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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重拾釣竿,也重新找回了自己

當我感受到那股將我拉回垂釣的力量時,我其實並不在水邊。我也不是在釣具店,儘管我已開始逛那些商店,但只是看看那些裝備,考慮再次從事釣魚活動。事實上,我當時正和母親在一間珠寶店,一起選購我二十一歲的生日禮物。看了很多件之後,我又試戴了一只美麗的古董紅寶石戒指,而我們似乎認定就是它了。它的尺寸剛剛好,濃豔紅寶石的切割邊緣閃耀著光芒。不過,當一張張期待的臉孔轉向我時,我卻毫無感覺。我只能勉強說出:「讓我們再考慮考慮。」事實上,我心意已決。我知道有某件東西是
我想要的,但不是這枚戒指。
幾個星期以來,這成了我和父母之間反覆出現的笑話。「妳決定好了嗎?」而我總是支吾以對。我就快二十一歲,一直試著把生命中最難過的歲月拋諸腦後,並不想要一個會令我想起過去的東西戴在手指上。我想要一個可以使用的東西,一件我可以做的事─—最重要的是,去感受到自己渴望行動的那個部分。然後,我母親建議買釣竿。在她提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這是對的,於是我很快同意—─兩支釣竿,一支釣鱒魚的單手竿,一支釣鮭魚的雙手竿,這是我第一批可以稱之為專屬於我自己的釣竿。
雖然現在看來顯而易見,甚至可說是命中註定,但我回到垂釣這條路上並非必然。我們依然會全家出遊到蘇格蘭釣魚,可是我從來不曾單獨行動,也沒有自己的裝備。釣魚極可能仍是我一年做一次的事,一種我與母親共處的方式,一份我對童年的懷念,僅止於此。
然而,我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離開紐西蘭之後,我回到倫敦,選擇在那裡完成我的學位,而非接受諾森伯蘭郡(Northumberland)提供的入學機會。我在學校苟且度日,只達到最低要求。畢業後,我繼續壓抑自己,放棄了平面設計,去一家資產管理公司做櫃檯接待員,因為我知道這份工作可以讓我勉強度日。我失去了基本的自信與抱負。
當時的我並不知道自己需要釣魚。
我沒有察覺到任何一部分的我有表達出對更偉大事物的渴望,那是一種與一個更大、更有意義的世界的連結,而那個世界超越我每週所經歷的這個世界。當我跨過成年的門檻,進入最開放、脆弱的領域時,卻沒有目標可以指引我。似乎我註定要隨波逐流。
但是現在,一股潮水帶著我,不知怎的將我帶到了我需要去的地方。就好像我一直在尋找這塊遺失的拼圖,而它一直隱藏在我的眼前。要求買釣竿只是出於一時的衝動;這種感覺只會漸漸地使其背後的動機變得明朗。我還沒有想清楚任何事—─尤其是在倫敦的狹小公寓裡,我要把新的釣具收在哪裡。
但結果發現,那件事竟是我生命中的一個轉折點,在當時我還不明白這一刻的重要性。假若事先有人告訴我會發生什麼事,那麼我現在邁向的,正是一種似乎完全不可能且令人無比興奮的生活,包括所有它將帶我去的地方和未來所有的體驗。不知不覺間,我已經邁出了人生至今最重要的一步。

新釣竿幾乎像是在責備我,彷彿知道自己落入了外行人的手中。為了安裝我的裝備,我靠著幾乎沒有訓練的肌肉記憶,回想著如何從竿先到握把依序向下操作,把各部分塞緊,然後對齊導環(guide)—用來穿引釣線並固定其位置的金屬孔。當我把捲線器的底座裝到釣竿上的卡座時,我回想起母親的忠告:不要只拉出一段釣線,而是拉出兩段,把它對摺當作保險,以防穿線時釣線從手指上滑落。綁毛鉤時,我的手指忙亂地打著結,我低聲咒罵自己,這是準備裝備最重要的部分,對於新手來說,也是最需付出努力的部分。最後檢查:將綁好的毛鉤勾在袋子或外套的拉鍊上,然後拉緊。它固定住了。
然後,釣線平放在我前方,完全延伸在寂靜的湖面上,是時候了。抬起竿先,盡量輕柔:不要快速提竿,以免擾亂水面,使鱒魚四處逃竄尋找掩護,導致追逐還沒開始就結束。我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向上將釣線「剝離」,藉著手肘動作將竿先提至剛好超過眼睛的高度。接著上臂加速,將釣竿成一直線往回拉,停在我身後一點鐘的位置。停頓一下,剛好足夠讓魔法開始發生。環圈在我身後展開,從我的右肩上方可以看到這幾何圖形的瞬間展示。最後的動作:後拋(backcast)的鏡像動作,將釣竿和釣線快速向前拋擲,停在十點鐘方向,一次又一次,直到鬆弛的釣線從我身邊消失,將毛鉤送上水面—─投向我看到鱒魚浮上水面覓食的位置,也是我一整個早上觀察牠耐心等待時機的地方。
這些例行的動作—─組裝我的新釣竿和基本的過投拋(overhead cast)─—是我二十歲出頭時用來定義週末的儀式,一個週六接著一個週六,我帶著自己前往我能找到最近的垂釣地點:倫敦西部郊區錫永公園(Syon Park)的鱒魚湖。這個湖位於莊嚴的錫永宮(Syon House)內,最初是由十八世紀傑出的景觀建築師布朗大師(Capability Brown,全名為Lancelot Brown)打造的。就在這裡,我的釣魚生活獲得了重生。
錫永公園是一處奇特的世外桃源。這裡既不完全是城鎮,也不完全是鄉村:湖邊的籬笆外圍著牛群,鵝群在湖岸徘徊,遠處看得見高樓大廈,飛機在上方希斯洛機場的航線上轟鳴而過。然而,就在我生命中迫切需要某種寄託的時候,錫永公園成了我的避風港。我幾乎每個週末都會到此,偶爾與一位熱愛釣魚的老同學同行,有時也會拉一位不釣魚的熟人作伴。但是大多時候我都是單獨一個人,一想到可以無憂無慮地度過一整天,我的精神就會振奮起來。
那些日子我釣魚的次數非常頻繁,以致釣魚開始占據我全部的生活。工作時,我會把空閒的時間花在思考新的垂釣地點,而不是海灘假期。朋友們有時會冷冷地嘲諷我花那麼多時間待在河邊。一個星期六晚上,當我正要出門去參加一個派對時,才意識到我沒有東西可以帶去送人。匆忙之中,我能想到的只有那天下午釣到的鱒魚,正躺在我的冰箱裡。我在朋友的家門口遞出這份禮物,滿懷驕傲地把一個滴著水的包裹交給他們,他們則是禮貌卻困惑地收下。
在湖邊垂釣的這些日子,不只是單純的童年懷舊。從紐西蘭回來以後,我就一直在黑暗的池子裡繞圈游泳,這些日子也慢慢將我從那池子拉出來。童年時期的釣魚經驗讓我嘗到釣魚帶來的興奮與挑戰,以及對下一次釣到魚的追求,卻很少讓我理解到釣魚能如何放空思緒和撫慰心靈。當我手持釣竿,心思只專注於眼前的事物時,干擾和有害的想法就會消退—起初只是那個下午,但漸漸地,這種效果也延續至一整個星期。我的焦慮會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我對觀察水面、聆聽水的樂音,以及解讀那些提示在何處及何時拋投毛鉤的線索的需要。我學會愛上釣魚的單純感受:置身於一個其他事物都不重要的環境中,你腳下的水從你存在以前就一直這樣流淌著,而且在沒有人記得你以後還會繼續流淌。
重新拿起釣竿也讓我想起真正的自己:一個堅定獨立、雙手靈巧、有能力立定方向的人。垂釣幫助我記起我能做的事和我想做的事,減少那些為出錯的事和無法改變的決定而痛苦所占據的心理空間。
我不在河裡釣魚的時候,就在思考下一次可以去哪裡、我想造訪的河川,以及我想試驗的技巧。我很少有不在想釣魚的時刻。在一次和朋友去挪威健行的旅途中,我堅持要在一條河邊停下來,因為我看到了一根差不多能做成釣竿的樹枝。儘管我們沒有釣魚的計畫,我還是把帶在身上的捲線器接上,然後把釣線甩到水面上。令我欣喜的是,一條小褐鱒探出水面,咬住了我的毛鉤。
即便是我陪朋友去見一位通靈人,並決定為自己算命時,釣魚也離我不遠。我喝著茶,看著被發到我面前的牌,懷疑除了一連串模糊不清又難以驗證的預言之外,我還能聽到什麼。我生命中有某個人在嫉妒我,我不會嫁給我當時的男朋友—─雖然這個最後的預言結果證實是準確的。在她說出最後一句話時,我其實已經快失去興趣了。「我看到的最主要的東西,事實上這是我唯一一直看見的東西,就是到處都是水。我不確定妳是在水中還是在水上旅行,但我看到的就是水。」
通靈人的預視可能是大概的,但當我離開時,我很清楚它可能代表的意義—─更重要的是,我希望它代表的意義。我找到了能帶領我向前行的目標。當時我還不知道釣魚會成為我的職業,但我已經將它視為重心和抱負的源頭,驅使我不斷需要進步並證明我可以做得更好。為了在我的生命中開闢出一片可以靠自己去打造的天地,在那裡成功是我努力工作的贈禮。垂釣是獎勵和挑戰的完美平衡,可以同時滿足我性格中安靜和喧鬧的一面。到那時我已經確信,沒有什麼事比釣魚更能讓人保持正念、平息焦慮和建立自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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