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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文書文學現代華文創作現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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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 吳洛纓 追蹤 ? 追蹤作者後,您會在第一時間收到作者新書通知。
  • 出版社: 水靈文創 追蹤 ? 追蹤出版社後,您會在第一時間收到出版社新書通知。
  • 出版日:2015/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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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金鐘編劇吳洛纓以「臉書」作為她的「數位公開日記本」,誠實以告,毫無保留,將自2011至2015這四年來所發表之貼文,首度集結成書。

 

「因為如此公開,所以無比無比私密。如果不是如此私密,我不會看見一個編劇、作家、寫者的不安靈魂,像秋天一陣風來過之後的落葉,躁動也直切地,滾動著四年,彷彿她身體裡還儲存有數個世代的青春,想要持續推倒真實世界。」(小說家、編劇、雜誌人|高翊峰)


有時,在上一個念頭與下一個想法之間,會斷電一樣閃過一個切分音符的長度,如果有縮時攝影,那應該是一條銀白色的絲綢從身上拂過,或者一條星河,在眼前流淌而攝受你的魂魄。
然後你回來,繼續這百無聊賴的人生。


我的A面是觀世音,B面是觀落陰,請你兩面都要聽,謝謝。

 

「我在FB這片看似湛藍的海面下狂舞,只是浮潛,你會看不見我。
這就是我的本生,如果你喜歡,就拿去吧!」

作者

吳洛纓
 

新北市板橋人,自臺北藝術大學戲劇系主修導演畢業,於臺灣大學戲劇研究所取得碩士,臺灣知名影視編劇。
曾於國內多所大學開設表演、導演、編劇相關課程,現任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戲劇系兼任講師。專職影像編劇、劇場導演與戲劇教學

 

導演同時製作過十多齣舞台劇,發表於報刊雜誌戲劇評論上百篇,翻譯著作數種。曾與多位知名導演包括蔡岳勳、瞿友寧、鄧安寧、陳銘章、許肇任、萬仁、林志儒等合作。以《白色巨塔》榮獲第四十二屆金鐘獎戲劇節目最佳編劇獎,並以《痞子英雄》入圍第四十四屆金鐘獎戲劇節目最佳編劇獎。

目錄

那些足以貼文的碎時光,與愛--高翊峰
本生(代序)--吳洛纓

 

第一章
據說到岡仁波切山轉山一次,就可以消去這一世的業障。那下山之後一切歸零,我又開始劇烈地造業,那是始料未及的。

 

第二章
這個春天的某個早晨,幾乎整夜沒睡的昏聵中,決定立刻斷絕手上的工作。
我可以做到死,不能拖著整組夥伴們陪葬。
但接下來整整一年,我都懷疑自己書寫的能力,是不是已經被收回?
這只是悲劇的開始。
無法書寫,我的人生何以為繼?

第三章
我正在飾演的編劇或母親的角色,從來都不是我的夢想。小時候我想當老師,小學時還教了不少鄰居小朋友ㄅㄆㄇㄈ。中學起儘管我已經開始寫小說,我最想做的工作卻是記者或者浪人那款遊手好閒。
大學時我的主修是導演,卻在研究所時期開始做起理論與劇本分析。後來,上面這些工作我全都做了。真有人在管你的理想追求嗎?老天一定是靠電腦程式分配人生,你以為祂有空一張一張讀你的夢想清單?

 

第四章
有時,在上一個念頭與下一個想法之間,會斷電一樣閃過一個切分音符的長度,如果有縮時攝影,那應該是一條銀白色的絲綢從身上拂過,或者一條星河,在眼前流淌而攝受你的魂魄。
然後你回來,繼續這百無聊賴的人生。

 

第五章
我從小就是個體弱多病的孩子,不是被病毒感染到差點變成小兒麻痺好一段時間不能走路,天生腎功能不好而被禁止鹹味,一杯一杯中藥多苦都能喝。小學有一段時間,因為貧血每隔一天要注射什麼讓血變得健康一些。常常在吃補品,包含豬腦。任何一種中藥味我都能欣然接受,一直到大學畢業前的癌症來到劇情演出最高潮。
化學治療的時候我常常看著窗外,轉移那個無法形容的痛苦。想著放逸的大學生活我常嚷著不要活過二十歲,而現在教訓來了,祂讓你生不如死,看妳還敢放肆造次。
然後二十、三十、四十,我都好好活下來了。身體的孱弱依然讓我感到自卑,但老去變得不那麼可怕。對於死,也終於心平氣和了。

 

第六章
每年夏季入秋的時節往往是我最難熬的時期,過敏、氣喘、感冒、憂鬱手牽著手來拜訪,是一種巡禮的概念。
所以秋天是我的起承轉合第三幕,戀愛了、想分手、換工作、做演出、結婚或者離婚這些人生中戲劇性的情節,經常會發生在這種又熱又涼的時候。
當天真正冷下來,一場熱鬧就過去了。
往往我思秋,不思春。

 

第七章
人到中年,總喜歡頻頻回首,為將來的遺忘做準備。
如果記憶可以被選擇,我們會想留下些什麼?
再多的滄桑如果練不出一點真誠,也不過是風聲呼嘯而已。
你準備好走向那個老去的國度了嗎?對,就在死亡的前一站。
老與病是人間最後的觀測站,過了,我們就破關了,至少我是這樣想。

序/導讀

那些足以貼文的碎時光,與愛
(高翊峰--小說家、編劇、雜誌人)

 

讀這本書稿時,我突然想起,曾經有一次,我關去臉書約莫兩個月的事。我不確定,為何要談到這件事,彷彿關臉書是人生很重要的一次動作。我不知道,這其中的意義,會不會大於從北京回來之後、突然沒有再買爵士樂CD的這件事。
 

使用臉書後,因為雜誌編輯工作的習慣,我開始思考臉書的意義。到目前為止,我想過幾次在臉書上試寫不擅長的詩歌;想過透過臉書尋找過去酒保時期的朋友、學生時期的階段性同學、雜誌編輯初期的寫手攝影師,以及那些曾經愛過的人;也想過一部透過臉書的形式平台完成小說⋯⋯但這些很尷尬地都失敗了。
 

我個人臉書目前的功能,是替自己與下一代留下共同生活過的日常紀錄,以及方便找到我、接觸工作細節的私訊平台。
 

在全球性的社交熱潮下,像我這樣有些扞格感的用戶,只是臉書淡淡悲哀的管理者。
 

在我認識的臉書朋友中,洛纓,她以臉書完成了這本書。
 

或者我不應該稱它為一本書?而是劇作家吳洛纓自2011.9.26~2015.8.16這四年來的數位公開日記本。因為如此公開,所以無比無比私密。如果不是如此私密,我不會看見一個編劇、作家、寫者的不安靈魂,像秋天一陣風來過之後的落葉,躁動也直切地,滾動著四年,彷彿她身體裡還儲存有數個世代的青春,想要持續推倒真實世界。
 

透過這本將臉書貼文而成的集子,我竟然快速經驗了她這四年來、如同齒輪般彼此卡楯推動以轉動日子的所有情感。按時間的流動編集,這個島嶼的季節溫度、革命變動、社會假面,也在這裡頭,不停刻鑿著一位寫者的骨肉。
 

我總是在讀著讀著的時候想到,臉書這個平台可以承載與溝通什麼?
 

這個提問,以全球的臉書用戶來看,有些愚蠢了。但也簡單如同一與一的無限加法。
 

個人臉書一直都裝著一個人。
 

就數量上,臉書試著溝通的經驗,一如海裡的一隻沙丁魚想與另一隻沙丁魚對話。漸漸地,溝通形成沙丁魚群。我試想,有一隻沙丁魚,她,以大於本書紀錄四年的時間,無所畏懼地成為單隻離群的沙丁魚,潛入更深的海層,想要試著溝通的不是另一沙丁魚群,而是她遺落在深藍裡的自己。
 

這一趟潛航的過程,在臉書上四年,累積出一具渴望愛與被愛的身體。
 

她對愛與被愛的渴望,巨大得讓不斷深潛的沙丁魚,在逐漸暗的海層裡,慢慢自體發光。如何有光?我以為,是她曾經真的死去,知道死的近,體驗生的極度為難。因為2011年的一趟轉山,卸下了皮囊;因為年輕時的病體,重生出對生之醜陋的決絕意念,以及還值得活得有愛的種子。
 

在這些日常留下的文字裡、句子裡、故事裡,經常出現相當於詩的緞子,柔軟、乾淨、經常透亮,抵達情感的渡口。
 

「像在被二列高鐵夾殺般的工作結束,車上突然傳來劉文正唱的風兒輕輕吹……那是然澤自小的安眠曲。一直一直繃住的什麼,差一點要瓦解了。只差一個指尖的距離,所幸還是讓它過去了。風來了,風走了,如常。」(2012/02/07)
 

讀到她留下的這段羽生羽死記憶,我反問自己,在這個世紀符號的社群平台上,如果一陣風來了,我能留下什麼?我還貪戀著某種時光?我能否越過時間,試圖留下,一些些關於愛的索引?
 

如果,「我是用自己寫詩的人。」(2012/10/29)
 

那麼,我呢?我能否有勇氣在自己的臉書一角,貼文:我這輩子的身體,都在為小說田野調查。
 

之於小說,我以活著醒著的時間,進行著肉身田調,再試試這些忽胖或瘦的體感記錄資料,能否換來幾個足以說服自己的故事。同時的,我也疑惑著,活著這件事,能否簡約成一句引言?如此減法後頭要付出的,那稱為代價的,會是什麼?
 

每每想到這類的問題,我也和她一樣吧,也會在臉書上留下一些喃喃自語,像是慌了的魂,在滿是霓虹喧囂的人間曠野裡,不知道下一步該是東南或者西北。而這種沒有方向的日子,十分懂得重覆,像似不願意停下的輪迴,一如她這樣寫下:「我要和你一起去你們去過的任何地方,這叫做複製+貼上。」(⋯⋯)
 

複製+貼上。複製+貼上。複製+貼上⋯⋯日子就這樣一直一直,A面可能生B面如果死,如此運轉下去。我意識到,在這樣的貼文後頭,不論填入時間的哪一天,都只是泥沼。然而,這種陷溺在污穢裡的吶喊,可能都是她、是你、是我無法脫離的生活。
 

在她哀嚎的時候,還好還好,還有一絲絲、隱隱約約的愛⋯⋯讓人稍稍安心?
 

不,讀得愈多,愈無法安心。解藥呢?該反問的是,入病了嗎?不,活著就是活著本身的抗體,一如寫與複寫。所以,她就在她寫的文字裡,沒有閃躲。
 

不是嗎?否則這本貼文集子裡,滿是對臨死、靠近死的意念,但也同樣對生的無比戀戀執著。
 

我想,這不就是活的人間迴旋?
 

在看似繞轉的時光排序下,可以發現她從這一年不停呼喚去年、前年,以及更早時候的她自己。在一陣陣人間的山谷回音裡,我正在讀的這些臉書貼文,可以不是詩、不只是小日記、不全然是那些想要把心跳速度試著排序的醒來與睡去。
 

最終,可不可以不要是文本,而是她試圖整理、但依舊亂糟糟的人生?
 

一天一天,讀著她。這樣的人生,經常就是舔一口切片檸檬,然後在眨眼的一瞬間,不為人知,痛了一下。但她都試過了,一天一天,寫下。
 

除此之外,偶有斜陽的人間,經常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如。

 

2015/10/2
 

本生(代序)

 

這是我的第一本書。
 

連我自己都感覺好像和讀者(觀眾)相當熟稔,我試著釐清這樣的錯覺打哪來?以我寫過也播出的劇本量來算,已經超過兩百萬字,只是那些字句都化成聲音光線顏色,在某個人聲中被誦讀,在某個詮釋者的心裡再創造。這些劇本從不曾出版,除了我與拍攝團隊,很少人見過它們本來的樣子。
 

它們誕生的過程就如同此刻,在這張木餐桌上,用這第四台筆電,襯著窗外蟲鳴與黑暗,一個字一個字被敲擊出來。
 

我從電子報新聞台開始在網路上書寫整篇的文字,接著有MSN的平台。而我未曾認真去經營過一個部落格,那些版型分類、網頁規格、對我慣常一洩千里的節奏是很大的干擾,然後臉書出現了。
 

從2009年開始,到書成此刻,我在FB上一共寫了五十多萬字。乍聽這數字自己也嚇了一跳。原來FB才是我最好的朋友或情人,我竟然對著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文字裡有我的當下、回憶、歡愉以及對人世常有的喟嘆。
 

如果是編織,那該是一條多麼繽紛斑斕的長巾,用來替代一道彩虹,或者替時間裹屍,都好。
 

我決定了一種形式:我要用FB的內容來「編」這本書。像寫劇本必然會做的鋪陳結構,像導戲一樣地要求節奏精準。雖然做戲都是以假亂真,「這本書」卻是真材實料,是一個擁有多重身分的真人確確實實在你眼前活了四年。
 

*    *    *
 

2011年9月,我參加了一個全程茹素的「團體」到圖博旅行,我們的領隊是藏傳佛教的出家法師,原來她就是導遊,在五十歲那年剃度。我們的成員包含美籍的瑜伽士、來自澳洲的教師、來自南方中鋼公司的登山友、在臺灣出家將近二十年雲遊四方的兩位澳洲比丘尼、台商、在媒體工作的文字與攝影記者、剛剛離開一份工作正在思考人生方向的年輕女孩、才新婚因為工作即將移居新加坡的夫婦,以及來自臺灣的在家居士和佛教徒,其中大多數都是在桃園機場才初次見面。
 

看似複雜的組合即將一起走上將近一個月的行程,其實目的非常單純,這趟行程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為了去岡仁波切山轉山,從四千七百公尺開始徒步,登上最高處五千八百公尺再下山,這樣走上三天兩夜。由於每個人的腳程不同,每個人「配置」一名嚮導替我

試閱

第一章
據說到岡仁波切山轉山一次,就可以消去這一世的業障。那下山之後一切歸零,我又開始劇烈地造業,那是始料未及的。

2011/11/12 Gleen Gould的巴赫法國組曲
據說,曾經被放上無人太空船,期待被更高等的外星人聽得見地球人的文明,當中就有Gould彈奏的巴赫法國組曲。
我常想,它們真的聽見了,會翻譯成什麼?會如何揣想地球人的生活?他們會聽懂這是許多地球人獻上文明的精品嗎?
回到臺北,天的確冷了下來,山居的日子又進入原來的軌道,讀書、寫書法、聽Bach、寫作、散步……我極怕寒冷,卻選擇氣溫要比城市低上三度的郊區小山間。
我天性懶漫,卻總有做不完的工作與應酬。我渴望平靜,卻敞著一張收不回的天線,日日夜夜傳遞著感受。我本性良善,卻需在世間步步為營。我不耐俗事,卻總需與凡塵和平共處。在進入與離開之間,沉淪與覺醒之間,總讓我狼狽不堪。每每,最後我總是只能學著回到冷寂,數息,與菸與咖啡對望凝視,回答不出箭一樣從矛盾的縫隙射進來,那些計時答覆的問題。
終究,我有強大的魂靈,卻仍需一個虛弱的病體來承載,直到生命最後一日。不是每個問題都有答案,不是每個人都有能耐去愛。能說出寫下的,只是字句,那是愛的糟粕。世上人因我有小小的才分而愛我,如此厚愛於我,但也不免要問我,我愛什麼?
我愛戀自己的影子,但某一刻起,被竊了。若你拾獲,無須歸還,小心珍藏便是。失落了影子的寫字人,不過就剩下一縷氣息,而已。

2011/11/22 醒來之後,一切都會變好的
多美好的一個早晨,一蹦一跳做了早餐與便當,喝了咖啡,開始緩慢且優雅地做家事。晾曬衣服間,把愛過的人都想了一次。不得已地婉拒了一個晚上的電影邀約。儘管不小心摔傷了腳踝,也是心裡恍惚地想著,「可以回家做晚餐給小孩吃是一件多幸福的事情」。
事多紛雜然而神思清明。昨晚睡前,咳嗽不斷,胸口劇烈地疼痛起來,得用手緊緊壓著,加上腳踝隱隱灼熱的疼。我輕聲地告訴自己:快睡吧!醒來之後,一切都會變好的,困難會不再那麼困難,痛苦不會那麼痛,傷心不會這麼傷心,未知不會再這麼可怕,只要妳好好睡一覺,一切都會變得能夠接受了。
六點起來,《給愛麗絲》的夥伴們剛熬過一個無眠的翻班拍攝,工作室的編劇們才熬了夜。而我,竟然真得到一個美好的早晨……聽歌吧!
What a wonderful world.今天我們聽Eva Cassidy,不是深夜,就不請阿姆斯壯先生出場,他屬於夜,讓他安息吧!(待續)2011/11/27 她告訴我一個關於分手的故事
她到機場送我的時候,一身黑衣,是在為戀情戴孝嗎?我想問她,但終究沒有出口。她喝第一杯長島冰茶的時候說,她約我是要說一個故事給我聽,是關於她上一個戀情。
我不會寫偶像劇,我笑了!
不是不是,這比較悲傷,這不夢幻,這是分手的戲。
寫成什麼哪裡重要,下一班飛機還要等很久,我有很多時間。

「最後一個時刻,是這樣開始的。
他依然帶著幾瓶啤酒回來,進入他的房間。她蹲坐在他房門口看著他對著電腦,打遊戲,或不知道做什麼。然後他一面喝著啤酒,問她在做什麼?
她說,沒有啊!我就是想看著你。看你在做什麼,從這裡開始她也模糊了,他們開始任性倔強,明知那裡是罩門就盡往那裡砍。他們有了一些爭執,她心跳得很快,快到沒法站立,回房躺下那一刻,聽見他揹起包包走出去的聲響。
她追到陽台,只是四樓而已,若跳下去或者可以攔住他,出個聲都好。但她看見他的身影走出公寓大門,走上停在不遠的車。有那一瞬間,她把自己凍結,她知道忍過這一刻,他就會永遠走了,他們的痛苦就會結束。
他忿忿地發動車,車響讓她醒來。她追下去的時候已經不見他的蹤影,她打了無數通電話給他,要問他在哪裡,卻怎麼樣都撥不進去。
終於撥通的時候,他正在嚎啕哭泣,忿恨地指控她把他趕走,她要他走,不要他了。
不是這樣的,她虛弱地解釋,這一切都不是這樣的。他說他好累,讓他休息吧!她知道他那恐懼被遺棄、完全失去理性的發作又開始了,她靜靜掛下電話。
在過去一年多這樣的時刻,她都必須保持安靜、順從,像一瓶嬰兒洗髮精一樣,不能講任何道理,不能有刺激性,否則崩潰的他會做出各種自殘,邀她一併崩潰。這一天起,他消失了三個星期,上天下地她都找不到他,甚至找上他的家裡,被他的母親用最酸苦苛薄的話斥責,他的母親應該等了很久,她坐在他家俗嗆的紅沙發上,默默擦著眼淚,這也是完結篇的一部分,每個角色都要得到的公平。
當他再回來的時候,只說,我們分手吧!一年十個月,在那晚上的分手儀式中,已經成為一個沒有意義的時間值。
他們擁抱,哭泣。
她懇求著,就算有第三者,她也願意分享。她如此做小伏低,讓他驚嘆,他不知道這個女人也有身段如此卑微的時候。
他只是擦擦眼淚,說,不要這樣,妳不是這樣的人,不要這樣。
有幾刻,她是清醒的,她抽離地看著自己正在演分手的大戲,她想這是完結篇,這一定要好好演。說了許多感人又感傷的話語,努力地懇求再試一試。甚至長跪在他面前,不肯起來,像極了蝴蝶夫人,直到筋疲力竭。
她說好,我們分手吧!
再來應該是他的主戲。他說,我想看看我在峇里島買給妳的衣服。她知道那些衣服,是在他們剛剛在一起的時候買的,峇里島的店員以為他們是來度蜜月的夫妻,好得意地款待他們。那家賣的都是純棉一襲襲的白色鑲蕾絲的長衣,她被愛的奢華包圍得不知如何是好。嗯……兩套都喜歡,怎麼辦?都買吧!她又笑了,她喜歡這種闊氣,不是錢,是愛,她知道他們正在這愛裡一擲千金。這樣的面不改色,只有在愛情最鮮美的那陣才能使。在另外一家店裡,她刷下數萬的皮衣回贈他時,一樣巧笑晏晏。在峇里島的公路上,他一面飆著車,說,我們就穿著這樣去結婚吧!
他一面喝著啤酒,靠著床頭。看她去換一套一套本來打算婚禮上可以穿的衣裳。她的確想過要嫁給他,雖然婚姻對她來說從沒有任何意義,但他要。每換一套衣服,她的眼淚就停也停不住。他是個好品味的男人,沒有挑錯過任何一件,尺碼都對,每一套衣服都讓她像個公主,或者女神,
她樂意被疼愛照顧,但她不想當公主,公主很寂寞。換完最後一套,她終於清醒許多,想起這三個星期這場失蹤前,她曾經暗暗祈禱過,讓他愛上別人吧!讓他離開吧!這樣太痛苦了,神請赦免我們,讓我們分開吧!神聽見了。
她微笑地送他下樓,堅強得讓人髮指,連句多留一下都沒有再說。
第二天一早,她依然進公司開會,腫脹的雙眼說明了什麼,沒有人敢問。她打開電子信箱,收到一封信,在很晚很晚的時候。
『我想,我還是沒有辦法就這樣離開妳,我還是愛你的……』
那是十月,她手上有數十萬的卡債、貸款,還有如山一樣的工作。
她彷彿背著一個巨大的不明物體,越來越沈重,令她行走困難。這樣反覆糾結,如這不明物體生出來的菌絲,一點一點透入她的血液神經。就這樣緊緊地鉗住她,持續數年。」(待續)2011/11/27 花兒呢?
在工作的面前,一切都無可避免地被條理量化規律以及制約。時間必須被用來節省地使用,溝通不容許朦朧的曖昧,不能有任何差池。計算、盤算、估量,連失算的風險都要被考慮,邏輯系統合理準確。我不像編劇,更像是一個錙銖必較的工程師,卻仍要筆端常帶感情,我確知我正在這樣大量的工作中撕裂,又在筆尖偽裝柔美無害,我正在跟自己說一個天大的謊言,每一次開會都像在坐檯,場面上合演著一台大戲,眾星拱月地讓主角盡興,但舞臺殘破,連酒杯都像廈門街批來的二手貨……我正在水深火熱,日光燈毫無感情的死白死白,那些花兒究竟哪裡去了?


2012/03/08 小日記
這幾天都有好好吃飯,從一餐進步到兩餐;這幾天常在抽菸的陽台凳上打坐,長短不拘,心境而已;這幾天出乎意料的安靜,如果可以畫成圖,螢幕上應該是一條筆直橫線;這幾天感覺不到時間,電話少了,可以一天不出門,累的時候也敢去睡覺了。
事情有狀況,孩子受傷了,自己感冒了,外面的世界喧鬧在雞牛豬馬裡面,週日還有反核遊行。工作一直不間斷進行,當成最後一個劇本寫著。如果能給這世界留下點什麼,就是說說好故事吧!
為什麼這樣的平靜讓我感到不安?
我還是無法讓自己就這樣墜地,還是想在最後一刻努力拍翅,想辦法,往上飛。十年了,距離第一次正式寫編劇案子開始,之前被騙的都不算。挺著大肚子去宜蘭作採訪、找田野資料,一字一句的打下每一句台詞。多年來,這樣的工作習慣沒有變,腳踩在土地上,手上讀著各種資料,心裡巨大的接受器感覺著人、氣味和情感,試著揣想每一個畫面在眼前流動著。
對我來說,做一個編劇,做一個導演,這樣的工作,都是必經的過程。有了粗胚,開始溝通,與電視台製作人導演演員們,一一溝通。從防衛到開放,從完美主義者到學著做趨近完美主義者。反覆修改,直到定本,面對申請補助的政府單位,到某個來面試的演員。永遠都要不亢不卑。因為,你始終都應該是,也都是,最清楚的那個人。
這樣也過了十年,昨天隨便算算,大概手上拍攝完成的,也超過三百小時的劇本了。做過的企劃案、故事、未拍攝的、寫完不算數的,也有好幾十個案子。而我從不曾想過,當我還是個戲劇系學生或者研究所學生,有朝一日,我將以此為生。有朝一日,我孩兒身上的一件衣裳,或者家中一把椅子、一根湯瓢,就是這樣一個鍵一個鍵打出來的。許多劇作家前輩不也如是,而有哪個前輩,因此大富大貴了?
今天去刷本子,戶頭裡只有七百多元,連叫一桶瓦斯都不夠。家中值錢的一張保單、一件首飾、一本裡面有錢的存摺都沒有。房子是租的,不會開車,家裡依然素樸地像大學生的家。我曾經認真想過,小偷來的時候會很失落,唯一值錢的空十三或手機,沒有。因為我總是隨身帶著,那裡面才有真正昂貴的東西。家裡的電視常常數日不曾開啟,唯一可親的是書和音樂。有時我也慶幸自己這樣窮窮的活,該有的快樂沒有少,不太富有,卻使人更有力氣往前走。
這樣的日子,十年。比起許多等待機會的編劇,我始終是幸運的。倒霉的故事一個比一個精彩,但我都不想記住。我在想,十年,是不是應該是個段落點?縱使抽屜裡還有許多故事等待被說,但有些時候,不說,也許比說好。人生有許多階段,很多事情可以做。下一個十年,也許該做些不一樣的。(待續)第二章
這個春天的某個早晨,幾乎整夜沒睡的昏聵中,決定立刻斷絕手上的工作。
我可以做到死,不能拖著整組夥伴們陪葬。
但接下來整整一年,我都懷疑自己書寫的能力,是不是已經被收回?
這只是悲劇的開始。
無法書寫,我的人生何以為繼?


2012/05/11 小日記
上週此時,首演正開始。悠悠忽忽,也過了一星期。霎時沒了排練,有點空虛,手足無措了起來。一連好幾日,從上午七點看電視新聞到十一點多,反覆到感覺可以背誦新聞稿了。然後該收拾的雜物四散一地,無處可去的道具都搬到家裡,一堆演出的衣服沒錢只好拿回來自己洗。還有小道具,東一包西一個,感覺整齣戲,就在家裡被分屍。
但今天是星期五,本來天放晴了,約好要去個山上玩射箭,卻硬生生在捷運站前被取消了。送走獨自前往的朋友上計程車,站在人潮中,我突然完全不能動,莫名的恐懼一拳把我擊倒,這世界整個寂靜了。
七歲時,住在外婆家,常被暱稱為外婆的么兒,因為身體不好而倍受寵愛。有一日外婆要去獅頭山「遊覽」,一日遊,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帶上我,帶的是大我四歲的小舅舅。我記得他們離開後,自己一個人懶懶地躺在日式房子的玄關地板,也是這樣的恐懼情緒一下子湧上來,我說不清楚害怕什麼,只記得自己就往他們集合的舊火車站前廣場衝,在幾輛遊覽車間,大哭著要找外婆。
外婆從車上看見我,連忙下來帶我回去換鞋襪衣裳,我記得小舅舅狠狠地瞪我「愛哭愛跟路」,上遊覽車時我沒有一絲欣喜,只有驚恐平復後的倉皇。
很多年後,我方知那叫做「分離焦慮」。就是那個放不開手的瞬間,會彷彿永世無法再見上一面的恐懼。然後被那恐懼擊潰,被那恐懼淹沒,直到崩潰。
成年後有幾次,我和幾個不同的戀侶之間都發生過,很公平的每個幾乎都分配到一兩次。只是出門遠行,或者是常見的分隔兩地,都會大哭崩潰到跪著求他(她)不要走,至少此刻不要,我記得有人因此延了一天機票,也有人覺得妳在胡鬧什麼,掉頭就去。
分離焦慮,往往過了那一刻,捱過最難受的那一刻,長則數日,短則半天,慢慢會回到理性的日常。
* * *
「他們會大叫著我不要死、我不要死,連爸死的時候都是這樣,不要讓我死掉,他說,好像你真有什麼辦法留住他們似的!」
——白玉蘭 / 《慾望佐耽奴》

死亡的分離可沒有這麼好脫身了。
* * *
我試著找出在日暮之時,我究竟的恐懼是什麼?為何總是在光線幽冥之際?總是在鬧區或者人潮洶湧處?明明就是自己一個人,擔心與什麼分離呢?以往週五傍晚,與我分離而焦慮哭泣的總是天然,我每每因為要讓她停止哭泣,而狠心地將她抱上她父親的車,關上門。自己快步躲在路邊樑柱後垂淚,讓她心甘情願地跟著父親離開。十分鐘後打電話過去,確定她平靜了,自己才有辦法往前,度過一個人的週末。
我無意耽溺于那種情緒的desperate。只是這一天下午,再次將我推向那個巨大的焦慮泥漿中,被遺棄的恐懼如猛獸一口一口凌遲。我同時凝望著那個時刻,想從其中看出些道理。想看見一雙翅膀或繩索,可以立時把我從泥淖中拉起,可以掙脫那一刻的捆綁。因為太用力,流下的不是眼淚,是血了。


2012/06/11 一個女子的哭聲
凌晨三點多了,外面有蛙鼓蟲鳴稍歇,間雜怪鳥的尖刺嗓音。
我聽見一個女子的哭聲,非常悲泣,像受盡委屈似的,哭到沙啞。我聽見那哭聲裡有一種盡力與放肆,好像她很清楚,那些說不清楚的傷痕與掌故,只能在這樣的放聲中消弭。於是我聽著,想用心傾聽幫她,雖然她不知道我都瞭解都明白,她只是專心地痛哭著。於是,一次兩次,如同超渡法事,我知道,每一次她都會離復原更近一點,雖然每次的哭聲一樣淒厲。
我等著,如我等著那場不會降下的雪,如我等著某個破曉時的約定。
我等著,甚或慈悲地期待著她下一次的哀鳴。(待續)2012/06/29 「轉大人」
明明已經生養了兩個少年和小少女,為什麼到今天我才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正在「轉大人」?那種感覺好具體,身體裡彷彿有枝椏正在做伸展,而且以一種沒有商量餘地的速度,幾乎要從皮下竄出。
我從不曾感覺過自己對成長的渴望,數十年來,總是站在「已長大」那邊,沒有人認真地考核過是否名實俱符?這兩日,隨著越來越大的現實壓力,我認真地想過這些不順遂與不快樂,大多來自於我的天真幼稚,甚且無知與昧于現實。我貌似成人,其實依然固著在一個稚幼的靈魂。孩子的定義是什麼?是,我就是那個樣子,而且自戀于那個樣子。
皮膚下的枝椏刺得我很痛,如果我可以,我真想張大自己,讓它們可以容身。是啊!我想長大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這樣硬撐著對抗什麼毫無意義,這樣看似愚蠢地堅持什麼,只是滿足逃學一樣的放逸。
長大而後老去,而後死亡,誰不是這樣?
我猜是這樣的:老去不是朝朝暮暮,如同死亡,就是那一瞬間。僅僅是閉上眼放棄,再睜開已過萬重山。
來了嗎?非如此不可嗎?


2012/09/23 愛的起手式
有些事你會忘記,有些事想忘都不會忘。
例如,今天是秋分日,是初戀男友的生日。
躲在日式櫥櫃下的深夜電話,一講講一整夜,外公半夜起來,我只好屏住呼吸,偷偷關上櫥櫃的門。電話沒有斷。那是個電話掛不掉的年紀,「你先掛!」「妳先掛」「那數到三一起掛」,最後誰也沒有掛。然後天亮了,男孩騎著腳踏車從萬華到板橋。就是看妳一眼見上一面,然後說再見。
第一份禮物是整套的理查.克萊德曼的琴譜和錄音帶,知道我愛彈琴。俊逸的字在扉頁上寫著:願妳在音樂的天空裡,自在翱翔。第二年收到一本遠東英漢字典,大學時被某個學長借走沒還,讓我抱憾終生。或者十八相送的搭公車送回家,送來送去,誰也不下車。
我至今仍留著第一個冬天收到的白色毛線圍巾連著帽子,已經都結球了,還捨不得丟。從小就怕冷,手始終冰的。收到時被親手圍上,溫暖的包覆猶然記得。當然與戀愛相伴的眼淚、爭執、憤怒、任性、驕縱、信信信信信。
那是一個寫字非常好看的男生,再也沒有遇過寫字比他更好看的人,十八歲寫的大筆橫幅、對聯,已經可以賣給公司行號賺零用錢。當然,唱歌很好聽。父親剛過世沒幾年,一肩可以扛下責任的那種氣魄,卻非常聰明斯文。隔著時間,悲劇都變成喜劇。我依然記得他家的電話住址,記得幾句非常重要的話。兩個人的初戀談了兩年,也算是認真了。二十年沒有見,想像過各種重逢的場面,有幾次也真的彷彿確定就是他了,真的在某個餐廳,或某個路口。我總閃開了。
如果有機會,真的想知道你過得好嗎?想說生日快樂。以及,十六歲的我雖然聰明可愛,但還是公主氣了些,真是不好意思。謝謝你那時對我諸多包容體諒,諸多疼愛都是後人所不及。沒機會再重來。希望你一切都很好。還有,我很好,請你放心。
午夜從宴會裡回到家,一室寂然,前塵往事,只得憶,不可追。就這樣。


2012/10/25 時寄
昨晚一面喝清酒,聊起日本漬物,又是一種時間的食物。
想起童年記憶醬菜店裡的木桶,排排隊一樣站好,早晨營業的時候,
木門會嘩啦啦得拉開,暈黃燈。『她哭昂』散着不自然的鮮黃顏色,
扭捏地踡在最上方。南島天熱,鹽總是要下夠本才不至於敗壞。
後來有很多機會到日本的漬物,鮮味自然留在食物裡,甜多於鹹。
『時寄』,如果我要開一家漬物店,我要叫它這個名字。
我是真心的喜歡白米飯、漬物、味增湯,餐餐如此也很好。
那味道很單純,沒有吃到珍饈的感嘆悸動,沒有道理學問。
沒有太多趁熱吃與時間拔河的緊張狀態。
好簡單,連慾望都白紙黑字明明白白。
再更老一點就可以這樣了吧,更不在乎一點。
『啼哭也不回來,青春彼當時』心裡想著真希望快快老去啊!
一臺妝點滿霓虹燈泡的計程車,就在騎樓我們飲酒的街邊停下,大聲地播送歌曲如小型的電子花車,這裡是艋舺,什麼都有,什麼都不奇怪。
只是這樣任性的計程車,誰會伸手去攔它呢?讓我想起我許多朋友,因為車上始終空着,音響只好越開越大。
我們繼續說著話,想從那些過去的荒謬中掘出一點金來。
一點還值得閃動追想,但有許多瞬間,同時都沈默了。
一陣秋夜的晚風吹過來,沒有溫過的清酒更涼了。
沈默是有意義的。兩個人同時的沈默,往往更是。
而後,一個人在和平西路的公車站亭坐下,凌晨一點。
究竟還沒上路?還是已經到終點?
車還會來嗎?我想起那輛閃亮的計程,還有暈黃的燈泡。
果然過了霜降,天冷了。(待續)第三章
我正在飾演的編劇或母親的角色,從來都不是我的夢想。小時候我想當老師,小學時還教了不少鄰居小朋友ㄅㄆㄇㄈ。中學起儘管我已經開始寫小說,我最想做的工作卻是記者或者浪人那款遊手好閒。
大學時我的主修是導演,卻在研究所時期開始做起理論與劇本分析。後來,上面這些工作我全都做了。真有人在管你的理想追求嗎?老天一定是靠電腦程式分配人生,你以為祂有空一張一張讀你的夢想清單?


2013/02/02 沒有一齣戲裡沒有生死
幾乎沒有一齣戲裡沒寫過死亡,沒有一次寫到死亡不是涕淚縱橫。不管我多麼理解死與生之間的相互包裹,死亡即是死亡。
意謂著永恆的隔絕、斷裂以及此後逐漸淡去的記憶,若是至親,那更是一部分自我的死去,終究只能等待時間療癒。
我想起二十多年前父親在我重病後緊接離開人世,治完喪後,某天回到山腰上的女子中學。高中老師告訴我:父親過世,嗯,大概要十年吧!
就在那刻我自叩別父親後就已被掐緊似的呼吸,終於幽幽吐出一口短氣。原來是有刑期的,原來無可擺脫的悲傷是有可能逐漸散去的。那已是上大學那些年我歷經至親的第四次葬禮,死亡如緩緩漲起的爛瘡毒水,幾乎淹沒我的鼻息。
直到如今,偶爾,我依然感覺那曾經退去的暗夜浪潮,死亡在我腳邊蠢蠢欲動,水草一般的黏滯,會在一夜之間生長,綑縛我的全身。我需對它哀聲求饒,懇求赦免。或者身旁祈禱守護我的神祗,能對它大聲斥嚇。它放意而為的行止才會收斂。
前夜孩子問我怕不怕死?我說我不怕。那不是恐懼,畢竟死過許多次,只是那無常將臨之際,有一瞬間,千千百百次死亡的記憶會同時回來,那是擊倒妳的大浪還帶著電,是千百次脫離人身的情感牽絆,是永遠準備不及的告別。
買了一把白玫瑰,哀悼一位姻親長輩離開人世,願從此無病無痛,靈心重獲自由。隨風而去,乘願再來。


2013/05/06 寫字人
去看《東京家族》的時候,正陷在新作品的暗黑段落。在長春戲院熟悉的冷氣味裡,我突然想起將近三年前的一件往事。
那時正在寫《給愛麗絲的奇蹟》,每天矛盾於那些情節、場面、演員的特殊性、預算等等,要怎麼完成劇本,展望製作?但我畢竟不是專業的製作人,我沒有辦法想像這是什麼規模的戲,也無法估算一集要花多少錢,或者要拍多久?
當我進入暗黑期,唯一的方法就是去看電影。於是我也去了長春戲院,看了電影《交響人生》,相仿的音樂題材。(一個俄國指揮家在蘇聯瓦解後的某個因緣際會,帶著一群被冷凍許久的音樂家出國表演,荒涼的幽默感,但完全無損於最後演奏柴可夫斯基的磅礡氣勢。)看完出來已經十點多,整個人鬱悶到無以復加,就蹲在長春對面校園的圍牆邊,一面喝著葡萄口味冰火,一面無法停止的痛哭,嚇壞了和我一起去新手編劇。
我一面哭一面說:「我們根本不可能拍成那樣,根本不可能……不可能拍得出來。」然後繼續像小孩一樣嚎啕大哭。
在寫作過程中的巨大焦慮,讓我無法理性看待電視與電影的規模。那一年沒有拿到新聞局HD高畫質補助,連播出平台都還沒有確定,意味著片子還沒賣出去,也不知道錢在哪裡,只知道預算不夠,有了錢還要有對的演員,能詮釋的導演,而他們都得有時間,那是一座堆疊精妙的構造物,拆掉任何一根都可能讓它崩垮,而那是2010年秋天。
那齣戲一直到2011年的冬天才開拍,拍到 2012年的立夏殺青。從開始寫,到整齣戲播完,一共經歷了兩年五個月。
此刻,我又再度進入那個暗黑的隧道。你不知道誰會來詮釋這個故事?它會如何被完成?那些寫作時在腦中搬演的畫面,有多少會變成真實?無解、悲觀、不知道、無法想像、無法判斷。需要親自出馬,跟多少人反覆說明這是怎樣的一齣戲,忘了就是因為難以跟人溝通,才會變成寫字人。
我曾經以為我總是挖坑給自己跳,後來發現,我其實是在挖隧道。不知道隧道那頭會通往海邊還是另一個國家?或是通往過去時光的出口。過程中,在黑暗中摸索,我唯一確定的,只有回音與風聲,前進的猶豫和無法回頭,會始終伴隨。
在任何一個時代,寫字人,都是一種難以被同情的族類,這根本是自作自受啊!


2013/06/02 海邊的戲
週末,閉關中突然有機會看到兩檔連續劇,不約而同有一男一女在海邊散步談心,不約而同都有角色對海大聲嚷嚷,話裡都是承諾。
我突然想到他們在演「山盟海誓」。如果海神一一聽進去,大概可以搜集到詩經那麼多的愛情誓言了。哪個編劇沒寫過這樣的戲呢?
我回想自己寫過在海邊遙祭彼岸的父親,因為自己要結婚了。寫過到中年的夫妻攜手漫步,回顧牽手的半生。寫過一個男孩承諾了在天涯海角等她,沒有大聲嚷嚷,最後真的在泰國神仙半島的海岬上實現諾言。
但我最想寫的是這樣的一場戲:
他們下車的時候,老父親幾乎無法行走,需要長子的攙扶。反而是年紀稍輕的母親努力地鎮定著,跟著法師,一行人緩緩往海邊走去,路邊有一塊大告示牌。暗流,禁止下水。
沙灘上,他們錯落著,法師招幡,念念有詞,拈香燒金紙,揚起黑色的灰,被風高高捲起。藍天碧海,此刻看起來很無情。
突然那母親往前兩步,開始咒罵著海,她用盡她會的髒話,拚了命罵:幹你娘你憑什麼,你憑什麼把我的孩子帶走?憑什麼?你是什麼東西?還來,把我的兒子還給我……
她憤恨著,咒罵著,到最後成了嗚咽、悲泣。口中還不斷地嘶吼,彷彿這樣會有用,她那才當完兵的兒子,會被一艘艇還是一朵浪活活送回來。
沒有,海浪的聲音很大,在廣闊的沙灘上,他們幾個人顯得渺小無力……
2001年我目睹這一切,儘管隔著他們有段距離。
我想唯有書寫再現,我才可能把當時刺骨的疼痛忘記,那時我初為人母,澤才一歲。(待續)第四章
有時,在上一個念頭與下一個想法之間,會斷電一樣閃過一個切分音符的長度,如果有縮時攝影,那應該是一條銀白色的絲綢從身上拂過,或者一條星河,在眼前流淌而攝受你的魂魄。
然後你回來,繼續這百無聊賴的人生。


2014/02/11 我國
有時我打開臉書,會發現我好像平行活在好幾個國家。
有一個叫青春國,裡面很多美食、甜點、海灘旅遊、自拍照,對期中考的抱怨,今天的小心情,還有很多完全不修飾節制壓抑的情緒。他們吃,但不閱讀。
有一個叫做單腳不立國,多半是三十世代,他們徘徊在結婚、創作、經濟、才華受困,又急著想證明自己目前的方向,絕對正確且唯一。像恐懼被訕笑,他們已經鮮少談起理想,漸漸社會化地世故,知道什麼樣的交情該包多少禮金。受到肯定欣喜若狂的那群特別囂張,受到挫折反擊的特別厲害,儘管都無效,他們最辛苦也最不快樂。
有一個叫做太平國,大概都是影視圈相關人士組成,他們是國中國,有個殖民地一樣的太平盛世,無論何時都張燈結彩,無論如何都發奮向上。要命的樂觀,工作得跟狗一樣,然後多彩多姿地痛快消費,去吃喝、去網購、去度假……對了,這個國特別多貓貓狗狗還有小孩。
還有一個我謂之:天國。很空靈,多清逸、超脫、白衣感恩的人影,所以就不解釋。
那個人數最多、最最痴纏的,叫做三青國,充滿了永恆的不畏時間擊倒的文青、知青、憤青,這個國度憶往、傷時,他們關心環保、教育、國家認同、法律、媒體、文化、藝術、糧食危機與人類的未來。他們憂國憂民,個個都有專業上的好品味,無一不在老去與死去中。他們相濡以沫,永遠無法相忘江湖。他們會是臉書國裡最後的子民,因為他們最不在乎快樂不快樂。
我國,只有低溫,六度。


2014/05/13 年齡到
到了一個年齡,你就不該再逼自己做不喜歡做的事,見不想見的人。
倒不是人生至此可以合理化的任性,
只是知道沒有心甘情願的理由,無論做什麼都是徒然。
縱使被迫非做不可,那衝撞自我意願的內在變化,刻痕更深一些。
也許這是不要行尸走肉地活著的方法。
到了一個年齡,很容易活成一個死樣子,只是還有呼吸、還得吃喝,進去與出來沒有造成什麼改變,日復一日,等大限將至。
想及一陣牙冷,真是一個不小心,活著與死去就沒有太大差別了。


2014/05/17 Say Yes
日本樂團的樂手飛鳥涼持有安非他命被捕。
很驚訝嗎?
不會吧!我們不是每天都在吸各式各樣的毒,不能不上FB、一定要拿到集點貼紙、非要跟情人說上晚安才能睡、不化妝出不了門、開會一定要拿到案子、吃鹽酥雞烤培根配可樂……
吸這麼多毒,還寫不出一首好聽的歌,這才應該大驚小怪吧!吸哪種毒都不好,不過那是自己的事。
都是你自己的生命,除了自己保護好自己,不要讓自己的名字在別人的口水裡泡到生鏽,這樣就夠了。
紀念看的第一齣日劇:《101次求婚》。
飛鳥君,就Say yes吧!
我們也不過就是卑微軟弱的靈魂,吸毒不是罪,是病,我始終如此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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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紙本平裝
    • ISBN
    • 9789869224352
    • 分級
    • 普通級
    • 頁數
    • 352
    • 商品規格
    • 21*14.8
    • 出版地
    • 台灣
    • 適讀年齡
    • 全齡適讀
    • 注音
    • 級別

商品評價

(共1 則好評)
  • pu*******a13 說:
    2016-07-22
    我喜歡看書,雖然看的慢、理解能力也慢,流著很溼的手汗仍然讀的欲罷不能,在閱讀之間,對這樣的大勇敢在心裡產生要更努力的意念。 真誠、溫暖並在文字之間熱切的分享光和熱,心靈得到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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