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辦不到
◇
聖誕老人並不存在，不過有類似聖誕老人的組織。這個組織是何時創建，幾乎沒有員工知道。既無介紹公司沿革的文件，也沒人會向員工解說。這個組織和一般定義上的「公司」不同。若要解釋，就是像龐大的非營利組織，擁有悠久的歷史和數之不盡的實績的NGO。不過，在這裡工作的職員都會拿到薪水。
理所當然，沒有招募職員的海報，也沒有人力仲介的斡旋，及應屆畢業生的招考。
一旦人事部門判定某人適合在此工作，就會突然去和對方接觸。有點像是向站在渋谷街頭的帥哥搭訕「你有興趣踏入演藝圈嗎？」，不過也有相異之處。如果是帥哥，應該會認為自己的外表適合當模特兒或演員吧。
然而，這個公司的狀況完全不同，幾乎沒人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挑選出來的。
公司內部有幾個單位。
松田和綠川的單位負責選擇禮物、管理收件人情報。單位下會畫分負責區域，兩人是各自負責區域的主管。此外，還有為了準備孩子希望的禮物，和玩具廠商交涉的單位，也有分析當日天氣的部門。野村是管理馴鹿的健康狀況、訓練馴鹿，及編成馴鹿隊伍部門的老手。御子柴是操縱馴鹿拉的雪橇的司機，屬於「最後一棒」的部門。而且，當天會在高空行駛高速交通工具，除了必須注意機場塔台的情報之外，為了避免引起侵略領空的誤解，得祕密和政府取得聯絡。換句話說，公司內部有類似塔台功能的部門。此外，有專人負責收集配送地點的地圖情報、導覽，及分析建築物保全系統。
所有部門中最重要的，可說是人事部門。發掘適合這個公司的人才，是公司順利營運的核心。必須認真勤勉、具有高度的守法意識，更重要的是，要能夠保密。該怎麼找出適合的人才，其獨特的觀點和手法，跟知名拉麵店的湯頭原料一樣，是機密中的機密。
總之，這個公司的員工，為了一年一度能順利在聖誕節早晨，將禮物放在孩子枕邊，每天都辛勤工作著。
「根本沒有聖誕老人，玩具都是爸媽買給我的！」
很多人這麼主張，公司錄取的員工當初也幾乎都這麼認為。
「我看過爸媽將禮物放在枕頭旁邊！」
不乏這種證詞。
這些說法絕對沒問題。基本上，聖誕禮物是父母、祖父母、親戚等等，和孩子有血緣關係的人送的。
在許多孩子心中，聖誕老人並不存在，他們和這個公司無緣。
然而，世上確實有無法得到禮物的孩子。首先，當然是沒有近親的孩子，再來，就是漠不關心孩子的父母，或是對孩子做出形同虐待的殘酷行徑的父母。此外，在聖誕節前突發事故，比如父母車禍，或捲入將日常生活攪得天翻地覆的災害，總之礙於某些大事，導致孩子失去聖誕節的情況。
聖誕老人的送禮系統，便是為了這樣的孩子而存在。
因此，找出符合需要的孩子便十分重要，調查部的成員總是在負責的區域中四處搜索。情報會整理成清單，實際上能找出多少「不得不依靠聖誕老人的孩子」這個覆蓋率非常重要。
聖誕老人必須始終看顧著孩子！
每個員工都這麼想。
◇
野村將紙箱搬入倉庫，回到廄舍時，一個有著雙眼皮的新進員工──說是新進員工，也快三十歲，穿著連身工作服的中森遊馬，小跑步奔向他。
「野村先生，那個⋯⋯K似乎不太有精神。」
「K？幾號的K？」公司管理的馴鹿，依照各自的性格和拉雪橇時的搭配程度，分成數支隊伍。
中森操作手邊的平板電腦後回答：「十五，十五小隊的K，這幾天都沒吃東西。」
「十五的K嗎？」野村拉起工作服的拉鍊，「不要緊。一到十二月，牠就會開始調整狀況。」
「調整是指體重嗎？這麼一提，目前牠的體重，確實比我們算出的目標體重低了許多。」
「K似乎會拿捏分寸。雖然牠沒真的開口，不過大概是飛行或風吹過時，會有影響吧。總之，牠會自行減少進食。而且，每年的體重都會有變化，約莫是牠認為可行的目標吧。」
「傳聞，野村先生能和牠們交談。」
「中森，就算是我也無法和馴鹿講話，只是……」
「只是？」
「只是比起和妻子，我覺得和馴鹿更能心靈相通。」野村認真地說，中森似乎認為他在開玩笑。
野村打開前往室內練習場的門，走進練習場。練習場像是在寬敞的體育館內，鋪設起地面，還在草原上搭建屋頂和牆壁，彷彿塞了個小巨蛋般的特殊設施。
此外，練習場和田徑場一樣，有好幾條跑道，馴鹿來來回回。有幾頭馴鹿像要確認腳步般輕快走著，不過，中央鋪著褐色土壤的顯眼之處，有一群馴鹿很認真地跑著。
牠們沒發出腳步聲，非常安靜。
在練習場深處跑道上的幾頭馴鹿，則實際拉著雪橇，在高台上練習跳躍移動。
野村會依序走近各小隊的負責人、看著馴鹿資料的人，確認每支小隊的狀態。雖然沒有馴鹿生病或受傷，不過，只要接近聖誕節的一週前，就會有馴鹿受傷，完全不能大意。
「野村先生，第五小隊的J沒問題嗎？」
不知何時，一個高瘦的男人站在野村身邊。他一頭短髮、五官端正，是御子柴。
「司機來這裡幹麼？」野村抬頭看著對方。
「我很在意，畢竟當天要和牠一起工作啊。」
「也對。不過，為了讓牠們能順利工作，我們會做好狀態管理。給牠們具有充分營養的三餐，和適當的訓練行程，沒問題。」
「可是，聽說J有點狀況不佳。」
「八卦真可怕。」野村半開玩笑地說，同時認真地嘆一口氣，「那傢伙啊，本來就是路痴。飛到空中的瞬間，立刻忘記哪邊是地面。」
「這實在太糟糕了。」
「如果只有牠一個人，的確很麻煩，不過，牠總是和M或N一起，沒什麼好擔心的。J除了是路痴之外，腳力和處理逆風的能力非常出色，讓牠坐板凳太可惜。只是，最近牠一個人飛行時，搞錯方向狠狠撞上天花板，恰巧司機來參觀，簡直嚇壞了。咦，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我覺得野村先生用一個人、兩個人來數馴鹿，實在很有趣。」
野村從鼻子哼一聲，「這樣說，只是圖個方便。你們不也一樣？玩《宇宙巡航艦》或《鐵板陣》時，是、用一隻、兩隻來數遊戲內剩下的戰鬥機，不是嗎？」
「我才沒那樣。」
野村盤起雙臂，緊盯著各自努力訓練的馴鹿。戴上專用的護目鏡，可看到每隻馴鹿的身分標記，不過，野村只憑毛色或體型大小，幾乎可認出每一隻馴鹿。
「那是什麼訓練？」御子柴指著左邊問。馴鹿以五隻╳兩隻的隊形排好──這個隊形非常接近正式工作的配置，緩緩拉著雪橇。牠們沒奔跑，而是腳步一致，慢動作般走著。
「雪橇上有很薄的盤子，裡頭裝著水。」
「水不能濺出來嗎？」
「那是為了訓練牠們要慎重，小心仔細地載運。」
「野村先生，玩具不是全捆包起來了嗎？」
「很久以前，近畿地方的隊伍在飛行過程中失去平衡，在小學校園緊急著陸。確認完裝備，要再度出發時，或許是粗魯奔跑的緣故，雪橇大力搖晃，玩具都壞了。不論什麼時候，玩具都可能毀損，但當下馴鹿和最後運送的人都沒注意，最後將沒辦法玩的遙控車送到孩子手上。」
「每年都會發生配送意外呢。」
「是啊。不過，那樣進行訓練後，毀損事故的發生率大幅降低。」
「我不清楚兩者之間是否真有因果關係。是不是進行那樣的訓練後，破損率就會降低……」聽御子柴這麼說，野村偷瞄他一眼。以為御子柴是帶著批判或議論的心態講這句話，但看起來完全沒這樣的意思，只是感到炫目般緊盯著馴鹿的行動。
「野村先生，那些馴鹿全是培里馴鹿嗎？」
「是啊，馴鹿中特別能飛的就是培里馴鹿。但也不是全都能飛，約莫是一成左右。」
「紅鼻子呢？」
「大概只占會飛的馴鹿的百分之二。」有一些馴鹿的方向感特別優秀，當周圍光線轉暗時，體毛還會發亮。因此，公司按照以前童話的描述，將擁有特殊體質的馴鹿稱為「紅鼻子」，每支小隊最少會分配一隻。
「對了，御子柴，你今年要跑松田隊長負責的區域吧？」野村帶著調侃的意味，刻意加強「隊長」的發音。
「是啊，年輕又認真的松田隊長。」御子柴也語帶調侃，「只是，我實在覺得很不可思議。」
「什麼？」
「我不討厭松田，真的認為他是好人，可是他經常發生失誤呢。」
「說是經常，我覺得根本是一天到晚。」野村忍不住這麼說，松田太常出錯了。比方，確認孩子的禮物希望清單後，進行沒必要的修正，搞錯品項。還有，弄錯會議時間，或是說在南棟集合，就他一個在北棟入口等著。「去年也不例外。」
「是鐵板呢。」
事到臨頭，松田仍搞不清小學男生希望的禮物，所以到物品管理部和負責人商量，負責人立刻回答：「若是男孩，今年就是鐵板。」
負責人指的是，大受歡迎的某動畫人物，使用的筆型無線電。這個玩具一上市，立刻銷售一空，甚至造成一種社會現象。負責人的意思是，如果送這個禮物，絕對不會出錯，所以使用「鐵板」的說法。然而，松田卻老實接收字面上的意義，將「鐵板」解釋成禮物。轉眼之間，此一失誤傳遍公司，這一年內，大家動不動就開他這個玩笑，最後演變成炒熱場子的鐵板笑話。
「不過，物品管理部也是按松田製作的清單訂貨，如果當時有人注意到就好了。」御子柴說道。
「也對。」野村笑著抓了抓鼻頭，「不過，『不可思議』是指什麼？是說松田居然會出那麼離譜的錯誤嗎？」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有刻意貶低松田，請不要誤會。」
「我知道，沒人會討厭松田。」
「我只是覺得，沒想到公司會錄用他。」
「是啊。」野村附和般點點頭，「公司的人事部門真是太厲害了。」
「對，我認識的公司老闆說過，組織怎麼樣都能成立，重點是在組織內工作的人才。只要有個派不上用場的人，公司就會垮掉，我認為很有道理。尤其是我們的工作，牽涉到孩子的夢想，稍微有點失誤，可能會功虧一簣。」
嗯、嗯，野村雙臂交抱，不停點頭。「說的沒錯，你應該也沒想到自己適合這個司機的工作吧。」
「我以前在市公所的回收促進課工作。」
「是吧，可是公司的人事部門卻判斷你適合現在的工作。然後你真的做了，發現確實很適合。這是什麼演算法，還是人事部門才知道的祕訣？」
「真是恐怖，該不會請私家偵探調查我吧。」御子柴嘴上說著，但並非真心這麼想。他很清楚這個組織並不恐怖。
「人事部門一定也是看中松田的某種特質。雖然經常出錯，但他不是故意。搞不好他真的遭到犯下離譜錯誤的詛咒，大家都這麼說。」
「嗯，我不討厭松田，但一想起他去年和前年都發生錯誤下訂的狀況，就很擔心今年該不會也出問題吧。」
「不知道，但我想應該不用太擔心。」
「什麼意思？」
「搞不好松田就是在這種星星底下出生的啊。」
「這是什麼占星術嗎？」御子柴半開玩笑地回答。
此時，在深處跑道上奔馳的馴鹿靜靜離開地面，宛如奔向空中般，踢著空氣飛起來。牠們移動到最靠近天花板的地方，緩緩描繪出軌道，往御子柴和野村的頭頂上移動。
恍若被那美麗的軌道迷住，兩人凝望好一陣子。
◇
聖誕老人並不存在，不過有類似聖誕老人的組織。這個組織是何時創建，幾乎沒有員工知道。既無介紹公司沿革的文件，也沒人會向員工解說。這個組織和一般定義上的「公司」不同。若要解釋，就是像龐大的非營利組織，擁有悠久的歷史和數之不盡的實績的NGO。不過，在這裡工作的職員都會拿到薪水。
理所當然，沒有招募職員的海報，也沒有人力仲介的斡旋，及應屆畢業生的招考。
一旦人事部門判定某人適合在此工作，就會突然去和對方接觸。有點像是向站在渋谷街頭的帥哥搭訕「你有興趣踏入演藝圈嗎？」，不過也有相異之處。如果是帥哥，應該會認為自己的外表適合當模特兒或演員吧。
然而，這個公司的狀況完全不同，幾乎沒人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挑選出來的。
公司內部有幾個單位。
松田和綠川的單位負責選擇禮物、管理收件人情報。單位下會畫分負責區域，兩人是各自負責區域的主管。此外，還有為了準備孩子希望的禮物，和玩具廠商交涉的單位，也有分析當日天氣的部門。野村是管理馴鹿的健康狀況、訓練馴鹿，及編成馴鹿隊伍部門的老手。御子柴是操縱馴鹿拉的雪橇的司機，屬於「最後一棒」的部門。而且，當天會在高空行駛高速交通工具，除了必須注意機場塔台的情報之外，為了避免引起侵略領空的誤解，得祕密和政府取得聯絡。換句話說，公司內部有類似塔台功能的部門。此外，有專人負責收集配送地點的地圖情報、導覽，及分析建築物保全系統。
所有部門中最重要的，可說是人事部門。發掘適合這個公司的人才，是公司順利營運的核心。必須認真勤勉、具有高度的守法意識，更重要的是，要能夠保密。該怎麼找出適合的人才，其獨特的觀點和手法，跟知名拉麵店的湯頭原料一樣，是機密中的機密。
總之，這個公司的員工，為了一年一度能順利在聖誕節早晨，將禮物放在孩子枕邊，每天都辛勤工作著。
「根本沒有聖誕老人，玩具都是爸媽買給我的！」
很多人這麼主張，公司錄取的員工當初也幾乎都這麼認為。
「我看過爸媽將禮物放在枕頭旁邊！」
不乏這種證詞。
這些說法絕對沒問題。基本上，聖誕禮物是父母、祖父母、親戚等等，和孩子有血緣關係的人送的。
在許多孩子心中，聖誕老人並不存在，他們和這個公司無緣。
然而，世上確實有無法得到禮物的孩子。首先，當然是沒有近親的孩子，再來，就是漠不關心孩子的父母，或是對孩子做出形同虐待的殘酷行徑的父母。此外，在聖誕節前突發事故，比如父母車禍，或捲入將日常生活攪得天翻地覆的災害，總之礙於某些大事，導致孩子失去聖誕節的情況。
聖誕老人的送禮系統，便是為了這樣的孩子而存在。
因此，找出符合需要的孩子便十分重要，調查部的成員總是在負責的區域中四處搜索。情報會整理成清單，實際上能找出多少「不得不依靠聖誕老人的孩子」這個覆蓋率非常重要。
聖誕老人必須始終看顧著孩子！
每個員工都這麼想。
◇
野村將紙箱搬入倉庫，回到廄舍時，一個有著雙眼皮的新進員工──說是新進員工，也快三十歲，穿著連身工作服的中森遊馬，小跑步奔向他。
「野村先生，那個⋯⋯K似乎不太有精神。」
「K？幾號的K？」公司管理的馴鹿，依照各自的性格和拉雪橇時的搭配程度，分成數支隊伍。
中森操作手邊的平板電腦後回答：「十五，十五小隊的K，這幾天都沒吃東西。」
「十五的K嗎？」野村拉起工作服的拉鍊，「不要緊。一到十二月，牠就會開始調整狀況。」
「調整是指體重嗎？這麼一提，目前牠的體重，確實比我們算出的目標體重低了許多。」
「K似乎會拿捏分寸。雖然牠沒真的開口，不過大概是飛行或風吹過時，會有影響吧。總之，牠會自行減少進食。而且，每年的體重都會有變化，約莫是牠認為可行的目標吧。」
「傳聞，野村先生能和牠們交談。」
「中森，就算是我也無法和馴鹿講話，只是……」
「只是？」
「只是比起和妻子，我覺得和馴鹿更能心靈相通。」野村認真地說，中森似乎認為他在開玩笑。
野村打開前往室內練習場的門，走進練習場。練習場像是在寬敞的體育館內，鋪設起地面，還在草原上搭建屋頂和牆壁，彷彿塞了個小巨蛋般的特殊設施。
此外，練習場和田徑場一樣，有好幾條跑道，馴鹿來來回回。有幾頭馴鹿像要確認腳步般輕快走著，不過，中央鋪著褐色土壤的顯眼之處，有一群馴鹿很認真地跑著。
牠們沒發出腳步聲，非常安靜。
在練習場深處跑道上的幾頭馴鹿，則實際拉著雪橇，在高台上練習跳躍移動。
野村會依序走近各小隊的負責人、看著馴鹿資料的人，確認每支小隊的狀態。雖然沒有馴鹿生病或受傷，不過，只要接近聖誕節的一週前，就會有馴鹿受傷，完全不能大意。
「野村先生，第五小隊的J沒問題嗎？」
不知何時，一個高瘦的男人站在野村身邊。他一頭短髮、五官端正，是御子柴。
「司機來這裡幹麼？」野村抬頭看著對方。
「我很在意，畢竟當天要和牠一起工作啊。」
「也對。不過，為了讓牠們能順利工作，我們會做好狀態管理。給牠們具有充分營養的三餐，和適當的訓練行程，沒問題。」
「可是，聽說J有點狀況不佳。」
「八卦真可怕。」野村半開玩笑地說，同時認真地嘆一口氣，「那傢伙啊，本來就是路痴。飛到空中的瞬間，立刻忘記哪邊是地面。」
「這實在太糟糕了。」
「如果只有牠一個人，的確很麻煩，不過，牠總是和M或N一起，沒什麼好擔心的。J除了是路痴之外，腳力和處理逆風的能力非常出色，讓牠坐板凳太可惜。只是，最近牠一個人飛行時，搞錯方向狠狠撞上天花板，恰巧司機來參觀，簡直嚇壞了。咦，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我覺得野村先生用一個人、兩個人來數馴鹿，實在很有趣。」
野村從鼻子哼一聲，「這樣說，只是圖個方便。你們不也一樣？玩《宇宙巡航艦》或《鐵板陣》時，是、用一隻、兩隻來數遊戲內剩下的戰鬥機，不是嗎？」
「我才沒那樣。」
野村盤起雙臂，緊盯著各自努力訓練的馴鹿。戴上專用的護目鏡，可看到每隻馴鹿的身分標記，不過，野村只憑毛色或體型大小，幾乎可認出每一隻馴鹿。
「那是什麼訓練？」御子柴指著左邊問。馴鹿以五隻╳兩隻的隊形排好──這個隊形非常接近正式工作的配置，緩緩拉著雪橇。牠們沒奔跑，而是腳步一致，慢動作般走著。
「雪橇上有很薄的盤子，裡頭裝著水。」
「水不能濺出來嗎？」
「那是為了訓練牠們要慎重，小心仔細地載運。」
「野村先生，玩具不是全捆包起來了嗎？」
「很久以前，近畿地方的隊伍在飛行過程中失去平衡，在小學校園緊急著陸。確認完裝備，要再度出發時，或許是粗魯奔跑的緣故，雪橇大力搖晃，玩具都壞了。不論什麼時候，玩具都可能毀損，但當下馴鹿和最後運送的人都沒注意，最後將沒辦法玩的遙控車送到孩子手上。」
「每年都會發生配送意外呢。」
「是啊。不過，那樣進行訓練後，毀損事故的發生率大幅降低。」
「我不清楚兩者之間是否真有因果關係。是不是進行那樣的訓練後，破損率就會降低……」聽御子柴這麼說，野村偷瞄他一眼。以為御子柴是帶著批判或議論的心態講這句話，但看起來完全沒這樣的意思，只是感到炫目般緊盯著馴鹿的行動。
「野村先生，那些馴鹿全是培里馴鹿嗎？」
「是啊，馴鹿中特別能飛的就是培里馴鹿。但也不是全都能飛，約莫是一成左右。」
「紅鼻子呢？」
「大概只占會飛的馴鹿的百分之二。」有一些馴鹿的方向感特別優秀，當周圍光線轉暗時，體毛還會發亮。因此，公司按照以前童話的描述，將擁有特殊體質的馴鹿稱為「紅鼻子」，每支小隊最少會分配一隻。
「對了，御子柴，你今年要跑松田隊長負責的區域吧？」野村帶著調侃的意味，刻意加強「隊長」的發音。
「是啊，年輕又認真的松田隊長。」御子柴也語帶調侃，「只是，我實在覺得很不可思議。」
「什麼？」
「我不討厭松田，真的認為他是好人，可是他經常發生失誤呢。」
「說是經常，我覺得根本是一天到晚。」野村忍不住這麼說，松田太常出錯了。比方，確認孩子的禮物希望清單後，進行沒必要的修正，搞錯品項。還有，弄錯會議時間，或是說在南棟集合，就他一個在北棟入口等著。「去年也不例外。」
「是鐵板呢。」
事到臨頭，松田仍搞不清小學男生希望的禮物，所以到物品管理部和負責人商量，負責人立刻回答：「若是男孩，今年就是鐵板。」
負責人指的是，大受歡迎的某動畫人物，使用的筆型無線電。這個玩具一上市，立刻銷售一空，甚至造成一種社會現象。負責人的意思是，如果送這個禮物，絕對不會出錯，所以使用「鐵板」的說法。然而，松田卻老實接收字面上的意義，將「鐵板」解釋成禮物。轉眼之間，此一失誤傳遍公司，這一年內，大家動不動就開他這個玩笑，最後演變成炒熱場子的鐵板笑話。
「不過，物品管理部也是按松田製作的清單訂貨，如果當時有人注意到就好了。」御子柴說道。
「也對。」野村笑著抓了抓鼻頭，「不過，『不可思議』是指什麼？是說松田居然會出那麼離譜的錯誤嗎？」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有刻意貶低松田，請不要誤會。」
「我知道，沒人會討厭松田。」
「我只是覺得，沒想到公司會錄用他。」
「是啊。」野村附和般點點頭，「公司的人事部門真是太厲害了。」
「對，我認識的公司老闆說過，組織怎麼樣都能成立，重點是在組織內工作的人才。只要有個派不上用場的人，公司就會垮掉，我認為很有道理。尤其是我們的工作，牽涉到孩子的夢想，稍微有點失誤，可能會功虧一簣。」
嗯、嗯，野村雙臂交抱，不停點頭。「說的沒錯，你應該也沒想到自己適合這個司機的工作吧。」
「我以前在市公所的回收促進課工作。」
「是吧，可是公司的人事部門卻判斷你適合現在的工作。然後你真的做了，發現確實很適合。這是什麼演算法，還是人事部門才知道的祕訣？」
「真是恐怖，該不會請私家偵探調查我吧。」御子柴嘴上說著，但並非真心這麼想。他很清楚這個組織並不恐怖。
「人事部門一定也是看中松田的某種特質。雖然經常出錯，但他不是故意。搞不好他真的遭到犯下離譜錯誤的詛咒，大家都這麼說。」
「嗯，我不討厭松田，但一想起他去年和前年都發生錯誤下訂的狀況，就很擔心今年該不會也出問題吧。」
「不知道，但我想應該不用太擔心。」
「什麼意思？」
「搞不好松田就是在這種星星底下出生的啊。」
「這是什麼占星術嗎？」御子柴半開玩笑地回答。
此時，在深處跑道上奔馳的馴鹿靜靜離開地面，宛如奔向空中般，踢著空氣飛起來。牠們移動到最靠近天花板的地方，緩緩描繪出軌道，往御子柴和野村的頭頂上移動。
恍若被那美麗的軌道迷住，兩人凝望好一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