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教：涓涓身教，善盡親職

教育的任務是要引導孩子心智發展，好讓他們走上光明的人生。因此，如何將光明的火把傳遞給孩子，是教育工作的重心。這個重責大任，就落在家庭、學校和社會上。尤其是童年以前，父母和師長的身教，對孩子的人格成長和處世態度，有著決定性的影響。樂觀進取的父母師長，培養樂觀進取的孩子；主動學習的家庭，能薰陶自動好學的孩子。指導孩子走向光明之路，不是用語言教得來的，它必須透過身教才辦得到。

良好的身教就是愛，是孩子心智成長的素材；越早注意身教，對孩子的人格成長越有利。因此，愛不能蹉跎，愛必須及時。我從事心理諮商多年的經驗，發現行為偏差的青少年，其錯誤行為是從周遭大人那兒學來的。從家庭訪視中發現，生活適應有困難的人，同樣是受周邊人物的影響所致。

為人父母師長，要在生活中，把正確的態度、價值觀念、處事能力和思考方式教給孩子。孩子就能透過認同作用，把你的行誼經驗，直接拷貝到腦子裡，他們的優良品行和才華就會自然表現出來。有人以為那是天生的氣質，其實不然，人類的行為絕大部分源自學習，只有少部分來自本能的反應或反射。而學習的主要來源是身教。

身教包括父母師長的言行舉止自不待言，其實除了要做好的榜樣和示範之外，教育子女的態度，也是一種身教。有些父母親，他們的言行和為人都很好，但對孩子小時候的錯誤，未能及時予以糾正，縱容其不當行為，以致長大以後，缺乏規矩，任性頑劣。其實，縱容不當行為的本身，就是錯誤的身教。有些父母親問我：「我們為人良善，認真工作，並沒有不好的身教，為什麼孩子會如此桀驁不馴呢？」答案總是在他們的回憶中找到。孩子小的時候，如果不教會他生活的規矩，培養好的習慣，長大後不但不懂規矩，父母親縱容的身教，更助長他恣意放肆。

成長的表率

為了解釋身教，教育學者常講這則生動的故事：有一隻螃蟹媽媽，看著子女斜著走路，指責好幾次還是改不過來，於是親自示範給子女看。子女看了卻說：「媽媽！你還不是一樣歪著走。」是的！錯誤的身教，當然造成子女錯誤的行為。不過，覺察自己的錯誤身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那些錯誤因習慣而成自然，父母若不肯反省覺察，就會在不知不覺中把孩子教錯。

有些人不守法紀，無視於交通規則，隨處亂丟垃圾，甚至連生活也沒有章法。他們在孩子面前，表現出不當行為，孩子拷貝了這些壞習慣，長大之後也一樣漫無章法，不守規矩，甚至形成偏差行為，而誤觸法網。依我的觀察，在雜亂無章的家庭長大的孩子，往往缺乏生活規範，缺乏待人接物的禮貌，甚至連思考的條理性都不足。

父母和教師的喜怒哀樂、價值判斷，以及對事物的態度，都在行動中表露無遺，孩子就直接從中學習過來。它的特質是拷貝，而不僅是模仿而已。孩子很容易認同父母師長，認同的心理歷程是全盤接受，毫不自覺地把它拷貝過來；至於模仿則是經過有意識的學習才獲得的。父母和教師的身教，透過認同和模仿來進行，但前者顯然要比後者占的份量還多。

教育子女誠如胡適所說：「你想怎麼收穫，就先怎麼栽。」我深信這個道理。它很符合因果觀念。大人如果缺乏公義、好逸惡勞、貪圖利益、彼此欠缺互愛、不肯學習成長，那麼下一代會是如何，顯然可以預見。因此，要想有好的教育結果，就得先具備好的身教。

希望子女聰明、有主動解決問題的能力，父母就要在生活之中具備觀察、比較、歸納和思考判斷的習慣，從而培養孩子們邏輯思考的能力、經驗檢證的態度和道德判斷的思辨。

希望孩子快樂，就得學習樂觀，用開朗的態度去面對挫折、看待失敗的價值。師長對落敗的孩子要說，「失敗只是一時，明天我們可以爭取勝利，別氣餒！」對於消沉的孩子，不是一味責備，而是告訴他，「某方面也許我們輸給別人，但有許多方面你會比別人好；找出自己的優點，克服自己的弱點，但不要為失敗消沉。」父母的積極樂觀表率，將會是孩子生活中的太陽。當父母能以平常心面對挫折，鼓勵自己克服困難，而不自怨自艾，他們的孩子當然是樂觀的。

希望子女誠懇踏實，你就得具足誠實、認真和負責的態度，同時鼓勵孩子，一起在生活中表現這種好特質。「孩子！來，我幫你把這工藝作品做得更精緻。我知道你辦得到。」師長不是在一旁看，而是親切且劍及履及地示範與協助。

希望孩子有愛心，不是用口頭來說教，而是自己能身體力行。有人以為買寵物給孩子飼養就能培養愛心，結果全家人都懶得照料寵物，便把牠丟了當流浪狗、流浪貓等等，孩子不但沒有學習到愛，倒是學習了不負責任和冷漠。荀子所謂：「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

家庭生活應該是有動有靜的。動中表現了創造、學習、成長和親情，它是活潑進取的一面；靜中表現出安寧、休息和孕育新的活力，是溫馨安靜的一面。這樣的家庭身教，培養出進取、有活力的孩子，同時也教會孩子蓄勁潛藏。這種特質，絕非言教教得來，必須透過家庭生活中的身教才辦得到。我看到有些父母，在家裡靜不下來，看電視、聽音響、打牌等等，直到深夜不歇息；孩子等著大人溫暖的談話，大人則麻將打得火熱。那些靜不下來的孩子，未來的生活適應能力，乃至心理健康，都會大有問題。

其次，家庭出現人際傾軋的角力，對孩子所造成的負面身教尤其大。他們自小學會太多心機，而且安全感受到威脅。這些孩子在人格統整上，都可能發生困難，邊緣型人格或偏差行為就是這樣培養出來的。

父母及家人生活的表現，對孩子的影響殊多。有些人以揶揄或嚇唬孩子當有趣，有些人習慣性責備孩子，甚至任意體罰（如隨手捏孩子鼻子、扭耳朵等），孩子一方面學到不當的行為，另一方面心理受到創傷，後果堪慮。

言教不如身教

師長不盡孝，想要用課本來教「孝」是辦不到的。如果夫婦不互愛互重，卻希望子女能有好婚姻，而對即將結婚的子女用言語說教，充其量只是大人的自我安慰，對子女婚姻的助益極為有限。人的價值觀念和生活態度，是從父母師長處學來的，但學習的對象是他們良好的身教。

心理學的研究指出：我們的感情和態度，百分之七靠措辭來表達，百分之三十八靠聲音來表達，百分之五十五由表情和肢體語言來表達。顯然表情和行動是傳達感情和態度的主體，它就是身教的重要部分。父母師長平常的言行舉止、待人接物的態度對孩子的影響既深且遠，即使到了大學階段，教師的研究態度和價值觀念，仍然有著決定性的影響力。

許多在學術界有成就的人，在回憶錄中都會提到他們有幸受教於名師門下，而重點是這些師長的觀念和態度啟發了他們。心理學家皮亞傑（Jean Piaget）研究發現學習的要領是：

1.學習自然科學，要從對物的性質中直接了解把握。

2.社會人際能力要在與人相處中互相回饋學習。

3.推理是從數理和邏輯思考中習得。

4.學習任何東西，身教所傳達的要比言教來得多；學生互相學習所獲得的，也比教師教的多。

一位有影響力的名師，能在他的身教中，同時教給學生以上幾種學習。他們劍及履及，學生如沐春風，亦步亦趨。

有必要順便一提的是，許多父母一味要他們的子女讀書，不肯讓孩子交朋友，禁止其出遊或利用週末假日到學校幫忙作壁報、整理教室或實驗室。他們只想讓子女到補習班補習，到才藝教室學習單調、沒什麼創意的玩藝兒；他們疏忽了人與人之間，能激發出驚人的相互啟發。

許多有成就的人，都很懷念他們年輕時所得到的一些身教啟示。就拿美國已逝的科學奇才費曼（Richard P. Feynman）來說，他懷念自己的父親，在週末時帶他到樹林裡散步，講解樹林裡的生態妙趣給他聽。父親告訴他記誦事物的名稱並不是真正的知識，重要的是認識它是什麼？他們一起觀察鳥，討論、研究鳥兒為什麼一停下來，就要啄自己的羽毛，最後他們發現鳥兒不是為了整理羽毛。父親向他解釋，「鳥的羽毛會分泌蛋白質，蝨子吃這些蛋白質的薄片維生。蝨子的足部又有一種蠟質的東西，一種更小的蝨子就吃它。小蝨子排泄消化不全的醣類，就滋長了細菌。」他長大之後，發現父親所講的細節未必全對，但原則是對的，特別是父親給他的求知典範，表現在觀察植物、人的社會行為，乃至各種生活中的事物上。這樣的身教是生動活潑，是懷疑和求證，是觀察真理的最佳歷程。

我在閱讀費曼所寫的《你管別人怎麼想》（What Do You Care What Other People Think?，中譯本天下文化出版）一書時，觸動我回想自己是怎麼作身教的。我覺得自己堪稱是稱職的父親，因為我和太太也採取類似的教法，所以現在看起來，孩子們在心智發展上都很活潑。父母的身教，如果是往學習、愛與成長的方向發展，其結果不僅帶來豐富的收穫，對子女心智發展有很大的幫助，而且能帶來喜樂和甜美的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