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赤瀨川老師的名課程

在美學校的課程,老師個個風格獨具,趣味橫生;不過,在我的生涯當中,赤瀨川老師的課程是最精采的名課程。 其實,我對這堂課的最初印象是滿腦子的不解,搞不懂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因為在校長莫名其妙的開場中,他解釋講課的老師不願意讓學生見到自己的臉孔,所以必須採取不以臉示人的方式……。 教室四周懸掛的是雙重窗簾,一層是普通的白窗簾,另一層則是暗室用的厚重黑窗簾。在上課之前,教室已經全部拉上暗室用的黑窗簾。 不過,教室內還開著日光燈,室內仍然非常明亮。川仁宏校長開場介紹赤瀨川原平是哪種風格的創作表現者,曾創作哪些作品,「各位同學可能都知道他目前的作品正陷入『偽造貨幣』的疑雲當中,他是『千圓紙鈔訴訟』的被告。」 「今天這堂課將講述宮武外骨,一位活躍於明治、大正、昭和的評論家和編輯。接下來,請先關燈,啪!」 話才說完,教室陷入一片漆黑,突然感到有人移動的跡象,似乎有人潛入學生席中,然後就傳出慵懶但宏亮的聲音:「我是赤瀨川……」同時聽到啪地機器開關啟動的聲響,講台附近牆上的螢幕突然映照出奇妙的雜誌封面。 啪地聲響來自幻燈機。現在回想起來,我完全沒有印象,不知幻燈機是否事先就已經擺好就定位。 紅色心形中寫著黃色字體的「愛心」,看起來應該是一本老舊雜誌吧。我知道要從右向左讀,也知道宮武外骨的大名,以前曾在某處讀到他的名字。 然而,對他的認識,誠如其名是個「怪」人、奇人、異人。無論是有事件發生,或是風平浪靜、沒有任何事件發生時,新聞記者都會前去詢問這位人士。曾有一位精神病院中的葦原將軍,他總是自詡「將軍」,他的意見也都會刊在報紙上。所以對我而言,宮武外骨和葦原將軍算是同類人物。 然而,意外的是在黑暗中,老師以中氣十足的聲音,說道:「宮武外骨,我也沒聽過這個名字……」 這個人真的是老師嗎?學生都還沒發問,就先老實自白,承認自己沒學問嗎? 「朋友來電告訴我在古書店發現奇怪的書,啊,不,又小又薄,感覺怪怪的書籍,說是珍本,超珍本。」 「然後,朋友在古書店等我,我到古書店時看到的就是這本書。」 (赤瀨川老師的幻燈片是《愛心》第二期,我沒有彩色圖版,所以畫的是創刊號圖版。) 然後老師再以慵懶卻響亮的聲音,逐一唸出封面的文字,「明治四十年(一九○七)十月九日郵政登記第三種,《愛心》 第二期,明治四十年十月十日發行,每月十日發行一次……」 封面上的漢字都是舊體字,而且從右到左,實在不容易唸。然而,每個字都印得清清楚楚,實在沒有出聲朗讀的必要。然而,老師仍然繼續唸著, 「每月發行一次,教育畫報《愛心》,一冊金五錢……發行所滑稽新聞社……」 全部唸完之後, 「該怎麼說呢,總之就是很奇特,配色、設計,看起來過時,卻又有新潮的感覺。」 我也是同樣的感覺,不對啊,老師,這本封面很新潮啊。當時我已經知道橫尾忠則的繪畫,明治四十年的雜誌新潮已經是既定事實。可是,這份封面的繪畫有種蔑視世人、裝腔作勢的感覺,的確非常奇特! 我更仔細地瞧著畫面, 「這個不知道是紫色的鳶尾還是燕子花,花朵呈『心』字形,英文的HEART,紅心中的愛心,以及鳶尾心字,都在呈現這本雜誌的名稱……我想一定是的。」 總之,老師慢條斯理地說著。不過,封面就投射在螢幕上,同學可以自己設法觀察。 封面展示得差不多了之後,喀嚓地一聲,幻燈片切換到雜誌最開頭的跨頁。兩頁的份量,刊載著文章,看來很容易殺時間。難道老師打算唸完整本雜誌嗎? 沒想到我的推測竟然正確。 老師一字不漏、慢條斯理地邊看邊唸。然而,這種方式更能直接傳達宮武外骨的趣味。赤瀨川老師的聲調恰如其分地詮釋出宮武外骨的文體。例如這些句子, 「『愛心』不遺餘力地滿足教育根源、也就是兒童的好奇心,致力於蒐集稀奇古怪的材料。」 「這是父親,畫著父親的臉孔,不過仔細一瞧,臉孔部分以英文字寫著OTOsan,OTO的部分呈現勞埃德眼鏡狀,英文字在當時大概很少見吧……」 「這張圖則是左右對稱,從左或從右唸都一樣的回文。『今朝想喝伊丹酒』、AMIJIMA、三遊亭遊三、日曜日,兩個男字中夾著女的字,唸ㄋㄧˇㄠ,戲弄之意,然後是亞細亞、屋根屋、MADAM、紙報紙。兩側站著兩個小孩是雙胞胎,兩眼骨碌骨碌轉著、一臉興奮。」 「生理上的寫真……」老師保持著平順的語調。 「投射在網膜中央黃點的物體形象,不容易消失,不同於投射在鏡子上的形象。記得在古老物理書《窮理圖解》中,提到某個西洋人在半夜被不明人士殺害,第二天早上法醫驗屍,打開死者的眼睛時,發現殘留著凶手的影像。」 這張則是《滑稽加減乘除》,就是將加法減法乘法除法,繪製成圖。 ○白飯加豆皮等於狐狸豆皮壽司 ○醫生失手就是喪禮 ○骰子賭錢就會遭到拘押 ○桃子以菜刀切開就會蹦出桃太郎 跨頁的排版,每頁都有不同的講究。各個項目之間毫無關聯,形成意想不到的組合。可是每一個項目主題充滿著奇妙的樂趣。 全班同學跟隨著赤瀨川老師,一起體驗最初遇到這本書時的新奇感受。教室當中,早就忘記一開始的奇妙開講方式,不時傳出笑聲或讚嘆聲,形成一座緊密連結的空間。 這本趣味十足的雜誌作者是外骨,老師的友人發現這本雜誌,他是美術評論家赤塚行雄。然而,赤瀨川老師只是從頭到尾唸完這本雜誌。 可是,太有趣了!赤瀨川老師第一次面對這本雜誌時,想必絞盡腦汁地思考著這些神奇又吸睛之處。老師正在重現當時。他絲毫未提到何處傑出或是自己的見解。 他只是單純地將這項神奇的事物,展示給身後的學生觀看。他將赤瀨川的好奇心原封不動、分毫不差地交到學生手上。這才是名副其實的名課程。 整堂課就是將封面封底合計十六頁的雜誌,充分展示在學生面前,在單純的朗讀之下結束。 開燈之後,赤瀨川老師一臉睡意地起身, 「啊,我是赤瀨川……」在他道出姓名之後,教室內響起一陣熱烈掌聲。 赤瀨川老師的名課程

在美學校的課程,老師個個風格獨具,趣味橫生;不過,在我的生涯當中,赤瀨川老師的課程是最精采的名課程。 其實,我對這堂課的最初印象是滿腦子的不解,搞不懂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因為在校長莫名其妙的開場中,他解釋講課的老師不願意讓學生見到自己的臉孔,所以必須採取不以臉示人的方式……。 教室四周懸掛的是雙重窗簾,一層是普通的白窗簾,另一層則是暗室用的厚重黑窗簾。在上課之前,教室已經全部拉上暗室用的黑窗簾。 不過,教室內還開著日光燈,室內仍然非常明亮。川仁宏校長開場介紹赤瀨川原平是哪種風格的創作表現者,曾創作哪些作品,「各位同學可能都知道他目前的作品正陷入『偽造貨幣』的疑雲當中,他是『千圓紙鈔訴訟』的被告。」 「今天這堂課將講述宮武外骨,一位活躍於明治、大正、昭和的評論家和編輯。接下來,請先關燈,啪!」 話才說完,教室陷入一片漆黑,突然感到有人移動的跡象,似乎有人潛入學生席中,然後就傳出慵懶但宏亮的聲音:「我是赤瀨川……」同時聽到啪地機器開關啟動的聲響,講台附近牆上的螢幕突然映照出奇妙的雜誌封面。 啪地聲響來自幻燈機。現在回想起來,我完全沒有印象,不知幻燈機是否事先就已經擺好就定位。 紅色心形中寫著黃色字體的「愛心」,看起來應該是一本老舊雜誌吧。我知道要從右向左讀,也知道宮武外骨的大名,以前曾在某處讀到他的名字。 然而,對他的認識,誠如其名是個「怪」人、奇人、異人。無論是有事件發生,或是風平浪靜、沒有任何事件發生時,新聞記者都會前去詢問這位人士。曾有一位精神病院中的葦原將軍,他總是自詡「將軍」,他的意見也都會刊在報紙上。所以對我而言,宮武外骨和葦原將軍算是同類人物。 然而,意外的是在黑暗中,老師以中氣十足的聲音,說道:「宮武外骨,我也沒聽過這個名字……」 這個人真的是老師嗎?學生都還沒發問,就先老實自白,承認自己沒學問嗎? 「朋友來電告訴我在古書店發現奇怪的書,啊,不,又小又薄,感覺怪怪的書籍,說是珍本,超珍本。」 「然後,朋友在古書店等我,我到古書店時看到的就是這本書。」 (赤瀨川老師的幻燈片是《愛心》第二期,我沒有彩色圖版,所以畫的是創刊號圖版。) 然後老師再以慵懶卻響亮的聲音,逐一唸出封面的文字,「明治四十年(一九○七)十月九日郵政登記第三種,《愛心》 第二期,明治四十年十月十日發行,每月十日發行一次……」 封面上的漢字都是舊體字,而且從右到左,實在不容易唸。然而,每個字都印得清清楚楚,實在沒有出聲朗讀的必要。然而,老師仍然繼續唸著, 「每月發行一次,教育畫報《愛心》,一冊金五錢……發行所滑稽新聞社……」 全部唸完之後, 「該怎麼說呢,總之就是很奇特,配色、設計,看起來過時,卻又有新潮的感覺。」 我也是同樣的感覺,不對啊,老師,這本封面很新潮啊。當時我已經知道橫尾忠則的繪畫,明治四十年的雜誌新潮已經是既定事實。可是,這份封面的繪畫有種蔑視世人、裝腔作勢的感覺,的確非常奇特! 我更仔細地瞧著畫面, 「這個不知道是紫色的鳶尾還是燕子花,花朵呈『心』字形,英文的HEART,紅心中的愛心,以及鳶尾心字,都在呈現這本雜誌的名稱……我想一定是的。」 總之,老師慢條斯理地說著。不過,封面就投射在螢幕上,同學可以自己設法觀察。 封面展示得差不多了之後,喀嚓地一聲,幻燈片切換到雜誌最開頭的跨頁。兩頁的份量,刊載著文章,看來很容易殺時間。難道老師打算唸完整本雜誌嗎? 沒想到我的推測竟然正確。 老師一字不漏、慢條斯理地邊看邊唸。然而,這種方式更能直接傳達宮武外骨的趣味。赤瀨川老師的聲調恰如其分地詮釋出宮武外骨的文體。例如這些句子, 「『愛心』不遺餘力地滿足教育根源、也就是兒童的好奇心,致力於蒐集稀奇古怪的材料。」 「這是父親,畫著父親的臉孔,不過仔細一瞧,臉孔部分以英文字寫著OTOsan,OTO的部分呈現勞埃德眼鏡狀,英文字在當時大概很少見吧……」 「這張圖則是左右對稱,從左或從右唸都一樣的回文。『今朝想喝伊丹酒』、AMIJIMA、三遊亭遊三、日曜日,兩個男字中夾著女的字,唸ㄋㄧˇㄠ,戲弄之意,然後是亞細亞、屋根屋、MADAM、紙報紙。兩側站著兩個小孩是雙胞胎,兩眼骨碌骨碌轉著、一臉興奮。」 「生理上的寫真……」老師保持著平順的語調。 「投射在網膜中央黃點的物體形象,不容易消失,不同於投射在鏡子上的形象。記得在古老物理書《窮理圖解》中,提到某個西洋人在半夜被不明人士殺害,第二天早上法醫驗屍,打開死者的眼睛時,發現殘留著凶手的影像。」 這張則是《滑稽加減乘除》,就是將加法減法乘法除法,繪製成圖。 ○白飯加豆皮等於狐狸豆皮壽司 ○醫生失手就是喪禮 ○骰子賭錢就會遭到拘押 ○桃子以菜刀切開就會蹦出桃太郎 跨頁的排版,每頁都有不同的講究。各個項目之間毫無關聯,形成意想不到的組合。可是每一個項目主題充滿著奇妙的樂趣。 全班同學跟隨著赤瀨川老師,一起體驗最初遇到這本書時的新奇感受。教室當中,早就忘記一開始的奇妙開講方式,不時傳出笑聲或讚嘆聲,形成一座緊密連結的空間。 這本趣味十足的雜誌作者是外骨,老師的友人發現這本雜誌,他是美術評論家赤塚行雄。然而,赤瀨川老師只是從頭到尾唸完這本雜誌。 可是,太有趣了!赤瀨川老師第一次面對這本雜誌時,想必絞盡腦汁地思考著這些神奇又吸睛之處。老師正在重現當時。他絲毫未提到何處傑出或是自己的見解。 他只是單純地將這項神奇的事物,展示給身後的學生觀看。他將赤瀨川的好奇心原封不動、分毫不差地交到學生手上。這才是名副其實的名課程。 整堂課就是將封面封底合計十六頁的雜誌,充分展示在學生面前,在單純的朗讀之下結束。 開燈之後,赤瀨川老師一臉睡意地起身, 「啊,我是赤瀨川……」在他道出姓名之後,教室內響起一陣熱烈掌聲。
美學校赤瀨川原平教場,毎天都趣味十足!
我實在想不起來赤瀨川老師的名課程是在哪個月份。早上的課程每天更換,各路老師前來授課。星期六則是從下午到晚上,都是木村老師的實作課。我每天都處於各種刺激當中,腦力全開到快要發燒的「智慧熱度」。 在這樣的日子裡,我一心「想成為赤瀨川老師的學生」。或許有人認為直接付諸行動就好;問題在於赤瀨川老師不想當老師,那時根本不存在「赤瀨川教場」。 後來我才得知當時正值校園暴動風潮狂襲各地,赤瀨川老師十分擔心當上老師,可能被學生高吊示眾、被迫批鬥自己、遭到毒打。 晶文社出版的《全面自白!》是松田哲夫透過訪談,調查赤瀨川老師的半生,以及親筆寫下的年譜所構成。書中也提到這時的情形,無比有趣。 當我讀到這段時,我立刻意會到是指美學校的課程。當時的課程的確如前所述,為了促進學生了解,赤瀨川老師單純展示《愛心》幻燈片的授課形式,絕對是正確的教學方法。 老師本人也深具服務精神,絕不遺漏趣味的細節。仔細閱讀剛才介紹的《全面自白!》,再加上《學術小說.曾有外骨這位人物!》(白水社)、《東京果汁機計畫》(PARCO出版)等三本,就能了解這堂課的情形。 一九七○年之後,經過一番好說歹說,老師好不容易點頭願意開課,我終於如願成為他的學生。 這時,赤瀨川老師的外骨藏書頗有斬獲,陸續從古書店入手外骨的代表作《滑稽新聞》。課堂上,他將上週剛得手、熱騰騰的資料,立刻分享學生。 例如這幅畢卡索立體主義般的美人圖,是模仿《滑稽新聞》 一七三期的封面。原本是浮世繪畫師墨池亭黑坊所畫,繪製於明治四十一年(一九○八)。 當時畢卡索尚未畫出那種「立體主義臉」。在前一年明治四十年,也就是一九○七年,他繪製《亞維儂的少女》,在引用非洲面具般的臉上,只有稍微出現一點特徵而已。 我曾說過「笑話是藝術的尖兵」,應該說「藝術的最先端是以笑話建構而成」。其實這個信念源自於高中時代。 我在《美術手帖》的迷你專欄中讀到的「意外插曲」,或是聽聞約翰.凱吉在演奏會上,只是一個勁兒地開開關關鋼琴蓋,但就是不彈琴,我心想「真是前衛啊」。我認為前衛就是惡作劇之王。 黑坊的畫作端莊,卻總是帶有幽默想法和平面印象的驚喜,在赤瀨川課堂上最受歡迎。當時,赤瀨川老師在親手繪製的插畫上,都會落款「赤坊」(嬰兒之意)。於是,同學紛紛仿效,在自己名字下方加上「坊」字,我的筆名「伸坊」就是源自此時(本名伸宏)。 人氣程度僅次於黑坊的是「邊藏」,簽名是在茄子當中寫著日文「なべ」(邊)。他的畫作奇特之處是屬於沒頭沒腦的無厘頭類型。 這張圖是以糞便寫成「法律」二字,並正經八百地取名為「糞法律」,還加上註釋「我國法律絕非惡臭之物,然而卻未獲得奴性公務員的適當運用,所以是『與糞無異』的法律」。 換句話說,「糞法律」就是畫家的真心話,而且赤裸裸地將糞主義加以圖像化。 當時還未成為漫畫家、也還未成為「拙巧」插畫家的渡邊和博,因而得到「邊藏」的綽號。 在課堂上,搭配各種實物史料,曾是前衛藝術家的赤瀨川老師,開懷地談論著當年的工作(別以為赤瀨川老師是談論久遠的記憶,老師當時年僅三十三歲,約只是五、六年前的回憶而已)。 照片、小冊子,赤瀨川老師習慣慎重留存這些「史料」,而且樂於提供給學生欣賞,如果發現有重複多餘的備份,也大方送給同學。 高赤中心時代的惡作劇,我最中意一九六四年舉辦的兩項活動─「避難所計畫」和「首都圈清掃整理促進運動」。 「避難所計畫」是預訂帝國飯店的房間,對於邀約前來的賓客,一視同仁,嚴格測量賓客的身體尺寸(避難所是當時流行於美國,「為核子戰爭而建設的防空洞」)。 這項計畫的設定是量身訂做每個人的避難所,實際執行的測定方式非常不合常理,徹底地堅持嚴密、嚴格、嚴肅。一○四頁是受邀賓客橫尾忠則的尺寸測量病歷資料。 從記載的數字可得知橫尾忠則當時身高一六七.五公分,K.H(肩寬)四十五.○公分,A.Y.H(頭部橫寬)十七.○公分,K.N(臉長)二十四.五公分,A.T.H(頭部縱長)十九.五公分。 和橫尾老師見面時,我曾詢問他關於帝國飯店的活動。 「室內的氣氛超級詭異的,令人感到毛骨悚然。赤瀨川等人,個個表情嚴肅,毫無笑容。可是大家明明都很熟啊。」 從這番話中,我意外得知橫尾老師當時就認識赤瀨川老師,甚至曾經邀請橫尾老師加入高赤中心。 「不過我拒絕了,萬一我加入了,就變成高赤中橫了。」 高赤中心是並列高松次郎(高)、赤瀨川原平(赤)、中西夏之(中)而成的團體名稱,是個看起來煞有其事的組織名稱。 小野洋子、白南準、宇野亞喜良也參與這項活動。這項活動的醍醐味在於徹頭徹尾地講究細節,各位可參閱赤瀨川老師的著作《東京果汁機計畫》。 「首都圈清掃整理促進運動」在《東京果汁機計畫》的章節架構當中,寫著「銀座的抹布」。為了迎接東京奧運,趁著民間正忙著整頓東京市容的風潮,成員策畫出裝模作樣的掃除活動。然而成員在清掃銀座大街時,卻是使用榻榻米掃帚、抹布、雞毛撢子、牙刷、砂紙等掃除道具,然而全員都是一絲不苟、認真掃除的模樣,鬧劇味十足。 此外全員穿著詭異的白袍,甚至戴著口罩或太陽眼鏡。赤瀨川老師據說還拿著抹布擦拭石板路。 這一年,我正就讀工藝高校一年級,我們到二年級時才開始出入銀座,所以並未親眼見到活動現況。不過能夠聽到惡作劇帶頭人一五一十地親口敘述當天的詳細作為,我就已經無比興奮,如果當時能夠親眼瞧見,高中生恐怕將樂得飛上天了吧。

美學校赤瀨川原平教場,毎天都趣味十足!
我實在想不起來赤瀨川老師的名課程是在哪個月份。早上的課程每天更換,各路老師前來授課。星期六則是從下午到晚上,都是木村老師的實作課。我每天都處於各種刺激當中,腦力全開到快要發燒的「智慧熱度」。 在這樣的日子裡,我一心「想成為赤瀨川老師的學生」。或許有人認為直接付諸行動就好;問題在於赤瀨川老師不想當老師,那時根本不存在「赤瀨川教場」。 後來我才得知當時正值校園暴動風潮狂襲各地,赤瀨川老師十分擔心當上老師,可能被學生高吊示眾、被迫批鬥自己、遭到毒打。 晶文社出版的《全面自白!》是松田哲夫透過訪談,調查赤瀨川老師的半生,以及親筆寫下的年譜所構成。書中也提到這時的情形,無比有趣。 當我讀到這段時,我立刻意會到是指美學校的課程。當時的課程的確如前所述,為了促進學生了解,赤瀨川老師單純展示《愛心》幻燈片的授課形式,絕對是正確的教學方法。 老師本人也深具服務精神,絕不遺漏趣味的細節。仔細閱讀剛才介紹的《全面自白!》,再加上《學術小說.曾有外骨這位人物!》(白水社)、《東京果汁機計畫》(PARCO出版)等三本,就能了解這堂課的情形。 一九七○年之後,經過一番好說歹說,老師好不容易點頭願意開課,我終於如願成為他的學生。 這時,赤瀨川老師的外骨藏書頗有斬獲,陸續從古書店入手外骨的代表作《滑稽新聞》。課堂上,他將上週剛得手、熱騰騰的資料,立刻分享學生。 例如這幅畢卡索立體主義般的美人圖,是模仿《滑稽新聞》 一七三期的封面。原本是浮世繪畫師墨池亭黑坊所畫,繪製於明治四十一年(一九○八)。 當時畢卡索尚未畫出那種「立體主義臉」。在前一年明治四十年,也就是一九○七年,他繪製《亞維儂的少女》,在引用非洲面具般的臉上,只有稍微出現一點特徵而已。 我曾說過「笑話是藝術的尖兵」,應該說「藝術的最先端是以笑話建構而成」。其實這個信念源自於高中時代。 我在《美術手帖》的迷你專欄中讀到的「意外插曲」,或是聽聞約翰.凱吉在演奏會上,只是一個勁兒地開開關關鋼琴蓋,但就是不彈琴,我心想「真是前衛啊」。我認為前衛就是惡作劇之王。 黑坊的畫作端莊,卻總是帶有幽默想法和平面印象的驚喜,在赤瀨川課堂上最受歡迎。當時,赤瀨川老師在親手繪製的插畫上,都會落款「赤坊」(嬰兒之意)。於是,同學紛紛仿效,在自己名字下方加上「坊」字,我的筆名「伸坊」就是源自此時(本名伸宏)。 人氣程度僅次於黑坊的是「邊藏」,簽名是在茄子當中寫著日文「なべ」(邊)。他的畫作奇特之處是屬於沒頭沒腦的無厘頭類型。 這張圖是以糞便寫成「法律」二字,並正經八百地取名為「糞法律」,還加上註釋「我國法律絕非惡臭之物,然而卻未獲得奴性公務員的適當運用,所以是『與糞無異』的法律」。 換句話說,「糞法律」就是畫家的真心話,而且赤裸裸地將糞主義加以圖像化。 當時還未成為漫畫家、也還未成為「拙巧」插畫家的渡邊和博,因而得到「邊藏」的綽號。 在課堂上,搭配各種實物史料,曾是前衛藝術家的赤瀨川老師,開懷地談論著當年的工作(別以為赤瀨川老師是談論久遠的記憶,老師當時年僅三十三歲,約只是五、六年前的回憶而已)。 照片、小冊子,赤瀨川老師習慣慎重留存這些「史料」,而且樂於提供給學生欣賞,如果發現有重複多餘的備份,也大方送給同學。 高赤中心時代的惡作劇,我最中意一九六四年舉辦的兩項活動─「避難所計畫」和「首都圈清掃整理促進運動」。 「避難所計畫」是預訂帝國飯店的房間,對於邀約前來的賓客,一視同仁,嚴格測量賓客的身體尺寸(避難所是當時流行於美國,「為核子戰爭而建設的防空洞」)。 這項計畫的設定是量身訂做每個人的避難所,實際執行的測定方式非常不合常理,徹底地堅持嚴密、嚴格、嚴肅。一○四頁是受邀賓客橫尾忠則的尺寸測量病歷資料。 從記載的數字可得知橫尾忠則當時身高一六七.五公分,K.H(肩寬)四十五.○公分,A.Y.H(頭部橫寬)十七.○公分,K.N(臉長)二十四.五公分,A.T.H(頭部縱長)十九.五公分。 和橫尾老師見面時,我曾詢問他關於帝國飯店的活動。 「室內的氣氛超級詭異的,令人感到毛骨悚然。赤瀨川等人,個個表情嚴肅,毫無笑容。可是大家明明都很熟啊。」 從這番話中,我意外得知橫尾老師當時就認識赤瀨川老師,甚至曾經邀請橫尾老師加入高赤中心。 「不過我拒絕了,萬一我加入了,就變成高赤中橫了。」 高赤中心是並列高松次郎(高)、赤瀨川原平(赤)、中西夏之(中)而成的團體名稱,是個看起來煞有其事的組織名稱。 小野洋子、白南準、宇野亞喜良也參與這項活動。這項活動的醍醐味在於徹頭徹尾地講究細節,各位可參閱赤瀨川老師的著作《東京果汁機計畫》。 「首都圈清掃整理促進運動」在《東京果汁機計畫》的章節架構當中,寫著「銀座的抹布」。為了迎接東京奧運,趁著民間正忙著整頓東京市容的風潮,成員策畫出裝模作樣的掃除活動。然而成員在清掃銀座大街時,卻是使用榻榻米掃帚、抹布、雞毛撢子、牙刷、砂紙等掃除道具,然而全員都是一絲不苟、認真掃除的模樣,鬧劇味十足。 此外全員穿著詭異的白袍,甚至戴著口罩或太陽眼鏡。赤瀨川老師據說還拿著抹布擦拭石板路。 這一年,我正就讀工藝高校一年級,我們到二年級時才開始出入銀座,所以並未親眼見到活動現況。不過能夠聽到惡作劇帶頭人一五一十地親口敘述當天的詳細作為,我就已經無比興奮,如果當時能夠親眼瞧見,高中生恐怕將樂得飛上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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