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姑婆

序

關於勇敢的故事—虎姑婆繪後記

二○一九年，佳慧癌末，她用一篇專訪與大家說再見，看完報導，很多人都哭了。我擦擦眼淚，回頭翻看與她的臉書對話，意外發現在二○一七年二月二十八日那天，佳慧曾傳給我一份《虎姑婆》的稿子，說她想要重新詮釋這個古典童話。我們聊了一陣子關於經典重繪應該切入的觀點，然後此事就擱置，沒下文了。

這稿子一放就是將近三年，我問佳慧，既然文字都寫好了，想不想一起把虎姑婆做完？

佳慧說，好呀。

於是我們就開工了。佳慧把她的想法告訴我，我再畫成草圖給她看，同時玉山社的魏姐毫不猶豫，一口答應出版《虎姑婆》。《虎姑婆》曾有多種版本，有些版本的《虎姑婆》只告訴小孩子要聽媽媽的話、虎姑婆會吃人很可怕；而佳慧筆下的《虎姑婆》，則格外著重姊妹截然不同的性格設定：姊姊摘花、嫌媽媽嘮叨、不思考、看不懂妹妹提供的警訊，甚至還嫌妹妹幼稚等等，這樣因循傳統、自以為是的人格導致了自我毀滅。而妹妹則活脫脫是個臺版的長襪皮皮──她抓青蛙、爬樹、與猴子玩耍，對危險有覺知的能力，更在關鍵時刻機靈反應，最後打敗老虎。這正是虎姑婆傳說中最重要的精神──不要盲從傳統、不要屈服於「大人說」的威權，唯有培養孩子獨立思考的能力，才能保他們平安長大。

這本《虎姑婆》當然也是個女權故事，妹妹全然「不像好女孩」，而亞洲女孩的成長，必然會面對無數陰魂不散的虎姑婆，以「好女孩」之名，進行各種思想箝制、情感勒索、經濟剝削……這正是佳慧要改變的：叛逆女孩才有機會開創自己的人生。因此在最後一幕，佳慧提出了權力移轉的想法，讓妹妹與她的動物好朋友們，不但打敗老虎，還拿走老虎的手杖、穿上虎皮製的衣褲，藉以象徵老虎的威權被徹底扭轉。這畫面頗有哪吒殺龍取筋的味道，我超喜歡。

那時候，其實心裡還希望奇蹟出現，也希望藉著討論作品的力量，讓佳慧好起來。不過《虎姑婆》的出版，終究沒能趕上佳慧離開的腳步。佳慧走後，我很徬徨；一方面是哀悼著她的離去，一方面則是自我質疑：「我有能力完成這個故事嗎？阿慧希望在故事中注入的觀點，我能完整呈現嗎？」於是，《虎姑婆》的出版又拖了半年之久。

直到二○二○年六月，整個人的狀態突然變好了！最後幾張虎姑婆如有神助、不對，是如有佳慧在一旁相助。更奇妙的是，這個故事畫完之後，我不害怕了，甚至更有自信地說：「對，這就是我畫的《虎姑婆》！我認為聰明女孩就是應該要這個樣子。」彷彿佳慧對事物的大無畏，也隨著故事的完結、隨著妹妹的勝利，注入了我的靈魂。

謝謝佳慧，謝謝《虎姑婆》。這是一個關於「勇敢」的故事；勇於向威權說不、勇於相信自己，還有一群勇敢的小夥伴們。佳慧希望這個故事能古典帶著現代感，重新定位女性的領導力，而我讓臺灣獼猴、紅嘴黑鵯、領角鴞甚至家鼠，都來「鬥一跤」。

傳統的《虎姑婆》往往把小孩嚇哭，佳慧說，她希望這個故事會讓讀者笑，所以我在畫面中埋了很多哏，希望大小讀者們都能笑──面對生命中的磨難與強敵，不要忘記笑。

敬阿慧，永遠頑皮笑著的叛逆女孩。

2020.07.06  家欣寫於台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