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板的大調】
戀人之死,多麼規律
隨著振起的春和死板的
疏落陽光,不知不覺就
在我們睡醒前透了進來。
然而尚未透進來的是熱度還有
剖析空氣中嘈嚷的那分清醒
當旭光結束每日的周行
黑暗中緊握的手自會解釋答案。
該是別離的時候了⋯⋯
她仍未實現的生命
墳塚就在碧綠絲綢床單下
冷冷蓋覆著她─痛苦卻未到來。
幾乎毫無聲息,在她門外,
你每步三階走下樓梯
直到足踏鋪墊過的地板──
在你經過之前她將甦醒,
她將輕聲笑著呼喚你的名─當你
還在回應她氣若游絲的聲聲告別,
走上街去,只為用破碎的目光
再看一眼重門幽石。
醒來吧,記下戀人之死。
從此以後,她的記憶比你的
更多,在哭喊中,在狂喜中
你永遠都不得分享。
【卓別林調調】
我們溫順調整自己,
滿足於這般隨機的安慰
一如風沉進
滑溜且寬敞的口袋。
因為我們還是能愛這個世界──發現
臺階上一隻餓壞的小貓,知道
在街頭的狂亂中牠仍有棲身之處,
躲起來暖一暖磨破皮的肘。
我們會袖手旁觀,直到最後的假笑
拖延命定的厄運,拇指免不了
慢慢摩擦蜷向自己的食指,
面向那雙多麼天真又多麼驚訝
黯淡無神的瞇瞇眼。
然而比起那搭配巧杖的趾尖旋轉
這些難以察覺的崩解可不是虛言。
我們的弔唁,可以說,並非刻意為之。
我們可以逃避你逃避一切,但逃避不了心:
倘若心還活著,又有什麼好責備我們。
這場遊戲強迫假笑;不過我們都看過
明月把僻巷中的空垃圾桶
變成盛滿歡笑的聖杯,
而穿過所有的歡聲雷動與探幽索隱
我們都聽過茫茫荒野中的一隻小貓。
【田園曲】
不再有紫羅蘭,
而年辰
已裂解成煙霾中的碎片。
樹林如今還記得的是
她的呼喚,她的熱情。
樹汁和樹葉的儀式
因太陽而萌發,
終結在後來悶住聲音的
青銅與黃銅之中。由風
接掌。
如果漫天塵土,而我
仍超脫已然凋落的豐收
胸臆自懷景象,
那我只能探問,「癡人──
你的追憶是否太過久遠;
還是對於放下或者堅持
訴說得太少──
夏天還沒真正開始
而紫羅蘭,
有幾朵已採,而其餘凋殘?」
【在暗影中】
琥珀色的傍晚,
混淆菊花叢間,
她的陽傘,蒼白的氣球,
像一輪等待的月,在暗影中漂游。
她晦密的蕾絲和迷濛的長髮
在花園的日晷上蒸餾
陽光─繼而提煉,終於
如她所願再次穿上暗影。
輕輕柔柔卻突如其來,群星的
輝光包裹她的陽傘。
她聽見我的腳步在黝綠的暮光
背後,比暗影更加靜默,降臨。
「來吧,已經太晚,─太晚了
別一個人冒著暮光褪去的危險:
還得等一段時間夜幕才會降臨,」──
而她的倩語屬於夜晚,也屬於我。
【蕨圃】
此刻,她眼鏡上游移的光線
難得把她的眼眸映成了明鏡。
然而轉眼,當你掀起
她蕨圃旁的門簾,剛好跟上的卻是
枯唇抖搐的起起落落,驟至的疼痛串起花環
在黑暗中平靜下來。
──所以當清新的陽光破解潮濕的綠意
我終於明白自己原來是困惑的子嗣
時而頭戴尚未轉為灰白的冠冕
深居其中統治──啊無情井然的白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