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好熱。
畢業典禮後,我懷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心情,連自己也說不清楚,既想留在童年裡,又想邁向青春期;有時我會覺得很沮喪,有時又感到很興奮。同學們都說這個夏天是一段模糊期,可以退,也可以進,是生命中很特別的兩個月。過了這個夏天,童年就真的過去了。因此,當媽媽提議要帶我一起出國旅行時,我搖頭了。我想細細品味童年的最後一個夏天。
我之所以不想去,還有一個原因──我想跟爸爸一起生活。
雖然爸媽在我出生不久就離婚,我和爸爸的關係卻很親密。如果說媽媽是我生活上的守護者,爸爸就是我心靈上的泉源。他幾乎每天打電話來,不管我說多久、多麼瑣碎,他都不覺得煩。不像媽,老是覺得我話太多,從來都不肯認真聽我說。跟爸爸說話,有種被當成大人的感覺,因此有些事我只告訴他,而不會告訴媽媽。
我和爸爸每天通話的習慣持續到去年三月,直到他被公司派到美國工作為止。由於時差的關係,加上他又很忙,我們變成只有週末才聯繫。剛開始我感到很失落,但經過一星期的期待,再和爸爸通電話時,心裡總是相當興奮,能說的事情更多了,我們都覺得更棒,也更為珍惜。我會把一星期內發生的事情全告訴他,他也會告訴我他的近況,我們總是一聊就好幾個鐘頭,幸好有免費網路電話,否則我們鐵定會破產。
寒假時,媽媽的同事曾邀她一起去旅行,她因為我而猶豫不決。我在電話中跟爸爸提及這件事,爸爸毫不遲疑的說,暑假他就回來了,可以照顧我,要媽媽放心的趁暑假出門旅行。能和爸爸共同生活一個月,我很興奮,也很期待。爸爸也一樣。他還待在美國時,就已經開始為這個夏天安排了很多計畫,並說會有一件事情令我嚇一跳。因此從媽媽訂機票的那一刻起,我就盼望著夏天到來。
爸爸是在我畢業典禮前兩個星期回來的,我滿心期盼他來參加畢業典禮,可惜他並沒有出現。他說剛回來有很多公事必須處理,實在抽不出空,他覺得很抱歉;不過他也安慰我,暑假我們有的是時間,還保證一定會讓我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聽他這麼說,我也就不那麼在意了;可是已經一年多沒見面,我真的好想他。他在美國時,我們只通電話,並沒有視訊;我問他為什麼不視訊,他說網路不穩定,畫質不好,不如不要。一年多不見了,不知爸爸變胖了,還是瘦了?上週末我想去看看他,他說在美國研發的產品即將上市,每天都忙得團團轉,連週末都得加班,真的抽不出時間來陪我。他一定聽出我很沮喪,立刻用鼓舞的語氣說,等媽媽去旅行時,我們父女倆就可以一起生活了。
左等右盼,終於等到爸爸來接我的日子。
這天,我一大早就醒來,又一次打開行李箱,更換裡頭的衣服和物品。這已經是我第五次重新打包了。媽媽笑我說,又不是要去多遠的地方,帶那麼多東西幹麼?我也覺得自己太小題大作,爸爸住的地方又不是多遠,需要什麼隨時可以回來拿。不過,我還是緊張兮兮的,生怕少帶了什麼。
昨晚跟爸爸通話時,他說中午會來接我,現在已經下午兩點了,還不見人影。
看媽媽在一旁也忙著打包,我有種說不出的惆悵。雖然我很受不了她老是嘮叨個不停,常常希望她在我面前消失,可是一想到要分開一個月,還真有點難過。畢竟從我出生以來,我們從未分開超過一個星期,我一定會想死她的。
我愈來愈忐忑不安,打了好幾通電話給爸爸,他始終沒接。媽媽似乎也不耐煩了,頻頻問我:「妳爸到底什麼時候才來啊?」她那副模樣,好像恨不得立刻把我送走。我不禁生悶氣,於是回到房間戴上耳機,把音樂開到最大聲,整個人鑽進漫畫裡。
漫畫總能安定我的心,讓我忘記現實。正當我沉醉在漫畫裡,媽媽突然走進來,拿下我的耳機說:「走吧!」
「爸爸來了?」我雀躍的跳了起來。
「他來了電話,說抽不出空來接妳,要我載妳去。」媽媽繃著一張臉,非常不高興。
開車去爸爸住的地方,走快速道路少說也得花上半個鐘頭,現在又到了尖峰時間,鐵定要更久,難怪媽媽那麼生氣,連我都不高興了。
一路上,媽媽緊抿著嘴,一句話也沒說。我知道她還有很多事要忙,這麼一折騰,今晚她不知幾點才能睡覺。幸好路上交通不算太塞,當車子轉進爸爸住的巷子時,行車時間只比平時多了十五分鐘。媽媽突然歎了一口氣說:「我有預感,他不會好好照顧妳。」「他只是還在忙,妳不要擔心啦!」我嘴裡雖這麼說,心裡同樣感到不安。如果爸爸的工作做不完,會不會沒辦法休假呢?
「希望如此!」從媽媽的語氣裡,聽得出她很不信任爸爸。
我曾問過媽媽,她和爸爸為什麼會離婚?媽媽用開玩笑的口吻說:「是我不夠好。」媽媽的脾氣確實不怎麼好,但要說她不夠好,我百分之兩百不同意。雖然她已經四十歲了,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好。我看過男人對她獻殷勤,她卻理都不理。兩年前有個同事追她追得很勤,她也絲毫不動心。我問她為什麼不接受,她居然拿我當擋箭牌說:「想當妳的爸爸,他不夠格。」說得冠冕堂皇的,但我知道,她還沒有從失敗的婚姻中走出來。
奇怪的是,我爸至今也是單身。他算不上帥,但個性沉穩,又有一份不錯的工作,而且很細心,又體貼,是女生喜歡的那種大叔性格。我知道曾有兩、三個女生很喜歡他,可是他都沒什麼回應,最後就不了了之。爸跟媽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到了爸爸家樓下,我對媽媽說:「我自己上去。」
「如果妳爸不在呢?」從她的表情看來,我知道她放心不下我。
「我有鑰匙啊!」我下了車,逕自打開後車廂,準備取出行李。
「我得親自把妳交給他才行!」媽媽搶先一步拿出我的行李箱。
「簽名驗收?」我白了她一眼。
「怎麼這麼說!」媽媽也回瞪我一眼,「沒見到他,我總覺得不踏實!」
「妳見不到他的。他要是在家,沒有理由不來接我啊?」
「我可以等!」
「幹麼啊!」我從她手中把行李拉回來,「妳出國的行李都還沒打包好,晚上還要開社區住戶委員會,妳真以為有那麼多時間!」
媽媽猶豫不決的看著我,她的個性一向不這麼拖泥帶水的。
「妳別擔心了,快回去打包啦!」
「璨璨,妳不會怪我吧?」媽媽突然哀傷了起來。
「我已經十二歲,別再把我當小孩了。」我最怕看到媽媽脆弱的樣子,急忙哄著她說:「放心去玩吧,多傳些照片給我看。」
為了方便聯繫,媽媽把她的平板電腦留給我。
「還記得妳爸的Wi-Fi密碼嗎?」
「我上次不是用過了嗎?它會自動記憶,別擔心。」我比了比手中的平板電腦,聲調比剛才更溫柔。
我進了電梯,媽媽依然按住按鈕,依依不捨。
我很怕心裡的離情會被挑起,於是故意調侃她說:「都這麼大了,還離不開孩子,丟不丟臉啊?」媽媽這才笑了出來。「好吧,那我走了,晚上跟妳視訊。」
我用盡所有的力氣擠出最燦爛的笑容,用最開朗的聲音說:「媽,好好的玩,再見。」電梯門關上時,我才發現自己其實沒那麼豁達。
我們就像大多數的母女一樣,常拌嘴、吵架,也會說出令對方受不了的話。最近我更常說:「等我上大學就要搬出去住!」當時說得那麼豪氣,現在卻快哭了,以後要是真的獨自搬出去住,豈不是更傷心?
電梯在九樓停了下來。
電梯門打開後,兩張一模一樣的臉浮現在我眼前。是對門的那對雙胞胎兄妹。
「妳怎麼來了?」哥哥可大一臉疑惑。
「她爸爸住在這裡,有什麼好奇怪的?」妹妹可為替我回答。
「說的也是。」可大點了點頭,隨即又皺起眉頭,「可是妳怎麼知道他在家呢?」
「是他要我來的啊。」我聳聳肩。可大的問題太奇怪了。
「聽說他從美國回來了,可是我們到現在都還沒見過他吔!」可大說。
「他一定都住在女朋友那裡。」可為的目光悠悠飄向我。
「他有女朋友!」我驚訝的叫了出來。
「妳不知道嗎?」雙胞胎看我一臉吃驚,有點洋洋得意。
「妳爸的女朋友很漂亮喔!」可大說。
「她的腳很大!」可為接著說。
「妳怎會注意到人家的腳啊?無聊!」可大責備著說。
「那天在電梯裡,她對著我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低下頭,就看到她的腳啦。」
「妳不會趁機問她叫什麼名字,什麼時候跟王叔叔結婚?」可大瞅了妹妹一眼。
聽到「結婚」這兩個字,我的臉瞬間垮了下來,逕自朝爸爸住的那扇門走去。
爸爸果然不在家。
就像往常一樣,爸爸把家裡整理得很整齊,屋內的擺設格調充分反映出他的性格。我環顧四周,就一個女生的直覺而言,我可以肯定這裡有女人住過。
我嗅了嗅,空氣中果然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那香味似有若無,不像是剛剛留下來的。從香味的濃度來判斷,爸爸的女朋友應該常住在這裡。
我的心怦然劇跳,一雙眼睛骨碌碌的轉著,東看西找,想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找出蛛絲馬跡。客廳裡沒有任何跟女人有關的線索,廚房裡也看不出來。於是,我朝爸爸的臥房走去。
當我伸手握住門把,腦子裡立刻發出警告:不可以擅自進入別人的房間!我想回客廳,握住門把的手卻違背了理性,慢慢往下按。真希望爸爸上了鎖。聽到喀的一聲時,我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一股濃郁的香味從門縫裡飄散出來,根本不用看,就可以證實爸爸真的有女朋友了。
一推開房門,裡面的景象令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粉紅碎花的藍底被單和同花色枕頭,洋溢著一種女性的氣氛。靠窗的牆邊多了一座梳妝臺,上面擺滿了化妝品、指甲油,還有一個首飾盒。椅背上掛著幾條小方巾。門旁的衣帽架上吊了一條裙子和一頂女用草帽,地面上擺了兩雙高跟鞋。誠如雙胞胎兄妹說的,爸爸有一個大腳丫女朋友。
真過分!有女朋友也不先說一聲!
難道這就是他所說的,會讓我大吃一驚的事嗎?
如果爸爸待會兒帶女朋友回來,我該怎麼應對?
爸爸跟媽媽離婚這麼多年了,他交女朋友很正常啊。只要他遇到真正喜歡的女生,我不但不應該生氣,反而應該替他高興才對,可是不知為什麼我就是覺得不舒服。
從眼前的情況看來,他跟女朋友的關係一定很親密,他們是不是快結婚了?如果爸爸有了太太,他還會關心我嗎?如果他太太生了孩子……天啊,一想到會有弟弟或妹妹,我就覺得不可思議,感到好恐慌。
爸爸是什麼時候交了這個女朋友?一定是在美國出差的那段期間。難怪上個週末不肯讓我過來。一種被遺棄的感覺悄悄從心中升起。
(摘錄自:〈第1章 爸爸失約了〉)
畢業典禮後,我懷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心情,連自己也說不清楚,既想留在童年裡,又想邁向青春期;有時我會覺得很沮喪,有時又感到很興奮。同學們都說這個夏天是一段模糊期,可以退,也可以進,是生命中很特別的兩個月。過了這個夏天,童年就真的過去了。因此,當媽媽提議要帶我一起出國旅行時,我搖頭了。我想細細品味童年的最後一個夏天。
我之所以不想去,還有一個原因──我想跟爸爸一起生活。
雖然爸媽在我出生不久就離婚,我和爸爸的關係卻很親密。如果說媽媽是我生活上的守護者,爸爸就是我心靈上的泉源。他幾乎每天打電話來,不管我說多久、多麼瑣碎,他都不覺得煩。不像媽,老是覺得我話太多,從來都不肯認真聽我說。跟爸爸說話,有種被當成大人的感覺,因此有些事我只告訴他,而不會告訴媽媽。
我和爸爸每天通話的習慣持續到去年三月,直到他被公司派到美國工作為止。由於時差的關係,加上他又很忙,我們變成只有週末才聯繫。剛開始我感到很失落,但經過一星期的期待,再和爸爸通電話時,心裡總是相當興奮,能說的事情更多了,我們都覺得更棒,也更為珍惜。我會把一星期內發生的事情全告訴他,他也會告訴我他的近況,我們總是一聊就好幾個鐘頭,幸好有免費網路電話,否則我們鐵定會破產。
寒假時,媽媽的同事曾邀她一起去旅行,她因為我而猶豫不決。我在電話中跟爸爸提及這件事,爸爸毫不遲疑的說,暑假他就回來了,可以照顧我,要媽媽放心的趁暑假出門旅行。能和爸爸共同生活一個月,我很興奮,也很期待。爸爸也一樣。他還待在美國時,就已經開始為這個夏天安排了很多計畫,並說會有一件事情令我嚇一跳。因此從媽媽訂機票的那一刻起,我就盼望著夏天到來。
爸爸是在我畢業典禮前兩個星期回來的,我滿心期盼他來參加畢業典禮,可惜他並沒有出現。他說剛回來有很多公事必須處理,實在抽不出空,他覺得很抱歉;不過他也安慰我,暑假我們有的是時間,還保證一定會讓我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聽他這麼說,我也就不那麼在意了;可是已經一年多沒見面,我真的好想他。他在美國時,我們只通電話,並沒有視訊;我問他為什麼不視訊,他說網路不穩定,畫質不好,不如不要。一年多不見了,不知爸爸變胖了,還是瘦了?上週末我想去看看他,他說在美國研發的產品即將上市,每天都忙得團團轉,連週末都得加班,真的抽不出時間來陪我。他一定聽出我很沮喪,立刻用鼓舞的語氣說,等媽媽去旅行時,我們父女倆就可以一起生活了。
左等右盼,終於等到爸爸來接我的日子。
這天,我一大早就醒來,又一次打開行李箱,更換裡頭的衣服和物品。這已經是我第五次重新打包了。媽媽笑我說,又不是要去多遠的地方,帶那麼多東西幹麼?我也覺得自己太小題大作,爸爸住的地方又不是多遠,需要什麼隨時可以回來拿。不過,我還是緊張兮兮的,生怕少帶了什麼。
昨晚跟爸爸通話時,他說中午會來接我,現在已經下午兩點了,還不見人影。
看媽媽在一旁也忙著打包,我有種說不出的惆悵。雖然我很受不了她老是嘮叨個不停,常常希望她在我面前消失,可是一想到要分開一個月,還真有點難過。畢竟從我出生以來,我們從未分開超過一個星期,我一定會想死她的。
我愈來愈忐忑不安,打了好幾通電話給爸爸,他始終沒接。媽媽似乎也不耐煩了,頻頻問我:「妳爸到底什麼時候才來啊?」她那副模樣,好像恨不得立刻把我送走。我不禁生悶氣,於是回到房間戴上耳機,把音樂開到最大聲,整個人鑽進漫畫裡。
漫畫總能安定我的心,讓我忘記現實。正當我沉醉在漫畫裡,媽媽突然走進來,拿下我的耳機說:「走吧!」
「爸爸來了?」我雀躍的跳了起來。
「他來了電話,說抽不出空來接妳,要我載妳去。」媽媽繃著一張臉,非常不高興。
開車去爸爸住的地方,走快速道路少說也得花上半個鐘頭,現在又到了尖峰時間,鐵定要更久,難怪媽媽那麼生氣,連我都不高興了。
一路上,媽媽緊抿著嘴,一句話也沒說。我知道她還有很多事要忙,這麼一折騰,今晚她不知幾點才能睡覺。幸好路上交通不算太塞,當車子轉進爸爸住的巷子時,行車時間只比平時多了十五分鐘。媽媽突然歎了一口氣說:「我有預感,他不會好好照顧妳。」「他只是還在忙,妳不要擔心啦!」我嘴裡雖這麼說,心裡同樣感到不安。如果爸爸的工作做不完,會不會沒辦法休假呢?
「希望如此!」從媽媽的語氣裡,聽得出她很不信任爸爸。
我曾問過媽媽,她和爸爸為什麼會離婚?媽媽用開玩笑的口吻說:「是我不夠好。」媽媽的脾氣確實不怎麼好,但要說她不夠好,我百分之兩百不同意。雖然她已經四十歲了,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好。我看過男人對她獻殷勤,她卻理都不理。兩年前有個同事追她追得很勤,她也絲毫不動心。我問她為什麼不接受,她居然拿我當擋箭牌說:「想當妳的爸爸,他不夠格。」說得冠冕堂皇的,但我知道,她還沒有從失敗的婚姻中走出來。
奇怪的是,我爸至今也是單身。他算不上帥,但個性沉穩,又有一份不錯的工作,而且很細心,又體貼,是女生喜歡的那種大叔性格。我知道曾有兩、三個女生很喜歡他,可是他都沒什麼回應,最後就不了了之。爸跟媽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到了爸爸家樓下,我對媽媽說:「我自己上去。」
「如果妳爸不在呢?」從她的表情看來,我知道她放心不下我。
「我有鑰匙啊!」我下了車,逕自打開後車廂,準備取出行李。
「我得親自把妳交給他才行!」媽媽搶先一步拿出我的行李箱。
「簽名驗收?」我白了她一眼。
「怎麼這麼說!」媽媽也回瞪我一眼,「沒見到他,我總覺得不踏實!」
「妳見不到他的。他要是在家,沒有理由不來接我啊?」
「我可以等!」
「幹麼啊!」我從她手中把行李拉回來,「妳出國的行李都還沒打包好,晚上還要開社區住戶委員會,妳真以為有那麼多時間!」
媽媽猶豫不決的看著我,她的個性一向不這麼拖泥帶水的。
「妳別擔心了,快回去打包啦!」
「璨璨,妳不會怪我吧?」媽媽突然哀傷了起來。
「我已經十二歲,別再把我當小孩了。」我最怕看到媽媽脆弱的樣子,急忙哄著她說:「放心去玩吧,多傳些照片給我看。」
為了方便聯繫,媽媽把她的平板電腦留給我。
「還記得妳爸的Wi-Fi密碼嗎?」
「我上次不是用過了嗎?它會自動記憶,別擔心。」我比了比手中的平板電腦,聲調比剛才更溫柔。
我進了電梯,媽媽依然按住按鈕,依依不捨。
我很怕心裡的離情會被挑起,於是故意調侃她說:「都這麼大了,還離不開孩子,丟不丟臉啊?」媽媽這才笑了出來。「好吧,那我走了,晚上跟妳視訊。」
我用盡所有的力氣擠出最燦爛的笑容,用最開朗的聲音說:「媽,好好的玩,再見。」電梯門關上時,我才發現自己其實沒那麼豁達。
我們就像大多數的母女一樣,常拌嘴、吵架,也會說出令對方受不了的話。最近我更常說:「等我上大學就要搬出去住!」當時說得那麼豪氣,現在卻快哭了,以後要是真的獨自搬出去住,豈不是更傷心?
電梯在九樓停了下來。
電梯門打開後,兩張一模一樣的臉浮現在我眼前。是對門的那對雙胞胎兄妹。
「妳怎麼來了?」哥哥可大一臉疑惑。
「她爸爸住在這裡,有什麼好奇怪的?」妹妹可為替我回答。
「說的也是。」可大點了點頭,隨即又皺起眉頭,「可是妳怎麼知道他在家呢?」
「是他要我來的啊。」我聳聳肩。可大的問題太奇怪了。
「聽說他從美國回來了,可是我們到現在都還沒見過他吔!」可大說。
「他一定都住在女朋友那裡。」可為的目光悠悠飄向我。
「他有女朋友!」我驚訝的叫了出來。
「妳不知道嗎?」雙胞胎看我一臉吃驚,有點洋洋得意。
「妳爸的女朋友很漂亮喔!」可大說。
「她的腳很大!」可為接著說。
「妳怎會注意到人家的腳啊?無聊!」可大責備著說。
「那天在電梯裡,她對著我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低下頭,就看到她的腳啦。」
「妳不會趁機問她叫什麼名字,什麼時候跟王叔叔結婚?」可大瞅了妹妹一眼。
聽到「結婚」這兩個字,我的臉瞬間垮了下來,逕自朝爸爸住的那扇門走去。
爸爸果然不在家。
就像往常一樣,爸爸把家裡整理得很整齊,屋內的擺設格調充分反映出他的性格。我環顧四周,就一個女生的直覺而言,我可以肯定這裡有女人住過。
我嗅了嗅,空氣中果然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那香味似有若無,不像是剛剛留下來的。從香味的濃度來判斷,爸爸的女朋友應該常住在這裡。
我的心怦然劇跳,一雙眼睛骨碌碌的轉著,東看西找,想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找出蛛絲馬跡。客廳裡沒有任何跟女人有關的線索,廚房裡也看不出來。於是,我朝爸爸的臥房走去。
當我伸手握住門把,腦子裡立刻發出警告:不可以擅自進入別人的房間!我想回客廳,握住門把的手卻違背了理性,慢慢往下按。真希望爸爸上了鎖。聽到喀的一聲時,我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一股濃郁的香味從門縫裡飄散出來,根本不用看,就可以證實爸爸真的有女朋友了。
一推開房門,裡面的景象令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粉紅碎花的藍底被單和同花色枕頭,洋溢著一種女性的氣氛。靠窗的牆邊多了一座梳妝臺,上面擺滿了化妝品、指甲油,還有一個首飾盒。椅背上掛著幾條小方巾。門旁的衣帽架上吊了一條裙子和一頂女用草帽,地面上擺了兩雙高跟鞋。誠如雙胞胎兄妹說的,爸爸有一個大腳丫女朋友。
真過分!有女朋友也不先說一聲!
難道這就是他所說的,會讓我大吃一驚的事嗎?
如果爸爸待會兒帶女朋友回來,我該怎麼應對?
爸爸跟媽媽離婚這麼多年了,他交女朋友很正常啊。只要他遇到真正喜歡的女生,我不但不應該生氣,反而應該替他高興才對,可是不知為什麼我就是覺得不舒服。
從眼前的情況看來,他跟女朋友的關係一定很親密,他們是不是快結婚了?如果爸爸有了太太,他還會關心我嗎?如果他太太生了孩子……天啊,一想到會有弟弟或妹妹,我就覺得不可思議,感到好恐慌。
爸爸是什麼時候交了這個女朋友?一定是在美國出差的那段期間。難怪上個週末不肯讓我過來。一種被遺棄的感覺悄悄從心中升起。
(摘錄自:〈第1章 爸爸失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