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永遠是個異類
但與眾不同不是罪
──「格格不入」（龐克樂團，2003年在亞利桑那州鳳凰城成軍）
高中。
我認識的每一個沒有手臂的中學生（其實就我一個人），都會為這兩個字膽寒。好吧，還有兩個網友。
三千個學生。
三、千、個。
我的中學也才七百個人。
別擔心。
我絕對做得到。
記住──超然。
我踏進學校餐廳，耳膜幾乎被學生們的喧鬧聲震碎。我在人潮間尋找錫安，發現他獨自坐在桌邊。不用特別幫我留位置，反正也不會有人搶著坐我們旁邊。
「終於。」錫安明明也才剛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只是在幫陶藝作品收尾。」我把袋子放到桌上，腦袋從背帶中鑽出來，「我試著玩一下拉胚機。是老師的主意，不過我覺得一定很好玩。」
「我猜會弄得亂七八糟。」錫安說：「然後你每天都要花一堆時間清理，我就只能自己吃飯了。」
我瞇眼瞪他。「我決定了，第一個作品就是做個可愛的花瓶給你放在房間裡。」我刻意拉長聲音說出「花瓶」這個詞，「放在那堆髒衣服跟發黑的香蕉皮旁邊肯定特別有氣質。」
錫安翻翻白眼。我坐下來，脫掉一隻夾腳拖，用腳趾掀開側背包。暑假結束前，我淘汰了大部分的舊鞋。想要補擦脣蜜的時候卻被人看見鞋底有個明顯的黑色腳印，如此尷尬的情境逼得我放棄那些吸飽我腳汗的鞋子，就算它們還沒穿壞。現在我隨身攜帶擦腳的溼紙巾（好吧，其實原本是給人擦屁股用的，總之我拿來擦腳了）。
有人從我背後輕輕撞了一下。我轉頭，看到錫安的哥哥藍道站在後頭。「哈囉。」藍道露出燦爛的招牌笑容，他肯定是全世界最快樂的人，臉上總是掛著笑。我猜他遇到什麼事都笑得出來吧。
「嗨。」我跟他打招呼。
「嗨，老哥。」錫安擺出平時那張呆臉。如果說藍道以他的笑容提振氣氛，錫安就是有本事靠著他的……呆臉來破壞氣氛。雖然藍道才大錫安一歲，兩人之間的差異大到看不出是兄弟。
「一切還好嗎？」藍道拉出錫安隔壁的椅子，「上高中的第一天過得如何？」
錫安咬了一大口蘋果，費力咀嚼的模樣活像是在上有氧課。
「喔？」藍道掃了餐廳一眼，裝出凶狠的表情，「要我幫忙揍人嗎？」
錫安跟我一同搖頭。我知道藍道在開玩笑，不過他確實很保護錫安，即使他們自己也常吵得不可開交。兄弟。我真是不懂。
「艾玟，今天還順利嗎？」藍道問。我聳聳肩，繼續用腳往包包裡面挖。「是不錯啦。廁所的水龍頭完全不聽使喚，還沒有檯面讓我坐。烘手機不用也罷，反正它形狀詭異到我的腳跟本放不進去。」我總算找到要找的東西，用腳趾頭夾出來，「太好了，我找到乾洗腳啦！」
藍道笑出聲來，伸出雙手。「跟你分一點。」我往他掌心擠了一些，他揉揉雙手，湊到鼻子前。「噁！」他大叫，「也太香了吧！」
「真的，現在你聞起來跟女生一樣。」我說。
「你應該要警告我才對。」
我露出無辜的笑容。「抱歉，小藍，脣蜜要不要也順便借一下？」
「不了。」藍道說：「所以一切都還好？」
「你不用擔心我們啦。」錫安說：「去跟你朋友一起吃飯吧。」
「你確定？老弟，這是你在高中的第一天耶。」
「確定。今天也是你的開學日。」錫安比了比坐滿風雲人物的桌子。我第一天上學，怎麼知道他們是風雲人物呢？相信我，一看就知道了。感覺就像是他們散發出某種氣味──比如，食蛛蜂散發出讓狼蛛警戒的氣味。如果我是狼蛛，那麼那群學生肯定就是食蛛蜂，以強烈的氣場警告說：「離我們遠一點不然就叮你，拿你癱瘓的身體來餵養我們的孩子。」或是類似的訊息。
「好吧。」藍道說：「晚點再來找你們。」我目送他坐到一個留著耀眼棕色長髮的女生隔壁。她展開雙臂擁抱他，即使餐廳裡吵得要命，我還是聽得見她尖銳的嗓音。
我從包包裡抽出燕麥能量棒，往四周瞥了一眼，看誰會盯著我瞧。一大堆學生。我使盡全力不去在意。說真的，需要一百個健身選手的力氣才做得到這件事。這時我的視線停在一個男生身上。他對我挑眉，露出我從未見過的眼神，感覺就像是喬瑟芬看的肥皂劇裡男演員的「小姐給虧嗎？」的表情。喬瑟芬現在搬去黃金落日退休社區，生活剩下永無止境的無聊時光。我轉頭不看那個肥皂劇男孩。怪人。
「怎麼了？」錫安問。
我搖搖頭。「沒事。」我偷瞄那個男生，他還在看我，看得出來他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之一，這樣顯得他的舉動更詭異了。希望他沒打算用什麼怪招來捉弄我。
錫安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怎樣？他為什麼要看你？」
「不知道。你認識他嗎？」
「喔，你說約書亞．貝克？那傢伙是混帳中的混帳。」
「你怎麼會認識他？他是一年級嗎？」
「他高二。我記得他在八年級的時候叫我肥安。」
我想了想。「不懂。」「就是把我名字中的『錫』，換成取笑我身材的『肥』。懂了嗎？」
「這個綽號爛透了，連創意分數都超低。」
我狠狠瞪著約書亞的後背，錫安繼續說：「就連藍道也討厭他。藍道明明誰都喜歡。」我跟藍道不是很熟，每次去錫安家，他要不就是跟朋友出去玩，或是跟朋友去練橄欖球，不然就是在房間裡講電話──跟朋友講電話。他朋友可多著呢。
「辣椒最近做了好好笑的事情。」我努力遠離這個顯然對錫安來說很不愉快的話題，但他還是瞪著約書亞。我清清喉嚨。接下來要分享的訊息非常重要，我希望他能專心聽。
他總算往我這邊看過來。「什麼？」
「她會把頭湊到我腳邊，要我摸她。不覺得超可愛嗎？」他的反應沒有我預期的那樣熱烈，「你能相信她有多聰明嗎？」
「對，我知道。她是一隻聰明的馬。」
「她是天才馬！我只信任她，只讓她帶我跳起來。」
錫安瞪大雙眼。「你練出來了嗎？」
「還沒。不過快了。我快要抓到訣竅了，可能下一堂課有機會。」我盯著旁邊牆上花花綠綠的食物金字塔海報，我攝取的蔬菜份量遠遠不及格，我個人的食物金字塔需要開闢專屬的冰淇淋區塊。「一定會很棒，就跟飛起來一樣！我等不及了。」
「我也很期待看到你表演馬術，再跟我說一次是什麼時候？」
「十一月。」
「太好了。我還擔心會卡到動漫展，那就完蛋了。」
我脫下另一隻夾腳拖，用腳趾撕開燕麥能量棒的包裝。「什麼展？」
「動漫展。」錫安提高音量，似乎是以為這樣我就能聽懂，「在鳳凰城。是給所有的漫畫宅、卡通宅、怪人參加的活動。你知道的，就是像我爸媽那樣的人。」
我瞄了藍道那桌一眼。「我不排除我們屬於怪人族群的可能性。你們在那裡幹麼？」
「很多人打扮成他們最愛的角色，還有一堆漫畫跟電影的展示可以看，主辦安排了論壇，讓大家聊二次元世界的各種重要話題——比如說誰是最厲害的魔鬼剋星、甘道夫的魔力究竟是受到什麼法則規範。我爸媽以前也參加過。」
今年暑假，我跟錫安的爸媽混得滿熟了。我得說身為一個曾經為了推廣萬磁王而製作整套簡報的人，已經超越了普通的動漫迷，在錫安家完全不用擔心適應問題。「活動在什麼時候？」
「再兩、三個星期。你想去嗎？我誠心推薦你去現場玩玩。」
我聳聳肩。「好啊，我考慮一下。」「抱歉，我說得太溫和了。你身為我的朋友，有陪我一起參加活動的義務。我已經問過康諾了，他也會去。」
「酷耶。一定會很好玩。我需要變裝打扮嗎？」
「喔，這不是必要，不過很多人都會這麼做。在我家這是必要條件，所以我猜你最好也準備一下。如果你想的話，可以跟我們借一個黑武士面具。」
「一個？你們有幾個？」
「八個吧。」
我咧嘴一笑。「你們還有什麼？」
錫安又啃了一口蘋果，邊咬邊想。「我要翻一下放Cos服的衣櫃，看有什麼適合你的東西。」
「哇塞。Cos服的衣櫃？我怎麼沒有看過？」
「又不知道你對這個有興趣。」錫安打量我好一會。
「怎樣？」
「我們有一套幻影貓的Cos服，我在想你應該穿得下。」
我總算撕開燕麥能量棒的包裝，把錫箔紙剝下來。「那是誰？很厲害嗎？我只能打扮成超炫的角色喔。」
「她超酷的。」
「哦？她的超能力是什麼？」
「穿透。」
我皺起眉，咬了口燕麥能量棒。「聽起來有點遜。」
「才怪，那是很厲害的超能力。基本上她可以透過量子隧道穿過固體。」
我盯著錫安，緩緩咀嚼吞嚥。「抱歉，我沒有你那麼宅」
錫安咬咬嘴脣。「意思是她可以讓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變得無法觸碰，所以有辦法穿過物體。」
「感覺像是隱形人。」
錫安不耐的嘆息。「不對，隱形人會隱形，但無法穿牆。你看不到他，但他的身體組成還是一樣。」
我仔細思考。「你比較想要隱形還是穿牆？」
「隱形。」錫安毫不猶豫，「你呢？」
「大概是隱形吧。不過如果我有辦法穿牆，就不用再跟門把搏鬥啦。你準備打扮成什麼？」
「我媽要幫我做一套蝙蝠俠。」
「我想你可以扮演莫斐斯啊。」我露出賊笑，「神祕兮兮的光頭。。」
「我爸媽肯定是樂觀其成，不過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我忍住回頭確認有沒有人看我吃東西的衝動。我知道他們一定在看。根本不用回頭。就算以前已經習慣在中學的餐廳吃飯，這裡可是全新的世界，有更多學生包圍著我。我知道最後總要習慣的，但還是覺得困難重重。
「你放學後想學吉他嗎？」我問。我之前帶錫安跟康諾練了幾個月，不過現在基本上只剩錫安跟我。渺小的二人組。少了培根的三明治。孤單的腳踏車。我努力不對這件事太沮喪。「我要去看藍道練橄欖球。他叫我多參與一點，說不定明年也來參加選拔。他說我的體型在橄欖球場上很有優勢。還有，你知道的，他要我多運動。」錫安的臉皺成一團。
「如果之後可以搭你們的便車，那我也去看他練球吧。」外頭高溫超過一百度，坐在被午後豔陽烤得發燙的金屬看臺座位上簡直就是酷刑，不過上學第一天就該跟朋友一起度過下午時光。
我看到幾個以前足球隊的女生進了餐廳。可惜潔西卡跑去別間高中了，她是我在隊上最要好的朋友。暑假期間，我們打過幾次電話，後來也漸漸不再聯絡。以前的朋友也是這樣，我很清楚距離遠了感情就會淡的道理。
足球隊的女生似乎沒有注意到我。足球季結束了，我們都得要等到春季才能再次參加選拔。而且這裡可是「高中」呢！一切都不同了。這裡可是要遵守嚴格的潛規則，至少我聽說是如此。
我又轉頭偷看，發現那個叫約書亞的男生還在看我，他以嘴型說了幾個字，我回過頭。「他說什麼？」錫安問。
我不想知道。
我永遠是個異類
但與眾不同不是罪
──「格格不入」（龐克樂團，2003年在亞利桑那州鳳凰城成軍）
高中。
我認識的每一個沒有手臂的中學生（其實就我一個人），都會為這兩個字膽寒。好吧，還有兩個網友。
三千個學生。
三、千、個。
我的中學也才七百個人。
別擔心。
我絕對做得到。
記住──超然。
我踏進學校餐廳，耳膜幾乎被學生們的喧鬧聲震碎。我在人潮間尋找錫安，發現他獨自坐在桌邊。不用特別幫我留位置，反正也不會有人搶著坐我們旁邊。
「終於。」錫安明明也才剛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只是在幫陶藝作品收尾。」我把袋子放到桌上，腦袋從背帶中鑽出來，「我試著玩一下拉胚機。是老師的主意，不過我覺得一定很好玩。」
「我猜會弄得亂七八糟。」錫安說：「然後你每天都要花一堆時間清理，我就只能自己吃飯了。」
我瞇眼瞪他。「我決定了，第一個作品就是做個可愛的花瓶給你放在房間裡。」我刻意拉長聲音說出「花瓶」這個詞，「放在那堆髒衣服跟發黑的香蕉皮旁邊肯定特別有氣質。」
錫安翻翻白眼。我坐下來，脫掉一隻夾腳拖，用腳趾掀開側背包。暑假結束前，我淘汰了大部分的舊鞋。想要補擦脣蜜的時候卻被人看見鞋底有個明顯的黑色腳印，如此尷尬的情境逼得我放棄那些吸飽我腳汗的鞋子，就算它們還沒穿壞。現在我隨身攜帶擦腳的溼紙巾（好吧，其實原本是給人擦屁股用的，總之我拿來擦腳了）。
有人從我背後輕輕撞了一下。我轉頭，看到錫安的哥哥藍道站在後頭。「哈囉。」藍道露出燦爛的招牌笑容，他肯定是全世界最快樂的人，臉上總是掛著笑。我猜他遇到什麼事都笑得出來吧。
「嗨。」我跟他打招呼。
「嗨，老哥。」錫安擺出平時那張呆臉。如果說藍道以他的笑容提振氣氛，錫安就是有本事靠著他的……呆臉來破壞氣氛。雖然藍道才大錫安一歲，兩人之間的差異大到看不出是兄弟。
「一切還好嗎？」藍道拉出錫安隔壁的椅子，「上高中的第一天過得如何？」
錫安咬了一大口蘋果，費力咀嚼的模樣活像是在上有氧課。
「喔？」藍道掃了餐廳一眼，裝出凶狠的表情，「要我幫忙揍人嗎？」
錫安跟我一同搖頭。我知道藍道在開玩笑，不過他確實很保護錫安，即使他們自己也常吵得不可開交。兄弟。我真是不懂。
「艾玟，今天還順利嗎？」藍道問。我聳聳肩，繼續用腳往包包裡面挖。「是不錯啦。廁所的水龍頭完全不聽使喚，還沒有檯面讓我坐。烘手機不用也罷，反正它形狀詭異到我的腳跟本放不進去。」我總算找到要找的東西，用腳趾頭夾出來，「太好了，我找到乾洗腳啦！」
藍道笑出聲來，伸出雙手。「跟你分一點。」我往他掌心擠了一些，他揉揉雙手，湊到鼻子前。「噁！」他大叫，「也太香了吧！」
「真的，現在你聞起來跟女生一樣。」我說。
「你應該要警告我才對。」
我露出無辜的笑容。「抱歉，小藍，脣蜜要不要也順便借一下？」
「不了。」藍道說：「所以一切都還好？」
「你不用擔心我們啦。」錫安說：「去跟你朋友一起吃飯吧。」
「你確定？老弟，這是你在高中的第一天耶。」
「確定。今天也是你的開學日。」錫安比了比坐滿風雲人物的桌子。我第一天上學，怎麼知道他們是風雲人物呢？相信我，一看就知道了。感覺就像是他們散發出某種氣味──比如，食蛛蜂散發出讓狼蛛警戒的氣味。如果我是狼蛛，那麼那群學生肯定就是食蛛蜂，以強烈的氣場警告說：「離我們遠一點不然就叮你，拿你癱瘓的身體來餵養我們的孩子。」或是類似的訊息。
「好吧。」藍道說：「晚點再來找你們。」我目送他坐到一個留著耀眼棕色長髮的女生隔壁。她展開雙臂擁抱他，即使餐廳裡吵得要命，我還是聽得見她尖銳的嗓音。
我從包包裡抽出燕麥能量棒，往四周瞥了一眼，看誰會盯著我瞧。一大堆學生。我使盡全力不去在意。說真的，需要一百個健身選手的力氣才做得到這件事。這時我的視線停在一個男生身上。他對我挑眉，露出我從未見過的眼神，感覺就像是喬瑟芬看的肥皂劇裡男演員的「小姐給虧嗎？」的表情。喬瑟芬現在搬去黃金落日退休社區，生活剩下永無止境的無聊時光。我轉頭不看那個肥皂劇男孩。怪人。
「怎麼了？」錫安問。
我搖搖頭。「沒事。」我偷瞄那個男生，他還在看我，看得出來他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之一，這樣顯得他的舉動更詭異了。希望他沒打算用什麼怪招來捉弄我。
錫安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怎樣？他為什麼要看你？」
「不知道。你認識他嗎？」
「喔，你說約書亞．貝克？那傢伙是混帳中的混帳。」
「你怎麼會認識他？他是一年級嗎？」
「他高二。我記得他在八年級的時候叫我肥安。」
我想了想。「不懂。」「就是把我名字中的『錫』，換成取笑我身材的『肥』。懂了嗎？」
「這個綽號爛透了，連創意分數都超低。」
我狠狠瞪著約書亞的後背，錫安繼續說：「就連藍道也討厭他。藍道明明誰都喜歡。」我跟藍道不是很熟，每次去錫安家，他要不就是跟朋友出去玩，或是跟朋友去練橄欖球，不然就是在房間裡講電話──跟朋友講電話。他朋友可多著呢。
「辣椒最近做了好好笑的事情。」我努力遠離這個顯然對錫安來說很不愉快的話題，但他還是瞪著約書亞。我清清喉嚨。接下來要分享的訊息非常重要，我希望他能專心聽。
他總算往我這邊看過來。「什麼？」
「她會把頭湊到我腳邊，要我摸她。不覺得超可愛嗎？」他的反應沒有我預期的那樣熱烈，「你能相信她有多聰明嗎？」
「對，我知道。她是一隻聰明的馬。」
「她是天才馬！我只信任她，只讓她帶我跳起來。」
錫安瞪大雙眼。「你練出來了嗎？」
「還沒。不過快了。我快要抓到訣竅了，可能下一堂課有機會。」我盯著旁邊牆上花花綠綠的食物金字塔海報，我攝取的蔬菜份量遠遠不及格，我個人的食物金字塔需要開闢專屬的冰淇淋區塊。「一定會很棒，就跟飛起來一樣！我等不及了。」
「我也很期待看到你表演馬術，再跟我說一次是什麼時候？」
「十一月。」
「太好了。我還擔心會卡到動漫展，那就完蛋了。」
我脫下另一隻夾腳拖，用腳趾撕開燕麥能量棒的包裝。「什麼展？」
「動漫展。」錫安提高音量，似乎是以為這樣我就能聽懂，「在鳳凰城。是給所有的漫畫宅、卡通宅、怪人參加的活動。你知道的，就是像我爸媽那樣的人。」
我瞄了藍道那桌一眼。「我不排除我們屬於怪人族群的可能性。你們在那裡幹麼？」
「很多人打扮成他們最愛的角色，還有一堆漫畫跟電影的展示可以看，主辦安排了論壇，讓大家聊二次元世界的各種重要話題——比如說誰是最厲害的魔鬼剋星、甘道夫的魔力究竟是受到什麼法則規範。我爸媽以前也參加過。」
今年暑假，我跟錫安的爸媽混得滿熟了。我得說身為一個曾經為了推廣萬磁王而製作整套簡報的人，已經超越了普通的動漫迷，在錫安家完全不用擔心適應問題。「活動在什麼時候？」
「再兩、三個星期。你想去嗎？我誠心推薦你去現場玩玩。」
我聳聳肩。「好啊，我考慮一下。」「抱歉，我說得太溫和了。你身為我的朋友，有陪我一起參加活動的義務。我已經問過康諾了，他也會去。」
「酷耶。一定會很好玩。我需要變裝打扮嗎？」
「喔，這不是必要，不過很多人都會這麼做。在我家這是必要條件，所以我猜你最好也準備一下。如果你想的話，可以跟我們借一個黑武士面具。」
「一個？你們有幾個？」
「八個吧。」
我咧嘴一笑。「你們還有什麼？」
錫安又啃了一口蘋果，邊咬邊想。「我要翻一下放Cos服的衣櫃，看有什麼適合你的東西。」
「哇塞。Cos服的衣櫃？我怎麼沒有看過？」
「又不知道你對這個有興趣。」錫安打量我好一會。
「怎樣？」
「我們有一套幻影貓的Cos服，我在想你應該穿得下。」
我總算撕開燕麥能量棒的包裝，把錫箔紙剝下來。「那是誰？很厲害嗎？我只能打扮成超炫的角色喔。」
「她超酷的。」
「哦？她的超能力是什麼？」
「穿透。」
我皺起眉，咬了口燕麥能量棒。「聽起來有點遜。」
「才怪，那是很厲害的超能力。基本上她可以透過量子隧道穿過固體。」
我盯著錫安，緩緩咀嚼吞嚥。「抱歉，我沒有你那麼宅」
錫安咬咬嘴脣。「意思是她可以讓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變得無法觸碰，所以有辦法穿過物體。」
「感覺像是隱形人。」
錫安不耐的嘆息。「不對，隱形人會隱形，但無法穿牆。你看不到他，但他的身體組成還是一樣。」
我仔細思考。「你比較想要隱形還是穿牆？」
「隱形。」錫安毫不猶豫，「你呢？」
「大概是隱形吧。不過如果我有辦法穿牆，就不用再跟門把搏鬥啦。你準備打扮成什麼？」
「我媽要幫我做一套蝙蝠俠。」
「我想你可以扮演莫斐斯啊。」我露出賊笑，「神祕兮兮的光頭。。」
「我爸媽肯定是樂觀其成，不過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我忍住回頭確認有沒有人看我吃東西的衝動。我知道他們一定在看。根本不用回頭。就算以前已經習慣在中學的餐廳吃飯，這裡可是全新的世界，有更多學生包圍著我。我知道最後總要習慣的，但還是覺得困難重重。
「你放學後想學吉他嗎？」我問。我之前帶錫安跟康諾練了幾個月，不過現在基本上只剩錫安跟我。渺小的二人組。少了培根的三明治。孤單的腳踏車。我努力不對這件事太沮喪。「我要去看藍道練橄欖球。他叫我多參與一點，說不定明年也來參加選拔。他說我的體型在橄欖球場上很有優勢。還有，你知道的，他要我多運動。」錫安的臉皺成一團。
「如果之後可以搭你們的便車，那我也去看他練球吧。」外頭高溫超過一百度，坐在被午後豔陽烤得發燙的金屬看臺座位上簡直就是酷刑，不過上學第一天就該跟朋友一起度過下午時光。
我看到幾個以前足球隊的女生進了餐廳。可惜潔西卡跑去別間高中了，她是我在隊上最要好的朋友。暑假期間，我們打過幾次電話，後來也漸漸不再聯絡。以前的朋友也是這樣，我很清楚距離遠了感情就會淡的道理。
足球隊的女生似乎沒有注意到我。足球季結束了，我們都得要等到春季才能再次參加選拔。而且這裡可是「高中」呢！一切都不同了。這裡可是要遵守嚴格的潛規則，至少我聽說是如此。
我又轉頭偷看，發現那個叫約書亞的男生還在看我，他以嘴型說了幾個字，我回過頭。「他說什麼？」錫安問。
我不想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