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可能物件檔案館
植物羊據說它生長在一根莖上,而那根莖有時也被解讀為臍帶,不僅連接著植物,也同時充當繫繩,使其能夠吃到周圍的草與植物。一旦四周的草料耗盡,它便會死亡。這當然只是眾多被認為存在於西方地理疆界之外的「不可能生物」之一。但如果我們將「地理」替換為「知識」,那麼現今(概念上)的植物羊會是什麼?一個我們如今深信不疑的觀念或想法,在數百年後卻會被證明不過是我們集體想像的產物?如此錯誤,以至於人們難以置信我們曾經視它為真。這或許正是一種屬於未來的「不可能物件」。
第三章 量子常識:新圖像、概念與隱喻?
物理學家 Leonard Susskind 所說的這句話並非誇大其辭──「在接受量子力學的同時,我們也等於接受了一種與經典物理學截然不同的現實觀。」
「量子常識」(Quantum Common Sense)是一個刻意構成的矛盾修辭,將兩個原本不會相交的世界連結在一起。其中一個世界關注的是那些顛覆我們理解世界的方式、甚至挑戰「世界」本身意義的各種悖論;而另一個世界,則是一套用以在引導日常生活概念的工具箱,與我們所相信的世界運作方式一致。
第六章 聯合微型王國(UMK),一則旅人的故事
第一日,抵達:登陸事務局
進入聯合微型王國一向都不容易。這次,我們是從「數位之地」(Digiland)入境,這是聯合微型王國唯一與其他具數位化基礎設施的國家相連的區域。身為研究者,我們得以使用「特別好奇訪客」簽證入境,這允許我們停留七天。這是一份極精美的文件,結合了精確的資訊與類似 Escher 風格的平面設計。每年僅發出五百份,而我們花了整整兩年才成功取得。雖然早有耳聞,但我們對數位極權派的這片地景仍毫無心理準備。那是一片延伸至視線盡頭一望無際的柏油平原,那種自信與單一意志的壯麗讓人不寒而慄。在這裡,他們對自己所重視的價值毫無疑問。導覽員告訴我們,這片柏油一直鋪設至懸崖邊緣;實際上,懸崖上有些特殊的標記,後來我們發現那些標記是用來記錄土地被海水侵蝕的範圍。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這裡幾乎沒有任何實體圍欄。不過,自動駕駛車輛──或他們稱為「數位車」(digicars)──其實不需要物理柵欄,因為它們已被「地理圍籬」(geofenced)所限制。頗為動人的是,在極端情況下,他們仍會為人類保留道路標線,不過那更像是一種「安慰劑式」的符號;即便科技信仰再深,當你以每小時四十公里的速度行駛在距離懸崖一公尺的地方時,仍然需要一些心理安撫。在數位之地那片濃黑的平原與灰白冬海的單色交會中,有種異樣的美感。而這也是少數能看見「曲線」的地方──沿著懸崖邊緣,蜿蜒無盡。
第四章 設計中的非真實
設計領域如今充斥著「超越人類」、「人類去中心化」、「多物種世界建構」等相關論述。但這對設計實踐究竟意味著什麼?許多時候,它看起來僅僅是將「非人」迎入仍然是人類中心的世界──將不同物種納入設計專案的利害關係人範圍,甚至將共同設計(codesign)的策略延伸至非人對象。這些做法當然都很好,但仍然讓人感覺像是一個「單一世界」的世界(one-world world),一個屬於人類的世界。
我們開始思考:如果我們更嚴肅地看待 Jakob von Uexküll 的「環境界」概念,與其思考如何邀請非人類進入人類世界,也許我們首先需要解構我們對人類的想像──至少是在「人類如何出現在非人類世界中」的層面上。如果我們承認非人類的世界確實存在,並且是建立在不同的感官基礎上──嗅覺、電感、地震波、磁場、或聽覺──所構成的,那麼我們在人類以外的世界中,會如何在物質與概念上被轉化?作為設計師,若我們進入非人類本體論這個高度推測性的空間,那會是什麼經驗?在那樣的世界中,對我們而言「不可見」的事物,對其他世界裡的生命體可能是具體而真實的;而對其他動物堅實可感的東西,也許對我們來說卻全然不可感知。在某些情況下,我們在空間中移動所產生的氣流與空氣擾動,或許比我們「肉體的存在」更為重要。從現代主義的觀點看來,我們總把空氣視為「空無」的空間,但事實上,它極為飽滿,在微觀層次上充滿了生命與各種物質。
第五章 公共物件借閱圖書館
世界上有許多地方,可以讓我們了解外在世界是如何被設計與建構的,或許也能追溯它在過去的樣貌,乃至想像它在未來可能的形態。然而,我們該前往何處才能思考我們內在所承載的那些世界如何形成、甚至如何被設計出來?以及它們又是由什麼構成的?或許我們需要一個能夠促進人們與設計物件之間,建立起深層且微妙轉化關係的場所。某種更接近「物件圖書館」的地方。如同書籍圖書館,人們可以造訪、研究、取用,甚至是租借物件的地方。一個提供來訪者時間與空間,得以與物件共處的場所。這個地方設有典藏室、閱覽(或觀覽)室,讓人能與那些為思考性用途所設計的物件,進行更深入的互動。
第二章的〈不可能物件檔案館〉大概會成為這座圖書館的其中一個區域,也許第七章的〈國族夢想具象化的局部清單〉也會被收錄其中。在這樣的地方,物件並非為了被量產或複製,它們只是單純地存在。它們是「理論物件」(theory-objects),由物質與思想融合所構成,與其說是原型(prototype),不如說更接近模型(model)。它們在世界中的存在方式,與其他設計物件略有不同,其作用也不一樣;當人們與這些物件相遇時,需要另一種互動與參與的方式。它們的目的並非要告訴我們、甚至也不是要展示「事物應該如何成為某種樣貌」,而是協助解構當前的思維方式,在我們理所當然接受的眾多假設之中製造裂縫。
第七章 曾經可能,如今不可能:一份國族夢想具象化的局部清單
對我們而言,「超大型物件」(very large objects)最有趣的是它們作為看似「不可能物件」的地位──至少以當今的標準來看是如此。這些超大型物件幾乎都只能在特定的歷史時刻中被想像並付諸實現。在那個時刻之前與之後,它們會被視為不真實,或是不切實際的──無論是出於意識形態、功能、社會、技術或經濟層面上的因素而變得不可能。這些物件不僅在當今視角下看似不可能,也使許多其他潛在的超大型物件永遠只能停留在想像中。它們宛如「不斷改寫可能邊界」的立碑,是一種物質性的時代錯置(material anachronisms),不僅屬於另一個時代,也體現了另一種觀看、理解、尤其是存在於世界的方式──而這一切都以龐大的尺度被具象化。如此規模的物件,會自出現的那刻起改變現實,關閉其他曾經有可能實現、但如今卻已不可能的未來路徑。
植物羊據說它生長在一根莖上,而那根莖有時也被解讀為臍帶,不僅連接著植物,也同時充當繫繩,使其能夠吃到周圍的草與植物。一旦四周的草料耗盡,它便會死亡。這當然只是眾多被認為存在於西方地理疆界之外的「不可能生物」之一。但如果我們將「地理」替換為「知識」,那麼現今(概念上)的植物羊會是什麼?一個我們如今深信不疑的觀念或想法,在數百年後卻會被證明不過是我們集體想像的產物?如此錯誤,以至於人們難以置信我們曾經視它為真。這或許正是一種屬於未來的「不可能物件」。
第三章 量子常識:新圖像、概念與隱喻?
物理學家 Leonard Susskind 所說的這句話並非誇大其辭──「在接受量子力學的同時,我們也等於接受了一種與經典物理學截然不同的現實觀。」
「量子常識」(Quantum Common Sense)是一個刻意構成的矛盾修辭,將兩個原本不會相交的世界連結在一起。其中一個世界關注的是那些顛覆我們理解世界的方式、甚至挑戰「世界」本身意義的各種悖論;而另一個世界,則是一套用以在引導日常生活概念的工具箱,與我們所相信的世界運作方式一致。
第六章 聯合微型王國(UMK),一則旅人的故事
第一日,抵達:登陸事務局
進入聯合微型王國一向都不容易。這次,我們是從「數位之地」(Digiland)入境,這是聯合微型王國唯一與其他具數位化基礎設施的國家相連的區域。身為研究者,我們得以使用「特別好奇訪客」簽證入境,這允許我們停留七天。這是一份極精美的文件,結合了精確的資訊與類似 Escher 風格的平面設計。每年僅發出五百份,而我們花了整整兩年才成功取得。雖然早有耳聞,但我們對數位極權派的這片地景仍毫無心理準備。那是一片延伸至視線盡頭一望無際的柏油平原,那種自信與單一意志的壯麗讓人不寒而慄。在這裡,他們對自己所重視的價值毫無疑問。導覽員告訴我們,這片柏油一直鋪設至懸崖邊緣;實際上,懸崖上有些特殊的標記,後來我們發現那些標記是用來記錄土地被海水侵蝕的範圍。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這裡幾乎沒有任何實體圍欄。不過,自動駕駛車輛──或他們稱為「數位車」(digicars)──其實不需要物理柵欄,因為它們已被「地理圍籬」(geofenced)所限制。頗為動人的是,在極端情況下,他們仍會為人類保留道路標線,不過那更像是一種「安慰劑式」的符號;即便科技信仰再深,當你以每小時四十公里的速度行駛在距離懸崖一公尺的地方時,仍然需要一些心理安撫。在數位之地那片濃黑的平原與灰白冬海的單色交會中,有種異樣的美感。而這也是少數能看見「曲線」的地方──沿著懸崖邊緣,蜿蜒無盡。
第四章 設計中的非真實
設計領域如今充斥著「超越人類」、「人類去中心化」、「多物種世界建構」等相關論述。但這對設計實踐究竟意味著什麼?許多時候,它看起來僅僅是將「非人」迎入仍然是人類中心的世界──將不同物種納入設計專案的利害關係人範圍,甚至將共同設計(codesign)的策略延伸至非人對象。這些做法當然都很好,但仍然讓人感覺像是一個「單一世界」的世界(one-world world),一個屬於人類的世界。
我們開始思考:如果我們更嚴肅地看待 Jakob von Uexküll 的「環境界」概念,與其思考如何邀請非人類進入人類世界,也許我們首先需要解構我們對人類的想像──至少是在「人類如何出現在非人類世界中」的層面上。如果我們承認非人類的世界確實存在,並且是建立在不同的感官基礎上──嗅覺、電感、地震波、磁場、或聽覺──所構成的,那麼我們在人類以外的世界中,會如何在物質與概念上被轉化?作為設計師,若我們進入非人類本體論這個高度推測性的空間,那會是什麼經驗?在那樣的世界中,對我們而言「不可見」的事物,對其他世界裡的生命體可能是具體而真實的;而對其他動物堅實可感的東西,也許對我們來說卻全然不可感知。在某些情況下,我們在空間中移動所產生的氣流與空氣擾動,或許比我們「肉體的存在」更為重要。從現代主義的觀點看來,我們總把空氣視為「空無」的空間,但事實上,它極為飽滿,在微觀層次上充滿了生命與各種物質。
第五章 公共物件借閱圖書館
世界上有許多地方,可以讓我們了解外在世界是如何被設計與建構的,或許也能追溯它在過去的樣貌,乃至想像它在未來可能的形態。然而,我們該前往何處才能思考我們內在所承載的那些世界如何形成、甚至如何被設計出來?以及它們又是由什麼構成的?或許我們需要一個能夠促進人們與設計物件之間,建立起深層且微妙轉化關係的場所。某種更接近「物件圖書館」的地方。如同書籍圖書館,人們可以造訪、研究、取用,甚至是租借物件的地方。一個提供來訪者時間與空間,得以與物件共處的場所。這個地方設有典藏室、閱覽(或觀覽)室,讓人能與那些為思考性用途所設計的物件,進行更深入的互動。
第二章的〈不可能物件檔案館〉大概會成為這座圖書館的其中一個區域,也許第七章的〈國族夢想具象化的局部清單〉也會被收錄其中。在這樣的地方,物件並非為了被量產或複製,它們只是單純地存在。它們是「理論物件」(theory-objects),由物質與思想融合所構成,與其說是原型(prototype),不如說更接近模型(model)。它們在世界中的存在方式,與其他設計物件略有不同,其作用也不一樣;當人們與這些物件相遇時,需要另一種互動與參與的方式。它們的目的並非要告訴我們、甚至也不是要展示「事物應該如何成為某種樣貌」,而是協助解構當前的思維方式,在我們理所當然接受的眾多假設之中製造裂縫。
第七章 曾經可能,如今不可能:一份國族夢想具象化的局部清單
對我們而言,「超大型物件」(very large objects)最有趣的是它們作為看似「不可能物件」的地位──至少以當今的標準來看是如此。這些超大型物件幾乎都只能在特定的歷史時刻中被想像並付諸實現。在那個時刻之前與之後,它們會被視為不真實,或是不切實際的──無論是出於意識形態、功能、社會、技術或經濟層面上的因素而變得不可能。這些物件不僅在當今視角下看似不可能,也使許多其他潛在的超大型物件永遠只能停留在想像中。它們宛如「不斷改寫可能邊界」的立碑,是一種物質性的時代錯置(material anachronisms),不僅屬於另一個時代,也體現了另一種觀看、理解、尤其是存在於世界的方式──而這一切都以龐大的尺度被具象化。如此規模的物件,會自出現的那刻起改變現實,關閉其他曾經有可能實現、但如今卻已不可能的未來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