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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重現電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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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那天晚上,艾莉和德雷克沒有嘗試不同的東西;他們還是去了大蒜麵包屋,因為他們開始尋找新餐廳的時候已經餓到沒辦法做出別的選擇。艾莉坐在他們的老位子──那個鋪了白色塑膠布的四人桌位——點了同樣的焗烤千層茄子。她是怎麼了?她應該致力於開發罕見的事物,卻反覆點同一道茄子料理,而這,正是她人生問題的一部分。
「麻煩幫我們上酒,」她懇求那位年輕美麗的女服務生,「一瓶,妳挑就好。」
女服務生從方形黃記事本上抬起頭,並湊近問,「我認識妳嗎?」
德雷克眼睛一亮,急於吹噓。「她寫了本書,」他滔滔不絕,「還有一個電視節目!《遺忘之物手冊》——」
「沒什麼啦,可能因為我們常來這裡,妳才認得我。」艾莉帶開話題。
女服務生臉上閃過一絲認得的神情,但只是微弱的認得,幾乎看不出來。「對!」她說,「噢,哇!我很愛妳的節目。」
店內剛播完一輪艾莉倒背如流的狄恩.馬丁歌單,隨即又開始另一輪循環。「妳不可能愛我的節目。」艾莉說。德雷克對她使了眼色,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很失禮。「我只是說,妳可能沒看過,」她補充,卻只是越描越黑,「網路很難找到那個節目。搜尋的時候,會出現的是《七寶奇謀》的山寨版。」德雷克的眼裡閃過警告,開始猛啃蒜頭麵包上來之前的麵包。
「我去幫你們送單。」女服務生邊說邊從桌邊退開,她努力扯出一個微笑,但沒成功。
德雷克給艾莉一點時間,讓她整頓心神。然後,他傾身越過桌子,說了正確的話。「就是有人會愛妳和妳的作品,妳知道吧?」他伸出雙手握她的手。「妳很討人喜歡,即使要瞭解妳得先做點調查。」
講這句話的時間點以及他接下來遞給她的禮物,搭配得完美無缺。艾莉撕開用報紙包起的包裹,發現是一本南西.德魯小說精裝本,書名已經被劃掉,換上了《酒吧女孩之謎》,跟她以芬恩的店為主題的那篇故事同名,他還把這個篇名裱框掛在他們家的客廳牆上展示。
「謝謝你,」艾莉說,「謝謝,很幸運可以跟你結婚。」她替德雷克將頭髮從臉上撥開。女服務生將酒和德雷克點的蒜頭麵包端來,然後匆匆走開,免得被拉進他們的對話。
「唔,關於那點,」德雷克邊說邊撕下一塊熱麵包,塞進嘴裡,「妳確定想嫁給我?」這當然是在開玩笑。「我是說,像妳這樣知名的作家,電視節目主持人,而且還是個該死的偵探。」為了加強語氣,他還抽走雙手、用力拍桌,桌上的調味品因此彈跳了一下。
「確定。」艾莉回答他,然後翻開那本書。在封面之後,德雷克偶爾會刪掉南西這個名字,用他稚嫩的筆跡改成艾莉。她翻閱著書頁,訂婚戒指在她的手指上閃閃發光。德雷克成功找到了一個她也會挑給自己的戒指。那是個橢圓形的藍綠色剛玉,讓艾莉聯想到一個可以通往美麗地方的門把,嬌柔但不浮華,寶石兩側鑲有碎鑽。德雷克送的禮物在在展現他懂得傾聽艾莉,才幾次約會,他就送她一個老物音樂盒,裡面有個旋轉的舞者,讓她想起以前陪她長大的那個音樂盒。
「當然了,我想跟你結婚。」艾莉補充道。
如果坦誠面對自己,那麼那是她唯一確定的事。
「唔,那我就放心了。我剛剛僱用的婚禮攝影師還滿貴的。我寄出支票的時候,就處於密爾本.潘尼貝上身的狀態。」
「密爾本——」
「大富翁桌遊裡的房產大亨啊。快跟上。」
艾莉笑了出來,注意到德雷克如釋重負的神情。他試圖減輕她的挫敗感,或至少在上面貼張OK繃。在他們用餐期間,他繼續讓對話傻氣下去,用手指在桌上跳經典的塔朗泰拉舞。焗烤茄子很完美,每一口都讓艾莉意猶未盡。兩人同居讓她學到:有時候,熟悉舒適的事物也滿不錯的。所謂的熟悉,可能是例行的電影之夜,或是兩人各自安靜閱讀的睡前儀式。她落入了慣性和模式裡,但她不怪德雷克。她扮演的角色向來是帶來變動,將他們拖往新的地方。現在,她察覺,又是她該出手的時候了。
「要不要散個步?」帳單跟店家招待的提拉米蘇送上來之後,艾莉提議。艾莉納悶,會有免費甜點招待是因為她被認出來,或是奇怪的能量,還是其他原因。
「妳想去哪裡?」德雷克問。他將甜點分成兩半,吃了一口。「我三兩下就可以吃光。我們再去別的地方吃甜點。可以去吉拉朵精靈冰淇淋店?或是街角那家法式烘焙坊?那叫什麼來著?」
艾莉將叉子探向自己那半份提拉米蘇。「我們就稍微迷路一下吧。」她說。
德雷克瞇起眼睛。「妳知道我對迷路的感受。」
「不是真的迷路。」到現在她已經明白,對德雷克來說,迷路是個可怕的字眼。「我的意思是,」她說,「就看這個夜晚會帶我們到哪裡去。」

艾莉和德雷克沿著城市狹長的地段漫步時,她感覺今晚的緊繃逐漸消融。他們停下腳步欣賞在手相占卜店櫥窗上綻放的霓虹燈。德雷克並不抽菸,但如果要抽,他會希望自己像頂著復古油頭、慢慢抽著雪茄路過他們身邊的那個雅痞。艾莉聽到薩克斯風的樂音從公寓高樓窗戶流瀉而出,便伸手拉著德雷克轉了一圈。這個夜晚給了她所渴望的冒險。
「剛剛在餐廳是怎麼回事?」德雷克終於冒險提問,「跟那個女服務生。」
艾莉將外套拉緊。「抱歉……話一說出口才意識到很無禮,可是我沒事啦。」
「好吧,唔,妳看起來不像沒事。」他說。
這就是艾莉所痛恨的剖析。她讓德雷克進入她的思緒和生活,比她原本以為的還要更為深入。她向德雷克吐露過她跟父母之間發生過的一切,以及跟她哥哥班恩之間的大多事情。她甚至提到自己在過去關係裡有承諾的障礙。但是現在,她並不想打開今天的可怕密室,盤點自己內心的蜘蛛網。如果她將自己撬開,她的痛苦可能會整個傾洩出來,揮之不去。德雷克對她來說無比重要,但有時她納悶自己有沒有能力向他揭露那麼多的自己,以達到他值得的親密和脆弱。
德雷克停下腳步,好讓自己理清方向,艾莉發誓自己幾乎可以聽到他的想法。於是他們不再漫無目標地散步,而且他們從未步行離開他們的車子這麼遠。「我想我們應該回頭了,」他提議,「時間有點晚了。」
「不要,」艾莉敦促他一起往前走,「我想繼續走。」
「好吧,唔,那我們接著走的時候,妳可以一邊跟我說說妳的感受。妳不需要全都悶在心裡,妳知道的。」他將她摟向自己,也許是為了逼她自白。
艾莉帶頭穿過中國城的主廣場,繞過幾個轉角,走上林立一整排精品店的新街道。櫥窗裡擺放著正揮著手的烤箱隔熱手套、羊毛氈雪人以及用古怪印花紙張包裝的盒子。現在不過才十月的最後一個週末,但「聖誕大軍」似乎立志要一年比一年早展開節慶攻勢。幸好,艾莉還有幾個星期的緩衝時間,才會迎來她媽媽的五道菜式晚宴——以及郵寄到家的她爸爸的無穀餅乾。
「只是今天過得不太順而已啦,」艾莉說,終於填滿了沉默的空白,「我們能不能聊點別的?」
「當然,好啊,聊什麼?」
「我不知道,講講你工作上的事好了?」
「工作?」德雷克嘆氣,「工作……很無聊。」
「工作很無聊。」德雷克老是這麼說。作為催她敞開心房的人,他也有些部分是她不得其門而入的。他多愁善感、生性浪漫,感動的時候從不曾忍淚,不過,他卻傾向將失望都深埋心底。
「不覺得這條街還滿美的嗎?」德雷克問。他朝著眼前向他們展開的枝椏和商店點了點頭。一陣冷風讓樹枝打了哆嗦。街道確實美輪美奐,但艾莉注意到前方有些不尋常的東西。兩家店之間竟留著一道小小的縫隙,由磚砌的拱門勾勒出輪廓。艾莉朝那道開口走去。
「艾莉?」德雷克問,跟在她後頭。
那個門口通往一條小巷子。磚塊砌成的開口標誌著這條可愛小巷子的起點,若不是如此,路過時很容易不經意錯過。霧氣在階梯上方盤旋。鵝卵石鋪道的兩側是粉彩色調的店面,被路燈的光暈映亮,很適合隨意漫步和像舞者金凱利那樣轉圈。這條巷子不像大城市裡的某個真實所在,而更像一個電影場景,讓艾莉不禁覺得會有人突然跳出來喊「卡!」,然而這條古色古香的岔路依然一片靜寂。
一股靜電般的顫動在她周身流竄,那是某個地方特有的靈性,正牽引著她靠近。這是每次她即將有新發現時都會有的感應。一棟建築、一間酒吧,甚至是一家鬧鬼的墨西哥速食店都會召喚她,然後成為《遺忘之物手冊》裡的一頁。終於——是的,終於——它又要再度降臨了。
路過零星幾家咖啡館和烘焙坊、冷清的愛爾蘭酒館,以及頂著玫瑰色遮棚、名為「玫伊的招牌冰杓」的冰淇淋小店,餘下的都是空蕩蕩的店面。兩人的腳步聲在街道上迴盪。街燈一盞接著一盞閃爍熄滅,直到艾莉和德雷克幾乎被黑暗吞沒,孤立地站在原地。
「嗯?妳要走回去了嗎?」德雷克問。
艾莉還沒準備好要回去。德雷克先前已經錯過了前方的什麼,但持平來講,她自己也差點錯過。一道昏暗的燈光灑落在巷子頂端的鵝卵石上。德雷克用手遮在眼睛上方,瞇起眼:「那是什麼?」
隨著他們朝著光一步步靠近,那道光就愈發明亮,最終映照出艾莉在這地方最渴望置身的景象。他們正站在一座富麗堂皇的復古電影宮殿入口。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金色圓弧形的售票亭,四周裝飾著希臘眾神雕飾,有她的老朋友海神波塞頓、狩獵女神亞特米斯、戰爭之神阿瑞斯。高掛的遮棚看板閃爍著一排百老匯風格的燈泡,拼出一部她從未聽過的電影片名。艾莉將雙手握成望遠鏡,貼在電影院冰冷的玻璃門上,向內張望。
她猛地倒吸一口氣。裡頭鋪展著豪華的紅地毯,通往大廳兩側盤旋而上的對稱樓梯,宛如禮物上的緞帶。圓弧形的天花板上懸掛著一盞巨大的水晶吊燈,璀璨奪目。這裡氣派優雅如一座歌劇院——正是那種近乎絕跡的妙不可言電影院。
「《你的故事》,」德雷克唸出遮棚看板上的字,「一定是藝術電影吧。」
售票亭裡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要兩張午夜場的票嗎?」艾莉這才發現裡頭竟然有人。售票小弟的雙頰星河般地布滿紅色青春痘,他太高了,幾乎擠不進那個狹小的空間,像是一個巨人守在玩偶收費亭裡。
艾莉捉起德雷克的手腕看他的手錶。秒針悄悄爬向十一點五十五分,彷彿他們預先計畫好要看午夜場。
「嘿,不用,謝謝,」德雷克說,「我們不需要。」
「不,不是,」艾莉衝口而出,然後勉強讓語調聽起來隨性,「我是說,對,沒錯,我們要兩張票,麻煩了。」
德雷克把她拉到一旁私下溝通。「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他提醒她,「這種電影院通常會在半夜放些實驗電影,《你的故事》聽起來就像一部某人在淋浴間裡哭太久的電影。」
艾莉聽了火氣都上來。「誰在乎那是什麼電影啊?我非得看看這家電影院的內部不可。」
德雷克打了個哈欠來強化自己的論點。「只是,等我們看完回家就──」
「我需要這個!」艾莉不自覺地跺了跺腳。
德雷克向她靠近,壓低聲音輕喚她。「艾莉?」
「我已經很久沒看電影了。」
「我們每週都有『妖怪電影星期四』啊。」
「我是說,在電影院裡看,尤其是在像這樣的電影院裡看。德雷克,這是建築奇蹟,你明明很愛這種東西的。」
售票小弟盯著他們,等待他們做出決定,或者離開。
「妳說得對,」德雷克用雙手耙過自己的頭髮,「唔,好吧,來吧。」
艾莉開心起來,再次開口要求兩張票。
「所以,每人一張票,從你們的……」售票小弟用手指往下掃過面前的一張白紙。「十張一組的套票裡取用。」他說。他抓起辦公桌後側的兩個金屬盒子,在每個盒子內側放了一小捲粉紅紙票,就像艾莉在摸彩活動或露天遊樂場上會拿到的那種。「星期六午夜電影,我們會限制入場人數,」他說,「你們每個人只會領到一捲含有十張的票券。」
「為什麼?」德雷克問,「這個政策聽起來滿怪的。」
「很怪,也很明確。」艾莉附和。
「這樣你們怎麼經營得下去?」德雷克盤問,「我是說,那不是重點嗎?這是為了讓大家再回來光顧?」他說得沒錯,艾莉心想。這家電影院的遮棚看板上甚至沒有名字,沒有機會在社群媒體上闖出名號──這個地方連靠口耳相傳來累積客源的機會都幾乎沒有。
「我只管賣票,」售票小弟說,他在桌上翻找,找到了兩張空白貼紙和一支馬克筆,透過票口遞了出來。「在上頭寫你們的名字。」德雷克在自己的貼紙上寫完之後,將馬克筆傳給艾莉。他們透過小小票口將馬克筆和貼紙交回去後,售票小弟將它們分別貼在那兩個金屬盒子上。
「每人五美金,」他說,「總共十元,只收現金。」
德雷克從口袋抽出鈔票,買到了票券。
可以隨興地參與些什麼,感覺真滿足。畢竟,艾莉近幾個月以來所做的其他事情都在可預料範圍內,連現在腳上穿的鞋子都很合宜。她試著回想上次穿著時髦高跟鞋、做出眼前最不合理的選擇是什麼時候。
那都無所謂了,因為就在那時,她感到自己那被遺忘的某個部分,正在歸來。

4



電影院大廳果然不負他們的期待。不管逛到哪裡,都聞得到玫瑰和佛手柑的香氣,彷彿是某位女明星的優雅手腕上飄散的幽香。艾莉的腳邊,地毯像一片紅色花湖般蕩漾開來,而在她頭頂上方,宮殿般的水晶吊燈將光芒折射到香檳色的牆壁上。她幾乎可以聽到老牌影星貝蒂.戴維斯、奧莉薇亞.德.哈維蘭的幽魂在樓梯半途竊竊私語,一邊打量著人群,一邊等著電影開場。「想想曾經有多少奇女子站在這裡呀。」艾莉讚嘆道。
「妳就是奇女子。」德雷克說。兩人的視線迅速移向天花板;他們講話的聲音往上飄到了至少有二十英尺高的地方。附近沒有其他人,意味著這即便是一點微小的聲響都會劃破這片寧靜。艾莉的腳步聲在地毯上迴盪不去。洗手間裡,水聲砰砰砸落在拋光的瓷水槽。炫目的圓頂放映廳裡是層層疊疊的紅色天鵝絨座椅,他們兩人是此刻唯一的觀眾。
「哇。」兩人踏入時,德雷克說。
「不可思議。」艾莉也有同感。兩人躡手躡腳地往前走,被吞噬在空蕩蕩的座椅之間。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看過真正的電影宮殿。」他分享,「親眼看到覺得更加不可思議。我是說,看看這裡每樣東西有多奢華,所有的風格都融合在一起。」德雷克睜大雙眼環顧室內。艾莉察覺他正準備侃侃而談。他對空間的熱愛不只停留在建築本身──藍圖和最初的設計構想也讓他滿懷敬畏。她不只一次走進屋裡,發現他就伏在一疊建築雜誌上,一邊對窗戶如何被巧妙利用嘖嘖稱奇。
「我會說銀幕四周的銅製鏡框圓拱是受到美術學院派運動的啟發,」德雷克告訴她,「看看那邊的枝葉多麼講究細節。」他指著圓拱上的小小藤蔓和葉片,「那是仿效希臘風格的,我確定牆壁上的金色面具壁式燈座也是。不過話說回來,大廳的樓梯和水晶吊燈散發一種不同的氛圍,也許是法式巴洛克風格。這些老電影宮殿糅合了各種豪奢的風格,讓我這樣的平民也有了自己今晚是國王般的錯覺。我必須說,這座宮殿真的很成功。」他吻了一下艾莉的臉頰。「我真高興我們進來了,」他說,「真神奇,謝謝妳。」
這時,在他們頭頂上方的某處,投影機打開了。艾莉選了接近影廳中央的一排座位,金色流蘇帷幕緩緩揭開,露出了銀幕,炙熱渾圓的聚光燈隨即投射在銀幕上頭。兩人坐定之後,燈光也從德雷克先前指出的銅製戲劇面具燈座裡漸漸暗下。每個燈座表情各有千秋──從僵硬的鬼臉到厚臉皮的笑。正片開始前的卡通正在播放時,德雷克的手臂自然地搭在她的椅背上。四條卡通熱狗朋友隨著清脆的琴聲跳舞。「今晚即將上映的電影,」廣播員柔聲說,「是《你的故事》。」熱狗們展示它們最棒的查爾斯頓舞步,廣播員接著宣讀了一連串注意事項。
禁止錄下你們今晚看到的東西,不然影片會停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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