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入學式那天他是我第一個遇見的人,在離學校兩條街的那個路口,我放緩腳步仔細的整理著自己的制服,儘管單調的制服沒有值得整理的部分。
我似乎來得太早了一些,這麼想著的時候對面街忽然走來穿著相同樣式的男孩,逆光的緣故我沒有看清楚他的臉,一時怔忪在原地愣愣的注視著他,直到他停下腳步我才發現眼前的男孩有張無比精緻的臉龐,然而卻帶著異常冷漠的神情,透著比同齡男孩更加成熟的氣味。
還沒來得及反應,男孩卻一動也不動的停駐在我的面前。
「你、你也是新生嗎?」
「入學通知一定要帶嗎?」
「應該不用,但要帶照片。」他似乎是因為看見我手中握著的通知單,我搖了搖頭,心情稍微恢復了一些,「不過我想都可以補交。」
「是嘛。」
「嗯……」
我輕輕點了頭,身邊出現的學生漸漸多了起來,毋須刻意觀察就能發現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我感到微微的困窘,我並不是一個擅長站在中心的人,即使那些視線不是因為我的自身,然而即使是帶著邊緣性也讓人感到不安。
很久之後我才稍微能夠理解,始終站在眾人目光中心的他有多麼辛苦,然而那一刻的我卻無暇顧及他的心情,我們總是太過年輕而只關注自身的感情;並且將這些他也不願意負荷的重量用力推向他,這本來就是屬於你的,縱使沒有明白說出口卻以動作無情的鞭笞。
但是那一瞬間的我只想離開。

「我先走了。」
「阿磊。」
還沒移動就看見另一個男孩朝他走來,他揚起不甚明顯的微笑,走近的男孩看了我一眼,禮貌性的打了招呼;他似乎也不是多話的類型,甚至連自我介紹都沒有,但三個人就莫名其妙的一起走進學校,直到在分班表上找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另一個男孩才想起這件事。
「我好像忘了說,我叫方沁。跟妳同班。」
「徐映庭,我的名字。」
「阿磊是隔壁班嗎?」
「嗯。」
順著他們的目光我看見楊修磊三個字,走廊外的陽光灑進呼吸裡,暖暖的,滲進我的肌膚,抬起眼我望向他的側臉,長長的睫毛下覆蓋著他的感情,方沁忽然回過頭迎上我的雙眼,透過楊修磊我望著方沁,斂下眼我轉身走出人群。
但他卻拉住我書包的背帶。
「楊修磊。」
「什麼?」
「我的名字。」
他這麼說。
「我對數學一點辦法也沒有。」筱竹咬著原子筆的尾端,緊緊瞪著練習本上的算式,「都是線條和抽象的符號,一點感情也沒有。」
「就是不帶感情才能夠以稍微輕鬆一些的方式把問題解開,如果攪和進感情的話,大概就會像被小貓抓亂的毛線一樣,除了咬牙剪斷之外沒有其他方法;但是大多時候的問題沒辦法被剪斷,所以就只能導向無解,但這種無解和數學上明確的無解意義不同,大多帶著無奈又糾結的感情,所以說,數學簡單多了。」
「真是,總是說這種似是而非的詭辯。」
「反正重點是,對我而言數學比起現實上的問題容易解答多了。」
「但是所謂的現實啊,就是因為大部分的狀況都無法被輕鬆回答,才會衍生出許多的可能性,如果消除了這份複雜感,人生多無趣啊。」
「我不喜歡。」
「這跟喜不喜歡沒有關係。」筱竹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就像現在,就算我討厭數學到希望這個概念徹底從地球被消除,我還是不得不想辦法讓問號導向等號之後的答案。唯一正解。一想到這種狹隘而且打從一開始就被決定的答案就讓人不開心。」
自動鉛筆的筆尖在練習本上寫下工整的算式,我想著,究竟面對有唯一正解的題目時,我們能夠相信的是「這世界仍舊是單純的」,或者是以最單純的型態來向我們說明「這世界沒有所謂的簡單」。
我不明白,偶爾會試圖釐清,然而筱竹是那種能夠將這份疑問徹底拋開的人,她不在乎真正的答案,甚至不在乎問題本身,她只在意自己能不能夠流暢的進行解答,又能不能順利的抵達等號後方。
我和筱竹打從一開始就是截然不同的類型,相較於她的活潑與好動,我更習慣以安靜的姿態行走,她喜歡得到注目,喜歡任何回答都可能是正解的問答題,甚至喜歡把簡單的事物弄得更加複雜。這樣才有趣啊。她總是這麼說。
和這樣的人成為最親近的朋友並不在我的意料之內,這也許正是她所謂的有趣,所以偶爾我會分不出她帶有幾分真心,她是擅長說話也慣於表演的人;縱使明白這一點,從某一個瞬間開始我還是將她視為朋友了,從那之後我就習慣忽略某些她的不真誠,以及某些她的刻意。
「你們班是不是有一個叫方沁的男生啊?」
「嗯。」
「他是怎麼樣的人啊?」
「不知道。」
寫到一半的y筆芯在尾端斷了,形成一個粗糙的斷面,y這個字處於尚未被完成卻又能辨認無誤的階段,也就是,即使我不再以另一道筆劃進行延伸對理解並不會產生任何影響,但我還是用力了畫了好幾筆。
「妳真是一點粉紅色的氣氛都沒有,開學這陣子引起女學生之間最熱烈的討論的有三個人,一個是聽說畢業就會出道的高二學姊,一個是四班的楊修磊,還有就是你們班的方沁。」她揚起甜膩的笑容直直的瞅著我,「難得跟其中一個人同班,就要打好關係才是啊。」
這不是我關心的事,我當然知道同學們積極討論的內容,我喜歡安靜但不是會遠離同儕的類型,因此我總是靜靜的聽著,偶爾會不期然的和方沁的目光對上,但我和他之間除了入學式那天短暫的交談之外,真正成為同班同學卻沒有說過話。
但是我明白,我之所以每天都安靜聆聽著相似的內容是因為另一個人,楊修磊,我試圖否認這個事實,卻在否認的動作裡越發仔細的尋找著與他相關的字句。
「介紹我和他認識嘛……」
「妳說什麼?」
「妳根本沒在聽我說話,」筱竹嘟起嘴,卻親暱的抱住我的右手臂,「方沁啊,只要讓我和他說上一次話就好了,這樣就會有跟他打招呼的理由啦。」
她一直找尋讓自己成為中心的路徑,這樣的欲望在我面前她從來沒有掩飾過,我猜想並非源自信任,起初她總會確實做好修飾的動作;然而或許發現被看穿,又或者知曉我並不想干預,爾後她便捨去了掩飾。
然而面對如此赤裸的欲望,我仍舊感到些許不自在,我不會因此遠離她,卻無法真心喜歡上這一面的她。
「我也沒跟他說過話。」
「不管啦,就這麼說好囉。」

帶著便當我安靜的離開教室往頂樓走去。
這幾天筱竹總是帶著午餐到班上找我,毫不在意的走進教室在我身邊坐下,她的到來破壞了某些平衡,某些男孩的目光總是不自覺的投注在她身上,而她同時引來某些女孩的視線;然而兩者含藏著截然不同的感情,無論如何在她身旁的我連帶的受到關注,我不喜歡,於是下課鐘一響我就離開了教室。
推開了頂樓的門,日光有些灼燙,我尋找著陰影,靠著不怎麼乾淨的灰牆坐下,打開便當合的同時我聽見哪個人走近的腳步聲。
皺起眉我想起在書上或者電影裡的劇情,頂樓似乎是某些人的領土,通常這類的人並不會太友善,又可能只是一種想像,緩慢的我抬起頭,站在我面前的是預期之外的人,儘管我並沒有預期。
他在我左手邊坐下,不發一語的撕開麵包的包裝袋,低下頭我開始夾起便當裡的花椰菜送進嘴裡,我和他之間隔著一道縫隙,對於我和他這樣陌生的兩個人而言顯得太過靠近,也許是因為陰影範圍太過狹小,咀嚼著軟爛的飯粒,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吞嚥而下。
「我想吃花椰菜。」
他的聲音劃破沉默,思索了幾秒鐘之後才確定那確實來自於身旁的他,我夾起最後一朵花椰菜沒有多加思考就送進他的口中,一直到吃完整個便當我才意識到這是相當親暱的舉動,但是對我或者對他而言,就只是他想吃而我給他吃的程度而已。
「只吃麵包會飽嗎?」
「天氣熱的時候就沒有食欲。」
「這陣子每個人都在談論你。」
「包括妳嗎?」
「我對這些沒有太大的興趣。」
我和他的對話似乎總是這樣突兀的被開始又突兀的被結束,我輕輕的笑了出來,真是莫名其妙。
「笑什麼?」
「不覺得很莫名其妙嗎?」我側過頭望向他,「關於你的事彷彿鉅細靡遺的知道了,卻又跟你這個人處於完全陌生的狀態,但是說過幾句話之後,稍微不那麼陌生了,卻又不知道那些來自四面八方關於你的一切究竟是不是虛構,流言能將一個人從普通人塑造為神,也能將一個神貶低為人。」
「我不是神,我也不想當神。」他的語氣之中有低張的嘲諷,「我是無神論者,所以那個被塑造出來的楊修磊,對我而言是不曾存在的虛無。」
虛無。
「真是可惜,如果你是神的話,我就能許願了呢。」
然後他勾起嘴角,不很明顯卻緩緩的笑了,熱,空氣中流竄著熱的氣味,貼附在肌膚上的是不舒服的濕氣,然而彷彿跨越了物理性,這一瞬間差點讓人以為有涼爽的風輕撫著臉頰。
「我忘了妳的名字了。」
「如果是神就會知道。」我拿起便當盒站起身,低著頭注視著他精緻的懾人的臉龐,「所以你果然不是神呢。」
他看著我。
「今天沒有自我介紹的心情,下次會告訴你。」在離去之前我說,「如果有下次的話。」
我沒有向筱竹提起楊修磊,他並不適合出現在我們的對話之中,並且她對於我遲遲不讓她和方沁交談感到有些不快,她反覆說著這件事,連帶著出現在班上的頻率也增加,於是我只能放棄休息時間和她站在窗邊進行單方面的談話。
「妳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幫我。」
「我跟他一點交集也沒有。」
「交集是能夠被製造的,特別是像他那樣的人,越是引人注目的人圍繞的他的『交集』大多都是人為的,想要在路上見面接著自然而然的說起話來,那只是故事的情節。不管是所謂的攀談或是趨近,一開始都是單方面的,等到有一天成為雙方面的動作,不管是什麼樣的起點都不需要在意了。」
但是我們真的能不在意所謂的起點嗎?
不、至少我沒有辦法,任何一件事對我而言其擁有的開端是最重要的部分,甚至比結尾更加重要,如同那天朝我走近的楊修磊,我寧可將其視為某種命定,爾後衍生的感情都能夠被染上宿命性的色彩,縱使是哀傷,也是宿命性的哀傷,這不是我的浪漫,而是我努力避免陷入「如果當初做了什麼、或者沒做什麼」的黑洞。
生命之中有太多的「如果」,終有一天我們會明白自己根本無法負荷這些「如果」的重量。
「總之……」
「他走過來了。」
順著筱竹的視線我看見從走廊另一端走近的方沁,他並不多話卻也不會被歸類為沉默的類型,必須說話的時候他就會開口,不會說多餘的話也不會為了說話而說話;某些女孩總是比較著方沁和楊修磊,相似,她們這樣說著,然而他們是截然不同的,縱使乍然一看會有另一個人的影子,兩個人卻選擇全然不同的路徑。
方沁看了我一眼,又或許不是投向我,側過身要走進教室的那一瞬,筱竹喊住了他。
「你是方沁吧,」筱竹用著過於甜膩而飛揚的口吻,「映庭常常提起你喔。」
人為的,交集。刻意的。具有目的性的。謊言。
謊言。
我斂下眼,壓抑著胸口翻騰的不快。
「雖然想和你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映庭總是這樣說,所以我就自作主張的叫住你了。你不會介意吧?」
她流暢的編織著謊言,然而只有她不知道,在場的三個人,除了她自身之外,我和方沁都知道這是個謊言。
我的手不自覺握住了拳,然後鐘聲響了,筱竹似乎又說了些什麼,字與字串連而起的意義沒有傳遞進我的身體,我只接收到生理性高亢的嗓音,刺痛般的響著。
最後只剩下我和方沁站在門口。
「對不起。」我說。
「沒有必要為其他人道歉,無論那個人是誰。」
「但是我放任她那麼做。」
「那麼,我就當作妳是真的想和我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直視著我的雙眼,「所以妳也沒必要道歉。」

──該道歉的從來就不是妳。
斷斷續續做了夢,坐起身看見塗上螢光塗料的指針還沒跨越五,清晨四點三十七分,我感到有些冷,卻沒有躺回床上的意思,走進洗手間簡單的漱洗,沒有人醒著的家裡,沉默被逆向放大。
泡了一杯熱牛奶,蜷縮在沙發上小心的啜飲,哥哥的房門突然被打開,他似乎沒有發現我的存在逕自往洗手間走去,再次踏進客廳時他像是終於看見,揉著眼睛納悶的注視著我。
「為什麼那麼早起來?」
「醒了之後就睡不著了。」
「喔。」
沒有特別的感想,哥走回房間輕輕帶上門,於是客廳裡又只剩下我,抱著馬克杯感受著微燙的溫度,忽然我想起楊修磊。
那天之後我沒有去過頂樓,也許他會在,這個念頭不知道以哪個一瞬間作為起點盤踞著我的思緒,有好幾次都克制不住自己,卻總是在跨過幾步之後又轉身返回。
究竟我所期盼的是推開門之後有他還是沒有他呢?
問號彷彿泡了水的海綿一樣被脹大,被談論的楊修磊,被注目的楊修磊,以及藏匿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陰影之下的楊修磊,我猜想自己想碰觸的是未曾被看穿的那部分,卻又害怕成為第一個到達的人。
對於一個只見過兩次面、進行著突兀又簡短的談話的人,他所造成的影響似乎比我以為的還要深,彷彿深不可測的清潭,無論如何小心翼翼的邁開步伐,都不能夠預料那一個剎那自己會踩空滑落。泅溺。
他的存在如同銳利的刀刃,緩慢的,確實的,刺進胸口。
在察覺到疼痛之前,就已經抵達跳動的、心臟。
「要和我一組嗎?」
「我無所謂。」
在幾個積極的女孩走近他之前方沁先站在我的面前,明明是自習課,卻被輔導室借用以進行兩性課程,雖然能夠採取簡單的講課模式,講台前的年輕女老師卻選擇了她認為能帶動氣氛的活動。
女老師開始以過份開朗的口吻說著,尋找同伴這件事本身就是一種社交,第一秒想到的人也許是自己最喜歡的人,或是認為對方能夠帶來優勢,例如體育課的時候會想和運動神經好的人一組,或是帶著某些目的性,覺得這個人比較刻苦耐勞會分擔大部份的工作,當然會有第二順位、第三順位……但是當同伴被限定「只有一位」時,大部分的人都傾向於找尋同性,雖然是很細微的動作,但卻清楚的顯示「性別」這個概念。
結果仍舊是女老師一個人賣力的講著,底下的同學興趣缺缺的做起私事,我玩著自己的手指,撫摸著前幾天被影印紙割傷的無名指指尖,突然教室內的氣氛又鼓譟了起來。
──現在和自己的同伴對看五秒鐘,等一下我們會進行討論。
我抬起頭迎上方沁的視線,周圍不時傳來笑聲,有人大聲喊著「不行、一秒鐘都不到就想笑」,他和我安靜的注視著對方,沒有多餘的感情,緩慢的倒數。
5、4、3、2──1。
「捨不得移開視線嗎?」
「那你為什麼不先移開呢?」
方沁笑了。是容易引人注目的那種美好笑容。
「因為覺得妳可愛。」
「這種話對我沒有用。」
「但是妳的臉確實的紅了,」他堵住我的聲音,「要說是熱的話,耳朵也不應該泛紅。」
「無聊。」
「我覺得很有趣。」
「你──」
「現在是討論時間,請分享剛剛那五秒鐘的感受,與之後的想法。」
「沒有,一點想法也沒有。」
「妳想在繳回的作業紙上這麼寫的話,那我就寫『那五秒鐘裡我覺得徐映庭比我想像的可愛多了,而這樣的感覺在五秒鐘過後逐漸被放大』。」
「你到底想做什麼?」
「實話實說而已。」
「你根本不是這種人。」
「那妳說我是哪一種人呢?」
他輕輕勾起嘴角,儘管他的弧度之中沒有一絲這樣的意思,我卻在微笑的端點看見綻放開來的諷刺,連認識都談論不上的我,又怎麼能夠果斷的說是「你不是這樣的人」呢?
眼前這個人對我而言是陌生的。
「就寫『跟女孩子的臉長得不一樣』吧。」
「那我寫『比男孩子可愛多了』,可以嗎?」
「隨便你。」
方沁真的這麼寫了,而且毫不掩飾的將紙遞給來收討論作業的女同學,我想她仔細的讀了,在講台前似乎也把作業拿給了另外兩個女孩看了,如此微小的動作成為開端,我猜想在下課之前就會渲染在教室的每個角落。
「我有點後悔了。」他用左手輕輕托著下巴,嘴邊泛著淺淺的笑容,「應該乾淨俐落的寫『徐映庭真可愛』,這樣妳也不用費心去想怎麼向其他人解釋,而且每個人都會知道我覺得妳可愛了。」
「這是打發無聊的遊戲嗎?」
「是真心。」他說,然而在他凝滯的目光之中我分辨不清這句話的真實性,「就算我這麼說妳也不會相信吧。但是妳真的能清楚的判別對方的哪些部分是真心,哪些部分只是一種表演嗎?」
「我沒有辦法,所以我不會給對方模稜兩可的態度。」
「妳只是沒有積極的去操弄人心,但是消極的退讓或者視而不見也是一種模糊不清,」他一個字一個字清晰的竄入我的意識滲入我的肌膚刺痛著我最深處柔軟的核心,「比起仔細一點或許就能看穿的表演,藏匿起來的心思才是──」
方沁的話被女老師說下課的聲音打斷,我站起身沒有看他逕自走回座位,我明白,這是一種逃避,同時我不明白,方沁對我說這些話的用意。

我不討厭想念。
雖然某些想念會讓人難受,但只要一想到那樣的難受緣自於曾經的美好,也許會有一點悲哀,卻也感到慶幸,我會慶幸,自己的生命中曾經有過那份美好,即使是短暫的一瞬,我想我也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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