資歷不足、乳臭未乾的年輕黨員,居然成了他的上司。這一切都無法軟化他嚴謹的道德操守,一直到他八十歲的父母因過於年邁體衰而不適合繼續住在他們簡陋的小屋中為止。為了要幫助他們,他需要添補收入。所以,他做了他該做的事。那些在他任內期間享有特權去做的事。剛開始的時候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事。他會收些小紅包提供診斷服務的優先通道,像是化驗或是X光照片,否則這些人可能還要再等上好幾個月。收賄的第一年,這些錢勉強能負擔他雇來幫忙照顧父母的佣人開銷。從那時起,他服務的範圍就擴大了。為了多賺一點錢,他可以動手腳把那些人的名字移到外科醫師候選名單最上方。很快地,外科醫師們開始付錢換取更多「私人」病患的手術時間。為了巨額的錢,他甚至會偽造殘疾與退休金的申請證明。
當他初次得知李的出價是為了要讓兩位「家屬」前往探視一位受到感染的垂死病患時,這想法卻讓他畏縮不前。可是那位黑市販子出的價錢是吳前所未見的高額。儘管吳心中十分不安,但是他無法抗拒誘惑。從他見到那些外國人的那一刻起,他知道他們的意圖並不誠實。他試著說服自己他們只是記者,想利用這件事來作為轟動社會的新聞報導,而且他們需要隱私才能拍攝到病毒受害者,但在心底深處,他從沒這樣相信過。他知道有更邪惡的事情在進行中。
他們來訪後的幾個小時,一位護士發現那位垂死病患的頸靜脈上有被針刺穿的痕跡,吳成功掩飾實情。可是,他無法再自欺欺人了。他們偷了那人的血,而且還連帶偷走了病毒。而他則讓這起竊盜顯得更加容易。
吳曾經能夠去平息因自己卑鄙的貪污行為而造成的激烈反責。在他生活的體系當中,這是可以理解的,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是預料中事。可是他的一生奉獻給了醫學工作。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在病患的費用中牟取暴利。因為一時疏忽,他扮演了把病毒散播到甘肅境外的角色,而這一切已經超乎常理。甚至無可饒恕。從那些人偷走病毒後的那禮拜開始,他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覺。
滿意自己的思緒已整理好,他把眼鏡戴上,伸手去拿電腦鍵盤,然後開始打字。這封電子郵件要寫給他的頂頭上司,年輕的醫院院長黃凱醫師。
黃醫師, 我寫這封信是要向你報告,醫院的安全在七天前發生了嚴重破壞。 我收了一個人的錢,他名叫李國,就我所知,他是個黑市販子。為了回報他的賄賂,我安排李先生與他的同謀去看一名受盡病痛折磨的病患。李先生宣稱另外兩人是垂死病患的家屬,但是我知道事有蹊蹺,因為他們看來像是馬來西亞人或是印尼人。我認為他們是記者,但是我對他們的真實的身分或目的並沒有多想。 在無人監督的狀況下,他們跟病患獨處了五分鐘。那些人離開後一小時病患便不治身亡。處理屍體時,一名護士在左側頸靜脈上發現了一些被針刺的新傷痕。現場並沒有進行過任何手術。我唯一的結論就是那些人抽取了一小瓶的靜脈血。 以我們的經驗來說,遭感染病患的體液具有高度傳染性。由於他生前患有嚴重的敗血症,這位病患血液中所含之病毒濃度會特別高。 我不知道他們要如何使用受到感染的血液,但我想這應該涉及犯罪的意圖。而且我不排除這是恐怖組織的行動,或是把病毒當成武器的可能性。 敬啟 吳平
吳把電子郵件再讀了一遍,他很滿意。他在信中刻意省去任何規避責任或是證實清白的意圖。他不欠他們人情。接著他毫不猶豫地點下「寄送」按鍵。那封電子郵件在離開銀幕的瞬間,他馬上就覺得肩上的重擔不見了。他已盡到警告他人的責任。
他把手往下伸並打開那個他曾兩度擺放髒錢的抽屜,那些髒錢毀了他的人生,而且還有可能會毀了其他數不清的人。錢已經不在了。但是他從抽屜裡拿出兩個瓶子。一瓶是中國酒,另一瓶是裝有一百粒鎮靜劑的藥瓶。
他打開藥瓶的蓋子,並將堅硬的塑膠瓶送到嘴邊,他塞滿了一嘴的藥丸,品嚐著那又苦又鹹的味道。他喝了一大口酒把藥強吞下去。他又喝了一小口酒,但是藥的餘味猶存。他一個深呼吸,然後把剩餘的藥丸全吞到肚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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