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在星巴克

作者序

時光的聲音

以往的我，在任何地方總是健步如飛，街上任何景致都看到了，但轉瞬即逝。那情況可以用來做一種人生的比擬，能夠健步如飛、行動自在的都屬於人生的勝利組，佔盡一切便利和優渥。

而今天我慢步走在街上，不是在悠然欣賞街景，而是因為引流膽汁的傷口不時隱隱作痛，只得慢行。而這慢行的步伐和不趕任何行程的餘暇，竟讓我有空更仔細更真切地目睹平日早已見慣的街景，有如圖畫一般嵌在街面上。

發病至今也已將近 1 年，不管等的是什麼，光陰都飛快地過去，尤其夜深人靜的時刻，好像連時光的腳步都能聽得清晰。

開始時很不習慣，怎麼還有自己什麼也做不得主的時候，既不知生也不知死，像時鐘停擺了，被丟棄在一旁，整個人生被宣布報廢了，再也沒有挺背直腰的機會，那真的很無奈。因為我只聽說過癌，卻從來沒想到它和我會扯上關係，會對我的生命以及生活發生什麼影響。一切感覺都那麼不夠真實，好像有人隨口跟我說了個根本與我無關的笑話，可又讓我笑不出來。

記得第一次住院回來，銜著醫生的預估：你只有兩個月的存活時間。回到家，對一切驟然感到陌生了，兩個月之後我就永遠離開，這裡的一切都再也與我無關。雖然曾經想過人死了可能會去哪裡？可能悠遊太空？但那多少都帶著一點冥想的詩意。而今卻不只是我的想像而已。

渾渾噩噩地，日子一天天過去，木然的感覺似乎漸漸甦醒，對著書房裡的書，也有了再拿幾本出來讀讀的欲望，時間不都一樣地過嗎？你在意它也好，無視於它也好，它只管自己運行不息，不會是你的朋友，也不會是你的敵人，它只管不停的走過去，從來不會回頭，也從來不會有什麼追悔，那我為什麼要在意它怎麼從身邊經過？又為什麼要在意它走得多快或多慢？

昨晚終於開始重讀了本談馬克吐溫的作品，印象早已經模模糊糊，再讀之下也有恍然如此的感悟。在等待與無所待的當下，其實享受到的趣味還是一致的。就在自我感覺良好的狀態下，不正是度過光陰荏苒的最佳方法？

慶幸當時沒有選擇開刀，一個不能有任何動作的植物人軀體一躺經年，不滿身褥瘡才怪。而今不論歲月是短是長，還能自我掌握大部份的活動，我已經很滿意很感恩。就任由時光流逝，而自我能自找一些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