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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莓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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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瑞琪和她的媽媽杭莉葉一塊兒住在佛羅里達州潘薩鎮一間既小又陰暗的地下室二樓公寓。她們沒有窗子,但如果有窗子的話,瑞琪想像她們母女倆會看見蠕動的蟲、蛆和怪模怪樣的嚇人昆蟲,還有一些幼蟲正在吃著人們趁著夜色潛入,偷偷埋在公寓院子底下的屍體。她和她媽媽跟這個充滿惡夢的地方,只隔著她們臥室那四面薄薄的牆。

瑞琪從來就沒睡好過,不過杭莉葉倒是睡得很香。她的腦袋一碰到枕頭,馬上打起鼾來。瑞琪很擔心她,她在狩獵俱樂部端盤子,又替別人清理公寓,一年到頭總是累得筋疲力竭。偶爾瑞琪還夢到這些蟲蟲半夜裡穿牆而入,蟲蟲鑽了小洞一隻隻溜進來,從耳朵鑽進她媽媽的腦殼裡。她常常在夜裡醒來,於是用力傾聽那些勤奮的小昆蟲的聲響。有時候這些夢實在太過逼真,次日一早睡醒的時候,她會憂心地死盯著杭莉葉的耳朵看,搜尋什麼證據,尋找微小的孔洞。有一回她這麼做的時候,給杭莉葉發現了,她說:「別那麼盯著我瞧。你這樣我怎麼帶你去潘薩狩獵俱樂部啊?他們會以為你是傻瓜呢!」

過去十三年以來,有馬匹、網球、游泳與奢華會所的潘薩狩獵俱樂部一直都是杭莉葉的燈塔。她夢寐以求的就是成為一名會員。她既沒有馬,更不會騎馬,可是她還是會把馬褲、獵鞭與頭盔這些讓她看來彷彿會騎馬的行頭買回家。

「潘薩狩獵俱樂部!」她一邊說,一邊會用胳臂窩挾著她的騎馬裝備,在家裡邁著大步走來走去。她足蹬一雙好大的黑色長統馬靴,高度幾乎來到她的膝蓋。馬靴上方的邊緣硬是給她擠出一大圈肉,實在不怎麼雅觀,不過幸運的是,她不常常低頭往下看。她認為自己看起來簡直是棒極了。

「我今天看起來如何,瑞琪?」她會這麼問道,要是瑞琪沒有說「簡直是棒極了」的話,緊接著便是一片冷冰冰的寂靜。

當天晚上,陰鬱的夜色漸漸降臨之際,她們住的地下二樓比佛羅里達州其他地方黑得更早,她們坐在廚房餐桌前吃著阿華田與早餐玉米片。整間公寓安靜極了。杭莉葉沒有朋友,也幾乎從不在家,她更不准瑞琪交朋友。

「別那麼拿湯匙,瑞琪!狩獵俱樂部!狩獵俱樂部!」杭莉葉突然說道。接著杭莉葉重複了向來愛說的一句話。「感謝上帝有狩獵俱樂部!」

「是啊,狩獵俱樂部!」瑞琪也一如往常般附和道。

「感謝上帝有它!」

「是的!」

「要是沒有它,我們會在哪裡呢?」

「哪裡都到不了。」

「喔,感謝上帝有狩獵俱樂部。」「是啊,那是當然。」瑞琪滿心希望地說,之後杭莉葉的眼光又變得冷峻無比,於是房子再度恢復死寂。

瑞琪發現整個狩獵俱樂部的想法倒是挺安慰人的,早從她還是小嬰兒的時候,就一直聽說那兒極盡奢華。她想跟杭莉葉一起上俱樂部去,可是杭莉葉說這不是個好主意,因為瑞琪肩胛骨上長了那個東西,對她,杭莉葉,會有如何如何的影響。「我好希望當初給你取了另一個名字,」她說著嘆口氣。「這都是你爸的錯。」

「我的名字是他取的?」瑞琪問。

杭莉葉聳聳肩,看起來好不耐煩。「當時我還年輕。人年紀輕的時候,總會做那一類的事。」

瑞琪從來就沒見過她父親。他在她出生之後就溜之大吉了。

「我才剛剛生產,那真是一次可怕的經驗,根本沒有心理準備。孩子沒生下來之前,他們連東西也不准你吃。不管你有多餓,除了呼吸之外,他們什麼都不准你做。我才不要呼吸,我只想吃個漢堡!然後等一切結束之後,他們終於送吃的東西來了,吃起來卻令人直想吐。」

「他們給你吃什麼呢?」

「不記得了,瑞琪。大概是奶油醬燴雞吧。醫院裡從來就只會準備一種晚餐而已。他們可能會管它叫別的名字,例如他們可能會說今天的晚餐是烤火腿,或者是什麼風味牛排,不過其實它還是奶油醬燴雞。」

瑞琪忍不住流起口水。她們已經好久不曾吃到任何像樣的食物,即使是奶油醬燴雞也不曾。烤火腿和風味牛排聽來也挺不錯的。自從杭莉葉買了新的騎馬裝備之後,她們就一直以早餐玉米穀片維生。

「好吧,於是後來我說把寶寶抱走,再給我端來淋了奶油醬的雞肉,結果他們把我推到一個房間,裡面還躺了另外七位剛剛分娩的產婦。我當然哇哇叫啦。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想跟一大票女人混的話,我早就住在什麼公社了,對吧?我就會在什麼大家促膝談心的教友社區忍受陣痛了。所以我按了一次又一次的喚人鈴,直到他們把我推出房間為止。那些護士覺得我有一點瘋瘋癲癲的,相信我,在那個節骨眼,聞了醫院一整天各種令人厭惡到極點的味道,我真要發瘋了。後來他們把我換到唯一空著的單人病房,那間之所以會空著,是因為裡面剛巧在修管子。工人們仍然繼續修理管子,因為他們說他們有一定的工作順序,於是那位護士跑出去想找個塊頭更大、更壯的傢伙來趕人,於是我把小塊小塊的胎盤甩得到處都是,立刻把他們趕跑了。」「小塊小塊的什麼?」瑞琪問。

「當然,那不過是我第二頓晚餐的櫻桃果凍罷了,可是他們不曉得啊。他們急急忙忙逃走了。你能想像一堆工人待在產婦的病房嗎?這且不管,我正打算大舒一口氣的時候,突然瞧見一名工人忘掉的一樣工具在窗臺上。嗯,那可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因為那就表示有人會在半夜冒冒失失闖進來拿他忘掉的東西。起先我還沒注意,因為你爸和我為了給你取什麼名字吵得正凶。瑞琪,你知道生小孩已經叫人神經非常緊繃了。又沒有人告訴你一旦孩子呱呱落地之後該怎麼辦。寶寶就在那裡!這也是為什麼新手媽媽總會把寶寶留在公共場合的洗手間裡忘記抱走。誰能隨時隨地記得呢?替你取名字本來應該是整件事情當中最簡單的,不過,當然,任何事有你爸都不可能簡單。我喜歡尤金妮這個名字,你爸卻一直說,『臭臭,我們叫她臭臭好了。』只為了滑稽而已。你能想像我經過那麼一天的折騰,這名字有多叫人生氣嗎?然後他說,『或者叫臭屁如何?臭屁.克拉克!』

「我說叫伊鳳吧,他就說叫打嗝。他根本沒在聽,只忙著搞笑。就在那時,我看見窗臺上那樣工具。『誰把棘輪忘在窗臺上了?』我問。他當然不可能老老實實回答問題。非耍嘴皮子不可。『不對,那不是棘輪,是一把扳手。』嘿,我看見棘輪的時候是不會搞錯的。於是我們吵得不可開交,後來他開始大吼大叫。他很喜怒無常的,瑞琪。你永遠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大發雷霆。真的很怕人。他威脅說如果我不承認那是一把扳手的話,他就要把我的病床推到窗口,搖高了,然後把我從窗口丟出去。我只拿起一本雜誌,假裝讀著一篇關於馬球的文章,完全不理他。我發現他情緒不穩的時候,不理他總是比較好。」

「『是棘輪。』我滿不在乎地說,眼看著他把病床的上半部慢慢搖高,於是我開始緩緩順著醫院滑溜溜的床單往敞開的窗子滑下去。那件事我也有話說,醫院的床單是某一種介於聚脂纖維與尼龍之間的人造纖維做的,所以病患總是會從床上滑下來。砰,砰,砰,醫院裡整個晚上都聽得見這聲音。十個醫院病患中有九個半夜為了拿杯水喝,一轉身就摔斷一根骨頭。剩下的一個發現自己沒水喝,而且喝到水的希望渺茫的時候,立刻心臟病發死翹翹了。」

「總之,你爸又說了,『是扳手。』」

「『棘輪。』我說。」

「『扳手。』他說。」「我兩隻腿眼看就要從五樓窗戶滑出去,我那睡衣整個擠成一團,兩隻光溜溜的大腿在輕風中晃蕩的時候,一名護士快步衝進來驚恐地尖聲號叫,『噢,克拉克先生!克拉克太太!如果你想多呼吸一點新鮮空氣的話,跟我們要輪椅就是了!』

「然後她把我推回床位,再把窗戶用力關上,免得我們再犯同樣的錯誤。無論如何,我繼續假裝讀雜誌,可把你爸氣瘋了,他正打算再發一次飆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在走廊上說,候診室正在發送哈瓦那雪茄,於是一溜煙不見了。他不在的時候,一個女人走進來跟我要出生證明書的資料,我一把抓過表格,在名字和中間名的空格上填了棘輪!棘輪(譯註一)!所以你的名字便成了瑞琪.瑞琪.克拉克。喔,對了,今天晚上你要到緬因州去。」

譯註:

一、棘輪:原文為ratchet,譯者取其英語發音,譯為瑞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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