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離這兒好遠的地方，沿著翡翠河前行，曾經有一座黑山，像一把鋸子似的插入天空。那裡的人叫它無果山，因為山上長不出東西，飛鳥和野獸也不在那兒棲息。
一座村子擠在無果山和翡翠河交會的角落，色調有如枯萎的褐色。這是因為村子四周的土地堅硬又貧瘠。如果要讓稻穀從這塊頑強的土地裡長出來，非得讓田地淹水不可。村民必須踩在泥地裡，日復一日的彎腰駝背下田栽種。常常在泥地裡幹活，就會把泥巴塗得到處都是；炎熱的太陽晒乾了他們衣服上、頭髮上和家中的溼泥。一段時間過後，村裡每樣東西的顏色都變得跟乾泥一樣的黯淡。
這座村子裡有一間屋子非常小，幾片木頭屋板就用屋頂收攏在一起，讓人想起一束用細繩綑紮的火柴棒。屋子裡，幾乎沒有足夠的空間讓三個人同時圍坐在桌子旁──幸運的是，那間屋子裡只住了三個人。其中一個，是名叫敏俐的女孩。
敏俐的外表不像其他村民那樣的褐黃、黯淡。她有一頭光滑的黑髮、兩片粉紅的面頰、一雙總是渴望冒險的明亮眼睛，以及一抹輕快掠過臉龐、一閃即逝的微笑。敏俐的個性活潑、容易衝動，大家都覺得她的名字──意思是思考敏捷俐落──相當適合她。「太適合了。」她的母親歎了一口氣，因為敏俐的行動也一向敏捷俐落。
敏俐的母親動不動就歎氣，每當她對著襤褸的衣衫、破舊的屋子或簡陋的食物皺眉頭時，常會跟著不耐煩的歎氣。敏俐想不起母親不歎氣的時候了；這經常讓敏俐希望自己有個意思是金子或財運的名字。因為正如這座村子和環繞在他們四周的土地一樣，敏俐和她的父母都非常貧窮。他們幾乎無法收割足夠的稻米餵飽自己。屋子裡唯一的錢財是兩枚舊銅幣，放在畫著一隻白兔的藍色飯碗裡頭。銅幣和飯碗都是敏俐的。她還是個小嬰兒時，就收到這兩份禮物；打從有記憶以來，她就擁有它們。
每天吃晚餐時，敏俐的父親都會說故事給她聽，讓她不致於變得像其他村人那樣的黯淡、褐黃。她驚奇、興奮得雙眼發亮，甚至連她的母親也會微笑，雖然母親同時還會搖搖頭。父親似乎拋開了鬱悶和工作的疲憊──當他開始說故事時，那雙黑色的眼睛就會閃耀得有如陽光下的雨滴。
「爹，再跟我說說無果山的故事。」母親用湯匙把米飯盛進碗裡時，敏俐總是這樣說。「再跟我說一遍，它為什麼長不出東西來。」
「哎呀，」敏俐的父親說：「這故事妳聽過好多遍了。妳明明知道。」
「再跟我說一遍嘛，爹。」敏俐哀求著。「拜託。」
「好吧。」他說著，放下了筷子，臉上閃爍著敏俐喜愛的那種微笑。
無果山的故事
從前，當世界上還沒有河流的時候，翡翠龍負責雲氣。牠決定雲朵何時降雨在大地上，何時停止下雨。牠以自己的本領為傲，以世人對牠的敬畏為榮。
翡翠龍生了四條龍子：珍珠龍、黃龍、長龍和黑龍。牠們巨大健壯、善良仁慈。龍子們協助翡翠龍工作；每當牠們在空中翱翔的時候，翡翠龍的心中就充滿了愛意與驕傲。
然而有一天，翡翠龍完成了下雨的工作、把雲氣從大地上移走時，無意中聽到幾個村民的談話。
「哎呀，感謝女神，雨停了。」有個人說。
「對啊，」另一個人說：「我好討厭下雨啊。真高興雲都消失了，太陽終於露出了光芒。」
這些話惹得翡翠龍大發雷霆。討厭下雨！真高興雲都消失了！翡翠龍憤憤不平。這些村民竟敢如此羞辱牠！
翡翠龍十分憤怒，就決定不再讓天空下雨。「這些人可以永遠享受陽光了。」翡翠龍恨恨的想著。
當然，世界上的人們十分絕望。太陽撲打在頭頂上，雨從未降下，大地處處鬧著旱災和饑荒。動物和樹木都失去生氣並死亡。人們乞求降雨，翡翠龍卻不理會他們。
但是，翡翠龍的孩子對人們的苦難並非視而不見。牠們被大地的痛苦和悲慘嚇壞了，一個接一個的去找母親，請求牠原諒世人──不過，即使是牠們的懇求，也無法軟化母親的鐵石心腸。「我們永遠都不再為人們降雨了。」翡翠龍發誓。
珍珠龍、黃龍、長龍和黑龍偷偷的見面。
「我們必須想辦法幫助人們。」黑龍說：「如果他們不能馬上取到水，都會死去。」
「沒錯，」黃龍說：「但我們能做什麼呢？我們沒法子讓天下雨。我們不能不聽母親大人的話，讓她丟臉。」
長龍低頭看著大地。「我會為地上的人們犧牲。」他說。「我要躺在地上，把自己變成水，讓人們飲用。」
其他的龍訝異的看著牠，卻一個接一個的點點頭。
「我會做同樣的事。」黃龍說。
「我們也是。」珍珠龍與黑龍異口同聲的說。
因此，翡翠龍的孩子紛紛下凡，變成水，救了世界上的人們。牠們成為陸地上的四條大河，終止了旱災和地上所有生靈的死亡。
翡翠龍看到了自己孩子的所作所為，不禁詛咒自己的傲慢。牠的龍子再也不會跟牠一起翱翔，再也不會喚牠母親大人了。翡翠龍哀痛悲傷得心都碎了；牠從空中落下，將自己變成了翡翠河，希望能藉此再和牠的孩子團圓。
無果山就是翡翠龍破碎的心。山上長不出東西，也找不到任何生命；它四周的土地堅硬，河水烏黑，因為翡翠龍悲傷的靈魂還在那兒。除非翡翠龍不再孤單，並且至少與其中一個孩子重聚，不然無果山還是會光禿禿的。
「為什麼沒人把四條大河的水引到山上？」敏俐問，雖然這個問題她早已問過很多遍了。只要父親說起這個故事，她總是忍不住的想：如果山上長滿了水果與花朵，為他們這座貧困的村子帶來財富，該有多好。「那麼做，翡翠龍不就快樂了嗎？」
「翡翠龍的孩子把自己變成水時，」敏俐的父親說：「牠們就去世了，靈魂也被釋放了出來。牠們的靈魂不再待在水中，所以翡翠龍在河裡找不到牠們。一百多年前，曾有人試著把石頭從山上移到河裡，想讓牠們重聚。」
「那個人並不是為了龍的靈魂才採石頭的。」敏俐的母親插嘴說。她一直不贊同父親所講的故事，因為她覺得這些故事會讓敏俐變得不切實際，使這孩子儘作白日夢。「我祖母告訴過我，他是位畫家。他採山石，是為了要雕硯台。」
「他有回來過嗎？」敏俐問。
「沒有。也許是做不成好硯台吧。」母親歎了一口氣。「也許他在別的地方找到更好的東西。我敢打賭，他馬鞍上的青銅比我們所能擁有的財產更值錢。」
母親的歎息，教敏俐巴不得無果山上的每一塊石頭都是黃金。她忍不住開口問：「要怎樣才能讓無果山再變得綠油油的？」
「哎呀，」敏俐的父親說：「這個問題妳得去問月下老人。」
「噢，下一次就講這個故事！」敏俐哀求著。「每一次我開口問重要的事，大家總是說：『這個問題妳得去問月下老人。』總有一天，我會問問他的。」
「月下老人！另一個故事！我們家一無所有，米飯幾乎填不滿我們的碗了，而我們卻有一大堆的故事。」母親又歎了口氣。「我們的命運真是可悲！」
「也許吧。」父親對敏俐說，同時看了妻子一眼，「我明天會告訴妳那個故事。」
第二章
每天早上，在太陽升起前，敏俐、她的母親和父親就開始下田工作。現在正逢插秧的季節，特別的累人。泥巴像漿糊般的黏在他們腳上，每一株秧苗都必須費勁的用手插進田裡。炎熱的陽光在頭頂上燃燒著，敏俐的膝蓋累得直顫抖。她恨透了雙手和臉龐沾著黏稠溼泥巴的感覺；有好幾次，她憤怒、疲倦得想要停下來。但是，一看到雙親彎著背耐心的工作，她只好吞下怨言，繼續插秧。
等到太陽快要下山時，敏俐的父母便叫她回家做晚餐並休息，他倆則繼續待在泥巴裡幹活。直到太陽完完全全從天空消失了，他們才肯回家。
敏俐一回到家，就清洗自己的臉和手腳；即使盆子裡的水都變成了褐色，她依舊覺得自己沾滿泥巴。她的雙臂和雙腿都非常疲累，讓她覺得自己像一隻爬在岩石上的老螃蟹。敏俐注視著自己在黝黑汙水中的倒影，在自己的臉上看見了母親皺起的眉頭。
娘是對的，敏俐心想。我們的命運真是可悲。每天，爹和娘拚命工作，還是一無所有。但願我可以改變我們的命運。
就在那時候，敏俐聽見一陣模模糊糊的呢喃，她從沒聽過那樣的聲音，就像一首從雲端吟唱出來的歌曲。她好奇的打開門，想知道那是什麼聲音。
在家門前的那條路上，她看到一個矮小的陌生人正輕聲叫喚著。「金魚，」他輕柔的說，好像想哄他的魚兒游動，「把財運帶進你家。」
那個金魚販推著車子前進，敏俐和村民直盯著他瞧。雖然這座村子座落在河邊，不過，如果有村民曾見過金魚一眼，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翡翠河裡的魚跟這座村子一樣，不是褐色，就是灰色。金魚販的車子滿載著一缸缸像珠寶般閃爍奪目的金魚。
他的輕聲細語把敏俐吸引了過去，就像飛蛾撲向燃亮的燈籠。「金魚會怎麼把財運帶進你家？」敏俐問。
金魚販注視著她；夕陽在他身後落下，讓他發出燦爛的紅、黃光芒。「妳不知道嗎？」他問她。「金魚代表多金。家裡有一缸金魚，表示妳家將會盈滿黃金和美玉。」
敏俐用明亮的黑眼珠盯著他的魚缸，一隻耀眼的橘色魚兒也用明亮的黑眼珠回看她。接著，才一眨眼，敏俐幾乎連想都不想，就轉身進屋，從白兔飯碗裡抓出兩枚銅幣。
「我要買那一隻。」敏俐說，並指著那隻吸引了她的目光、有著黑眼珠和黑鰭的橘紅金魚。
村裡的其他孩子都羨慕的看著她，旁觀的大人卻搖搖頭。「敏俐，」一位鄰居說：「別相信他的胡言亂語。金魚不會帶來財運。把錢省下來吧。」
不過，敏俐並不氣餒，她把這兩枚銅幣遞給金魚販。他望著她，露出微笑。然後收下一枚銅幣，拿起魚缸遞給她。
「希望牠會讓妳財運亨通。」金魚販說。他微微欠身向村民鞠躬後，就推著車離開這座村子。才一會兒工夫，他就消失在無果山的陰影裡，再也看不見蹤影了；要不是敏俐捧在手中的那隻金魚，大家都會以為這只是一場夢。
在離這兒好遠的地方，沿著翡翠河前行，曾經有一座黑山，像一把鋸子似的插入天空。那裡的人叫它無果山，因為山上長不出東西，飛鳥和野獸也不在那兒棲息。
一座村子擠在無果山和翡翠河交會的角落，色調有如枯萎的褐色。這是因為村子四周的土地堅硬又貧瘠。如果要讓稻穀從這塊頑強的土地裡長出來，非得讓田地淹水不可。村民必須踩在泥地裡，日復一日的彎腰駝背下田栽種。常常在泥地裡幹活，就會把泥巴塗得到處都是；炎熱的太陽晒乾了他們衣服上、頭髮上和家中的溼泥。一段時間過後，村裡每樣東西的顏色都變得跟乾泥一樣的黯淡。
這座村子裡有一間屋子非常小，幾片木頭屋板就用屋頂收攏在一起，讓人想起一束用細繩綑紮的火柴棒。屋子裡，幾乎沒有足夠的空間讓三個人同時圍坐在桌子旁──幸運的是，那間屋子裡只住了三個人。其中一個，是名叫敏俐的女孩。
敏俐的外表不像其他村民那樣的褐黃、黯淡。她有一頭光滑的黑髮、兩片粉紅的面頰、一雙總是渴望冒險的明亮眼睛，以及一抹輕快掠過臉龐、一閃即逝的微笑。敏俐的個性活潑、容易衝動，大家都覺得她的名字──意思是思考敏捷俐落──相當適合她。「太適合了。」她的母親歎了一口氣，因為敏俐的行動也一向敏捷俐落。
敏俐的母親動不動就歎氣，每當她對著襤褸的衣衫、破舊的屋子或簡陋的食物皺眉頭時，常會跟著不耐煩的歎氣。敏俐想不起母親不歎氣的時候了；這經常讓敏俐希望自己有個意思是金子或財運的名字。因為正如這座村子和環繞在他們四周的土地一樣，敏俐和她的父母都非常貧窮。他們幾乎無法收割足夠的稻米餵飽自己。屋子裡唯一的錢財是兩枚舊銅幣，放在畫著一隻白兔的藍色飯碗裡頭。銅幣和飯碗都是敏俐的。她還是個小嬰兒時，就收到這兩份禮物；打從有記憶以來，她就擁有它們。
每天吃晚餐時，敏俐的父親都會說故事給她聽，讓她不致於變得像其他村人那樣的黯淡、褐黃。她驚奇、興奮得雙眼發亮，甚至連她的母親也會微笑，雖然母親同時還會搖搖頭。父親似乎拋開了鬱悶和工作的疲憊──當他開始說故事時，那雙黑色的眼睛就會閃耀得有如陽光下的雨滴。
「爹，再跟我說說無果山的故事。」母親用湯匙把米飯盛進碗裡時，敏俐總是這樣說。「再跟我說一遍，它為什麼長不出東西來。」
「哎呀，」敏俐的父親說：「這故事妳聽過好多遍了。妳明明知道。」
「再跟我說一遍嘛，爹。」敏俐哀求著。「拜託。」
「好吧。」他說著，放下了筷子，臉上閃爍著敏俐喜愛的那種微笑。
無果山的故事
從前，當世界上還沒有河流的時候，翡翠龍負責雲氣。牠決定雲朵何時降雨在大地上，何時停止下雨。牠以自己的本領為傲，以世人對牠的敬畏為榮。
翡翠龍生了四條龍子：珍珠龍、黃龍、長龍和黑龍。牠們巨大健壯、善良仁慈。龍子們協助翡翠龍工作；每當牠們在空中翱翔的時候，翡翠龍的心中就充滿了愛意與驕傲。
然而有一天，翡翠龍完成了下雨的工作、把雲氣從大地上移走時，無意中聽到幾個村民的談話。
「哎呀，感謝女神，雨停了。」有個人說。
「對啊，」另一個人說：「我好討厭下雨啊。真高興雲都消失了，太陽終於露出了光芒。」
這些話惹得翡翠龍大發雷霆。討厭下雨！真高興雲都消失了！翡翠龍憤憤不平。這些村民竟敢如此羞辱牠！
翡翠龍十分憤怒，就決定不再讓天空下雨。「這些人可以永遠享受陽光了。」翡翠龍恨恨的想著。
當然，世界上的人們十分絕望。太陽撲打在頭頂上，雨從未降下，大地處處鬧著旱災和饑荒。動物和樹木都失去生氣並死亡。人們乞求降雨，翡翠龍卻不理會他們。
但是，翡翠龍的孩子對人們的苦難並非視而不見。牠們被大地的痛苦和悲慘嚇壞了，一個接一個的去找母親，請求牠原諒世人──不過，即使是牠們的懇求，也無法軟化母親的鐵石心腸。「我們永遠都不再為人們降雨了。」翡翠龍發誓。
珍珠龍、黃龍、長龍和黑龍偷偷的見面。
「我們必須想辦法幫助人們。」黑龍說：「如果他們不能馬上取到水，都會死去。」
「沒錯，」黃龍說：「但我們能做什麼呢？我們沒法子讓天下雨。我們不能不聽母親大人的話，讓她丟臉。」
長龍低頭看著大地。「我會為地上的人們犧牲。」他說。「我要躺在地上，把自己變成水，讓人們飲用。」
其他的龍訝異的看著牠，卻一個接一個的點點頭。
「我會做同樣的事。」黃龍說。
「我們也是。」珍珠龍與黑龍異口同聲的說。
因此，翡翠龍的孩子紛紛下凡，變成水，救了世界上的人們。牠們成為陸地上的四條大河，終止了旱災和地上所有生靈的死亡。
翡翠龍看到了自己孩子的所作所為，不禁詛咒自己的傲慢。牠的龍子再也不會跟牠一起翱翔，再也不會喚牠母親大人了。翡翠龍哀痛悲傷得心都碎了；牠從空中落下，將自己變成了翡翠河，希望能藉此再和牠的孩子團圓。
無果山就是翡翠龍破碎的心。山上長不出東西，也找不到任何生命；它四周的土地堅硬，河水烏黑，因為翡翠龍悲傷的靈魂還在那兒。除非翡翠龍不再孤單，並且至少與其中一個孩子重聚，不然無果山還是會光禿禿的。
「為什麼沒人把四條大河的水引到山上？」敏俐問，雖然這個問題她早已問過很多遍了。只要父親說起這個故事，她總是忍不住的想：如果山上長滿了水果與花朵，為他們這座貧困的村子帶來財富，該有多好。「那麼做，翡翠龍不就快樂了嗎？」
「翡翠龍的孩子把自己變成水時，」敏俐的父親說：「牠們就去世了，靈魂也被釋放了出來。牠們的靈魂不再待在水中，所以翡翠龍在河裡找不到牠們。一百多年前，曾有人試著把石頭從山上移到河裡，想讓牠們重聚。」
「那個人並不是為了龍的靈魂才採石頭的。」敏俐的母親插嘴說。她一直不贊同父親所講的故事，因為她覺得這些故事會讓敏俐變得不切實際，使這孩子儘作白日夢。「我祖母告訴過我，他是位畫家。他採山石，是為了要雕硯台。」
「他有回來過嗎？」敏俐問。
「沒有。也許是做不成好硯台吧。」母親歎了一口氣。「也許他在別的地方找到更好的東西。我敢打賭，他馬鞍上的青銅比我們所能擁有的財產更值錢。」
母親的歎息，教敏俐巴不得無果山上的每一塊石頭都是黃金。她忍不住開口問：「要怎樣才能讓無果山再變得綠油油的？」
「哎呀，」敏俐的父親說：「這個問題妳得去問月下老人。」
「噢，下一次就講這個故事！」敏俐哀求著。「每一次我開口問重要的事，大家總是說：『這個問題妳得去問月下老人。』總有一天，我會問問他的。」
「月下老人！另一個故事！我們家一無所有，米飯幾乎填不滿我們的碗了，而我們卻有一大堆的故事。」母親又歎了口氣。「我們的命運真是可悲！」
「也許吧。」父親對敏俐說，同時看了妻子一眼，「我明天會告訴妳那個故事。」
第二章
每天早上，在太陽升起前，敏俐、她的母親和父親就開始下田工作。現在正逢插秧的季節，特別的累人。泥巴像漿糊般的黏在他們腳上，每一株秧苗都必須費勁的用手插進田裡。炎熱的陽光在頭頂上燃燒著，敏俐的膝蓋累得直顫抖。她恨透了雙手和臉龐沾著黏稠溼泥巴的感覺；有好幾次，她憤怒、疲倦得想要停下來。但是，一看到雙親彎著背耐心的工作，她只好吞下怨言，繼續插秧。
等到太陽快要下山時，敏俐的父母便叫她回家做晚餐並休息，他倆則繼續待在泥巴裡幹活。直到太陽完完全全從天空消失了，他們才肯回家。
敏俐一回到家，就清洗自己的臉和手腳；即使盆子裡的水都變成了褐色，她依舊覺得自己沾滿泥巴。她的雙臂和雙腿都非常疲累，讓她覺得自己像一隻爬在岩石上的老螃蟹。敏俐注視著自己在黝黑汙水中的倒影，在自己的臉上看見了母親皺起的眉頭。
娘是對的，敏俐心想。我們的命運真是可悲。每天，爹和娘拚命工作，還是一無所有。但願我可以改變我們的命運。
就在那時候，敏俐聽見一陣模模糊糊的呢喃，她從沒聽過那樣的聲音，就像一首從雲端吟唱出來的歌曲。她好奇的打開門，想知道那是什麼聲音。
在家門前的那條路上，她看到一個矮小的陌生人正輕聲叫喚著。「金魚，」他輕柔的說，好像想哄他的魚兒游動，「把財運帶進你家。」
那個金魚販推著車子前進，敏俐和村民直盯著他瞧。雖然這座村子座落在河邊，不過，如果有村民曾見過金魚一眼，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翡翠河裡的魚跟這座村子一樣，不是褐色，就是灰色。金魚販的車子滿載著一缸缸像珠寶般閃爍奪目的金魚。
他的輕聲細語把敏俐吸引了過去，就像飛蛾撲向燃亮的燈籠。「金魚會怎麼把財運帶進你家？」敏俐問。
金魚販注視著她；夕陽在他身後落下，讓他發出燦爛的紅、黃光芒。「妳不知道嗎？」他問她。「金魚代表多金。家裡有一缸金魚，表示妳家將會盈滿黃金和美玉。」
敏俐用明亮的黑眼珠盯著他的魚缸，一隻耀眼的橘色魚兒也用明亮的黑眼珠回看她。接著，才一眨眼，敏俐幾乎連想都不想，就轉身進屋，從白兔飯碗裡抓出兩枚銅幣。
「我要買那一隻。」敏俐說，並指著那隻吸引了她的目光、有著黑眼珠和黑鰭的橘紅金魚。
村裡的其他孩子都羨慕的看著她，旁觀的大人卻搖搖頭。「敏俐，」一位鄰居說：「別相信他的胡言亂語。金魚不會帶來財運。把錢省下來吧。」
不過，敏俐並不氣餒，她把這兩枚銅幣遞給金魚販。他望著她，露出微笑。然後收下一枚銅幣，拿起魚缸遞給她。
「希望牠會讓妳財運亨通。」金魚販說。他微微欠身向村民鞠躬後，就推著車離開這座村子。才一會兒工夫，他就消失在無果山的陰影裡，再也看不見蹤影了；要不是敏俐捧在手中的那隻金魚，大家都會以為這只是一場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