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花雪月話古今：戴忠仁的國寶檔案

序

怡情樂志‧玩物有成

（撰文／國立故宮博物院院長　馮明珠）

認識戴忠仁先生是因為他曾是台視晚間新聞主播，專業形象令人深刻。其後偶爾觀看他所主持的「國寶檔案」，原以為他是以口齒清晰、相貌端正，獲得製作單位賞識，聘為主持人；直至今年7月，他來故宮採訪「金成旭映──清雍正琺瑯彩瓷特展」專題報導，才知道他對文物的熱情與熟悉，並在《藝術收藏＋設計》主筆「文物專欄」三年多。10月間，戴先生寄來《風花雪月話古今》電子檔，索序於我，我慨然承諾，豈知公事繁忙，一拖竟至兩個多月，然念茲在茲，常在批畢公文就寢前的深夜，翻閱集結成冊的三十多篇文物瑣談，方見識到先生文史知識的淵博。

戴先生「文物專欄」的特色，是結合了歷史典故、考古發現、觀展心得、文物市場、新聞報導、藝文活動及個人喜好與聯想等，以流暢輕鬆的文筆，娓娓道出他對特殊文物的心得與看法。先生眼光銳利，常能發現別人不易察覺或被忽略的文物，通過妙筆，呈現於讀者面前。例如2010年10月，國立故宮博物院推出「文藝紹興：南宋藝術與文化特展」，十間陳列室選展南宋文物三百餘件，先生觀展後出人意表撰文選介了其中三件，兩件是已老化泛黃的古籍─宋慈的《洗冤錄》與《楊輝算法》。

前者是一部法醫專書，先生介紹了宋慈其人其事，並感概說：「有多少台灣民眾知道，中國有最悠久的法醫制度，宋慈的《洗冤錄》比歐洲早了三百年！」《楊輝算法》則證明了十世紀中國的數學家已能掌握高次開方計算，比1642年法國數學家發現的「巴斯卡三角」運算也早了三百年。這類記載著宋代文明的典籍，因外表不起眼，未能吸引眾多觀眾注目，先生為之發出不平之鳴：「這些古人的心血實在不應被如此冷淡對待」（詳〈CSI在故宮〉）；無獨有偶展覽期間另一位對宋人科學成就發出讚嘆並向策展團隊致意的觀眾是中華文化總會會長劉兆玄先生。先生關注的第三件展件是〈宋高宗賜岳飛手敕〉，在〈皇帝與刺青客〉一文中，充分展現了作者史識、史情與藝術鑑賞力。

開創南宋偏安之局的宋高宗，是徽宗第九子，才華洋溢，書藝成就高，手書〈賜岳飛手敕〉極受書法愛好觀眾賞識，作者則撥開藝術成就表層，為讀者介紹這對君臣對抗金禦敵事件中的矛盾；岳飛赤膽忠心要雪靖康恥，直搗黃龍，救回徽欽二帝；對高宗而言確保偏安政局，「直把杭州當汴州」方為上策；秦檜的十二道金牌、岳飛的悲慘結局，都因君臣政治矛盾而產生。兩篇各一千多字的文物專欄，道盡先生深厚的史識與博學，且對故宮推廣教育作出具體活潑的建議，不知先生願否成為本院展覽推出前的咨詢顧問？

以上三例僅點出《風花雪月話古今》收錄的三十多篇文物瑣談特色一二，並不能概括全貌。總之，先生慧眼獨具，選介的文物不一定是曠世名品，卻能道出文物背後深層的意涵；即便是介紹〈北宋張澤端清明上河圖〉、〈元黃公望富春山居圖〉等巨蹟，也以不同於一般藝術鑑賞者的觀點切入，為讀者講述鑑賞之外的流傳典故。再者，先生人生閱歷豐富，是資深媒體人、藝文愛好者、文物收藏家、專欄作家及教育推廣者，這些經歷均一一反映在他的專欄著作中；最令我訝異的是他閱讀涉獵廣闊，旁徵博引，具見文中，讀來令人信服。

清高宗乾隆皇帝在《日知薈說》卷一引《周禮》說：「民以食為天，民食足而後興教化，教化興而後國治安，國治安而後祖宗之器得以常守而弗墜。」又云：「周禮天府掌祖廟之守藏，凡玉鎮大寶器藏焉。」乾隆皇帝以在位一甲子的歲月努力收藏與製作，除了以他喜愛藝文鑑賞與幾暇怡情解釋外，筆者認為更大的驅動力是他以豐富的天府典藏證明他的時代是「民食足、教化興、國治安」的盛世，他做到了《周禮》所載儒家思想下偉大君王典範；乾隆皇帝的鑑藏與製作至今仍為收藏界所傾倒，誰敢說「玩物喪志」呢？《風花雪月話古今》先生自序云「就是好玩」才浸淫於藝文天地；細讀全書，筆者以為先生因「怡情」進入文物世界，鑑藏賞玩有得而「樂志」成為專欄作家，三年如一日甘之如飴挑燈撰稿至半夜，為愛好文物的讀者服務，正是「好玩」有成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