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電子書】可恥

特價315
電子書
下次再買
他在自己女兒房間的床上,又對她做了一次愛。感覺很好,和第一次一樣好。他逐漸熟悉她身體移動的方式。她反應快,急於體驗。如果說他沒從她身上察覺到充分的欲求,那只是因為她還年輕。回想起來,有一刻他特別記得。她單腿扣住他的臀,把他推向自己——她的大腿內側緊繃起來貼著他,他頓時感到狂喜與欲望一同湧上。誰知道呢,他想:儘管發生了這麼多事,他們之間或許會有將來也說不定。
「你常做這種事嗎?」事後她問。
「哪種事?」
「和你的學生睡。你睡過亞曼達嗎?」
他沒回答。亞曼達也是他班上的學生,瘦得輕飄飄的金髮女生。他對亞曼達沒興趣。
「你為什麼離婚?」她又問。
「我離過兩次婚。結兩次,離兩次。」
「你第一任太太怎麼了?」
「說來話長。以後有機會再跟妳說吧。」
「你有照片嗎?」
「我不收藏照片的。我也不收藏女人。」
「你這樣不算收藏我嗎?」
「沒有,當然沒有。」
她起身繞著房間走,大大方方逐一撿起自己的衣服,彷彿這屋裡就她一個人。他看慣了女人更衣時扭捏的模樣,不過他看慣了的女人都沒這麼年輕,身材也沒這麼完美。

■ ■ ■

當天下午,有人來敲他辦公室的門,進來的是個他沒見過的年輕人。他還沒開口,對方就逕自坐下,打量四周,邊看書櫃中的藏書邊點頭,表示肯定。
此人瘦瘦高高,留著稀疏的山羊鬍,耳環只戴一隻。身上是黑色皮夾克配黑皮褲。感覺比一般學生年紀大一些;感覺是個麻煩人物。
「原來你就是那個教授啊。」年輕人開了口。「大衛教授是吧。梅蘭妮跟我提過你。」
「是我沒錯。她跟你說了什麼?」
「說你上她。」
一陣長長的沉默。他心想:報應來了。我早該料到的——這種女生不會那麼簡單。
「你是哪位?」他問。
對方沒理會他的問題,自顧自說下去:「你自以為厲害是吧,覺得自己是什麼大情聖。要是你老婆知道你幹了什麼好事,你還囂張得起來嗎?」
「夠了。你想怎樣?」
「輪不到你來跟我說夠不夠。」年輕人如連珠炮加快了語速,惡狠狠道:「別以為你可以隨便玩弄別人的人生,愛來就來,愛走就走。」火光在他黑色雙眸中勃勃跳動。他說著俯身向桌,雙手左右一掃,頓時桌上紙張齊飛。
他倏然起身。「夠了!請你出去!」
「請你出去!」這人模仿他的語氣又說了一遍。「OK。」他站起來,閒閒踱向門口。「再會啦,最『愛』學生的奇普斯教授 !等著瞧吧!」說完便走了。
好個流氓,他想。她居然和流氓搞在一起,現在連我也和她的流氓搞在一起!想到這裡,胃裡一攪。
他在辦公室待到夜深,等梅蘭妮出現,但她沒來。反倒是他停在街上的車被人整慘了。輪胎放了氣,車門的鑰匙孔灌了膠,擋風玻璃貼滿報紙,烤漆也刮花了。車門鎖這下非換不可,費用共計六百蘭特。
「知道是誰幹的嗎?」鎖匠問他。
「完全不知道。」他只回了這麼一句。

■ ■ ■

這次「突襲事件」後,梅蘭妮便一直保持距離。他也不意外——如果他為此於心有愧,她想必也有同感。不過到了週一,她又在課堂上出現,身邊還多了個人,雙手插在口袋裡往椅背一靠,一副目中無人、怡然自得的姿態。是那個一身黑的男生,她的男朋友。
學生在課堂上喧嘩是家常便飯,今天的教室卻安靜得很。他很難相信這些學生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他們顯然都等著看好戲,看他怎麼應付這個突然出現的人。
沒錯,他該怎麼辦?顯然他的車遭殃還不夠,之後肯定還會有不同的招數。他能怎麼辦?除了咬牙付錢了事,還能怎麼辦?
「我們繼續來看拜倫。」他說,專心看著自己的授課筆記。「我們上週講到,拜倫的惡名和醜聞,不僅影響到他的人生,也影響大眾對他的詩的觀感。拜倫在不知不覺間,竟然和自己創作的詩中人物合為一體——從哈洛德 到曼弗列德 、甚至唐璜 。」
醜聞。講這個主題實在不巧,但他此刻沒心情臨時換別的講。
他偷瞄了梅蘭妮一眼。她通常都忙著寫筆記,此時卻在書本前縮成一團,那麼瘦削,那麼疲憊。他不由自主對她生出無比的憐惜。可憐的小鳥兒啊,我之前握在手心、貼在胸口的小鳥兒!他心想。
他之前要學生預習〈萊拉〉這首長詩,眼前的授課筆記也是關於〈萊拉〉。他是怎樣都躲不掉這首詩了,只好大聲朗誦起來:

他是格格不入的陌生人
佇立於這有呼吸的世界
背離正道的遊魂
從他界放逐至此
自身黑暗想像形成之物
選擇險路卻僥倖脫身

「誰來幫我解釋一下這幾句?誰是這個『背離正道的遊魂』?為什麼他要自稱為『物』?他從哪個世界來?」
他早就不再因學生無知的程度而意外。這些學生是後基督教、後歷史、後文字社會的產物,搞不好昨天才從蛋裡孵出來呢。因此他不指望學生知道墮落天使的概念,或清楚拜倫可能從哪裡讀過關於墮落天使的描述。他期望的是學生在輕鬆愉快的氣氛下說說自己的答案,倘若真能如此,他就能引導他們朝正確的方向思考。然而今天他面對的是一片死寂,很明顯是因課堂上的這個陌生人而起。只要這個陌生人坐在台下聽講、評判、奚落,這群學生既不會開口,也不會照他的遊戲規則走。
「路西法。」他只好自己解答。「是被逐出天堂的天使。天使怎麼生活,我們所知不多,但我們可以假定天使不需要氧氣就能活。路西法是黑暗天使,他在自己家用不著呼吸。但突然間他莫名其妙被丟到我們這個奇怪的、『有呼吸的』世界。『背離正道』指的是:一個生命體選擇自己的道路,自願過著危險的生活,甚至給自己製造危險。我們再繼續看下去。」
那個男生連看都沒看書上的字,而是專心聽他講解,唇間泛著淺笑,笑意中像是,可能,有那麼些許困惑。

有時他可以
為大我捨棄私利
但不為憐憫,亦非應當
而係某怪異扭曲之狂想
令其甘為眾人少為或不為
並暗暗自豪
然此一衝動若逢誘惑
亦將引他鑄成大錯

「好,那這個路西法是什麼樣的生物?」
台下的學生這時肯定都能感到他和那男生之間洶湧的暗潮。這問題純粹是衝著那男生問的。那男生像是忽地從睡夢中被喚醒,答道:「他想幹麼就幹麼,不管好事壞事,就是去做。」
「答對了。不管好事壞事,他就是去做。他的行動不照原則,只憑衝動。至於這衝動的源頭,對他而言是未知的謎。我們再往下看幾行:『他瘋的不是頭腦,而是心。』瘋狂的心。這是什麼意思?」
他問得太過頭了。他看得出那男生想繼續憑直覺回答,想展現自己不是只懂得摩托車和穿得帥而已。或許他真的沒那麼膚淺;或許他真的稍稍懂得有顆瘋狂的心是什麼意思。不過,在此地,在這間教室,這麼多陌生人面前,他詞窮了。他只是搖搖頭。
「沒關係。這裡要注意的是,作者並沒有要我們譴責這個有瘋狂之心的生命體,這個原本就有問題的生命體。恰恰相反。他希望我們去了解、去同情,不過同情是有限度的。原因是,他雖然在我們之中存活,卻不是我們的一員。他就如他自稱的,是『物』,也就是怪物。最後,拜倫說,我們不可能用更深刻的、人類定義的那種『愛』去愛他。他要受的懲罰就是徹頭徹尾的孤獨。」
學生們紛紛低頭寫下他剛剛說的話。拜倫、路西法、該隱,反正對他們來說都沒差。
這首詩講完了。他要學生回去讀《唐璜》的前面幾章,就提前下課了。學生們紛紛起身離去,他朝後排喊:「梅蘭妮,可以和妳談一下嗎?」
梅蘭妮站在他眼前,皺著一張臉,無精打采。他再次對她生出深深的憐惜。倘若屋裡只有他們兩人,他應該會擁她入懷,想辦法逗她開心。我的小鴿子,他會這麼叫她。
「我們去我辦公室吧?」但他說出口的是這一句。
他走在最前面,帶梅蘭妮走向樓上的辦公室,她的男友尾隨在後。「你在這裡等。」他對那男生說完,當著他的面關上辦公室的門。
梅蘭妮在他對面坐下,頭垂得低低的。「我親愛的。」他開口。「妳這陣子過得很不順,我知道,我也不想為難妳。不過我得以老師的身分跟妳談談。我對我的學生有責任,所有的學生都一樣。妳朋友要在學校外面幹麼,那是他自己的事。但我不能讓他打亂我上課。跟他說這是我說的。
「至於妳呢,妳得多花點時間在課業上。妳要比以前更常來上課,而且期中考妳沒來,還得補考。」
她回望他,滿臉困惑,甚至用震驚形容也不為過。是你害我徹底孤立,那表情好似這麼說。是你害我得幫你守密。我再也不僅僅是個學生了。你怎麼可以用這種語氣跟我講話?
但待她真的開口,聲音卻微弱到他幾乎聽不見:「我不能考。我都沒看書。」
他真的想說的卻說不出口,也想不出得體的說法。他只能用暗示的,但願她能了解。「只要來考就好,梅蘭妮,大家都考了。妳沒準備也沒關係,重點是把它考完就過去了。我們排個時間吧。下週一午餐時間好不好?這樣妳還可以用週末複習。」
她揚起下巴,直視他雙眼,滿臉不服與輕蔑。若不是她不明白他的用意,就是拒絕他給的這個機會。
「下週一,在我辦公室。」他又說了一遍。
她起身,把書包甩到肩上。
「梅蘭妮,我有該盡的責任。至少裝個樣子,把該做的做了吧。事情已經夠複雜了,別弄得更複雜。」
責任。講這什麼話,她根本不屑回應。

■ ■ ■

那晚他聽完音樂會開車回家,正在等紅綠燈,有輛摩托車呼嘯而過。銀色的杜卡迪重機,載了兩個黑色身影,雖然都戴了安全帽,但他認得這兩人。梅蘭妮在後座,雙膝大張,弓起腰臀。色欲頓時如電流竄遍他全身。那裡我進去過!他暗想。那重機隨即加足馬力向前飛馳,把她載走了。
金石堂門市 全家便利商店 ok便利商店 萊爾富便利商店 7-11便利商店
World wide
活動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