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屍體的男人Ⅱ：死亡設計者(上)

某個月光格外皎潔的夜晚。一名男子像是喝醉了一樣踉蹌著，勉強踏進大樓的入口，又搖搖欲墜地往前走了一步。時間很晚了，大樓社區裡沒多少亮燈的人家。

男人想再多走幾步，似乎是覺得吃力，一屁股坐到大樓遊樂場空地的長椅上。今天四下格外寂靜，坐下的聲音如打鼓般響亮。

男人貌似想找個舒服的姿勢躺下，脫掉了外套和皮鞋。當他躺到長椅上時，一輛汽車大燈突然發出「嗶」聲閃爍起來。男人被嚇了一跳，猛然坐起挺直了腰，接著不知從何處傳來急促奔跑的皮鞋聲

沒過多久，隨著車門打開的聲音，車頭燈照亮了長椅，男人感到刺眼用手遮擋光線站起身。當他看到車子開出大樓大門時，酒意似乎稍微消去，他拍打了幾下自己的腦袋，揉了揉眼睛，繼續邁開腳步。

然而沒走幾步，便因為沒看見樓梯前的段差直接踩空再次癱坐在地。他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走到202棟，抬起頭用力瞪大眼。幸好似乎找對了地方，他咧嘴笑著，看起來很開心。

他扶著欄杆走上樓梯旁的斜坡，走沒幾步就跌坐在地。這次不是踩空，男人渾身哆嗦，急忙地想從口袋裡找出什麼。

大樓門口的花壇裡躺著一名頭破血流的人，周圍早被鮮血浸濕。男人雙手顫抖，好不容易拿起手機撥打119……不對，是112嗎？男人不確定該打哪個號碼，猶豫片刻之後好不容易按下撥號鍵。

◆

砰！

一輛汽車撞上了停著的汽車，卻絲毫沒有要煞車的跡象繼續行駛，一輛巡邏車緊隨其後。

吱──哐！

車主可能是酒駕，撞到停著的車之後試圖逃逸，直到又撞上一輛路過車輛的前保險桿後才停下。然而，失控的車子再次發動試圖逃跑。

嗶嗡！嗶嗡！嗶嗡！

「南巡警！給我好好開車！打起精神眼睛睜亮點！」

「是，警查！」   

「真是個瘋子，喝酒還鬧事，唉……。」

「要繼續追嗎？好像會波及無辜的路人。」

「喂！誰不知道？但我們一定要抓到他，聽到沒？少廢話，馬上請求支援。4485停車！4485停車！我叫你停下來！」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警察將頭探出車窗外，對逃逸的車輛揮手，並用廣播器大聲警告。

「酒後駕駛車輛 21-RA-4485，正往汝矣橋地下車道方向行駛。請求支援，請求支援。」

正在開車的南巡警一手拿對講機，急忙請求支援。

「那傢伙……給我加速！再往前開！」

「啊？但是逃逸的車輛……」

「嘖，廢話少說，往前開！」

「啊，是！」

眼見逃逸的車緊急右轉，但巡邏車沒有追上，直接往前開過去。

「在那裡右轉！快！」

跟在後面的巡邏車趕緊轉向右方斜對角的巷內。

「在這裡，右轉！」

在巡邏車開出巷子之際，逃逸的車輛從對面開來。

「對，趁現在擋住！我叫你擋住！」

「是！」

吱──！砰！哐！哐！

「啊！呃啊！可惡！」

巡邏車減速擋住了路，逃跑的車輛緊急剎車卻沒能來得及停下，直接撞上巡邏車。

「啊……靠，南巡警！你還好吧？」

「……是，警查……。呃……。」

「還等什麼？快下車！」

「啊，是！」

六月初夏某天，我在追捕酒駕車輛的過程中險些喪命，幸好安全氣囊及時彈出，傷勢並不嚴重。但成為巡警不到一年的我，差點就這麼去見閻王了。

為了躲避酒駕管制而逃逸的車輛，和警方巡邏車突然展開了一場市區追擊戰，所幸只有造成幾輛車毀損，沒有人員傷亡。那天原本應該由帶我的前輩負責駕駛，但由於當下太著急，我一下子坐上了駕駛座。在追逃逸車輛時，前輩不斷的嘮叨導致我分心，我甚至想不起來當下是怎麼開車的，只記得自己用力抓緊方向盤。

哇，那傢伙車子都撞爛了，人竟然沒事。不知道是不是車子性能好，所以配備的安全氣囊也不錯。那名車主自己走下車，搖搖晃晃走「Z」字形到了引擎蓋前。我和前輩也下了巡馬走向他。

「現在以犯下酒後駕車、妨礙執行公務罪、破壞公物罪，駛過中線，以及殺人未遂罪等的現行犯罪名逮捕你，你可以聘請辯護人，可以請求法院審理逮捕拘留適當性，可以行使緘默權，而你現在開始說的每一句話都會成為呈堂證供，明白嗎？」

「快上車！」

「是！這位先生，請你乖乖坐這裡。」

當我走近那名酒駕司機，想替他上手銬時，他揚起手向後退並看了看自己的車。

「別碰我！搞什麼鬼？我的車怎麼變這樣？」

「所以叫你停車的時候就該停了。」

「你知道我是誰嗎？你們都死定了！聽到沒？ 」

「是，是，知道了。你喝多了。快上車吧。」

「喂！好痛！啊，好痛！放開我！」

我抓住酒駕司機的手臂，向後彎折壓制並銬上手銬。

「抱歉啊，我也沒辦法。要逮捕就是得上手銬，請先生安靜配合。」

「南巡警，你會不會對他太客氣了？」

「是嗎？那再凶一點？」

「唉唷，不是啦。動作放輕點，要是被投訴瀆職暴行可就大禍臨頭了。」

「你們在開我玩笑嗎？瘋子……啊！好痛！你這……啊！」

「先生，說話請小心一點。快上車吧。」

我壓著他的脖子阻止他說下去，並讓他坐進巡邏車的後座。

「啊……我們的巡馬該怎麼辦？幾乎報廢啦，真是該死。」

「嗯，應該要算在這位先生頭上啊。對吧，先生？」

「什麼？哎，不關我的事！啊啊！我什麼都不知道，不是我！我……」

酒駕司機大喊著並全身掙扎，接著把頭靠在車窗上睡著了。

「南巡警，去他車上拿行車記錄器的記憶卡。還有，以後你不准開車了，知道嗎？」

「呃……是。」

我從酒駕事故車輛裡拿下行車記錄器記憶卡後，將車子交給遲來支援的其他警察。之後自己開著引擎蓋凹陷變形的巡馬前往派出所。

在抵達派出所時，那個該死的現行犯已經躺成舒服的大字型，我花了好一番力氣才將他揹進派出所，而派出所和我離開之前一模一樣，仍舊亂成一團。有酒後拳打腳踢被抓來，卻還在互相咆哮飆髒話的人，也有喝醉倒在地上的人。多麼熱鬧又富有人情味的派出所啊！

然而，在忙碌之中卻不見三組的組員，聽說他們被派去處理克吉柯爾大樓的自殺事件。通常出動去現場一次是兩人為單位，最多四人。在這個黃金時段，三組居然全員出動？看起來不是普通事件。

我搖醒酒駕現行犯，做完酒精測試後把他關入拘留所。酒精和睡意發揮作用，他胡言亂語了一陣子後，很快地又睡著了。多虧那傢伙，我不得不檢查和彙整行車記錄器畫面，還有他疾馳過的道路與巷弄裡的監視器影片。

「南巡警，辛苦了。你知道該做些什麼吧？」

「是，警查。」

「好。對了，你知道前面那棟克吉柯爾大樓吧？聽說住在那裡的李弼錫委員自殺了。他可是大韓黨的四選委員，可是院內代表啊。離總統大選沒剩多久了……。反正大家都趕去那裡了，說人力不足，現在鬧得不可開交。組長說今天要支援三組，你趕快蒐集完證據就去幫忙。啊！別忘了拍一下巡馬的照片，還要檢查嫌犯的車輛。知道嗎？」

「全都我一個人做嗎？」

「難道要我來？喂！我現在就得出發去支援三組！」

「是的，是的。我知道了。我會儘快處理完。」

「OK！」

每次都這樣。雜務都扔給我處理。

我嘆口氣走出派出所，先拿出巡馬的行車記錄器記憶卡，裝在收集證物用的塑膠袋裡後，再仔細從各個角度拍下巡馬毀損的狀況。我只需要再查看案發現場，以及嫌犯車輛逃逸路線會經過的所有監視器畫面就行了。

我正要走到監視器監控中心拿影像資料時，手機的鬧鐘響了。

大方十字路口人行道中線附近，七十多歲的老奶奶，凌晨一點十分。肇事逃逸事件。

啊，就是明天了。我設了手機鬧鐘提醒卻忘得一乾二淨。就像我記在鬧鐘上的內容一樣，這起事件將於明天發生。

明天凌晨一點左右，在離派出所不遠的十字路口人行道上，有人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