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美麗而任性的伊莉莎白,
他是富有而驕傲的達西。
一場舞會,傲慢遇上偏見,
卻在固執中錯失愛情;
在理智與誘惑之間,
在尊嚴與愛情之間,
傲慢,偏見,能否消釋?
他,與她,又將如何抉擇?
第一章
凡是有錢的單身漢,都必須找位太太,這已成了舉世公認的真理。每當這樣的單身漢新搬到一處,儘管左鄰右舍的人完全不瞭解他,仍把他視為最佳的女婿人選。
「親愛的,你知道尼德菲爾德莊園租出去了嗎?」一天,班奈特太太對丈夫說道。
班奈特先生回答說不知道。
「真的,」她說,「朗太太剛才來過,她把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我。」
班奈特先生沒有理會她。
「難道你不想知道是誰租走的嗎?」太太不耐煩地嚷道。
「如果妳想說,我倒是可以聽聽。」
這句話足以鼓勵她講下去了。
「哦!親愛的,你知道嗎?朗太太說,那是一個有錢少爺,是從英格蘭北部來的。聽說,禮拜一的時候,他乘坐一輛四輪馬車來看過房子,覺得相當滿意,當場就和莫里斯先生成交了。他準備在米迦勒節前入住,下個週末會先叫幾個僕人來整理一下。」
「他叫什麼名字?」
「賓利。」
「結婚了嗎?還是單身?」
「噢!是個單身漢,親愛的,一個有錢的單身漢!年賺四五千鎊。這對女兒們來說真是個好消息!」
「為什麼?關女兒們什麼事?」
「親愛的,」太太回答道,「你怎麼這麼遲鈍呢?告訴你吧,我想讓他當我們的女婿呢!」
「他搬來這裡是為了這個目的嗎?」
「胡說!這怎麼可能!不過,我相信他會看上我們的女兒的。等他一搬來,你就要立刻去拜訪人家。」
「何必呢?妳和女兒們一起去就好了,或是乾脆叫她們自己去,那更省事!因為她們的美貌沒一個勝得過妳,要是妳去了,或許賓利先生反而會挑中妳呢!」
「別開玩笑了,親愛的。雖然我年輕時的確貌美如花,但現在都有五個女兒了,不該再對自己的長相有什麼期待了。」
「這麼說來,也沒幾個女人可以期待自己的長相了。」
「不過,我親愛的,等賓利搬過來,你真的應該去拜訪他。」
「老實說吧,這根本是多此一舉。」
「看在女兒的份上,請你好好想一想吧!連從來不和新鄰居打交道的威廉.盧卡斯夫婦都決定去拜訪他了。他們一定也是打這個算盤。你非去不可,要是你不去,我們又怎麼好意思去呢?」
「妳多慮了,賓利先生一定很高興見到妳的。我可以寫封信讓妳帶去,就說我的女兒隨便他挑,挑中哪個都好。不過,我得特別替小莉茲說幾句好話。」
「別這麼做。莉茲沒有一點勝過其他姐妹,論美貌,她不及珍的一半;論個性,她又比不上莉蒂亞。但你老是偏愛她。」
「她們沒一個值得誇獎的,」他回答道,「她們跟別的女孩一樣,又傻、又無知,只有莉茲比她的幾個姐妹聰明多了。」
「親愛的,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自己的女兒呢?你是在激我吧?一點也不體諒我衰弱的神經。」
「妳誤會了,親愛的,我非常重視妳的神經,它們是老朋友了,過去二十年來我不斷聽妳提到它們。」
「唉!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麼擔心!」
「妳必須保重,那樣的話,那些年賺四千鎊的少爺們就會一個個搬來當妳的鄰居。」
「要是你不肯去拜訪他們,就算搬來二十個又怎樣!」
「放心,親愛的,要是真的搬來二十個,我一定一一登門拜訪。」
班奈特先生就是這樣一個怪人,幽默卻善諷,沉默卻善辯;即使是二十三年的婚姻生活,也不足以讓班奈特太太完全摸透他的性格。她是個平庸、無知、喜怒不定的女人;只要碰到不順心的事,就會幻想自己神經衰弱。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事就是嫁女兒,最大的安慰就是拜訪鄰居以及打探消息。(待續)第二章
儘管班奈特先生嘴上說不願去拜訪賓利先生,但其實他早就打算這麼做了,而且還是當他的第一位訪客。他一直瞞著家人這件事,直到當天晚上,他看見二女兒伊莉莎白在裝飾帽子,突然對她說:
「希望賓利先生會喜歡這頂帽子,莉茲。」
「反正我們又不去看他,」她母親悻悻然地說,「管他喜歡什麼呢!」
「妳忘了嗎?媽媽,」伊莉莎白說,「我們還是可以在舞會上見到他的,朗太太不是答應要替我們介紹嗎?」
「我才不相信她呢!她自己也有兩個親侄女。她既自私又虛偽,我瞧不起她。」
「我也是,」班奈特先生說,「我很高興妳沒有指望她的幫忙。」
班奈特太太沒有理睬丈夫,可是卻忍不住責怪起女兒。
「別咳個不停!琪蒂,看在上帝的份上,體諒一下我的神經吧!」
「琪蒂咳得真不是時候。」她的父親說。
「我又不是故意的。」四女兒凱薩琳氣惱地回答,「舞會訂在那一天?莉茲。」
「兩個禮拜以後。」
「呃,是嗎?」她的母親說道,「朗太太要到舞會前一天才能回來,這樣的話,她要怎麼認識人家?又要怎麼為我們介紹呢?」
「親愛的,那妳就可以搶先一步,反過來替妳的朋友介紹這位貴人啦!」
「親愛的,我辦不到,我自己也還不認識他呢!你別開玩笑了。」
「妳想得真是周到,沒錯,兩個禮拜的認識當然不夠熟悉一個人。不過,要是我們不去嘗試的話,就會讓別人捷足先登了,朗太太和她的侄女一定不肯錯過這個機會。因此,要是妳不肯去做,就由我來做好了。」
女兒們都瞪了父親一眼,班奈特太太隨口說道:「胡說!胡說!」
「妳幹嘛大驚小怪?」他嚷道,「替人家介紹不好嗎?瑪莉,妳覺得呢?我知道妳是個懂事的女孩,會讀書,又會作筆記。」
瑪莉想說幾句有水準的話,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趁著瑪莉在想的時候,」班奈特先生接著說,「我們來聊聊賓利先生吧。」
「我討厭聊賓利先生。」他的妻子嚷道。
「真遺憾,妳怎麼不早說呢?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去拜訪他了,太不巧了!但既然都拜訪過了,我們也不得不結交這個朋友了。」
不出他所料,女士們個個大吃一驚,尤其是班奈特太太。不過,當她們歡天喜地地騷動了一陣之後,她又說自己早就猜到了。
「親愛的,我就知道你疼女兒,可是你也太過分了,竟然到現在才告訴我們。」
「琪蒂,現在妳可以放心地咳嗽了。」班奈特先生對妻子得意忘形的模樣感到厭惡,他一面說,一面走出了房間。
「孩子們,妳們的爸爸太好了,」當門一關上,班奈特太太對女兒說,「妳們無論如何也報答不了他,還有我。老實告訴妳們,我們都一大把年紀了,哪有力氣天天結交新朋友?可是只要是為了妳們,我們什麼都願意做。莉蒂亞,我的寶貝,雖然妳年紀最小,但到了舞會上,或許賓利先生偏偏就想跟妳跳舞呢!」
「噢!」莉蒂亞滿不在乎地說,「我才不在乎呢!雖然我年紀最小,但個子卻最高。」
當晚,她們都在盤算那位貴人什麼時候會來回訪班奈特先生,以及什麼時候可以邀請他來吃飯。(待續)第三章
無論是單刀直入,還是旁敲側擊,班奈特太太與五個女兒都無法從班奈特先生那裡問出關於他與賓利先生見面的情形。最後,她們只好去問鄰居盧卡斯太太。據說,威廉爵士很喜歡他,他年輕、英俊,個性又隨和;最重要的是,他將會參加下次舉辦的盛大舞會—這真是再好不過了,跳舞是陷入情網的第一步,她們衷心期盼能擄獲賓利先生的心。
「只要我能看到一個女兒嫁進尼德菲爾德莊園,」班奈特太太對丈夫說,「其他的幾個也嫁給不錯的對象,我這輩子就別無所求了。」
幾天後,賓利先生前來拜訪,他久仰班奈特家幾位千金的美貌,希望能一親芳澤,但最後只見到了她們的父親,並在他的書房裡聊了十分鐘。不過,幾位小姐卻幸運多了,她們透過樓上的窗戶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藍外套以及黑馬。
不久後,班奈特家邀請他吃飯。不巧的是,由於賓利先生隔天必須進城,不得不拒絕他們的這一番盛意。班奈特太太擔心他一去不返,直到盧卡斯太太告訴她,也許他是要回倫敦邀請客人,才使她心中的疑慮稍減。
傳聞中,賓利先生將帶回十二位小姐和七位先生參加舞會,但到了前一天,賓利先生只帶回六個人—五個姐妹,一個表姐妹。這個消息使女孩們鬆了一口氣。舞會那一晚,當客人進場時,卻發現他們一共只有五個人—賓利先生、他的兩個姐妹、姐夫,還有另一個年輕人。
賓利先生溫文儒雅,姐妹們也都是些時髦的女性;他的姐夫赫斯特先生是個沒什麼特色的普通人,但他的朋友達西先生卻引人注目。到場還不到五分鐘,他修長、英挺的儀表便吸引了全場的目光;當他年收入一萬鎊的消息傳開後,更成為舞會上眾所矚目的焦點。無論是男賓或是女賓,幾乎有半個晚上都用愛慕的眼光看著他。最後,人們發覺他性格傲慢,才逐漸生出了厭惡之感。無論他在德比郡擁有多少財產,在他那副惹人厭的外表下,也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賓利先生很快就與大家打成一片,他活潑、豪爽,從不拒絕任何一支舞,又說自己也將在尼德菲爾德莊園舉辦一次舞會,這些可愛之處獲得了眾人一致好評。至於達西先生,他只與赫斯特太太和賓利小姐各跳了一支舞,之後就在室內來回踱步,偶爾找熟人聊天。有人介紹他與其他小姐共舞,他死都不答應,人們都斷定他是世上最傲慢的傢伙,希望他不要再來;班奈特太太最厭惡他,而這股厭惡又很快轉變為氣憤,因為他冒犯了她的女兒。
由於男賓少,伊莉莎白錯過了兩支舞。當她休息的時候,達西先生就站在一旁,賓利先生走到朋友面前,建議他去跳舞。
「來吧!達西,」賓利說,「一起來跳舞,別呆呆地站在這裡。」
「我不跳,你知道我只跟熟人跳舞,你的姐妹們都有舞伴了。要我跟一個陌生人跳舞,那簡直就跟折磨沒兩樣!」
「別挑剔了,」賓利嚷道,「老實說,我從沒在舞會上見過這麼多美女呢!」
「當然,場上唯一的美女在跟你跳舞!」達西先生說,一面望著班奈特家的大女兒。
「噢!她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尤物!不過,她的一個妹妹就坐在你後面,她也很漂亮。要不要我請我的舞伴為你們介紹一下呢?」
「你說的是哪一位?」他轉過身來,朝伊莉莎白望了一會兒,直到她也望向他,才移開自己的目光,冷冷地說:
「她還可以,但還不到讓我心動的程度。我對那些被挑剩的女孩一點興趣也沒有。你還是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快回到你可愛的舞伴身邊吧。」
賓利先生走了,達西先生也離開了,伊莉莎白依舊坐在那裡。她對達西先生沒有好感,卻很樂意把這段可笑的話說給朋友聽。
那一晚,班奈特一家都很盡興。大女兒珍與賓利先生跳了兩支舞,她和母親都很高興,伊莉莎白也為她高興;瑪莉聽見人們在賓利小姐面前誇讚她,說她是這一帶最有才華的女孩;凱薩琳和莉蒂亞運氣最好,每一支舞都有跳到,這也是她們唯一關心的事。
母女們興高采烈地回到她們住的朗伯恩村,發現班奈特先生還沒有睡覺。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舞會的經過情形,他原希望她們敗興而歸,但馬上就發現事實完全相反。
「噢!親愛的,」他的妻子一走進房間就說道,「我們今晚太開心了,真希望你也在場,看看珍有多麼受歡迎!每個人都說她漂亮,尤其是賓利先生,他還請她跳了兩支舞!你想想看,全場那麼多小姐,就只有她與他跳了兩次。當珍走下舞池的時候,他馬上打聽她的名字,請人替他介紹,然後邀她跳一支舞。他的第三支舞是跟金小姐跳的,第四支跟瑪麗亞.盧卡斯跳,第五支又跟珍跳,第六支是跟莉茲跳,還有—」
「要是他能體諒我一下,」丈夫不耐煩地叫道,「他就不會跳這麼多支了!天哪,別提他的舞伴了!但願他跳第一支舞就扭到腳!」
「噢!親愛的,」班奈特太太接著說,「我很欣賞他,也很喜歡他的姐妹。我從沒看過那麼會打扮的人,我敢說,赫斯特太太衣服的花邊—」
她的話又被打斷了。班奈特先生不想聽到關於衣服的話題,於是她聊起了達西先生那不可一世的態度,她的措詞尖酸刻薄,又帶有幾分誇張。
「反正,」她補充道,「他看不上莉茲,這對她來說反而是件好事。沒有必要討好這種惹人厭的傢伙,他的高傲、自大真叫人作嘔!竟然還大言不慚的說,沒有人有資格作他的舞伴。要是你在場的話,就可以好好教訓他一頓了。總之,我討厭那個人。」(待續)第四章
珍一向不在外人面前說出心事,只有當她和伊莉莎白在一起的時候,才會向妹妹傾訴衷曲,說自己有多麼愛慕他。
「他是個好青年,」她說,「我從未見過那麼博學、優雅,又有禮貌的人!」
「長得也很英俊,」伊莉莎白回答,「算得上是一個十全十美的人。」
「他第二次請我跳舞時,我真的高興死了。想不到他這麼欣賞我。」
「是嗎?我一點都不意外。妳比現場的每一位小姐都要漂亮好幾倍,除非是瞎子,不然誰都看得出來。話說回來,他的確和藹可親,我不反對妳愛上他,只是,妳以前也愛過很多笨蛋!」
「親愛的莉茲!」
「唔!我知道,妳很容易就愛上別人,妳的眼裡只看得見別人的優點,而看不見缺點。對妳來說,世界上只有好人,我從來沒聽妳說過別人的壞話。」
「我不喜歡隨便批評別人,但我會把我想說的說出來。」
「我知道,這也正是我納悶的地方。像妳這樣的聰明人,為什麼竟然看不出別人的虛偽和愚蠢?那麼,妳覺得他的姐妹如何?她們的風度可不如他呀!」
「表面上是這樣。不過跟她們說過話後,才覺得她們也都是些可愛的小姐。聽說賓利小姐會一起搬過來,替她的兄弟料理家務,她一定會是個好鄰居的。」
伊莉莎白聽著姐姐的話,心中不是滋味。她的觀察力比姐姐更為敏銳,脾氣也沒有姐姐那麼好。她想起賓利姐妹在舞會上的行為舉止,就沒什麼好感。
事實上,她們都是些好人。只是因為外貌出色、受過貴族式的教育、擁有兩萬鎊的財產、朋友也都是上流人士,在態度上難免有些高傲。她們出生於英格蘭北部的一個名門家族,對於自己的家世十分熟悉,卻忘了她們的財產都是經商獲得的。
賓利先生從父親那裡繼承了一筆將近十萬鎊的財產。他的父親生前曾打算購置一些地產,賓利先生也繼承了這項遺志。他原本計畫直接在故鄉置產,但自從他擁有了一幢很好的房子,以及一間莊園之後,那些認識他的人都在猜想,他或許會在尼德菲爾德莊園度過下半生,把事業留給下一代去煩惱了。反而是他的姐妹比較著急,都希望他早點購置地產。雖然他現在只不過租下了這座莊園,賓利小姐還是很樂意替他管理家務;還有那位嫁給窮光蛋的赫斯特太太,每次到弟弟家中作客,就像回到了自己家裡一樣。
賓利先生成年還不到兩年,有人向他推薦尼德菲爾德莊園,他便前來參觀。看了不到半小時,覺得相當滿意,當場就決定租下來。
他的性格與達西先生南轅北轍,友誼卻始終如一。達西喜歡賓利,因為賓利為人溫柔敦厚、坦白直爽,儘管個性與自己完全相反—不過他也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麼不完美的。達西很器重賓利,賓利也很信賴他,對他的見解推崇備至。在智力上,達西勝過他—並不是說賓利笨,而是達西聰明得多,他兼有傲慢、含蓄和愛挑剔的特質,雖然受過良好的教育,但他的風度總是不受歡迎,在這一點上,他的朋友就遠遠勝過他了。無論賓利走到哪兒,都是討人喜歡的,而達西卻始終得罪人。
從他們聊到梅利頓舞會的態度,就足以看見兩人性格的不同。賓利說,他這輩子從沒遇過這麼親切的居民,也沒遇過這麼可愛的女士,在他看來,這裡的每個人都很和藹、大方,他一下子就和所有人建立了友誼。
關於班奈特小姐,他則說,自己無法想像世上會有比她更美麗的天使。至於達西,他總覺得自己見到的那些人既不美,又談不上風度,沒有一個人使他感興趣,也沒有一個人想討好他,博取他的歡心。他承認珍很漂亮,可惜笑得太頻繁。赫斯特太太與姐妹也同意他的看法,可是她們仍然羡慕她、喜歡她,說她是個好女孩,並樂意與她結交。她們的兄弟聽到這番讚美後,也覺得今後可以毫無顧忌地去想她了。
他是富有而驕傲的達西。
一場舞會,傲慢遇上偏見,
卻在固執中錯失愛情;
在理智與誘惑之間,
在尊嚴與愛情之間,
傲慢,偏見,能否消釋?
他,與她,又將如何抉擇?
第一章
凡是有錢的單身漢,都必須找位太太,這已成了舉世公認的真理。每當這樣的單身漢新搬到一處,儘管左鄰右舍的人完全不瞭解他,仍把他視為最佳的女婿人選。
「親愛的,你知道尼德菲爾德莊園租出去了嗎?」一天,班奈特太太對丈夫說道。
班奈特先生回答說不知道。
「真的,」她說,「朗太太剛才來過,她把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我。」
班奈特先生沒有理會她。
「難道你不想知道是誰租走的嗎?」太太不耐煩地嚷道。
「如果妳想說,我倒是可以聽聽。」
這句話足以鼓勵她講下去了。
「哦!親愛的,你知道嗎?朗太太說,那是一個有錢少爺,是從英格蘭北部來的。聽說,禮拜一的時候,他乘坐一輛四輪馬車來看過房子,覺得相當滿意,當場就和莫里斯先生成交了。他準備在米迦勒節前入住,下個週末會先叫幾個僕人來整理一下。」
「他叫什麼名字?」
「賓利。」
「結婚了嗎?還是單身?」
「噢!是個單身漢,親愛的,一個有錢的單身漢!年賺四五千鎊。這對女兒們來說真是個好消息!」
「為什麼?關女兒們什麼事?」
「親愛的,」太太回答道,「你怎麼這麼遲鈍呢?告訴你吧,我想讓他當我們的女婿呢!」
「他搬來這裡是為了這個目的嗎?」
「胡說!這怎麼可能!不過,我相信他會看上我們的女兒的。等他一搬來,你就要立刻去拜訪人家。」
「何必呢?妳和女兒們一起去就好了,或是乾脆叫她們自己去,那更省事!因為她們的美貌沒一個勝得過妳,要是妳去了,或許賓利先生反而會挑中妳呢!」
「別開玩笑了,親愛的。雖然我年輕時的確貌美如花,但現在都有五個女兒了,不該再對自己的長相有什麼期待了。」
「這麼說來,也沒幾個女人可以期待自己的長相了。」
「不過,我親愛的,等賓利搬過來,你真的應該去拜訪他。」
「老實說吧,這根本是多此一舉。」
「看在女兒的份上,請你好好想一想吧!連從來不和新鄰居打交道的威廉.盧卡斯夫婦都決定去拜訪他了。他們一定也是打這個算盤。你非去不可,要是你不去,我們又怎麼好意思去呢?」
「妳多慮了,賓利先生一定很高興見到妳的。我可以寫封信讓妳帶去,就說我的女兒隨便他挑,挑中哪個都好。不過,我得特別替小莉茲說幾句好話。」
「別這麼做。莉茲沒有一點勝過其他姐妹,論美貌,她不及珍的一半;論個性,她又比不上莉蒂亞。但你老是偏愛她。」
「她們沒一個值得誇獎的,」他回答道,「她們跟別的女孩一樣,又傻、又無知,只有莉茲比她的幾個姐妹聰明多了。」
「親愛的,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自己的女兒呢?你是在激我吧?一點也不體諒我衰弱的神經。」
「妳誤會了,親愛的,我非常重視妳的神經,它們是老朋友了,過去二十年來我不斷聽妳提到它們。」
「唉!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麼擔心!」
「妳必須保重,那樣的話,那些年賺四千鎊的少爺們就會一個個搬來當妳的鄰居。」
「要是你不肯去拜訪他們,就算搬來二十個又怎樣!」
「放心,親愛的,要是真的搬來二十個,我一定一一登門拜訪。」
班奈特先生就是這樣一個怪人,幽默卻善諷,沉默卻善辯;即使是二十三年的婚姻生活,也不足以讓班奈特太太完全摸透他的性格。她是個平庸、無知、喜怒不定的女人;只要碰到不順心的事,就會幻想自己神經衰弱。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事就是嫁女兒,最大的安慰就是拜訪鄰居以及打探消息。(待續)第二章
儘管班奈特先生嘴上說不願去拜訪賓利先生,但其實他早就打算這麼做了,而且還是當他的第一位訪客。他一直瞞著家人這件事,直到當天晚上,他看見二女兒伊莉莎白在裝飾帽子,突然對她說:
「希望賓利先生會喜歡這頂帽子,莉茲。」
「反正我們又不去看他,」她母親悻悻然地說,「管他喜歡什麼呢!」
「妳忘了嗎?媽媽,」伊莉莎白說,「我們還是可以在舞會上見到他的,朗太太不是答應要替我們介紹嗎?」
「我才不相信她呢!她自己也有兩個親侄女。她既自私又虛偽,我瞧不起她。」
「我也是,」班奈特先生說,「我很高興妳沒有指望她的幫忙。」
班奈特太太沒有理睬丈夫,可是卻忍不住責怪起女兒。
「別咳個不停!琪蒂,看在上帝的份上,體諒一下我的神經吧!」
「琪蒂咳得真不是時候。」她的父親說。
「我又不是故意的。」四女兒凱薩琳氣惱地回答,「舞會訂在那一天?莉茲。」
「兩個禮拜以後。」
「呃,是嗎?」她的母親說道,「朗太太要到舞會前一天才能回來,這樣的話,她要怎麼認識人家?又要怎麼為我們介紹呢?」
「親愛的,那妳就可以搶先一步,反過來替妳的朋友介紹這位貴人啦!」
「親愛的,我辦不到,我自己也還不認識他呢!你別開玩笑了。」
「妳想得真是周到,沒錯,兩個禮拜的認識當然不夠熟悉一個人。不過,要是我們不去嘗試的話,就會讓別人捷足先登了,朗太太和她的侄女一定不肯錯過這個機會。因此,要是妳不肯去做,就由我來做好了。」
女兒們都瞪了父親一眼,班奈特太太隨口說道:「胡說!胡說!」
「妳幹嘛大驚小怪?」他嚷道,「替人家介紹不好嗎?瑪莉,妳覺得呢?我知道妳是個懂事的女孩,會讀書,又會作筆記。」
瑪莉想說幾句有水準的話,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趁著瑪莉在想的時候,」班奈特先生接著說,「我們來聊聊賓利先生吧。」
「我討厭聊賓利先生。」他的妻子嚷道。
「真遺憾,妳怎麼不早說呢?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去拜訪他了,太不巧了!但既然都拜訪過了,我們也不得不結交這個朋友了。」
不出他所料,女士們個個大吃一驚,尤其是班奈特太太。不過,當她們歡天喜地地騷動了一陣之後,她又說自己早就猜到了。
「親愛的,我就知道你疼女兒,可是你也太過分了,竟然到現在才告訴我們。」
「琪蒂,現在妳可以放心地咳嗽了。」班奈特先生對妻子得意忘形的模樣感到厭惡,他一面說,一面走出了房間。
「孩子們,妳們的爸爸太好了,」當門一關上,班奈特太太對女兒說,「妳們無論如何也報答不了他,還有我。老實告訴妳們,我們都一大把年紀了,哪有力氣天天結交新朋友?可是只要是為了妳們,我們什麼都願意做。莉蒂亞,我的寶貝,雖然妳年紀最小,但到了舞會上,或許賓利先生偏偏就想跟妳跳舞呢!」
「噢!」莉蒂亞滿不在乎地說,「我才不在乎呢!雖然我年紀最小,但個子卻最高。」
當晚,她們都在盤算那位貴人什麼時候會來回訪班奈特先生,以及什麼時候可以邀請他來吃飯。(待續)第三章
無論是單刀直入,還是旁敲側擊,班奈特太太與五個女兒都無法從班奈特先生那裡問出關於他與賓利先生見面的情形。最後,她們只好去問鄰居盧卡斯太太。據說,威廉爵士很喜歡他,他年輕、英俊,個性又隨和;最重要的是,他將會參加下次舉辦的盛大舞會—這真是再好不過了,跳舞是陷入情網的第一步,她們衷心期盼能擄獲賓利先生的心。
「只要我能看到一個女兒嫁進尼德菲爾德莊園,」班奈特太太對丈夫說,「其他的幾個也嫁給不錯的對象,我這輩子就別無所求了。」
幾天後,賓利先生前來拜訪,他久仰班奈特家幾位千金的美貌,希望能一親芳澤,但最後只見到了她們的父親,並在他的書房裡聊了十分鐘。不過,幾位小姐卻幸運多了,她們透過樓上的窗戶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藍外套以及黑馬。
不久後,班奈特家邀請他吃飯。不巧的是,由於賓利先生隔天必須進城,不得不拒絕他們的這一番盛意。班奈特太太擔心他一去不返,直到盧卡斯太太告訴她,也許他是要回倫敦邀請客人,才使她心中的疑慮稍減。
傳聞中,賓利先生將帶回十二位小姐和七位先生參加舞會,但到了前一天,賓利先生只帶回六個人—五個姐妹,一個表姐妹。這個消息使女孩們鬆了一口氣。舞會那一晚,當客人進場時,卻發現他們一共只有五個人—賓利先生、他的兩個姐妹、姐夫,還有另一個年輕人。
賓利先生溫文儒雅,姐妹們也都是些時髦的女性;他的姐夫赫斯特先生是個沒什麼特色的普通人,但他的朋友達西先生卻引人注目。到場還不到五分鐘,他修長、英挺的儀表便吸引了全場的目光;當他年收入一萬鎊的消息傳開後,更成為舞會上眾所矚目的焦點。無論是男賓或是女賓,幾乎有半個晚上都用愛慕的眼光看著他。最後,人們發覺他性格傲慢,才逐漸生出了厭惡之感。無論他在德比郡擁有多少財產,在他那副惹人厭的外表下,也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賓利先生很快就與大家打成一片,他活潑、豪爽,從不拒絕任何一支舞,又說自己也將在尼德菲爾德莊園舉辦一次舞會,這些可愛之處獲得了眾人一致好評。至於達西先生,他只與赫斯特太太和賓利小姐各跳了一支舞,之後就在室內來回踱步,偶爾找熟人聊天。有人介紹他與其他小姐共舞,他死都不答應,人們都斷定他是世上最傲慢的傢伙,希望他不要再來;班奈特太太最厭惡他,而這股厭惡又很快轉變為氣憤,因為他冒犯了她的女兒。
由於男賓少,伊莉莎白錯過了兩支舞。當她休息的時候,達西先生就站在一旁,賓利先生走到朋友面前,建議他去跳舞。
「來吧!達西,」賓利說,「一起來跳舞,別呆呆地站在這裡。」
「我不跳,你知道我只跟熟人跳舞,你的姐妹們都有舞伴了。要我跟一個陌生人跳舞,那簡直就跟折磨沒兩樣!」
「別挑剔了,」賓利嚷道,「老實說,我從沒在舞會上見過這麼多美女呢!」
「當然,場上唯一的美女在跟你跳舞!」達西先生說,一面望著班奈特家的大女兒。
「噢!她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尤物!不過,她的一個妹妹就坐在你後面,她也很漂亮。要不要我請我的舞伴為你們介紹一下呢?」
「你說的是哪一位?」他轉過身來,朝伊莉莎白望了一會兒,直到她也望向他,才移開自己的目光,冷冷地說:
「她還可以,但還不到讓我心動的程度。我對那些被挑剩的女孩一點興趣也沒有。你還是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快回到你可愛的舞伴身邊吧。」
賓利先生走了,達西先生也離開了,伊莉莎白依舊坐在那裡。她對達西先生沒有好感,卻很樂意把這段可笑的話說給朋友聽。
那一晚,班奈特一家都很盡興。大女兒珍與賓利先生跳了兩支舞,她和母親都很高興,伊莉莎白也為她高興;瑪莉聽見人們在賓利小姐面前誇讚她,說她是這一帶最有才華的女孩;凱薩琳和莉蒂亞運氣最好,每一支舞都有跳到,這也是她們唯一關心的事。
母女們興高采烈地回到她們住的朗伯恩村,發現班奈特先生還沒有睡覺。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舞會的經過情形,他原希望她們敗興而歸,但馬上就發現事實完全相反。
「噢!親愛的,」他的妻子一走進房間就說道,「我們今晚太開心了,真希望你也在場,看看珍有多麼受歡迎!每個人都說她漂亮,尤其是賓利先生,他還請她跳了兩支舞!你想想看,全場那麼多小姐,就只有她與他跳了兩次。當珍走下舞池的時候,他馬上打聽她的名字,請人替他介紹,然後邀她跳一支舞。他的第三支舞是跟金小姐跳的,第四支跟瑪麗亞.盧卡斯跳,第五支又跟珍跳,第六支是跟莉茲跳,還有—」
「要是他能體諒我一下,」丈夫不耐煩地叫道,「他就不會跳這麼多支了!天哪,別提他的舞伴了!但願他跳第一支舞就扭到腳!」
「噢!親愛的,」班奈特太太接著說,「我很欣賞他,也很喜歡他的姐妹。我從沒看過那麼會打扮的人,我敢說,赫斯特太太衣服的花邊—」
她的話又被打斷了。班奈特先生不想聽到關於衣服的話題,於是她聊起了達西先生那不可一世的態度,她的措詞尖酸刻薄,又帶有幾分誇張。
「反正,」她補充道,「他看不上莉茲,這對她來說反而是件好事。沒有必要討好這種惹人厭的傢伙,他的高傲、自大真叫人作嘔!竟然還大言不慚的說,沒有人有資格作他的舞伴。要是你在場的話,就可以好好教訓他一頓了。總之,我討厭那個人。」(待續)第四章
珍一向不在外人面前說出心事,只有當她和伊莉莎白在一起的時候,才會向妹妹傾訴衷曲,說自己有多麼愛慕他。
「他是個好青年,」她說,「我從未見過那麼博學、優雅,又有禮貌的人!」
「長得也很英俊,」伊莉莎白回答,「算得上是一個十全十美的人。」
「他第二次請我跳舞時,我真的高興死了。想不到他這麼欣賞我。」
「是嗎?我一點都不意外。妳比現場的每一位小姐都要漂亮好幾倍,除非是瞎子,不然誰都看得出來。話說回來,他的確和藹可親,我不反對妳愛上他,只是,妳以前也愛過很多笨蛋!」
「親愛的莉茲!」
「唔!我知道,妳很容易就愛上別人,妳的眼裡只看得見別人的優點,而看不見缺點。對妳來說,世界上只有好人,我從來沒聽妳說過別人的壞話。」
「我不喜歡隨便批評別人,但我會把我想說的說出來。」
「我知道,這也正是我納悶的地方。像妳這樣的聰明人,為什麼竟然看不出別人的虛偽和愚蠢?那麼,妳覺得他的姐妹如何?她們的風度可不如他呀!」
「表面上是這樣。不過跟她們說過話後,才覺得她們也都是些可愛的小姐。聽說賓利小姐會一起搬過來,替她的兄弟料理家務,她一定會是個好鄰居的。」
伊莉莎白聽著姐姐的話,心中不是滋味。她的觀察力比姐姐更為敏銳,脾氣也沒有姐姐那麼好。她想起賓利姐妹在舞會上的行為舉止,就沒什麼好感。
事實上,她們都是些好人。只是因為外貌出色、受過貴族式的教育、擁有兩萬鎊的財產、朋友也都是上流人士,在態度上難免有些高傲。她們出生於英格蘭北部的一個名門家族,對於自己的家世十分熟悉,卻忘了她們的財產都是經商獲得的。
賓利先生從父親那裡繼承了一筆將近十萬鎊的財產。他的父親生前曾打算購置一些地產,賓利先生也繼承了這項遺志。他原本計畫直接在故鄉置產,但自從他擁有了一幢很好的房子,以及一間莊園之後,那些認識他的人都在猜想,他或許會在尼德菲爾德莊園度過下半生,把事業留給下一代去煩惱了。反而是他的姐妹比較著急,都希望他早點購置地產。雖然他現在只不過租下了這座莊園,賓利小姐還是很樂意替他管理家務;還有那位嫁給窮光蛋的赫斯特太太,每次到弟弟家中作客,就像回到了自己家裡一樣。
賓利先生成年還不到兩年,有人向他推薦尼德菲爾德莊園,他便前來參觀。看了不到半小時,覺得相當滿意,當場就決定租下來。
他的性格與達西先生南轅北轍,友誼卻始終如一。達西喜歡賓利,因為賓利為人溫柔敦厚、坦白直爽,儘管個性與自己完全相反—不過他也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麼不完美的。達西很器重賓利,賓利也很信賴他,對他的見解推崇備至。在智力上,達西勝過他—並不是說賓利笨,而是達西聰明得多,他兼有傲慢、含蓄和愛挑剔的特質,雖然受過良好的教育,但他的風度總是不受歡迎,在這一點上,他的朋友就遠遠勝過他了。無論賓利走到哪兒,都是討人喜歡的,而達西卻始終得罪人。
從他們聊到梅利頓舞會的態度,就足以看見兩人性格的不同。賓利說,他這輩子從沒遇過這麼親切的居民,也沒遇過這麼可愛的女士,在他看來,這裡的每個人都很和藹、大方,他一下子就和所有人建立了友誼。
關於班奈特小姐,他則說,自己無法想像世上會有比她更美麗的天使。至於達西,他總覺得自己見到的那些人既不美,又談不上風度,沒有一個人使他感興趣,也沒有一個人想討好他,博取他的歡心。他承認珍很漂亮,可惜笑得太頻繁。赫斯特太太與姐妹也同意他的看法,可是她們仍然羡慕她、喜歡她,說她是個好女孩,並樂意與她結交。她們的兄弟聽到這番讚美後,也覺得今後可以毫無顧忌地去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