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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書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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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格瑞森.葛斯華德一邊吹著口哨,一邊沿著巿場街前進,滿頭白髮像鴿子的翅膀隨著腳步上下晃動,手中那支漆了「海灣出版社」顏色的條紋手杖已經成了他的註冊商標。葛斯華德拿著手杖輕快的敲擊路面,為吹出的旋律打拍子。一輛計程車減慢速度,按了聲喇叭,司機傾身靠向副駕駛座的車窗。
「葛斯華德先生,要我載你一程嗎?免費服務,好朋友!」
「你人真好,不過不用了,謝謝你。」葛斯華德說,舉起手杖對司機致意。他還是比較喜歡搭乘街車或灣區捷運,畢竟它們才是這座他鍾愛的城市的主要命脈啊!

一個拿著手機的女人快步走到葛斯華德先生的身旁。
「我兒子是獵書遊戲的超級粉絲,能夠請您和我拍張照嗎?」
葛斯華德低頭看看手錶。他還有充裕的時間可以抵達目的地,為宣佈他的大消息做準備。於是他在女人伸長手臂自拍時,伸出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是真的嗎?謠傳說您正在準備另一場遊戲?」女人問。
葛斯華德沒有回答,只是把姆指、食指捏在一起,劃過嘴脣,拉上一條想像的拉鍊,然後對她俏皮的眨了眨眼。他一邊吹著口哨往前走,一邊用手杖在人行磚道上打拍子,渾然不覺身後跟著兩個男人。

那兩個男人,一個又高又瘦,粗黑的眉毛濃密到從他反戴的棒球帽邊緣底下竄出來;另一個則像隻鬥牛犬,走路的樣子彷彿是他的胸部在推動他前進,而不是他的腿,雙手插在厚棉T恤的口袋裡,眼睛直直的盯著獵物。
葛斯華德走進捷運站,當他停在閘門前從皮夾拿出月票,背後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葛斯華
德轉身,面對兩個男人,臉上的微笑有些遲疑。這時剛過中午不久,車站裡進出的人不多,此刻更是空無一人。

他推了推臉上的無框眼鏡,和那個瘦高男子四目相對。「對不起,我快遲到了。先生們。」
葛斯華德的灰白八字鬍抽動了兩下,這是他緊張時慣有的小動作。一旁的矮個子將指關節壓得喀喀作響,加上明顯的輕蔑眼神,讓他不由得升起防衛之心。
「我們有個共同的朋友。」瘦高男子說。
「對,朋友。」矮個子爆出粗啞的笑聲。
「呃,是。」葛斯華德轉身準備走進閘門,但是瘦高男子一個箭步上前,擋住了去路。
「我正在趕時間。如果你不介意,請打電話到我辦公室來,有什麼事我們可以之後再談。」葛斯華德說完舉起手杖,想在兩個男人之間開出一條路來,但是瘦高男子卻伸手抓住他。
「我們要那本書。」他說。

葛斯華德壓抑住想將皮背包抱在懷裡的衝動。裡頭有一本他特別用家裡的古騰堡二○○四專業印刷裝訂機親手製作的愛倫坡《金甲蟲》特別版。他計劃還要再做四十九本,不過目前完工的就只有袋子裡的這本。他打算在宣佈他精心策劃的全新遊戲時,用這本《金甲蟲》當作暗示,讓大家猜測這次的遊戲內容。可是這兩個人指的應該不是那本書吧?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海灣出版社的人不知道,他的親戚朋友也不知道。

葛斯華德用西裝外套的袖口輕輕擦拭太陽穴滑下的汗珠。「我經營一家出版社,每天處理上百種,甚至上千種書。你得講得更詳細才行。」
「你很清楚我們要的是哪一本。」矮壯男子說。他傾身靠向葛斯華德,踮起腳尖彷彿要看進他的鼻孔裡。然後他轉頭看著他的同伴。「他知道我們要哪一本吧?是不是,貝瑞?」
瘦高男子重重的跺腳。「我們不是說好了用假名叫對方的嗎?」
「無所謂啦!」矮個子回答,「這個老頭說不定早就重聽了。」
葛斯華德利用兩個人在吵架的短暫瞬間,揮動他的手杖用力痛擊名為貝瑞的男子臉頰,然後推開他跑向車站出口。(待續)「救命啊!」
他呼救的喊聲在巨穴般的車站迴盪,突然一個猶如遠方雷響的低沉爆裂聲響起,葛斯華德先生感覺背後受到一股巨大力量衝擊。他踉踉蹌蹌的倒向地面,頭撞上了石頭地板。他被子彈射中了嗎?他掙扎喘氣,一種麻木潮濕的感覺在他的下背部擴大,頭撞上地面的部位陣陣抽痛。

貝瑞咒罵了一聲衝上前去,他在葛斯華德身旁蹲下,張開手掌像在檢查體溫似的放在他的額頭上。「你做了什麼,克萊德?」
「哼!你剛才不是說我們要用假名嗎?」克萊德說。
「我真是不敢相信!」貝瑞大叫,「你帶了槍?你開槍射他?我們的計劃不是這樣的!」
克萊德聳聳肩。「我臨時想到的。」
「如果他沒有把書帶在身上怎麼辦?」
「他當然會把書帶在身上。」克萊德說,一邊檢查手槍從他的厚棉T恤口袋發射時造成的小洞。「他在待會兒的發表會上會用到,不是嗎?」
下一層樓傳來自動播報聲,顯然有捷運或巴士即將進站了。
「我們必須趕快離開這裡。」貝瑞伸手托住葛斯華德的腋下,將他拉向一張空長椅。

葛斯華德發出微弱的呻吟,無力倒向身後光滑的大理石牆。他從坐姿慢慢變成倒下,背部滑過大理石牆,留下一大片血漬。他試著倒在背包上,想要保護它,不讓那兩個人發現,可是克萊德一把就將它搶了過去。
克萊德從背包拿出那本書,扔給貝瑞。「愛倫坡的《金甲蟲》。應該就是這本了。」
葛斯華德的視線模糊,隱約看到兩個人湊在一起又分開。他想說話,想阻止他們,可是張開嘴巴卻只能呻吟。
貝瑞只瞄了一眼,就把那本書用力扔向角落,書本撞上牆後彈開,滑向垃圾桶後方。「這是一本全新的書!」他大叫。
「可是它也是書啊!」克萊德辯解。
「他經營出版社,當然隨時都帶著書。我們收到的指示是要找一本舊書。一本很舊很舊的書。」貝瑞生氣的指著垃圾桶,「而那一本一看就知道剛印好。」
樓下的月台,捷運列車轟隆隆進站了。人們開始走出車廂,搭上電扶梯。
「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裡。」貝瑞說。兩個男人拔腿往出口狂奔。

一群穿著黑黃相間球衣的學生從電扶梯上樓,其中一個注意到躺在長椅上的葛斯華德,接著所有人都跑了過來。一個男人撥打電話求救,一個女人在他身邊蹲下,不停的說:「撐住!你會沒事的。」
在格瑞森.葛斯華德失去意識之前,他擔心的並不是什麼時候救護車才會來,而是被夾在牆面和垃圾桶之間那本薄薄的《金甲蟲》。他的心血,他的計劃,一切已經就緒。可是沒有了《金甲蟲》,他的新遊戲就沒辦法開始,他等了一輩子想要送出的無價之寶就不會被人發現。他多麼希望讓一個對的人找到他的書。一個願意花時間去了解,並欣賞它隱藏祕密的人。(待續)第二章

艾蜜莉很確定線索是以「替代密碼」加密的。要看出這件事不難,難的是要怎麼破解。她
重新排列字母,再一次嘗試解碼:

Throw ferzu borg the zoey.
(把佐伊丟給法茲.柏爾格。)

這一定不對。誰是法茲.柏爾格?她為什麼得要把一個佐伊扔給他?話說回來,佐伊又是什麼東西?這顯然不是她晉升到「C.奧古斯都.杜賓先生」等級所需要的答案。
艾蜜莉生氣的撕下一頁筆記紙,揉成一團,丟在疾駛的搬家卡車上和其他紙團作伴,然後再小心的把幾天前從獵書遊戲網站上抄下來的密碼寫在乾淨的新頁。
「嘿!福爾摩斯小姐。」爸爸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休息一下,欣賞外頭美麗的風光。要不要猜猜看,你知道誰曾經住在舊金山嗎?」
「嗯,讓我想一想……」艾蜜莉頭也不抬的繼續在筆記本上寫字。爸爸只提過他們就要搬去他的文學偶像曾經住過的地方……噢,差不多六千萬遍而已。
「無處可去只能四處流浪,這句話出自傑克.凱魯亞克所寫的—」
「《在路上》。爸爸,我知道。」

艾蜜莉嘆了一口氣,一方面是為了解不開密碼感到沮喪,一方面是為了爸爸打斷她的思考而惱怒。她把鉛筆插回她的馬尾髮帶上。他們正駛過一個滿是房子的山谷,一棟棟的屋子像一條蜿蜒的皮帶纏繞在山坡上。艾蜜莉猜想,光是這個角落的房子應該就比他們剛搬離的新墨西哥州全部的房屋總數還要多了吧?

她從卡車的後照鏡裡看到他們家那輛老舊的多功能休旅車跟在後頭。他們以《在路上》的主角名字「薩爾」為那輛車命名,算是向偉大、全能的傑克.凱魯亞克的另一種推崇。媽媽此刻正緊緊抓著薩爾的方向盤,身體前傾,彷彿對要去的地方感到十分興奮,但其實那不過是她一貫的開車習慣,不管目的地是加州或雜貨店,她都是那個樣子。艾蜜莉的哥哥馬修一邊跟著音樂打拍子,一邊搖晃著那頭不對稱的莫霍克髮型。艾蜜莉願意拿一箱書來打賭,馬修一定在聽他最喜歡的「奔流樂團」。

「沒有什麼比全新的開始更叫人興奮的,你不覺得嗎?」爸爸說。
雖然艾蜜莉不確定自己是否同意,但她還是點了點頭。她的父母對他們發明的獨特生活方式引以為傲,可是她卻無法對他們的熱情感同身受。她心裡覺得,那其實很像拿了好幾本書來讀,可是卻沒把任何一本讀完。
艾蜜莉的父母想住遍全美五十州,而加州即將成為才十二又四分之三歲的艾蜜莉的第九個家。是的,他們想在每個州都住住看。艾蜜莉每次在對外人解釋為什麼他們這麼常搬家時都這麼說。
「你的爸媽是軍人嗎?」
「你們是被保護的祕密證人嗎?」
「你們被聯邦政府通緝嗎?」
「所以你們就只是愛搬家?純粹覺得好玩?」

在她出生之前,她的爸媽就已經在各州之間遊移。他們是這麼說的:「哪裡有錢賺就搬到哪兒去。」艾蜜莉五歲時,他們住在紐約。有一天,她父親被出版社裁員,開始在家接文字編修的案子。同一年,身為電腦工程師的母親也得到公司允許,只要按時將程式交出去,可以不用進公司上班。換句話說,只要有電腦,媽媽在哪裡都可以工作。艾蜜莉的父母在發現他們的職業不再受居住地點限制時,決定將住遍全美五十州的夢想付諸行動。他們開了一個「五十個州五十個家」的部落格,記錄他們的搬家經過。本來只是為了留下在每個居住地的回憶,卻開始吸引廣告,還有旅遊網站和雜誌找上門來邀稿,因而成了他們家的重要副業。自此之後,格蘭恩一家平均每年就搬一次家,換一個州。

有段時間,艾蜜莉很喜歡這種特別的生活方式,它就像是全家一起參與的大冒險。一起探索新的地方,猜測下一個地點,而且她的父母總是很努力的增加它的趣味性。比方說,他們會在決定下個目的地後,為艾蜜莉和哥哥舉辦一個「驚喜晚宴」,艾蜜莉和哥哥會拿到線索,猜測接下來要搬去哪裡。三星期前,艾蜜莉放學回到他們租來的房子,腦子裡還在想要選哪一個新墨西哥州的地標來做她的立體模型作業,卻在廚房餐桌上發現一個裡頭全是巧克力金幣的酸麵包碗。她立刻明白這是另一個「驚喜晚宴」,換句話說,他們又快搬家了。艾蜜莉不禁全身緊繃。你以為她早已習慣這類的驚喜,可是那並非事實。

一開始,她只想到沒機會用卡爾斯巴德洞窟的鐘乳石洞做立體模型了,然後她看到更多關於下一個目的地的線索:一件給馬修的惡魔島精神病警衛的T恤、一本給艾蜜莉的平裝本《馬爾他之鷹》、她媽媽頭上戴的黑底橘字巨人隊棒球帽,以及她爸爸穿著黑色高領毛衣、戴著貝雷扁帽和黑框眼鏡,所做的「垮掉的一代」的打扮。

當她推論出他們即將搬去的是舊金山時,艾蜜莉其實應該開心的拋巧克力金幣歡呼,因為舊金山不只是她爸爸的文學偶像傑克.凱魯亞克的家,艾蜜莉的偶像,海灣出版社執行長兼獵書遊戲創辦人格瑞森.葛斯華德也住在那裡。獵書遊戲是世界上最酷、也是唯一的尋書遊戲網站,是由像艾蜜莉這樣喜歡謎語和競賽的愛書人組成的網路社群,不管他們搬去哪裡,都是艾蜜莉不可或缺的生活重心。(待續)但是她沒有歡呼,相反的,她發現自己只是為了讓父母放心,勉強擠出笑容。好幾年來,格蘭恩家不停的從一個州搬到另外一個州,這個全家參與的冒險讓她覺得有一點……艾蜜莉不太確定該用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覺。她只知道,幾個星期前,她拿著一本書和午餐袋坐在學校老橡樹旁的石頭花盆上──她幾乎天天都獨自坐在那裡吃中飯,一群女孩躺在附近的草地,抱怨即將來臨的周末因為只能去社區游泳池玩,將會有多無聊,然後她們開始討論一起上的舞蹈課。其中兩個女孩回憶她們好幾年前表演過的一段舞步,在草地上跳了起來。艾蜜莉假裝讀著手上的書,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心裡湧起了既渴望又有一點點嫉妒的奇妙感覺。她並不想上舞蹈課,也不想參加她們的小團體,甚至連去社區游泳池的次數都頻繁到覺得無聊。讓她覺得不舒服的是,當她偷偷摸摸的看著那群女孩,她明白自己不可能擁有那樣的友誼。拜時常搬家所賜,不管在哪裡,她永遠都被排除在外。她當然可以去上舞蹈課或去社區游泳池玩,但是她不可能在一座城市停留太久,久到可以交到真正的朋友,更別提和朋友討論好幾年前的共同回憶了。

搬家卡車下了交流道,駛過棒球場,艾蜜莉試著提醒自己正面思考,她就要住在獵書遊戲的發源地了耶!
陽光照耀在前方一座銀色的大橋上。那不是金門大橋。艾蜜莉知道金門大橋是紅色的。卡車外,一邊是平靜的海面和碼頭,另一邊是一棟又一棟的摩天大樓,繁華城巿和平靜水面的景象讓她想起住在芝加哥時的密西根湖。和遼闊的密西根湖相比,舊金山灣簡直小得像座游泳池,連遠方的堤防都近到彷彿游泳就能抵達。
他們駛離海邊,轉進一條街道,很快就被兩旁的辦公大樓吞沒,建築物高到艾蜜莉看不見頂端。她檢查正在收聽的電台,確定是一○四點五,和她筆記本上寫的數字一模一樣。根據她在獵書遊戲論壇得到的消息,電台應該就要開始直播葛斯華德先生的新遊戲發表會了。

格瑞森.葛斯華德除了經營出版社,還熱衷舉辦各式各樣的活動,比如一年一度在金門公園的魁地奇比賽,以及參加人數多到擠滿棒球場、還因此登上金氏世界紀錄的文學賓果遊戲。這就是為什麼大家稱呼他為「出版界的威利.旺卡」。許多人會特地來舊金山參加他主辦的活動,而現在艾蜜莉就要住在這裡了。至少會住上一段時間。可惜她知道他們要搬來舊金山時太晚了,否則她會親自去新遊戲發表會的現場,所有入場券在她知道時就沒了。

「塞車。」爸爸嘆了一口氣說。
搬家卡車減慢速度,停在車陣中,她媽媽和哥哥開著「薩爾」跟在後頭。這時一輛綠色的街車鏗鏗鏘鏘駛過馬路中央的鐵軌,一輛警車閃爍著警示燈呼嘯而過,然後是一輛消防車和一輛救護車,一個通往捷運站的樓梯入口架起了黃色警戒線。
一名警官出來指揮交通,讓車子繞過警方的車輛。艾蜜莉把頭伸出去想看個仔細。
「那是地下鐵的車站嗎?」她問。
「這裡不叫地下鐵,他們叫它『灣區捷運』。」爸爸回答,「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艾蜜莉張大眼睛找尋線索,可是除了閃爍的警車和救護車、消防車外,什麼都沒看到。於
是她低下頭,繼續專心破解筆記本上的密碼。(待續)第三章

租來的搬家卡車駛上山坡,離開舊金山市中心,人行道旁的樹木枝頭冒著嫩芽,窗戶外的鐵條換成了種花的木籃。爸爸將車轉進一條非常陡的馬路,坡度之大讓艾蜜莉很驚訝怎麼全部的東西沒有滾過一個又一個的十字路口,摔到最底下的一條街上。
搬家卡車減慢速度,在一棟建築物前停下來。艾蜜莉曾在租屋網站上看過它的照片,新房子的高度遠遠超過它的寬度,產生了一種彷彿它屏住呼吸、擠進兩旁房屋中間的錯覺。
「在這裡,一定要記得拉手煞車。」爸爸一邊說,一邊把手煞車拉起來。「準備好了嗎?」
艾蜜莉瞄了時鐘一眼。葛斯華德先生的新遊戲發表會再過一分鐘就要開始了。她爸爸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那是他自創的「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的手語。
「我讓收音機繼續開著。我知道你不想錯過任何消息。」他說。

他推開車門發出嘎吱聲,跳上馬路,和艾蜜莉的媽媽、哥哥在人行道會合。媽媽在皮包裡翻找,拼花洋裝的下襬隨風飄揚,在她的腳踝邊相互追逐。馬修拖著腳步在原地繞圈,一隻手舉在眼睛上方遮蔽陽光,打量著新家的環境。他不對稱的髮型很容易讓人產生錯覺,以為他歪著頭,可是其實並沒有。她哥哥一點都不在乎他們又要搬家了。從來都不在乎。馬修擁有傳說中彩虹吸引妖精般的神奇能力,不管到哪裡從來不缺朋友,而且對要和朋友分別同樣不放在心上。他認為自己將來會成為世界級的搖滾巨星,而這些不過是他建立廣大歌迷基礎的初步工作。

聽到收音機提到「葛斯華德先生」的名字,艾蜜莉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拉回去。主持人說:「有聽眾朋友從現場打電話進來,他們說葛斯華德先生到現在都還沒出現。」
「還沒有出現?」艾蜜莉對收音機發問。
「你還在線上嗎?」主持人問。
一個女人的聲音回答:「是的,我現在正在圖書館,但是我們到現在都沒看到他的人影。現場已經開始騷動,我旁邊有個傢伙大聲咆哮他在浪費所有人的時間。可是,我不知道……我自己是有點擔心。因為葛斯華德先生不是那種會放大家鴿子的人,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突然間,艾蜜莉相信她知道為什麼葛斯華德先生沒有出現。這一定是計劃好的,是他新遊戲的一部分!他假裝自己失蹤了,而新遊戲就是要找到他,和兩年前他設計的萬聖節網路謀殺探案差不多。真聰明,這實在是太妙了!
她媽媽敲了敲副駕駛座的窗戶。
「趕快下來幫忙搬箱子!」媽媽的聲音透過玻璃傳進來。

艾蜜莉走下卡車,一陣帶著鹹味的清涼海風拂上她的臉頰。她可以聽到遠方傳來的微弱的動物叫聲,心裡猜想是不是來自她讀過的、會躺在三十九號碼頭棧板上曬太陽的海獅?她站在陡坡上,俯視整座城巿和巿區後方的大片海灣。距離這麼遠,她當然看不到海獅,海上的帆船就跟她的指甲差不多大小,所以海獅大概只有她臉上的雀斑那麼大吧?
她動手卸下搬家貨車上的箱子,腦中想像著葛斯華德先生會怎麼利用自己的失蹤啟動新遊戲。也許有什麼東西已經事先藏在他原本要出現的圖書館,也許他會將訊息藏在獵書遊戲的網站上。

三樓的窗戶嘎吱一聲滑開了。雖然他們的新家看起來像一棟狹窄的三層洋房,但是艾蜜莉從租屋網站中知道其實每一層樓都是一戶公寓。一個比她的父母年紀還大的亞洲女人站在打開的窗戶旁。
「你擋住車道了。」那女人大喊。
「哈囉!」艾蜜莉的爸爸脫下棒球帽,擦乾額頭上的汗水,將帽子拿在手上揮舞。「你是李太太吧?我們是你的新房客格蘭恩一家。我們只是在搬東西,搬完就會把卡車還給租車公司了,不會太久的。」
「把車子移開,不然我要叫警察了。」房東太太說完,用力關上窗戶。
「房客守則第一條:她很重視她的車道。」馬修說。他一隻腳踩在車庫門前,另一隻腳踩在水溝邊。「可是這個根本算不上是車道吧?對不對?」
「確實,連一輛車都停不下。」艾蜜莉回答。
馬修盤著腳坐下。「坐個人還差不多。」
艾蜜莉笑了。她有時都忘了,只要不是拿她來開玩笑,她哥哥可以是多麼有趣的一個人。

房子的前廊有三扇門,每扇門通往一戶公寓。艾蜜莉等著媽媽拿鑰匙開門時,她注意到右邊的那扇門開著,裡面那道樓梯通往李太太住的樓層,一個和艾蜜莉年齡相仿的男孩坐在台階上,小心的在《謎題神力》雜誌上寫字。她猜他大概是李太太的孫子吧?
媽媽推開他們家的那扇門,門後是通往二樓的樓梯。當其他人上樓時,艾蜜莉故意留在最後。那男孩生著一頭黑髮,最特別的是他有一綹閃亮的頭髮從腦後探出頭來,彷彿他剛睡醒似的。他抬頭看著艾蜜莉。

「剛搬來嗎?」他問。
艾蜜莉嚇了一跳,臉紅了。她是不是瞪著男孩太久,被他發現了?
她舉起裝滿衣服的塑膠箱。「我是來送披薩的。」
男孩看著她,眨了眨眼睛。她本來是想表現幽默,但也許聽起來很愚蠢。她轉身走上樓梯,在離開之前看到男孩的嘴角微微上揚。
到了樓上,艾蜜莉看到爸爸把箱子扔在前廳地板上,張開雙臂,轉了一圈。「啊!感覺就像甜蜜的家啊!你們說對不對?」
「我倒覺得比較像是一戶家徒四壁的公寓。」艾蜜莉一邊說,一邊把塑膠箱放在地板上。
「這個房間是我的!」馬修的聲音從走廊傳過來。
「嘿,不公平!」艾蜜莉跑過馬修占為己有的房間,往剩下的那間臥室內部看去。它和這棟建築一樣又長又窄,衣櫃的門斜切過一角,艾蜜莉很驚訝的發現櫃子居然是三角形的,而非正常的方形。她從來沒用過三角形的櫃子。房間的窗戶緊鄰著隔壁棟的房子。艾蜜莉打開玻璃窗,伸出手臂,她的指尖幾乎可以碰到鄰居的房子。
這時,她房間上方的窗子突然打開了,艾蜜莉趕緊把身體縮回去,害怕李太太會探出頭來,斥罵她不該摸隔壁的建築。但是她沒聽到有人說話,只聽到一種持續吱吱作響的聲音。(待續)她一直將注意力放在隔壁的房子上,沒看到窗戶旁垂掛著一條繩子。原來房子的外牆上裝了一個滑輪組,繩子就是固定在三樓和二樓的滑輪上,尾端綁著一個生鏽的小錫桶。當桶子降到她面前時,三樓的窗戶便關上了。
艾蜜莉不明所以的拉過桶子,看看裡頭裝了什麼。她拿出一張紙,除了一個九宮格,上面只寫了一句話:「飛進紅鶴戲院,進入空巢(Fly into flamingo theater, enter empty nest.)。」
艾蜜莉又念了一次。嗯,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啊?她靠著窗戶往上看,可是上頭一個人都沒有。

字條一定是住在三樓的男孩送來的。可是紅鶴戲院是什麼東西?她怎麼可能飛到那兒去呢?這個九宮格又是怎麼回事?看起來像是井字遊戲,可是上頭沒有圈也沒有叉啊?
艾蜜莉從馬尾拉出鉛筆,坐在地上開始研究那張紙。因為這個句子裡處有亂碼,所以她不認為它被加密過。她重新排列字母,猜想它會不會是顛倒字母順序構成的字。
媽媽靠在房間門框上。「趕快來幫忙!你要破解線索,以後有的是時間。」
「我不是在弄獵書遊戲的東西。」艾蜜莉嘟囔著說。但是有時候休息反而能夠幫助她以不同的角度看謎題,所以她把鉛筆插回馬尾,起身下樓。

樓梯上的男孩還是坐在一樣的位置,埋首在雜誌裡,完全看不出來他剛才用小錫桶送出了一個謎語。唯一不同的是他脖子上圍了一條蓬鬆的紫色圍巾。真奇怪,天氣明明很暖和,艾蜜莉還穿著無袖上衣呢!
艾蜜莉站在搬家卡車旁,不確定是否要問那男孩關於錫桶和紙條的事。可是,她要怎麼問呢?你送了這個給我嗎?呆子,不然又會是誰?難道會是李太太嗎?我應該拿它怎麼辦呢?可是如果她真的開口問了,就等於是宣告放棄解謎,而艾蜜莉可不是一個會放棄的人。

「你在做什麼?」馬修站在她身後問。
艾蜜莉的臉一下子漲紅了。她發現自己不只在腦中想像對話,居然同時做出了各式各樣的手勢。她一把抓起卡車上離她最近的東西,結果抓到了她裝滿書的行李箱。
「我在找這個。」她說,把行李箱放到地上。
「呃,好吧!」
塞滿書的行李箱重得不得了,艾蜜莉一次只能拖上一個台階。
「你能不能走得更慢一點?」馬修問。
「這個真是超級重的。」艾蜜莉哼了一聲,望向自家似乎看不到盡頭的樓梯。「如果你趕時間的話,越過我先走吧!」她說。

馬修拿著他的滑板和背包擠過她身邊。艾蜜莉坐在行李箱上喘氣,一邊偷偷望向李太太家的大門。那個男孩除了圍巾之外,現在還多戴了一副游泳蛙鏡。艾蜜莉驚訝的噢了一聲,然後馬上用手遮住嘴巴。可是他卻表現出沒發現她站在那裡的樣子,繼續在雜誌上塗塗寫寫。
感覺上她似乎花了一個小時才將行李箱拖上二樓。在這段時間裡,爸爸、媽媽和哥哥不斷在樓梯上來來回回,卻沒有一個人停下來幫忙。她得到的唯一反應只有媽媽的一句:「我早告訴過你,不要把所有的書裝在一起。」
她一邊搬,一邊在腦子裡搜尋之前曾在獵書遊戲見過的謎題,想從中找到破解方法。九宮格應該是最重要的關鍵,不然用不著把它畫上去。邏輯謎題會用到九宮格,可是那張紙上的東西怎麼看都不像。

艾蜜莉把行李箱推到房間的角落,再一次拿出那張紙和鉛筆。她試著從句子後面往前讀,沒有任何意義,然後她將每個字的第一個字母拼在一起……
「F-i-f-t-e-e-n。十五。」她大叫。
每個字的第一個字母拼在一起變成了十五。這絕對不是巧合。可是十五又代表了什麼?如果那是答案,又是什麼的答案?而且這樣還是沒辦法解釋為什麼要畫九宮格啊……
「啊!是魔術方陣!」艾蜜莉興奮的將鉛筆丟入空中。
魔術方陣就是在一個正方形裡填入一串連續數字,讓每一行、每一列、每一對角線的數字相加總合全都相同,像是在一個三行三列的九宮格中填入數字一到九,總合一定都是十五。她在科羅拉多州尋找一本叫做《莎士比亞的祕密》的書時學過魔術方陣,當時那本書被鎖在一個藏起來的箱子裡,她利用解決方陣的數字打開了上面的號碼鎖。

艾蜜莉解完男孩的魔術方陣後,它看起來像這樣:

8 1 6
3 5 7
4 9 2

她把紙條扔回錫桶,拉動繩子,將它送上男孩的窗口。然後她跑回樓下,在樓梯口跳來跳去。這一次,男孩頭上又多了一雙馴鹿角的頭飾。艾蜜莉咯咯笑著。
「萬聖節到了嗎?」她爸爸經過樓梯口往上走時喃喃自語。
李太太的聲音從三樓傳出。「詹姆斯(James),麻煩你上來幫忙!」男孩看都沒看艾蜜莉一眼,就跳起來跑上樓梯,馴鹿角頭飾上的鈴鐺隨著他的腳步叮叮噹噹響個不停。
「檢查一下你的錫桶。」艾蜜莉在他背後大喊,希望他有聽見。(待續)當天下午,艾蜜莉到搬家卡車上找她的獵書遊戲筆記本,可是空蕩蕩的卡車提醒她所有的書和紙張都搬上去了。她回頭檢查自己的臥室,但是到處都找不到,於是她開始在公寓裡翻找,卻還是遍尋不著,心裡不禁愈來愈焦急。
這可不是一般的筆記本,而是獵書遊戲的第九號筆記本。上面有所有她上傳到獵書遊戲網站上的書評草稿、尋書日記,還有她對謎題、密碼、藏書的看法;更重要的是,這也是她找書時破解線索的工作手冊。這本筆記加上她在獵書遊戲的個人網頁,基本上就是她人生的全部紀錄。

她跑下樓,再一次打開搬家卡車的門,從椅子下掃出空的麥片棒包裝和一支原子筆,可是沒有筆記本。就在她慌張到極點時,突然聽到有人說:「你破紀錄了。」
艾蜜莉猛然轉身,看見那個叫詹姆斯的男孩站在門廊。他身上的圍巾和蛙鏡都不見了,不過馴鹿角的頭飾還在。
「奧蒂斯一定沒有辦法像你解得這麼快。不過話說回來,奧蒂斯也一定會說他早告訴我他對數字過敏。」
「你是在講馴鹿語嗎?」艾蜜莉問。她聽不懂這男孩在說什麼,而且等不及回頭找筆記本。
「奧蒂斯。在你們之前住在二樓的房客。他很擅長解字謎,卻對數字沒轍。後來他為了離孫子近一點搬去東岸。別搞錯,我很喜歡奧蒂斯,不過我很高興有和我同年齡的人搬進來,至少你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你也念七年級嗎?對了,我叫詹姆斯。」
詹姆斯把身體重心從左腳換到右腳,艾蜜莉注意到一個她剛才忽視的細節:他手上拿著她的筆記本。

「你在哪裡找到的?」她三步併成兩步跳上水泥台階,一把從詹姆斯手上搶過筆記本,緊緊抱在胸前。
詹姆斯往後退了一步,頭上馴鹿角的鈴鐺叮噹作響,而且語氣中帶著一點防備的意味。「在你們家門口的地板上。我之前敲了門,可是沒人回應。我本來要用錫桶把它送下去,可是我剛好看到你在找東西,所以……」
艾蜜莉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眼前這個人戴著馴鹿頭飾,用生鏽的舊海灘錫桶送來謎題,而且似乎因為被指責偷了她的筆記本感到不快,卻仍然非常友善,連他從後腦勺探出頭來的那綹頭髮都像在對她招手。

「你在瞪著我的頭髮嗎?」詹姆斯問。
艾蜜莉感到自己的臉紅了,但是詹姆斯只是揮揮手。
「沒事的。他喜歡人家注意他。」
「他?」
「對,他叫史蒂夫。」
「你還為那綹頭髮取名字?」
「我本來是要叫他傑羅尼莫,但是聽起來好像太不正經了。」詹姆斯說。
艾蜜莉大笑,慢慢放下戒心。「一綹叫傑羅尼莫的頭髮?確實沒人會把它當一回事。」
「一點都沒錯。」詹姆斯說完又補上一句,「你正在解的那個謎題很有趣。你喜歡我放在錫桶裡送過去的那個嗎?」
「那個魔術方陣?我看到紅鶴戲院時就傻住了,想說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會──」艾蜜莉把話說完前停了下來,「等一下。你怎麼會知道我正在解一個謎題?」
她的手指緊緊扣著筆記本的線圈。她翻開筆記本,感到自己愈來愈生氣。果然在「法茲.柏爾格」的那一頁,她看到一行陌生的字跡寫著:「碼頭第三張長椅下。」
艾蜜莉訝異的說:「你解開了?」
「其實你差不多找到答案了,只不過弄錯了一個字母。」

她才沒有弄錯任何字母呢!艾蜜莉檢查線索和她破解的過程,結果發現詹姆斯說的沒錯,她吃驚的倒抽了一口氣。
她真的弄錯了一個字母。
線索裡有兩個「N」, 可是她在對照密碼表時,卻給它們放上了不同的字母。她犯了一個很基本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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