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級分x學校沒教的戀愛

序  望柳川

她傾慕他，如水一般細膩，似風一樣自由。

放學鐘聲響起，沒多久便能見到學生陸續自校門走出，他們有的行色匆匆，一出門口便奔向公車站牌；也有的神色倦怠，像是不堪早七開始的連番專注；還有的正和身旁同學聊著天──或是燦笑或是苦笑。可以知道的是，苦笑的那群人絕大多數都是高三生，也絕大多數都在談論著今天剛結束的模擬考話題。

當然，這其中仍有些例外。

蔣秭幸停站在校門口的人行道上，視線越過橫在兩校中間的柳川，望至正對青梅女中的玉霄高中──

那端，兩名少年並肩走出了校門，其中一個戴了副眼鏡，一身制服平整地紮著，甚至還繫了皮帶，但腳上卻穿著一雙極不相襯的草綠色運動鞋。

相較之下，另一人的穿著就顯得隨興許多，一件作為制服的短袖襯衫如外衫般被套在外頭，連顆釦子也沒扣上，輕易就能見到穿在制服底下的米白色Ｔ恤，但以高中生──特別是像他這樣的「優等生」而言，最明顯的還是那對戴在耳骨上的銀色耳釘。

再接著看，那個被背在側邊的書包看起來扁扁的，好似沒裝什麼書在裡頭，兩邊的扣環是一個都沒扣，就這麼任由它們隨著他走路的步伐晃啊晃的，好不自在。

「嘿！柳兄，模考考完了，今天不留下來打個球嗎？」耳釘少年拍了一下同伴的肩。

「改天吧！待會兒不是還要補習嗎？」眼鏡少年應道。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但補習不是六點的事嗎？現在打一場，時間綽綽有餘吧！」

「但我不想在補習前流汗。」

「蛤？真男人就是要流完汗再去補習啊！」

「那樣只會被坐在你隔壁的人嫌臭。」少年邊說邊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

可對方卻是不解道：「啊？坐在我隔壁的不是你嗎？」

眼鏡少年停下腳步，瞥了他一眼，「對，我就是在說你臭。」

「我哪會臭啊！」耳釘少年瞪大眼，說完突然從原本的位置走到對方面前，改成以倒退前行的方式，續道：「而且你看，我今天特地多帶一件衣服來換，這樣就算流汗了也沒關係吧！」

眼鏡少年不以為然地看向他那件穿在制服內的米白色Ｔ恤，心想在不能穿運動服的日子裡，他有哪一次不是穿成現在這個樣子？

＊＊＊

蔣秭幸就這樣望著兩人一邊聊天一邊走遠，她的視線先是停留在那名耳釘少年身上。雖然分處不同高中，但他們畢竟在同一間補習班待了超過兩年的時間，至少是記得彼此、見了面也會打招呼的程度──只不過，也就僅止於會打招呼的程度。

說是這麼說，但那少年在少女心目中的分量卻並不僅止於此。

她曾在意他們每一次的擦肩而過，也曾將他每一個爽朗的笑記在心裡，更曾珍惜著兩人之間許多看似微不足道的互動和交流。

然而上述她曾經珍視的一切，卻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模糊了起來，使她幾乎快要不記得自己之所以在意他的原因……說得更精確一點，那份在意真的曾經存在過嗎？如今的她甚至連這一點都無法確定了。

少頃，蔣秭幸的視線突然從耳釘少年轉移到眼鏡少年身上，相比前者，她和眼鏡少年本是要更加不熟的，可今日，看到他腳上穿的那雙草綠色球鞋，她卻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一下子覺得有些好笑，看著對方的眼神甚至依稀帶著幾分懷念。

＊＊＊

彼時，一名綁著三股麻花辮的少女正坐在柳川那側的人行道欄杆上，此等危險動作，換做平常肯定會有人上前警告一番，然而附近的人卻不知怎的好像沒看見她，有的甚至還直接從她面前走了過去。

但這還不是最奇怪的，在她的身邊，一名男子正雙手抱胸、直挺挺地站在那，此人一身奇裝異服，不曉得是從哪個年代地區而來，最詭異的是，他有著一頭長長的白髮，看著卻不像是染出來的，而且他非但年輕，長得亦是驚為天人的好看。細數此人全身上下，實在很難讓人不一眼注意到他，然而現場卻無一人因他駐足回頭。

這兩人就一直待在那，當蔣秭幸望著柳川對岸那兩名少年時，麻花辮少女也正隔著一段距離觀察著她。

不曉得過了多久，白髮男子終於望向身邊之人，「發現什麼了嗎？」

少女搖了搖頭，縱身躍下欄杆，「沒有。」

她邊說邊將辮子往後一撥，下一刻，忽然有些狡黠地笑了一笑，「不過，我已經想好調查的方法了。」

白髮男子皺眉，總覺得對方此刻打量他的目光滿是不懷好意，使他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而在這之後發生的一切，也都證明了他的直覺並沒有出錯。

當少女帶著濃厚的笑意踏進戰神殿時，他就知道自己的預感成真了。

章之一  入青梅

都說這九重天戰神，英明神武、有勇有謀，不僅如此，他還是天界赫赫有名的絕頂美女……咳！說錯，是赫赫有名的美男子才對。

他不但被票選為當今天界「最受崇拜排行榜前三名」；位居「最想與他進行一日約會的對象排行榜榜首」；長久以來甚至雙連霸「風度翩翩美男子排行榜」及「沉魚落雁傾城紅顏排行榜」第一位。

更重要的是！他最近還登上了「最想看他穿女裝排行榜第一名」！放眼天界，還有哪位神官得到的獎項能比他更多呢！

「換做我是戰神將軍，肯定是要為此感到高興無比、榮幸至極啊！」水神──同時也是「天界百大排行榜」發起者如是道。

戰神黑著半張臉，冷冷回應：「那還真是謝了，但我一點都不需要這種東西。」

「不不不、將軍您這可就太客氣。」水神拱手，一臉鄭重。

「……」

戰神嘴角微抽，還待回話，一旁水神卻忽然「啊」了一聲，道：「唉呀！你看看、你看看！我們倆都聊了這麼久，怎麼還站著呢！來！快快請坐，當自己家就行，不必拘束啊！」

水神邊說邊比了個「請」的動作，示意戰神坐到這殿中主位上，瞧她語態浮誇得好似一位招待不周的主人，但是、等等……這裡難道不是戰神殿嗎？

「……」戰神一陣無語，他方才之所以不叫水神坐下，就是希望她能快點把那些垃圾話說完，然後快些滾出他的視線範圍，但是顯然，對方並沒有這麼快就離開的打算。

沒辦法。戰神無奈地嘆了口氣，還是依言坐了下來。哪知，他才坐下不到片刻，對方便三兩步上前到主位旁，又是給他搥背又是揉肩的，甚至還十分周到地問了句：「將軍您看這力道還行嗎？需不需要再大力一些？」

「水問。」

「是！」

至此，戰神終於受不了水神今日的陰陽怪氣，轉頭瞪向她道：「有話就說，沒事就滾。」

聞言，水神正在搥背的手忽然一頓，想來對方大概也意識到她來此是別有用心，便停下動作、直起身子，「嗯～我找你確實有事。」

她邊說邊湊到這寬過兩人的主位上，甫坐下便慵懶地往椅背上一靠，還順勢蹺起了腳，態度自若得幾乎完美體現「當自己家就行」的這句話。

理論上，她是水神，在這天界之中地位當與戰神平起平坐，可在別人的宮殿中這般隨興，難免還是過於無理了些。

然而戰神卻只是瞅了她一眼，對水神這樣失禮的舉動沒有提出任何異議──畢竟他早已是習慣到不能再更習慣了。

「是這樣的，」水神清了清喉嚨，「我有個請求。」

「我拒絕。」

「……我話都還沒說呢！」

「我不用聽妳說就知道一定不是什麼好事。」戰神道。

都說沒事獻殷勤，必定有詐！何況他對此人實在是太了解了，以往她每次說有事相求，到頭來肯定都是陰死人不償命的那種。

比如說，某次水神自發為天界神官舉辦了一場選美比賽，因為人手不足所以拜託戰神去當工作人員，雖然他這人討厭麻煩，但因為聽著覺得不是什麼大事便答應了下來，誰知到了現場，他卻成為了參賽者之一，甚至還拔得了那場比賽的頭籌……

那日，天界險些就要同時失去兩位梁柱，一個是在臺下笑得一臉猖狂的水神，另一個則是差點沒忍住誅殺同僚、弒仙墮魔的戰神……

扯遠了，說回現在，只見水神態度誠懇、神色認真道：「這次真的是很正常的請求！」

但戰神聽了卻只說：「……原來妳也知道之前那些請求不正常啊？」

「你還記得昨日陪我下凡勘查之事嗎？」水神問，直接選擇性忽視了戰神那句話所傳達的怨氣。

「記得是記得……」戰神道。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據報，凡間的兩所第一志願──青梅女中及玉霄高中，日前忽然出現學生離奇失憶的現象，雖說個案其實並沒有嚴重到連自己是誰都忘了，但壞就壞在這樣的案例不只一個。

從觀察到此亂象開始至今，兩校累積失憶人數已達數十人之多，其中症狀或輕或重，有的人忘了自己每天都要補習；有的人忘了自己平時都是搭公車回家；有的人在考試時忘了自己最拿手的科目公式；也有的人忘了自己過往是如何與父母相處，又或者是忘了埋藏心中、最是青澀的那場暗戀。

儘管這些聽起來似乎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正因為都是些日常之事，忽然忘了反而更加不尋常。

水神在獲知這個消息後便自請前往查探，又因昨日下凡前巧遇戰神，在她的半推半拉之下，戰神不得已才跟著下凡待了那一小會兒，但由於時間短暫，他們也未能馬上覺察出什麼端倪。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其實從昨天就想問了，「這次的亂象不是屬於文昌帝君的業務範疇嗎？妳去湊什麼熱鬧？」

「這個啊！說來話長……總之……」

「什麼說來話長？說來聽聽！」見她眼神微飄，戰神當即追問。

「這、就、就是……」支吾半晌，在戰神直盯著她的情況下，水神終於還是妥協般地吐露實情，「啊就、我前陣子跟文老哥借了一點錢咩！」

「……」一聽她提起借錢，戰神立刻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明白歸明白，他的神色依舊有些扭曲，「……妳確定只是一點嗎？」

「當然！」

「真的？」

「真的只是一點啦！！！」

即便水神不斷用語氣強調只有「一點」，可戰神挑眉的模樣卻擺明了不相信她的話。

但這也不能怪他，只因自從認識水神以來，他就沒見她有哪時候是沒欠人家錢的，重點是！他們認識的時間可不是只有幾個月而已，而是長達了千年之久！

他實在是不曉得此人平時究竟把俸祿都花到了哪裡去，畢竟作為神仙，要窮成這樣也著實是不容易。

偏偏此人雖然債主眾多，但人緣卻是出奇得好，上至天界大神七玄帝君，下至剛入仙籍、修煉未足百年的小仙子，隨便一個人她都能和對方稱兄道弟，只能說這天下果真是無奇不有。

「所以……」戰神道，「妳會接下這個任務是因為欠了文昌帝君人情對吧？」

水神狂點頭。

「妳現在來找我，是想叫我跟妳一起去調查後續？」

水神再次狂點頭。

「為什麼？」戰神蹙眉，「這種小事，妳一個人應該能行的吧！」

雖說水神此人平時行事瘋癲，可說起正事，他倒是一點都不擔心她的能力，畢竟水神在天界可是出了名了工作高效，在業務項目繁雜的情況下，她依舊能將每件事都處理得井井有條，在這九重天亦是廣受眾神官尊崇，倘若有個「工作效率排行榜」，她定能年年穩居榜首的寶座。

然而現在，這個工作高效率代表卻是面有難色地看向戰神，「問題是，天帝不讓我一個人去啊！」

「這又是為何？」戰神疑惑地問，以她的能力，天帝沒理由不准的吧？

水神兩手一攤，「還不是因為我平常包攬太多工作了，雖說執行其他任務的時間是可以讓下屬暫代我的職務啦！但若時間拖得長了，天帝也擔心我手底下的人會負荷不來，才說要我至少找個副手一起去，盡可能加快整個調查的進程。」

「原來如此。」戰神頷首，似乎是被她這番說詞說服了，可下一句卻道：「不過就算是這樣，妳也大可找其他人和妳一起去，何必非要找我？」

「當然是因為──」

「因為？」

「因為你看起來最閒嘛！」

「妳信不信我現在就把妳趕出去？」

戰神額角一跳，雖然水神這麼說，其實好像也並沒有什麼錯。

他的這個職位，說重要固然很重要。從前妖魔肆虐之時，自然是必須仰賴戰神守衛整個九重天，可如今是太平盛世，當然也就沒戰神什麼事了，說得直接點，現在的他就是占著涼缺領著高薪，實實在在的薪水小偷。

但，就算被說是薪水小偷也無所謂，只要能不跟眼前這個專門給他找麻煩的傢伙扯上關係就好──戰神原本是這麼想的。

誰知就在他準備再次開口回絕時，水神竟忽然道：「實話告訴你吧！李皓。」

她眨了眨眼，接著說：「雖然我是特意來此詢問你的意願啦！但其實我早就呈報說你會和我一同前往探查，天帝也已經下旨同意了，所以你現在拒絕我的話，那就是抗旨不遵喔！」

說白了，就是先斬後奏。

一陣沉默，過了好半晌，戰神才輕吐了一口氣，神色漠然道：「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真希望從未認識過妳。」

水神輕輕一笑，「那麼，我就會讓你再重新認識我，並且，愛上我。」

再次陷入一陣沉默，安靜之後率先打破僵局的是來自水神的爆笑聲。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覺得我回得很好嗎！簡直就像連續劇裡面那種深情款款女主角耶！」

「妳可以再噁心一點沒關係。」戰神咒罵。

但水神對此卻置若罔聞，甚至還繼續維持她的爆笑，「哈哈哈哈！怎麼樣怎麼樣？要不要我下次舉辦個『九重天公演』，然後你就負責飾演在愛情中被傷得千瘡百孔、最終對愛心灰意冷，決定忘卻一切的悲情女主角如何？」

當日，天界險些就要再次同時失去兩位梁柱，一個是狂笑著跑出戰神殿的水神，另一個則是手執長槍追出殿外、差點一槍戳死她的戰神……

＊＊＊

數日後，早上七點，一名少女步履輕盈地走進校門，這裡是這座城市中的女子第一志願──青梅女中，而與此地相隔一條柳川、坐落於對面的，便是男子第一志願──玉霄高中了。

與在天界時的古國裝束有所不同，來到凡間的水神換上一身青白色制服短裙，三股麻花辮垂於兩側胸前，模樣俏麗得好似一位真正的女高中生。

她叫水問，原姓不詳，單名一個問字。自從飛昇入了水神部門後，便承接了職稱之姓，如今就喚作水問。

水問擁有極為出色的工作能力，在天界亦交友廣泛，除了到處欠別人錢外，眾神官對她的評價基本上還是很高的。

神奇的是，縱使知曉此人的真實性格如何，他還是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落入這人的陷阱當中，好像她生來就是他的剋星似的。

所幸，此次任務並不像什麼「天界選美比賽」、「九重天公演」一樣，他甚至還在下凡前特地到文昌帝君那邊打聽過，確定這真的是個正經的任務後，又給自己打了好幾劑預防針，說服自己水問應當不至於在正式任務中亂搞，最後才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和她一同化身凡胎來到了此地。

可他千算萬算還是漏了一件事，那就是──水問的存在從一開始便是這整個任務中最大的變數。

明明旁人都說水神工作起來不遺餘力，可她現在卻在工作時間看著戰神的女相笑得沒心沒肺，甚至連眼淚都笑到流出來了。

「不准笑！」戰神罵道。

「是、是……噗哈哈哈……」嘴上這麼說，但水問一時之間還是沒能忍住笑意。

「這就是妳所謂的『正常請求』？」戰神冷聲問。

「很正常啊！」水神應道。

「哪裡正常！」

他一直以為水問找他幫忙，是要他們分別進入青梅女中和玉霄高中進行探查，誰知水問的做法卻是要他和她一同進入青梅女中，而青梅女中既然是女子高中，那麼因應之道想必也就不需要再多作說明了。

待到笑得累了，水問才歛起笑意，認真道：「唉呀戰戰，你就當作是為了任務委屈一下嘛！你看我也沒逼著你穿裙子不是嗎？」

話雖如此，但在看著戰神那一身褲裝時，她的眼裡仍是明顯流露出了一抹惋惜。

沒錯，現在這個走在水問身邊，同樣身著一身青白制服的長腿美女正是戰神本人。

和其他神官不同的是，一般人在飛昇之後雖會洗去生前記憶，不過最起碼會記得自己姓甚名誰，可他卻沒有留下任何飛昇前的痕跡，就連姓名「李皓」二字都是由他的師父──也就是前任戰神所起，現則喚作戰李皓。

原本，他擁有一頭在天界也少見的銀白色長髮，但現在那頭白髮卻變成墨一般的黑、紮成馬尾高高地豎在了後腦勺。

其美貌依舊是到了連女子都要為之嫉妒的程度，可他畢竟是戰神，為了讓原先精壯的體格更顯女態，自是不得不動用術法改變他在別人眼裡所呈現出的模樣。

「不過我真的要稱讚一下，你這變裝當真是維妙維肖，尤其是臉的部分，簡直都堪稱是校花等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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