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的餘地

後記

這本詩集出版的時候，我和文學的緣分也已經十二年了。

在升讀大學的十字路口毫不猶豫步向英文系，而且知道自己將會與英文文學邂逅之後興奮期待，那時我就隱約有種預感，除了四年大學生涯之外，有什麼漫長的要開始了。果然，臨近畢業的那段日子裡，自己不禁思考的是，這份緣該何去何從。那時翻閱著的一些港澳中文新詩，就正好給了我這個社會新鮮人最好的答案——自己寫，用自己的母語寫，換別的方式別的身分來延續。

大學畢業時澳門賭權開放才沒幾年。因為突然膨脹的需求，因為明顯的高薪，大批居民加入全職莊荷的行列，當中有不少才剛中學畢業而已；有部分其實為家庭生計所苦，有更多選擇認為，賺錢旅行吃好住好就是生活的全部。

一年又一年過去，越來越多人去反思，去對這價值作出微調，甚至去尋求另外的選項；然而，絕大部分同輩八十後和九十後，對於身邊有朋友從事文學創作，給予的往往只是一句「是嗎」，或者是直接轉移話題，諸如此類的「回應」。

在曾任職多年的酒店裡，所屬部門的總監得知我一直有寫詩並準備出版這本處女作時，他的回應倒完全出乎意料：

「我很好奇，寫詩是不是就是……有些想法實在不容易說出來，於是這樣寫出來好更能讓大家有共鳴呢？……那你要經常有很多的思考是嗎？」

他對文學其實並沒有怎麼涉獵。他的回應在在說明了，一切都是願意理解與否的問題。

願意理解與否的問題某程度上也是幸運與否的問題，而我無疑是幸運的其中一個，因為有他們：我母親，學歷不高但創作路上一直有她默默支持著，〈梯邊小花〉一詩就是在我得知「漂母盃」比賽徵稿之前就已經寫成而特別獻給她的；林兆文老師，面對升大時出現的突發狀況，慶幸有他伸出援手並一直不吝鼓勵；詩人邢悅，這本詩集得以面世他的鞭策和支援不可或缺；詩人洛書和俊瑩，感恩有她們在出書前後的支持照應；詩人賀綾聲，最早發現我發展的可能性並在《澳門日報》〈文學新氣象〉系列給了我大半版的舞台，在詩集準備期間二話不說給了我不少的幫助；編輯孟京，她對我作品的厚愛可說是為我打了支強心針。

我要在此致謝的，當然還有斑馬線文庫主編榮華、許赫以及文庫的同仁，《香水的餘地》能夠完整呈現在眾讀者面前，有賴他們的勞心勞力；最後就是為這本詩集慷慨獻序的呂志鵬先生、洪嘉勵小姐、莊文永先生以及游書珣小姐（按姓氏筆劃排序）。

近作〈手語新義〉見報當天，恰巧洛書的專訪、俊瑩和另一位別有天詩人花冰的作品都刊登在同一份報章上。當我還在訝異於這偶然的交會，洛書冷不防說了一句：「雪堇變得更女人了，更溫柔。」

莊文永先生在他的序言中也用了「柔軟」、「幽婉」這些形容詞。部門的舊同事讀到這裡的話大概都會失笑，始終我們每天面對各種客人，與多個不同部門打交道，很多時候都在「拆彈」，像打仗一樣，那是如何的一種反差。

當我把自己的一首首作品投到「現實批判的大火堆中」，燒出來的又是另一種反差，在澳門這些年來的問題和議題面前，成了必然：桃花崗一眾小販被無良商人企圖霸地迫走，的士行業挑客拒截濫收車資歪風嚴重，東望洋燈塔世遺景觀險受山下建築項目威脅，政府官員推“離補法”涉嫌自肥令社會震怒，數量激增的外地雇員與本地居民矛盾加深，旅遊業發展與居民生活環境之間逐漸失衡……呂志鵬先生說我「總擁著錯誤的覺悟」，誰叫我們生存的時代從來不是什麼太平盛世，行走其中總免不了揮動這樣的一把劍。

陳綺貞在《Gigs搖滾誌》的專訪中，對於「詞的創作軸心對你來講是什麼」曾有這樣的回答（二o一二年九月/第四期）：「我覺得應該是……應該還是要傳達一種善意，不管說你寫的出發點很有可能來自於一個惡意的東西，或是來自於一種傷害，或是其實你是想要反擊。」數字「十二」剛好就是「周期」的常用象徵，在我身上無論是哪一種反差，貫穿一個周期所為的只是，不被和諧而努力傳達和實現，那殊途同歸的，溫柔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