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理師(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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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是瘋狂，還是虛妄？
是現實，還是夢境？
年輕靚麗的女總裁為了拯救心愛的海螺王子，不惜傾家蕩產；成績卓著的細菌學家堅信自己並非人類，而是一隻切葉蟻；人人豔羨的富二代千方百計想要粉碎自己的大腦；一隻會唱歌跳舞的猩猩竟然愛上了國民偶像少年警監，並為此千里跋涉，以命相搏……
為了拯救這座充滿魑魅魍魎的城市，為了平息這場不見硝煙的戰爭，為了喚醒因為迷茫恐懼而被集體催眠、掀起暴動的國民，少年心理師與少年警監攜手，與頂級心理大師秦然展開了一場曠古絕倫的催眠術之巔峰對決！
是現實，還是夢境？
年輕靚麗的女總裁為了拯救心愛的海螺王子，不惜傾家蕩產；成績卓著的細菌學家堅信自己並非人類，而是一隻切葉蟻；人人豔羨的富二代千方百計想要粉碎自己的大腦；一隻會唱歌跳舞的猩猩竟然愛上了國民偶像少年警監，並為此千里跋涉，以命相搏……
為了拯救這座充滿魑魅魍魎的城市，為了平息這場不見硝煙的戰爭，為了喚醒因為迷茫恐懼而被集體催眠、掀起暴動的國民，少年心理師與少年警監攜手，與頂級心理大師秦然展開了一場曠古絕倫的催眠術之巔峰對決！
試閱
第九章 屍情詭畫
于小渡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醒來以後所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殭屍，別跑！」
她之所以睡了這麼久，是因為一直在對抗秦然的催眠，精神才會分外疲憊。
其實秦然給她的指令是「跳下樓去」，她卻徘徊不前，結果被約賀推了下去。
于小渡添油加醋的向莫曉乙和周覺講述自己「遇鬼」的經歷，提到約賀的時候，更是趾高氣揚，毫不委婉的指責兩人當初冤枉她的惡劣行徑。
對於約賀，莫曉乙的判斷是，在他未死之前，必定已被秦然催眠；死亡之後，又按照秦然的催眠指令偷偷離開了太平間，再與秦然會合。至於如何進入守衛森嚴的約賀病房，對於秦然這個催眠大師來講根本不成問題。
此時周覺也通過特殊管道拿到了特別通行證，船也準備好了，出行在即。兩人商議決定，先去米空島，回來之後再解決殭屍的問題。
就在當天，莫曉乙和周覺瞞著于小渡，會合了付扁扁和羅羅，起程前往米空島。
船航行了五天之後，終於到了米空島。遠遠望去，只見亮麗的天，蔚藍的海，輕柔的風，細軟的沙，環繞著一座淺碧小島，構成了一幅極為恬靜的風景畫。
那幢坐落於群山環繞之間的巨型建築物，單從外觀上看，根本不像科研基地，倒像一座軍事堡壘。光圍牆就有兩米厚、十幾米高，邊緣還矗立著幾座塔樓，警衛人員的身影若隱若現。無數棵參天大樹映入眼簾，鬱鬱蔥蔥，遮天蔽地，透過繁茂的枝葉隱約可以看到或高或矮的樓宇，次第連綿，恢宏壯觀。
接待人員早已在碼頭等候，看到周覺的時候一臉恭敬討好。「周少，歡迎光臨米空島。」轉向羅羅的時候則是驚喜交加，說話都結巴起來：「羅……羅院長，您……終於回來了。」再看到付扁扁，立刻變得驚惶失措，面無人色。「你……十七，你不是死了嗎？」
只一句話，便讓周覺的心沉了下去。他們果然認識付扁扁，並且稱他為「十七」。
羅羅因為被莫曉乙再三叮囑，所以故作深沉的點點頭之後，便一直沉默，但心裡也是波瀾起伏，忐忑至極。為什麼所有人都把她當作另外一個人？難道事實真像莫曉乙所說，她本來就是科學家羅西，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如果她是科學家羅西，又為什麼會變成舞女羅羅？眼前這個與世隔絕的小島真的可以揭開所有答案嗎？
可是這裡的一切並未讓她感到半分熟悉，雖然時常會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浮上心頭，卻不敢確定那是什麼。
其實身為舞女羅羅，她的記憶也並非全部，許多印象都是模模糊糊，似是而非。唯一清晰的反而是那種沉痛的感覺，那種被世界拋棄，壓抑憤怒的悲愴與無奈經常在她胸臆裡迴盪，這種情緒對於一個備受欺陵、無法自主的舞女來講實屬正常。至於羅西，那個受人敬仰的天之驕女，站在科技頂峰的人上之人，又怎麼會有這種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的悲哀呢？
她是羅羅，絕對沒有錯！
可是當她走進這座宏偉無比的實驗樓，當所有門戶都向她敞開，甚至那些標誌著絕密的房間也在她的手輕輕觸摸之後毫無猶豫的滑開，她再也無話可說。
尤其當最後一扇門在眾人面前徹底敞開，將所有一切暴露於眼前的時候，別說周覺與其他人，即便是早已做好面對各種非常事件的心理準備的莫曉乙，在這赤裸裸的事實面前，依然被那種視覺上的衝擊震撼得無以復加，幾欲窒息。
純金屬質地的房間大而空曠，銀灰色的牆壁光滑冷硬，數百盞壁燈散發出瑩瑩白光，直直照射在那些巨大的圓柱形玻璃器皿上。
答案就在那些放大了數十倍的玻璃管內，完全透明的液體中間漂浮著一具又一具身體，這些身體的形態簡直是千奇百怪，沒有人可以判斷出他們的種類甚至種族，因為那已經超出人類的認知範圍。似獸非獸，似人非人，但又或多或少帶著人類的痕跡，或是眼睛、或是鼻子、或是眉毛、或是四肢……偏偏又與其他獸類的器官混雜在一起，構成了一個個獨特而詭異，甚至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生命體。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中的每一個都是絕對獨一無二的。如果非要為他們定義，只能稱他們為「非人之人」。
但是此時此刻，他們早已失去生命跡象，就那樣無助的漂浮在液體中，就像一具具巧奪天工的精緻皮偶，靜默、死寂、面無表情。
付扁扁在打開門的那一剎那，便瘋狂的衝了進去，繞著那些玻璃柱跑來跑去，最後來到一具身體面前，停滯不動了。
如果只說外型，那具身體與人類幾乎毫無差別，五官清秀，漂亮到了極致；但是如果仔細觀察，便可以發現他的生殖器官不但古怪，而且凌亂，糾結一團，非但無法劃分性別，甚至無法劃分種類。
莫曉乙終於明白了，難怪那些實驗人員誰也無法說出他的性別，羅西也堅持不肯選擇十八作為十七的對象。只因為十八並非他想像的雙性人，他根本就是一個廢人。
但是那一刻，付扁扁的眼神，讓在場的人畢生都無法忘懷。那樣的絕望、悲愴、憤怒，還有幾乎可以毀天滅地的恨意，夾雜著對眼前人的綿綿愛意、無限憐惜，蘊涵的感情之複雜深邃，簡直難以用語言形容。
但是這種眼神瞬間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顧一切、怒不可遏的瘋狂。他撕心裂肺的哀號一聲：「十八！」便舉起一旁的金屬椅，拚命砸向禁錮住愛人的玻璃箱，巨大的碰撞聲在房間裡迴盪，一聲一聲彷彿撞擊在人們的心底。
周覺看呆了，莫曉乙緊緊咬著下脣，眼神悲憫而哀傷，神思卻有些恍惚。
他們還不能被稱為人，但是他們體內又確實存在著人類的基因，人類的痕跡和影子清晰可見。更重要的是，他們已經具有人類的思想，他們學習知識，懂得廉恥，知道追求自由和尊嚴。但就因為他們像人類一樣，不甘被控制、被圈養，奮起反抗，才因此被全部擊殺。事實上，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麼，所有生命都有追求自由、爭取更多生存空間的權利，我們又憑什麼代替他們抉擇？
但是，在強勢的人類面前，他們畢竟居於弱勢。於是，他們最終的命運是被泡在冷冷的藥液中，繼續作為觀察研究對象，唯一的區別是，曾經是生，現在是死。
莫曉乙深深嘆息，到底為什麼要創造他們？既然耗費心血創造了他們，又為什麼不加以珍惜，給與他們自由和尊嚴？難道我們創造他們，就是為了再扼殺他們嗎？
情不自禁下，莫曉乙的目光又轉向了神情不斷變幻的羅羅。羅羅的眼神好像牢牢黏在那些靜止在玻璃箱內的屍體上，舉著金屬椅的付扁扁每撞擊一次，她便顫抖一次，付扁扁每哀號一聲，她的臉色便蒼白一分，到了最後已是面若死灰，毫無人色，全身肌肉不停收縮抽搐，直到再也無法承受這種未知的恐懼與莫名的劇痛，在一聲淒厲無比的尖叫之後暈倒在地。
各種各樣的影像在羅羅的腦海中飛速旋轉，卻抓不住絲毫痕跡，好像有什麼東西壓住了胸膛，沉重無比，連呼吸都困難了。她急促的喘息，急迫的想要睜開眼睛，想要推開那沉悶的感覺，卻看到一幅圖畫在眼前閃晃，漸漸的由模糊到清晰。
一個溫柔好聽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羅西、羅西，這是妳大腦中的海馬迴，它收藏了妳全部記憶，我現在將它還給妳。當我數到三，請妳重新睜開眼睛，回復真正的自己。一……」
各種記憶紛紛湧入腦海，好像一部紛繁複雜且冗長無比的電影，在眼前快速播放──少女時代的她站在陽臺上，望著鄰家性感逼人的舞女與一群男人嬉笑怒罵，縱情聲色。她既不屑於舞女的輕浮淺薄，又豔羨舞女的肆意妖嬈。
記憶的鏡頭又轉向街邊，她躲在角落，驚恐的看著舞女的兒子被一群流氓圍攻，舞女手執菜刀，瘋子一樣衝過去幫忙，卻被幾根鐵棍砸倒在地，流了滿地的鮮血。舞女臨死時望著兒子的眼神，悔恨而絕望，讓羅西一輩子都無法忘懷。
「二……」
她以全省第一的成績考入晨曦大學，她進入生物科技研究院，她捧回無數獎牌，她被總統祕密召見，接受了混合人獸基因，培育新人類的科研任務。她從猶豫徬徨到堅定信念，最終踏入米空島的研究基地。
「三！」
小小的胚胎在培育室中蠕動，漸漸成形、漸漸成長。他在陽光下歡笑，在山野間跳躍，英俊而桀驁不馴的臉龐，叛逆而跳脫不羈的性情，直到那場結束了一切的婚禮，鮮紅的顏色刺穿眼簾，屍山血海直直撞入腦海。
砰！
羅西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呼吸。在她的身旁，周覺神色複雜的看著她，莫曉乙卻在輕輕嘆息。
「羅院長，妳終於想起來了。」
他們已經回到羅西的臥室，那幅極為抽象的大腦結構圖就立在床頭。床的對面，付扁扁抱著十八的屍體呆呆坐在那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彷彿對身外發生的一切事情都失去了興趣。他的眼裡、心裡唯一的存在，就是懷裡的十八，一個早已死去的「人」。
羅西不顧一切的衝了過去。「十七、十七，對不起、對不起……」她緊緊抱著付扁扁，失聲痛哭，有失而復得的喜悅，也有歡樂難再的悲愴。
付扁扁的眼睛動了動，猛地推開了羅西，冷冷的說：「說對不起能有什麼用？那麼多的同伴死在我的眼前，那裡有我的愛人、我的親人、我的朋友，他們的屍體被你們泡進冰冷的藥水中，即便死都不得安息。你們怎麼會如此殘忍？虧我那麼信任妳，那麼喜歡妳，幾乎把妳當作自己的媽媽。妳這個騙子，妳給我滾！」
羅西眼淚流得更凶，用盡力氣大喊：「不，我沒有騙你，我本來就是你的媽媽！」
房間裡陡然變得安靜無比，連呼吸的聲音都聽不到了，氣氛好像凝固了一般。過了好久，付扁扁才小心翼翼的問：「妳……剛才說什麼？」
羅西跪在地上，熱切的捧起付扁扁的臉。「十七，我真的是你媽媽，當初培育你的時候，提取的就是我的卵細胞，融入蝙蝠基因。就因如此，你才會更加偏向人類，成為我們屢次實驗中最成功的案例。媽媽每天看著你健康成長，心裡不知道有多快樂！我愛你護你都是出自真心，我在新人類交配實驗專案中提議你和六號結合，都是為了你好，因為十八性器官發育失敗，根本沒有與你結合的能力。十八自己也是知道的，才會故意疏遠冷淡你，卻沒想到弄巧成拙，竟因此讓你惹下彌天大禍。你知不知道，當總統下達擊斃所有實驗對象的時候，我幾乎要瘋了，但是無論我如何反對抗爭，都於事無補，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雷射槍穿透你的身體。你可知道那個時候，媽媽真的是萬念俱灰。」
莫曉乙無聲嘆息。「所以，妳最終選擇遺忘一切。」
羅西淚流滿面。「那時我真的想忘記一切，卻怎麼都忘不了，那漫天血腥占據了我的全部思緒。我的孩子、我的研究、我的畢生心血全在槍聲裡灰飛湮滅。那一段時間，我像行屍走肉一樣活著。那天，我在街上沒有目的的閒逛，路過森羅廣場的時候，遇到一個畫者。不知道為什麼，我就坐在旁邊，呆呆的看著他畫畫，就那樣一直看著……」
莫曉乙心裡一動：難道是于小渡的父親于放？
「那個畫者終於察覺了我的存在，問我：『我可以為妳做點什麼嗎？』我對他說，我想忘記自己，忘記發生的一切，也許我應該去做海馬迴切除手術。我跟他解釋了海馬迴的形狀和功能，他便畫了那幅大腦的結構圖送給我，還告訴我，他已經在圖畫中幫我切除了海馬迴。我回來之後就把畫掛在床頭，每天看著看著，果然平靜了許多，痛苦的記憶也漸漸模糊，直到有一天在床上醒來，我變成了羅羅。」
周覺依然不明白。「妳選擇遺忘自己，我可以理解，但為什麼非要變成一個舞女呢？妳畢竟是一個頂尖的科學家，為什麼非要這樣糟蹋自己？」
羅西慘笑兩聲：「舞女如何？科學家又如何？像我們這種科研工作者，哪個政治勢力或集團出錢供我們研究，我們就為這個組織服務。尤其是大型研究，沒有錢、沒有設備，我們什麼都不是。舞女出賣的只是身體，我們出賣的卻是知識、思想，甚至靈魂。其實，我連舞女都不如。」她悲哀的轉向十七。「那個舞女尚且能夠用生命保護自己的兒子，我卻什麼都做不到，我還有什麼可驕傲的？十七，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的母親，可我確實是你的母親。」
十七眼神卻益發呆滯。「我連自己是什麼都不知道，又哪裡來的母親？」說完，竟然抱著十八轉身就走，對於羅西，竟是再也不看一眼。
羅西用力捂住嘴，把即將脫口的嗚咽硬吞了回去，眼淚卻不受控制的流了滿臉。
周覺氣得要去拽住十七，卻被莫曉乙用眼色阻止，只能不情不願的縮回手；想要勸勸羅西，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羅西卻突然轉向周覺，收斂了所有的脆弱，臉上反而顯出一種不同尋常的堅定。「周警監，我必須留在這裡善後，所以十七就拜託你了。這裡的事情，當局很快就會知道，我可以盡力斡旋，但我真的一點把握都沒有。偏偏十七又不懂得韜光養晦，竟然把自己的經歷編輯成書，到處宣揚，雖然讀者不知真假，但上面的那些人知道。這件事的影響到底會有多大，我想都不敢去想，我真的很怕，十七逃過了第一次，還能逃過第二次嗎？周警監，我現在什麼都不求，只求保住十七，即便是永遠不得自由，我也希望他能活下來。這件事除了你，別人誰也做不到，所以，我只能求你了。」
撲通一聲，羅西竟然向著周覺跪了下去。她這輩子可能從來沒有在誰的面前彎過腰，更別說跪地乞求，但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她什麼都顧不得了。無論她有多麼傲人的成就，也無論她享有多高的國際聲譽，面對自己孩子的時候，所有的母親都是一樣的。
于小渡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醒來以後所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殭屍，別跑！」
她之所以睡了這麼久，是因為一直在對抗秦然的催眠，精神才會分外疲憊。
其實秦然給她的指令是「跳下樓去」，她卻徘徊不前，結果被約賀推了下去。
于小渡添油加醋的向莫曉乙和周覺講述自己「遇鬼」的經歷，提到約賀的時候，更是趾高氣揚，毫不委婉的指責兩人當初冤枉她的惡劣行徑。
對於約賀，莫曉乙的判斷是，在他未死之前，必定已被秦然催眠；死亡之後，又按照秦然的催眠指令偷偷離開了太平間，再與秦然會合。至於如何進入守衛森嚴的約賀病房，對於秦然這個催眠大師來講根本不成問題。
此時周覺也通過特殊管道拿到了特別通行證，船也準備好了，出行在即。兩人商議決定，先去米空島，回來之後再解決殭屍的問題。
就在當天，莫曉乙和周覺瞞著于小渡，會合了付扁扁和羅羅，起程前往米空島。
船航行了五天之後，終於到了米空島。遠遠望去，只見亮麗的天，蔚藍的海，輕柔的風，細軟的沙，環繞著一座淺碧小島，構成了一幅極為恬靜的風景畫。
那幢坐落於群山環繞之間的巨型建築物，單從外觀上看，根本不像科研基地，倒像一座軍事堡壘。光圍牆就有兩米厚、十幾米高，邊緣還矗立著幾座塔樓，警衛人員的身影若隱若現。無數棵參天大樹映入眼簾，鬱鬱蔥蔥，遮天蔽地，透過繁茂的枝葉隱約可以看到或高或矮的樓宇，次第連綿，恢宏壯觀。
接待人員早已在碼頭等候，看到周覺的時候一臉恭敬討好。「周少，歡迎光臨米空島。」轉向羅羅的時候則是驚喜交加，說話都結巴起來：「羅……羅院長，您……終於回來了。」再看到付扁扁，立刻變得驚惶失措，面無人色。「你……十七，你不是死了嗎？」
只一句話，便讓周覺的心沉了下去。他們果然認識付扁扁，並且稱他為「十七」。
羅羅因為被莫曉乙再三叮囑，所以故作深沉的點點頭之後，便一直沉默，但心裡也是波瀾起伏，忐忑至極。為什麼所有人都把她當作另外一個人？難道事實真像莫曉乙所說，她本來就是科學家羅西，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如果她是科學家羅西，又為什麼會變成舞女羅羅？眼前這個與世隔絕的小島真的可以揭開所有答案嗎？
可是這裡的一切並未讓她感到半分熟悉，雖然時常會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浮上心頭，卻不敢確定那是什麼。
其實身為舞女羅羅，她的記憶也並非全部，許多印象都是模模糊糊，似是而非。唯一清晰的反而是那種沉痛的感覺，那種被世界拋棄，壓抑憤怒的悲愴與無奈經常在她胸臆裡迴盪，這種情緒對於一個備受欺陵、無法自主的舞女來講實屬正常。至於羅西，那個受人敬仰的天之驕女，站在科技頂峰的人上之人，又怎麼會有這種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的悲哀呢？
她是羅羅，絕對沒有錯！
可是當她走進這座宏偉無比的實驗樓，當所有門戶都向她敞開，甚至那些標誌著絕密的房間也在她的手輕輕觸摸之後毫無猶豫的滑開，她再也無話可說。
尤其當最後一扇門在眾人面前徹底敞開，將所有一切暴露於眼前的時候，別說周覺與其他人，即便是早已做好面對各種非常事件的心理準備的莫曉乙，在這赤裸裸的事實面前，依然被那種視覺上的衝擊震撼得無以復加，幾欲窒息。
純金屬質地的房間大而空曠，銀灰色的牆壁光滑冷硬，數百盞壁燈散發出瑩瑩白光，直直照射在那些巨大的圓柱形玻璃器皿上。
答案就在那些放大了數十倍的玻璃管內，完全透明的液體中間漂浮著一具又一具身體，這些身體的形態簡直是千奇百怪，沒有人可以判斷出他們的種類甚至種族，因為那已經超出人類的認知範圍。似獸非獸，似人非人，但又或多或少帶著人類的痕跡，或是眼睛、或是鼻子、或是眉毛、或是四肢……偏偏又與其他獸類的器官混雜在一起，構成了一個個獨特而詭異，甚至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生命體。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中的每一個都是絕對獨一無二的。如果非要為他們定義，只能稱他們為「非人之人」。
但是此時此刻，他們早已失去生命跡象，就那樣無助的漂浮在液體中，就像一具具巧奪天工的精緻皮偶，靜默、死寂、面無表情。
付扁扁在打開門的那一剎那，便瘋狂的衝了進去，繞著那些玻璃柱跑來跑去，最後來到一具身體面前，停滯不動了。
如果只說外型，那具身體與人類幾乎毫無差別，五官清秀，漂亮到了極致；但是如果仔細觀察，便可以發現他的生殖器官不但古怪，而且凌亂，糾結一團，非但無法劃分性別，甚至無法劃分種類。
莫曉乙終於明白了，難怪那些實驗人員誰也無法說出他的性別，羅西也堅持不肯選擇十八作為十七的對象。只因為十八並非他想像的雙性人，他根本就是一個廢人。
但是那一刻，付扁扁的眼神，讓在場的人畢生都無法忘懷。那樣的絕望、悲愴、憤怒，還有幾乎可以毀天滅地的恨意，夾雜著對眼前人的綿綿愛意、無限憐惜，蘊涵的感情之複雜深邃，簡直難以用語言形容。
但是這種眼神瞬間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顧一切、怒不可遏的瘋狂。他撕心裂肺的哀號一聲：「十八！」便舉起一旁的金屬椅，拚命砸向禁錮住愛人的玻璃箱，巨大的碰撞聲在房間裡迴盪，一聲一聲彷彿撞擊在人們的心底。
周覺看呆了，莫曉乙緊緊咬著下脣，眼神悲憫而哀傷，神思卻有些恍惚。
他們還不能被稱為人，但是他們體內又確實存在著人類的基因，人類的痕跡和影子清晰可見。更重要的是，他們已經具有人類的思想，他們學習知識，懂得廉恥，知道追求自由和尊嚴。但就因為他們像人類一樣，不甘被控制、被圈養，奮起反抗，才因此被全部擊殺。事實上，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麼，所有生命都有追求自由、爭取更多生存空間的權利，我們又憑什麼代替他們抉擇？
但是，在強勢的人類面前，他們畢竟居於弱勢。於是，他們最終的命運是被泡在冷冷的藥液中，繼續作為觀察研究對象，唯一的區別是，曾經是生，現在是死。
莫曉乙深深嘆息，到底為什麼要創造他們？既然耗費心血創造了他們，又為什麼不加以珍惜，給與他們自由和尊嚴？難道我們創造他們，就是為了再扼殺他們嗎？
情不自禁下，莫曉乙的目光又轉向了神情不斷變幻的羅羅。羅羅的眼神好像牢牢黏在那些靜止在玻璃箱內的屍體上，舉著金屬椅的付扁扁每撞擊一次，她便顫抖一次，付扁扁每哀號一聲，她的臉色便蒼白一分，到了最後已是面若死灰，毫無人色，全身肌肉不停收縮抽搐，直到再也無法承受這種未知的恐懼與莫名的劇痛，在一聲淒厲無比的尖叫之後暈倒在地。
各種各樣的影像在羅羅的腦海中飛速旋轉，卻抓不住絲毫痕跡，好像有什麼東西壓住了胸膛，沉重無比，連呼吸都困難了。她急促的喘息，急迫的想要睜開眼睛，想要推開那沉悶的感覺，卻看到一幅圖畫在眼前閃晃，漸漸的由模糊到清晰。
一個溫柔好聽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羅西、羅西，這是妳大腦中的海馬迴，它收藏了妳全部記憶，我現在將它還給妳。當我數到三，請妳重新睜開眼睛，回復真正的自己。一……」
各種記憶紛紛湧入腦海，好像一部紛繁複雜且冗長無比的電影，在眼前快速播放──少女時代的她站在陽臺上，望著鄰家性感逼人的舞女與一群男人嬉笑怒罵，縱情聲色。她既不屑於舞女的輕浮淺薄，又豔羨舞女的肆意妖嬈。
記憶的鏡頭又轉向街邊，她躲在角落，驚恐的看著舞女的兒子被一群流氓圍攻，舞女手執菜刀，瘋子一樣衝過去幫忙，卻被幾根鐵棍砸倒在地，流了滿地的鮮血。舞女臨死時望著兒子的眼神，悔恨而絕望，讓羅西一輩子都無法忘懷。
「二……」
她以全省第一的成績考入晨曦大學，她進入生物科技研究院，她捧回無數獎牌，她被總統祕密召見，接受了混合人獸基因，培育新人類的科研任務。她從猶豫徬徨到堅定信念，最終踏入米空島的研究基地。
「三！」
小小的胚胎在培育室中蠕動，漸漸成形、漸漸成長。他在陽光下歡笑，在山野間跳躍，英俊而桀驁不馴的臉龐，叛逆而跳脫不羈的性情，直到那場結束了一切的婚禮，鮮紅的顏色刺穿眼簾，屍山血海直直撞入腦海。
砰！
羅西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呼吸。在她的身旁，周覺神色複雜的看著她，莫曉乙卻在輕輕嘆息。
「羅院長，妳終於想起來了。」
他們已經回到羅西的臥室，那幅極為抽象的大腦結構圖就立在床頭。床的對面，付扁扁抱著十八的屍體呆呆坐在那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彷彿對身外發生的一切事情都失去了興趣。他的眼裡、心裡唯一的存在，就是懷裡的十八，一個早已死去的「人」。
羅西不顧一切的衝了過去。「十七、十七，對不起、對不起……」她緊緊抱著付扁扁，失聲痛哭，有失而復得的喜悅，也有歡樂難再的悲愴。
付扁扁的眼睛動了動，猛地推開了羅西，冷冷的說：「說對不起能有什麼用？那麼多的同伴死在我的眼前，那裡有我的愛人、我的親人、我的朋友，他們的屍體被你們泡進冰冷的藥水中，即便死都不得安息。你們怎麼會如此殘忍？虧我那麼信任妳，那麼喜歡妳，幾乎把妳當作自己的媽媽。妳這個騙子，妳給我滾！」
羅西眼淚流得更凶，用盡力氣大喊：「不，我沒有騙你，我本來就是你的媽媽！」
房間裡陡然變得安靜無比，連呼吸的聲音都聽不到了，氣氛好像凝固了一般。過了好久，付扁扁才小心翼翼的問：「妳……剛才說什麼？」
羅西跪在地上，熱切的捧起付扁扁的臉。「十七，我真的是你媽媽，當初培育你的時候，提取的就是我的卵細胞，融入蝙蝠基因。就因如此，你才會更加偏向人類，成為我們屢次實驗中最成功的案例。媽媽每天看著你健康成長，心裡不知道有多快樂！我愛你護你都是出自真心，我在新人類交配實驗專案中提議你和六號結合，都是為了你好，因為十八性器官發育失敗，根本沒有與你結合的能力。十八自己也是知道的，才會故意疏遠冷淡你，卻沒想到弄巧成拙，竟因此讓你惹下彌天大禍。你知不知道，當總統下達擊斃所有實驗對象的時候，我幾乎要瘋了，但是無論我如何反對抗爭，都於事無補，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雷射槍穿透你的身體。你可知道那個時候，媽媽真的是萬念俱灰。」
莫曉乙無聲嘆息。「所以，妳最終選擇遺忘一切。」
羅西淚流滿面。「那時我真的想忘記一切，卻怎麼都忘不了，那漫天血腥占據了我的全部思緒。我的孩子、我的研究、我的畢生心血全在槍聲裡灰飛湮滅。那一段時間，我像行屍走肉一樣活著。那天，我在街上沒有目的的閒逛，路過森羅廣場的時候，遇到一個畫者。不知道為什麼，我就坐在旁邊，呆呆的看著他畫畫，就那樣一直看著……」
莫曉乙心裡一動：難道是于小渡的父親于放？
「那個畫者終於察覺了我的存在，問我：『我可以為妳做點什麼嗎？』我對他說，我想忘記自己，忘記發生的一切，也許我應該去做海馬迴切除手術。我跟他解釋了海馬迴的形狀和功能，他便畫了那幅大腦的結構圖送給我，還告訴我，他已經在圖畫中幫我切除了海馬迴。我回來之後就把畫掛在床頭，每天看著看著，果然平靜了許多，痛苦的記憶也漸漸模糊，直到有一天在床上醒來，我變成了羅羅。」
周覺依然不明白。「妳選擇遺忘自己，我可以理解，但為什麼非要變成一個舞女呢？妳畢竟是一個頂尖的科學家，為什麼非要這樣糟蹋自己？」
羅西慘笑兩聲：「舞女如何？科學家又如何？像我們這種科研工作者，哪個政治勢力或集團出錢供我們研究，我們就為這個組織服務。尤其是大型研究，沒有錢、沒有設備，我們什麼都不是。舞女出賣的只是身體，我們出賣的卻是知識、思想，甚至靈魂。其實，我連舞女都不如。」她悲哀的轉向十七。「那個舞女尚且能夠用生命保護自己的兒子，我卻什麼都做不到，我還有什麼可驕傲的？十七，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的母親，可我確實是你的母親。」
十七眼神卻益發呆滯。「我連自己是什麼都不知道，又哪裡來的母親？」說完，竟然抱著十八轉身就走，對於羅西，竟是再也不看一眼。
羅西用力捂住嘴，把即將脫口的嗚咽硬吞了回去，眼淚卻不受控制的流了滿臉。
周覺氣得要去拽住十七，卻被莫曉乙用眼色阻止，只能不情不願的縮回手；想要勸勸羅西，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羅西卻突然轉向周覺，收斂了所有的脆弱，臉上反而顯出一種不同尋常的堅定。「周警監，我必須留在這裡善後，所以十七就拜託你了。這裡的事情，當局很快就會知道，我可以盡力斡旋，但我真的一點把握都沒有。偏偏十七又不懂得韜光養晦，竟然把自己的經歷編輯成書，到處宣揚，雖然讀者不知真假，但上面的那些人知道。這件事的影響到底會有多大，我想都不敢去想，我真的很怕，十七逃過了第一次，還能逃過第二次嗎？周警監，我現在什麼都不求，只求保住十七，即便是永遠不得自由，我也希望他能活下來。這件事除了你，別人誰也做不到，所以，我只能求你了。」
撲通一聲，羅西竟然向著周覺跪了下去。她這輩子可能從來沒有在誰的面前彎過腰，更別說跪地乞求，但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她什麼都顧不得了。無論她有多麼傲人的成就，也無論她享有多高的國際聲譽，面對自己孩子的時候，所有的母親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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