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高粱幾月開

作者的話

那些年  我經歷過的事

「哥哥爸爸真偉大，名譽照我家……只要我長大！只要我長大！」

這是我小時候最愛唱的一首兒歌，尤其唱到最後那兩句「只要我長大！只要我長大！」時，聲音總是特別高亢，人也特別有精神，因為「只要我長大」，就能做許多我想做的事，去許多我想去的地方；「只要我長大」，許多不可以都能變成可以，許多不可能也都會變成可能──包括我在內的那個時代的孩子，每個人都很殷切的期待長大。

我的爸爸是跟著國民政府來台的軍人，由於年輕就離鄉背景，每次只要幾杯酒下肚，加上鄉愁的加溫，他不是哭鬧著呼爹喊娘，就是滿懷期待的對我們說：「等反攻大陸後，我帶你們回大陸老家，看爺爺奶奶去。」──那時，我很期待回「老家」，就不用常常看爸爸哭鬧著呼爹喊娘了。

在學校裡，每次老師精神講話的時候，總會說：「你們要好好讀書，讀高一點的學問，將來反攻大陸後，就可以當省長。」──那段時間，我很認真讀書，每次考試都拿前三名，因為我想當省長。

要反攻大陸，希望都寄託在先總統蔣介石的身上（當時叫蔣中正），因為包括爸爸在內的那些軍人，都是蔣介石帶來台灣的，理當由他帶回去。不過，在我念六年級那年，蔣介石去世了，我爸爸也「走」了，反攻大陸成了幻影，我的省長夢也破滅了──長大以後，才驚覺當時說的反攻大陸和省長其實都是癡人說夢！

有句話說「當一個人開始想當年的時候，就表示他已經老了」，寫《高梁高梁幾月開》這本書，我也是在想當年，但我不承認自己老了，我只想記錄一段正史之外的野史，但這段野史卻是如假包換的真實，只因為野史裡的主角和配角都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從來沒有人注意到。

每一段歷史都有屬於它的美麗與哀愁、有趣與無奈。我小時候的那段歷史，美麗和有趣是屬於孩子的，儘管物質生活不好，他們卻可以無憂無慮的高唱「只要我長大」，快快樂樂的的期待長大。而哀愁與無奈是屬於大人的，離鄉背景、東西漂泊的無奈，明天怎麼過、未來是什麼的哀愁……這些，在正史裡也不會有記載！

為了《高梁高梁幾月開》，再一次踏進記憶的長廊時，那一張張陪伴過我的純真臉孔又浮現在腦海裡，有點清晰，卻又有點模糊，經過幾十年，不知他們現在怎樣。我最在意的那打高粱酒，後來也沒放在心上了，爸爸如果還在世，也已經有九十多歲，爺爺奶奶就更不用說了。高梁高梁幾月開？這輩子大概沒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