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他們的眼睛在發光
曾經,我為自己做了人生第一個重大決定:辭掉工作,到義大利當志工,在那個度假打工還沒開始,除了留學、遊學,想在國外長期居留還不普遍的時刻,這無疑是個冒險的決定。到國外當志工並沒有比較高尚,為的是藉由幫助他人而擁有一次走出熟悉環境、得以觀看世界的機會。經過一年異國文化的洗禮,在完成志工工作後,我展開了一場為期數個月的歐陸浪遊。
那段期間遇見許多稚氣的臉龐,看著他們一個個背著厚實的大背包,彷彿把所有家當都背上了身,一雙腿就是最佳的移動工具,有的甚至帶著一張沒有回程的單程車票,正要展開一段長時間的旅程。我在與他們交談時發現了一個共通點,他們的眼睛無不閃閃發亮,好不耀眼。
「下一個目的地?」我問。
「還不曉得,先在這個城市待個幾天再說。」A說。
「我正在環球旅行,從亞洲開始,經中東到歐洲,再到美洲。」B說。
「我想先去○○待幾個月,學習當地語言,之後……之後再做打算。」C說。
沒有縝密的行程規畫,想必也沒有備妥多大筆旅費,言談中卻不見懼怕與擔心,出發就是最重要的事。然而,更令人更震驚的是大部分的他們多半只有十八、十九歲,二十出頭,有的獨自一人、有的男女朋友一起、或是幾個友人結伴,走出自己國家開始進行或長或短的旅程。他們恣意揮灑青春、享受自由,好像沒有非做什麼不可的沈重感,又似乎帶著想要看看外面世界的期待。說是自我探索也好,摸索志趣也行,他們給自己一段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時間,去到陌生的地方、接觸不同的人、感受異國的風土人情,行有餘力再想想未來……如果心裡有這麼一點念頭的話。
那時的我完全被他們那股與年齡不相襯的自信與大無畏的行動力給征服,即使我也不過才虛長幾歲,即使後來的我也不知不覺成了他們的同路人:流浪在不同的城市、時不時拔腿追著公車、趕巴士、遇到動不動就罷工的火車便徹夜守在車站等待隨時可能的復駛、為了怕錯過早船而隨意席地睡在碼頭、為清晨起飛的班機在前一晚蜷窩機場……
那是屬於年輕人肆無忌憚的浪漫。
一種怎麼樣都無所謂,沒有什麼可失去的豪情壯志。我後來才知道,不論是他們或是我所進行的,正是所謂的Gap Year,一個對我而言十分陌生的人生階段。那時我一邊羡慕他們能在那麼年輕的時候就有此意識及勇氣跨出去,一邊暗暗埋怨自己,如果能更早一點覺醒就好了。
相較於西方大多在高中畢業階段進行Gap Year,藉由一段時間的休息,去從事各種活動,比如旅行、當志工或任何感興趣的事,在那段遊歷中吸收充足的養分,更清楚地認識自己,再進入人生的下一階段,可能是走進職場,可能是進入大學殿堂追尋更高深的知識;然而在臺灣,民眾進行類似活動的時期分布於各種人生階段。如果那可視為臺灣人的Gap Year,何以國人Gap Year的時間十分分散?十幾歲、二十幾歲、三十幾歲甚或更年長都有可能進行,為何會與西方有著明顯的差異?在人生不同階段的遊歷是否會對一個人的未來產生不同的意義與影響?
對於東西方Gap Year的好奇與疑問,沒有解答。
多年後,我重返校園成為一名研究生,當年彌足珍貴的經歷不但形塑了現今的我,沒料到的是,除了曾為此出書,最終還成為日後論文研究的主題,這一連串的人生境遇,冥冥中似有定數。
曾經的疑問有了進一步探索的契機,我從曾親身參與的ICYE(臺灣國際青年文化交流協會)中訪談了不同年齡層的國內外志工,從他們的故事中了解東西方青年在Gap Year想法上的差距,以及Gap Year之後得到的啟發與收穫。藉由不同年齡層面對人生不同的思考,進而開啟各自的Gap Year,希望提供給正在人生抉擇中迷惘的青年一張可能的未來藍圖,在抵達目的地之前可以給自己一個機會多嘗試其他道路,看看途中的風景,別盲目而輕易地替未來做決定。
即使多年之後,我依然記得Gap Year那年的熱血沸騰、不顧一切、奮力擁抱世界所帶給自己的衝擊與震撼,那時不明白那些經驗帶給自己的是怎樣的人生養分,但我知道如果可以更早就去做這件事,當看得多了、見識廣了、對自己了解更深了,人生的選擇或許將因此而不同。
「十八歲的我在做什麼?」同樣走在Gap Year旅程中,我不只一次喃喃自問。那時在途中遇到的人,他們的臉龐早已不復記憶,但我永遠記得他們眼中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