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愛SUFFOCATE 隱藏的真相
書店員導讀
你走進這棟封鎖兩年的大宅,夜晚幽暗、樓梯回音、牆上殘留掌印。窒愛SUFFOCATE 隱藏的真相從不是單純的恐怖小說,而是將「家」變成最大的密室。林羽彤,林家滅門案的唯一倖存者,她與菜鳥記者曾亦文同行,鏡頭所見的血痕與吊掛屍體,是過去無法被解釋的悲劇,更是一場被信仰與親情扭曲的愛。
當你以為找到了答案,她卻看見母親的偏執信仰從暗處潛入家宴,當你以為事件是過去,她卻把浸泡著嬰屍的玻璃罐從神明桌下抽出。真相與謊言交織的盡頭,不是解脫,而是那一句:愛,也可能成為窒息。書頁翻動時,你會感覺空氣稀薄,心中那隻貓、那個鏡頭,或許正在看你。
活動訊息
內容簡介
最令人害怕的往往不是神或魔,而是人…
※同名遊戲《窒愛SUFFOCATE》於2025/10/23上市
※台灣獨立遊戲超新星頑皮牛Ⅹ華文賞得獎者 暢銷作家川千丈
※巴哈姆特2024年ACG 創作大賞 金賞
【故事簡介】
林羽彤,兩年前林家滅門血案的唯一倖存者。
曾亦文,熱血的菜鳥記者。
兩人重返封鎖兩年的林家大宅,鏡頭記錄下的,卻不僅是血案。
牆上的掌印、樓梯的血痕、天花板上那具曾經吊掛的屍體……都在述說被隱藏的故事。
曾亦文以為自己追的是真相,卻在與林羽彤的接觸中,嗅出一股異樣的氣味,政治黑幕、家族祕密、母親的偏執信仰,以及一段不該存在的「愛」。
而當塵封的神明桌下,出現一只浸泡著嬰屍的玻璃罐,真相的輪廓終於浮現——
那一夜,真正的凶手或許從未離開過這棟屋子。
每個家庭都有祕密,而有些祕密不應公諸於眾。
真相與謊言交錯的盡頭,是愛,也是窒愛。
※同名遊戲《窒愛SUFFOCATE》於2025/10/23上市
※台灣獨立遊戲超新星頑皮牛Ⅹ華文賞得獎者 暢銷作家川千丈
※巴哈姆特2024年ACG 創作大賞 金賞
【故事簡介】
林羽彤,兩年前林家滅門血案的唯一倖存者。
曾亦文,熱血的菜鳥記者。
兩人重返封鎖兩年的林家大宅,鏡頭記錄下的,卻不僅是血案。
牆上的掌印、樓梯的血痕、天花板上那具曾經吊掛的屍體……都在述說被隱藏的故事。
曾亦文以為自己追的是真相,卻在與林羽彤的接觸中,嗅出一股異樣的氣味,政治黑幕、家族祕密、母親的偏執信仰,以及一段不該存在的「愛」。
而當塵封的神明桌下,出現一只浸泡著嬰屍的玻璃罐,真相的輪廓終於浮現——
那一夜,真正的凶手或許從未離開過這棟屋子。
每個家庭都有祕密,而有些祕密不應公諸於眾。
真相與謊言交錯的盡頭,是愛,也是窒愛。
試閱
楔子
隱蔽的暗門被緩緩推開,赤裸的雙腳踏在未凝固的血液,跨過躺在血泊的軀體,留下一個又一個沾著血跡的足印。想要呼喊,眼前的景象卻像無形的手掐在喉嚨,扼止她求救的聲音……
翻倒的家具和裝飾品散落一地,拍在牆面的紅色掌印,隨著拖拽痕跡從二樓延伸至三樓,想逃,身體卻不受控制地沿著樓梯往三樓走去。
三樓主臥室的門是敞開的,走到門邊看了看,沒看見想找的人,於是往裡面多走了兩步。
突然,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頭頂,從髮絲滲至頭皮,抬頭看向天花板,還來不及看清楚,又有一滴液體落下,恰巧落在鼻尖,然後滑下鼻中膈,把帶著鐵鏽味的空氣擴散至鼻腔。
她,終於看清楚頭上的黑影……
吊掛在天花板燈座的屍體像是掛在窗邊的晴天娃娃,連結腦袋和身體的脖子被粗繩緊緊勒住。
恐懼,催促她轉身逃出主臥室,抱著樓梯扶手用劇烈顫抖的雙腿艱難地走到一樓,然後拉開大門衝至屋外。
「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嘶吼,引來附近的人往豪華的大宅走來。
她眼前一黑,癱軟倒地。
第一章 追溯
K新聞臺.會議室
「關於林宅滅門血案的報導有誰想做?」會議室內,長官對著參與會議的人問。
兩年前發生的林宅滅門血案至今未抓到行兇者,兇手為何殘忍殺害林國彪市議員及其家人?又是如何進入林宅行兇?即便有傳言議員是因為和背後的黑金勢力邱金貴利益衝突,然而檯面上卻無證據能證明邱家買兇殺人,導致此案成了一樁未決懸案。
該案不僅涉及政治又與黑道扯上關係,根本燙手山芋一塊誰接誰倒楣,所以會議室內安靜一片,紛紛迴避長官投來的視線,只有一個人舉起手,說。
「我想試試。」
長官剛挑起的眉頭,卻在看到舉手的人後變得猶豫:「亦文哪……」
女孩叫曾亦文,是不久前入職的菜鳥,學歷和幹勁都不錯,但要負責這樣的專題報導,還差了點火候。
女孩看出長官的猶豫,開口說道:「林宅滅門血案是我大三那年發生的案件,當時以及後續相關報導我都有跟進,如果長官有疑慮,我可以寫一份詳細報告和專題計畫讓您過目。」
長官看了看其他人,顯然沒有人想接手,只好回答:「交份報告給我,看過後再決定是否由妳負責。」
「謝謝長官。」
***
生命樹精神安養中心
曾亦文站在鐵門外,看著裡面一棟棟被綠色植物圍繞的建築物。
一輛休旅車駛來,停在安養中心外的停車格內,負責駕駛的男生推開駕駛座車門繞過車子打開後車廂,從裡面拿出兩只裝了攝影器材的工具箱,關上後車箱,跟著同行的另一人來到曾亦文等候的地方。
「強哥,接下來的拍攝就麻煩您了。」曾亦文對著攝影師前輩和他的助理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
關偉強豎起大拇指表示沒問題,拍拍助理的後背介紹:「賀俊熙,叫他小俊就可以了。」
「小俊你好,謝謝你參與這次的專題報導。」
「應該的。」
「好了,介紹也介紹了,怎麼進去?」
「我已經向院長申請採訪和拍攝許可,本人也同意了,會有護士帶我們過去。」
「那走吧!」
透過對講機核實身分後,鐵門被緩緩打開,三人沿著車道走進安養中心的大廳,負責引領的護士已在前檯等候,經過一系列安全檢查後,將他們領往其中一個病房。
走廊上,關偉強問起曾亦文接下案子的理由,聽見她主動請纓後,豎起大拇指說。
「沒想到一個新人竟然敢接其他人不敢碰的林宅血案。」
「我想知道事情真相。」
「熱血不錯,不過哥還是要勸幾句,有些事不能挖得太深,工作是工作,再多……就過了。」
曾亦文看著表情嚴肅的關偉強,停頓片刻,然後回道:「謝謝哥,我懂。」
領路的護士在一間病房前停下腳步,拉開滑軌式的房門,對三人說:「我就在外面,有什麼狀況就按緊急呼叫鈴。」
「好的,謝謝。」
曾亦文點頭道謝後走進病房,以綠色為主要色調的房間、貼在牆壁上標示用餐、團體活動、吃藥、就寢和熄燈時間的表格、床頭櫃處以數字顯示時間的電子時鐘,和無法從內部反鎖的滑軌式門板,都顯示著這個房間的不同。
單人病房內有股陌生的氣味,一個纖細的身影面朝窗外坐在畫架前,畫架旁散落著顏料,幾枝畫筆立在呈水的油漆桶,旁邊還有幾個鐵罐。
作畫的人認真在畫布上描繪眼中的景象,灑入室內的光線正好落在那人身上,恬靜的氛圍,讓人無法將眼前的背影聯想到兩年前的慘案。
可她,卻是今天要採訪的對象,林宅滅門血案中唯一的倖存者——林國彪市議員的女兒,林羽彤。
兩年前,渾身是血的林羽彤倒在林宅前,被尖叫嘶吼聲引來的路人立刻報了警,救護車將她送去附近的醫院診治,所幸除了腳底踩過尖銳物的穿刺傷外,並無其他致命傷口。
事後,警方想從她口中問出當晚發生的事情,因為照勘查現場後的血腳印判斷,林羽彤在當晚應該是藏身某處逃過一劫,直至隔天清晨才踩著家人們的血從三樓走到一樓,最後昏倒在前院。
所以林羽彤有可能看到命案發生的經過,甚至……
兇手的長相。
然而每當警方問及當晚之事,林羽彤都會驚恐尖叫甚至自殘,經醫生診斷後確定為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幾番詢問無果後,警方只能放棄這唯一的線索。
其後林羽彤出院,由爺爺和親戚照料,然而新聞報導、媒體追逐,卻更加重她的心理問題,進而出現思考紊亂、幻聽、妄想等思覺失調症的症狀。無奈之下,只能將其送至安養中心,讓她遠離案件,遠離被記者跟拍追逐的情況,在半隔絕的療養中心,由專業的醫護人員照顧。
曾亦文走到女孩背後,飄散在空氣中的味道變得更加刺鼻,讓她不由地皺起眉頭。
「羽彤妳好,我是之前跟妳聯繫過的電視臺記者,曾亦文。」
「……」女孩放下畫筆緩緩回頭,看著站在病房內的訪客。
清秀的臉龐讓三人忍不住心疼,還是二十多歲的年紀,卻經歷家人一夜之間被殘忍殺害的惡夢。
「忘了也好。」賀俊熙嘆了口氣,壓低聲音自言自語。
「嗯。」關偉強回應了聲,也跟著嘆氣。
有些事忘了,也就不痛苦了。
林羽彤看著三位訪客,緩了半分鐘後才反應過來,然後用手中的畫筆敲敲自己的腦袋:「想起來了,我們約的是今天,因為吃藥的關係,我經常分不清日期和時間,真是不好意思。」
「沒事的。」曾亦文看著創作中的油畫,轉移話題:「好漂亮的畫,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拍下來當手機螢幕嗎?」
女孩愣了幾秒後,露出笑容:「不介意,謝謝妳喜歡我的畫。」
得到允許後,曾亦文用手機拍下畫架上尚未完成的畫作,接著拉來一張摺疊椅,坐在林羽彤的對面。另外兩名男性也遵循護理師的要求,為了不刺激女孩的精神狀況,在病房的角落架起拍攝機器。
曾亦文點開手機的錄音功能給對方確認,說:「羽彤妳好,就像之前聯繫時提的,我想給當年的事情做個專題報導,但考慮到一些狀況……所以接下來的所有採訪和拍攝,都會經過妳同意後才開始進行。中途如果有任何不舒服的情況,妳可以隨時要求終止。」
林羽彤深吸口氣,握著畫筆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顫抖:「醫生說按照評估我可以回歸正常生活,雖然當年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但我也想知道究竟是哪些人,殺——」
說話突然中斷,呼吸也瞬間變得急促,她趕緊用手輕拍自己的胸口,直到氣息平穩後才開口說道。
「抱歉,我的腦子就像被人操控的閘門無法說出某些詞彙,嚴重時甚至會直接暈倒。」
「沒關係,我們——」
曾亦文本想安慰幾句,就被對方憤怒打斷。
「不是有沒有關係的問題,是我不想再這樣了妳懂嗎?」脫口而出的話,讓說話的人也有些錯愕,隨即緩下情緒,愧疚地說:「抱歉,我……我真的很想知道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還有……是誰那樣對我的家人……」
曾亦文輕拍女孩的手臂表示理解,接著說道:「我有個提議,不曉得妳願不願意?」
女孩疑惑看著對方。
「如果妳願意,我想和妳重回現場,也就是現在已經封鎖的林家大宅。」
「……」
呼吸再次變得急促,林羽彤閉上雙眼,手掌用力按壓著胸口,就在曾亦文以為情況失控,正要起身去按呼救鈴時……
「我跟妳去!」
林羽彤睜開緊閉的雙眼,堅定地看著對方。
第二章 林宅
林宅
幾天後,四人來到緊鎖的鐵門前,林羽彤拿出爺爺交給她的鑰匙,打開封鎖兩年的大宅。在徵得同意後,關偉強和賀俊熙開啟攝影機的電源,用鏡頭記錄眼前的一切。
無人打理的院子已被雜草霸佔,一行人沿著車道往主屋走去,越是靠近,越能感受這棟大宅的氣派。
案發地點的林家是一棟上面四層地下一層的歐式建築,推開大門走進玄關,便可看見電影場景般的圓弧式樓梯,從左右兩側朝二樓延伸。
在林羽彤的帶領下,三人穿過玄關走進每一處隔間。
位於一樓的是客廳、會議室、餐廳、廚房、琴房、麻將間、洗衣曬衣間、視聽室和遊樂室,不僅提供屋主起居,也是招待客人的私人會所。
由於血案發生後此處就已無人居住,所以雖然設有室內電梯,卻因斷電無法使用,於是幾人便沿著中央樓梯來到二樓。
二樓主要為林國彪市議員的書房、招待客人的卡拉OK室、和室、骨董展示間、監控室,以及較小坪數的客廳和客房。
三樓是林家人主要生活的樓層,有林國彪和夫人陳婉玲的主臥室,以及兩位女兒的房間,並且每個房間內都配置獨立的衣帽間和衛浴設備。
關偉強和賀俊熙走進主臥室,發現衣帽間裡面還有一扇門,於是好奇推開……
鏡頭下,推開的門通向另一個房間,房間門板是厚重的不鏽鋼門,裡面三側牆面也全是反射金屬光澤的鋼板,關偉強甚至還看見天花板處的隱藏式通風孔。
「強哥,這是幹什麼用的?」賀俊熙滿臉疑惑地看著這個房間,問。
「應該是緊急避難空間或私人金庫。」拍攝過無數豪宅的關偉強對這種裝潢司空見慣,反倒好奇房間內存放過的東西,於是對林羽彤說:「這裡以前是放什麼的?」
林羽彤環顧由鋼板構成的房間,搖頭:「不記得了。」
三人對視一眼,不再探究房間的用途。
大致了解林宅的結構後,關偉強便與賀俊熙前往各處拍攝素材,方便未來製作專題報導時所用,至於曾亦文則和林羽彤一起來到女孩曾經起居的三樓。
林羽彤走進房間,七百多天無人打理的結果讓裡面滿是灰塵,開窗的牆面還有雨水從窗框縫隙滲漏,在牆面留下的水漬。
曾亦文走到畫架旁,蹲下來翻看擺放在收納櫃的畫作,畫作內容多為風景或靜物,只有一幅例外,畫的是一個哭泣的女孩。這幅畫吸引了她的注意,於是抽出畫作,用手機拍了幾張照片,才將油畫放回原來的位置。
「有想起什麼嗎?」
曾亦文站起身,詢問呆呆站在房內的林羽彤,後者顯然沒有聽見有人跟她說話,逕自走向書桌,將其中一格抽屜用力拉開。
「羽彤?」
怪異的舉動讓曾亦文跟著走了過去,只見幾張紙片隨著脫離書桌框架的抽屜,從抽屜深處飄了出來落在地上。
曾亦文撿起地上紙片,看見幾行零碎且意義不明的文字,思考片刻後,打開手機的照明功能,彎腰將光源往抽屜深處照去,果然在裡面發現更多紙片。接著伸手將紙片全部掏出,逐一擺在滿是灰塵的桌面,拼湊出一封署名「林羽涵」的信件……
信上寫著因為母親偏寵妹妹羽涵,導致姊妹倆從小不和甚至彼此敵視,但現在她們都已成年,不該因為母親的關係讓情感繼續疏離,所以想約妹妹出去詳談,還在信件末端寫著:
P.S.希望妳看到這張照片,能想起我們很要好的那段時光!
「照片?」
曾亦文看著最後的那行PS,彎下腰,再次用手機照射抽屜內部,卻沒看見任何東西。
「啊——」
就在她想詢問林羽彤還記不記得照片在哪兒時,從剛才就站在書桌旁不發一語的人突然發出刺耳尖叫,隨即衝出房間朝四樓奔去。
***
尖叫聲驚動正在二樓拍攝素材的關偉強跟賀俊熙,兩人立刻扛起攝影器材沿中央樓梯往樓上跑去,終於在四樓樓梯口看見同樣抓著扶手正在喘氣的曾亦文。
「怎、怎麼回事?」關偉強一邊呼氣一邊問著。
「不知道。」曾亦文指著通往頂樓的門,吞了口口水後接著說:「羽彤不知道怎麼了,突然衝出房間,然後就往……往樓上跑……」
通往頂樓的門已被推開,三人走進頂樓加蓋的房間,裡面只有一張神明桌,桌上供奉一尊金色佛像,佛像前燭臺香爐一應具全,蓮花底座處還刻著「翁華蓮夏薩嘛」六字。
神明桌下方有一個雙開門的櫃子,林羽彤就站在前面,表情驚恐看著櫃子,似乎有什麼讓她懼怕的東西就在裡面。
「小俊。」
關偉強扶正因奔跑而歪斜的攝影機,把機器牢牢穩在肩上後,對助理喊了聲。
賀俊熙朝強哥站的地方看了一眼,將手持式攝影遞給曾亦文,然後走到神明桌前蹲下身體鑽到桌子下方。與此同時,關偉強也緩緩降低身體的高度,讓鏡頭對準將被開啟的櫃門,隨著櫃門往兩邊打開,一只布滿厚重灰塵的玻璃罐出現在鏡頭前……
玻璃罐很大,重量也沉,賀俊熙得用雙手環住罐身才能將它從櫃子裡移出。在挪動的過程中明顯感受到罐子裡裝著某種東西,並且那玩意兒還浸泡在液體內,就跟實驗室裡存放標本的玻璃罐差不多。
「呼。」直到鑽出桌底,賀俊熙才把玻璃罐輕放在地上,吐出憋在胸腔的那口氣。
突然,曾亦文察覺有東西快速貼向自己,來不及回頭確認,右臂就被本該站在供桌前的林羽彤狠狠抓住,力道之大甚至連指甲也陷進她的皮膚。
喉結隨著吞嚥口水的動作在頸部上下滑動,賀俊熙吸了口氣,壯起膽子揭開玻璃罐的瓶塞……
「噁——」
刺鼻的氣味瞬間衝出,離罐子最近的賀俊熙率先倒楣,不僅被撲出的氣體薰得睜不開眼,就連不慎吸入氣體的喉嚨也立刻產生被火灼燒的痛感。
「快蓋回去!」
見狀,扛著攝影機的關偉強顧不得自己的聲音會被器材收錄進去,急得大吼。
賀俊熙忍著眼球傳來的刺痛,在無法睜眼的情況下憑藉記憶把蓋子封回瓶口。曾亦文立刻上前抓住賀俊熙的手腕,將他扯到空氣流動的地方,以免吸入更多福馬林中的有毒甲醛。
直到空氣中的刺鼻氣味全部淡去,曾亦文才鬆開拽住賀俊熙的手,輕輕拉開林羽彤抓在右臂處的手指,走向放在地板上的玻璃罐,捏起襯衫下襬充當抹布,在攝影機的鏡頭前擦去玻璃表面的厚重灰塵,接著打開手機的照明功能,隔著罐身往裡面的物體一照——
「靠!」
「嘶……」
看清楚「物體」後,幾人紛紛發出倒抽冷氣和標罵髒話的聲音。
裡面裝的,是一具發育完全的嬰兒屍體,挪動罐子時輕微的搖晃以及刺鼻氣味,正是防止屍體腐敗的福馬林。
可這裡明明是供放佛像的神明廳,為何藏了一具嬰兒屍體?
這個嬰兒又是誰?
本該被妥善下葬的他,為何出現在林家大宅的樓頂?
就在所有人滿頭問號看著那只玻璃罐時,林羽彤卻對著那尊神像反覆說著……
「媽媽……媽媽在那……媽媽……媽媽在那……」
接著便兩眼一閉向後倒去。
「羽彤!」
「快!快把她抬下去!快!」
意識喪失前,林羽彤聽見其他人喊她名字的聲音、感覺有什麼人正拼命拍打她的臉頰試圖讓她保持清醒、看見強哥把拍攝器材放在地上,讓小俊把自己扛到他的背上……
逐漸閉闔的雙眼,看著仍在拍攝的鏡頭、看著那只玻璃罐,零散的記憶碎片,快速在腦中拼湊。
記憶中,有一個女人,總是歇斯底里地對她咆嘯——
為什麼不是兒子?為什麼妳不是兒子?為什麼?
第三章 過去
三十年前
「凍蒜!」
咚咚!
「凍蒜!」
咚咚!
「凍蒜凍蒜凍蒜!」
咚咚!咚咚!咚咚!
擊鼓聲助威下的激情高呼,把眾人的情緒推到今晚的最高潮。
二十分鐘前,臺北市第一選區即士林北投選區,參選人林國彪以兩萬九千多票,百分之十點六的最高得票率,自行宣布當選。
舞臺後方,林國彪看著螢幕上與中選部同步統計票數的數據,緊緊攢握雙手拳頭,只有他清楚,為了走到這一步努力了多久……
沒有殷實的家境,從國中起就得靠打工賺取學費和生活費,連身邊的同學都好奇,為什麼他的父母連一萬多的學費也繳不起。
高中選擇就讀補校,白天打工晚上上課,沒有一般高中生放學後和朋友相約遊玩的優閒,他得扛著最重的瓦斯桶跑上別人不願意跑的樓層、得在烈日下的加油站頂著被奧客刁難甚至鬧事揍人、得在工地搬運重達五十公斤的水泥,才能換來下個月的生活費和下學期的學雜費。
這段經歷讓他看透人情冷暖,既不甘心一輩子當個平凡人,更想改變這個社會,讓那些跟自己一樣沒背景沒資源,不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也能有翻身一搏的機會。
就這樣,他以同等學歷完成學業進入大學,成為臺陽大學法律系的學生,並於在校期間積極參與政治活動。
法律系高材生的光環,讓他被衛民黨相中,延攬為黨內的青年幹部,跟隨候選人勤跑基層,熟悉競選團隊的運作模式。畢業後,林國彪順利入黨,在多年打磨後成為代表衛民黨參選臺北市第一選區,即士林北投區的市議員候選人。
然而旁人眼中的這份「幸運」,只是衛民黨用來吸引年輕選票的手段,黨內真正想拱上市議員席位的,是另一名出生政治世家的候選人。
選他,是他窘迫的背景、是他半工半讀打工求學的形象、是他身為法律系高材生的頭銜,是他能給年輕選民帶來的「林國彪做得到,我也做得到」的——希望!
墊腳石,是黨主席原本給他的設定。
可他一路掙扎,在人後流下的眼淚和汗水,不是為了給他人作嫁衣。
所以,他的助理「碰巧」遇見那名候選人的私人司機、「碰巧」得知對方婚外情的對象、「碰巧」讓這個消息被狗仔知道進而二十四小時跟拍、「碰巧」讓懷孕的婚外情對象知道候選人還有別的情人,最後該女子召開記者會,拿出驗孕證明和通話錄音,爆料自己曾在候選人逼迫下數次墮胎,順便暗示自己曾見過候選人持有大麻。
消息一出輿論譁然,媒體追著候選人和家人甚至身邊友人進行採訪,更多負面訊息和緋聞也隨之抖了出來。
而這,全在選舉日前的一周內,撲天蓋地展開。
而他,則是機緣巧合下認識某位銀行經理,正和對方熱戀,將女友照顧得無微不至的「好男人」。
一切,都是巧合。
一切,全是巧合。
如同複利,能將十萬的本金,滾成十年後的一點零二四億。
這局棋的複利,已在今晚兌現。
「議員!」
聲音,從林國彪身旁響起。
回頭一看,是握著麥克風的助理和他的競選團隊,每個人都洋溢著喜悅的表情,不知是誰鼓起手掌,下一刻,舞臺後方便被掌聲淹沒。
他握著麥克風,踏著臺階走上舞臺,每踏一步,腦海就閃過一個畫面——
扛著瓦斯桶揮汗爬樓的畫面……
加油站被奧客毆打的畫面……
咬牙搬運水泥袋的畫面……
以及無論再累都堅持讀書,甚至半年多沒在床上躺過,只敢趴在桌上用不舒服的姿勢小睡片刻的每個晚上……
「感謝每一位市民對國彪的認可與支持,國彪知道,你們的每一張選票都承載著你們對我的託付和期許。在此,謝謝我的對手,讓我感受民主的得來不易;感謝我的團隊,沒日沒夜陪我勤跑基層;感謝黨內,把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獨自從底層打拼卻不曾放棄過的人,推上市議員的候選名單。
我扛過瓦斯、在深夜的加油站裡打工、四十多度的高溫在工地中暑,我懂基層勞工的不容易,未來也會在勞工權益上做更多努力,改變我們的生活,改變我們的社會。
國彪是你們用一張張選票投出的市議員,請市民們繼續堅守你們的崗位,用最嚴格的標準檢視我未來的每一步,而我,也會加強和市政府的合作,促進地方發展,不辜負你們的信任,不浪費你們的選票。
積極態度、為民服務、捍衛我們所有人應有的權益,是你們的期許,是國彪的職責,謝謝大家的支持!讓我們攜手共創更美好的臺北市!更美好的將來!」
「好!」
「說得好!」
「喔喔喔!」
「凍蒜!凍蒜!凍蒜!」
咚咚咚!咚咚咚!
「凍蒜!凍蒜!凍蒜!」
咚咚咚!咚咚咚!
鼓聲和吶喊,再次響徹用來造勢的空地。
林國彪看著臺下滿滿的支持者,高舉握著麥克風的手,享受被人擁戴的榮耀。
***
兩年後
位於劍潭山的圓山大飯店以典雅的古建築風格聞名,悠久的歷史及特殊的地理位置,讓它成為其他飯店無法媲美的存在。
足以容納五十多桌,迎接五百位賓客的大會廳被人包下,媒體記者站在護欄外,拍攝每一位參與的客人,有明星、商界大佬、政界人士,就連並非同一黨派的市長也偕夫人前來,只因今晚舉辦婚禮的,是林國彪議員。
新娘是林國彪參選時認識的銀行經理,兩年後,二人終成眷屬步入禮堂。
招待賓客的香檳,一支就是兩個月的基本工資;特殊顏色的玫瑰,將足以容納五百人的空間妝點得浪漫氣派;精緻的餐點,動用這座知名飯店的所有廚師;維護賓客隱私和安全的保全,光人數就多達百人;禮金臺也由新娘工作處的銀行行長負責,動用數臺點鈔機快速清點賓客給予的紅包。
新郎休息室內,衛民黨黨主席帶著一個人推門進入,林國彪起身迎接,與那人握手寒暄,對方表示自己等會兒還有事情,只是過來給議員送個賀禮。
說完,便離開休息室走到禮金臺,將一只紅包交給負責收禮的銀行人員,接著在禮金簿寫下自己的姓名——邱金貴。
銀行行長打開紅包,裡面只裝了一張支票,然而上面的金額卻高達七位數,行長當場倒抽了一口氣,阻止正要紀錄禮金數額的行員,讓他在賓客姓名下方的金額欄處留了空白,等婚宴結束後再由議員自行填寫。
身為國家黨立法委員的邱金貴,不在賓客名單卻突然出現在婚宴現場,還給了數額龐大的禮金,加上邱立委的黑道背景……
行員看著沒有填寫金額的禮金簿,問:「真的不用跟議員說一聲?」
「不用。」
行長暗暗抹了把冷汗,打開桌子下方的移動式金庫,將支票放入其中。
隱蔽的暗門被緩緩推開,赤裸的雙腳踏在未凝固的血液,跨過躺在血泊的軀體,留下一個又一個沾著血跡的足印。想要呼喊,眼前的景象卻像無形的手掐在喉嚨,扼止她求救的聲音……
翻倒的家具和裝飾品散落一地,拍在牆面的紅色掌印,隨著拖拽痕跡從二樓延伸至三樓,想逃,身體卻不受控制地沿著樓梯往三樓走去。
三樓主臥室的門是敞開的,走到門邊看了看,沒看見想找的人,於是往裡面多走了兩步。
突然,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頭頂,從髮絲滲至頭皮,抬頭看向天花板,還來不及看清楚,又有一滴液體落下,恰巧落在鼻尖,然後滑下鼻中膈,把帶著鐵鏽味的空氣擴散至鼻腔。
她,終於看清楚頭上的黑影……
吊掛在天花板燈座的屍體像是掛在窗邊的晴天娃娃,連結腦袋和身體的脖子被粗繩緊緊勒住。
恐懼,催促她轉身逃出主臥室,抱著樓梯扶手用劇烈顫抖的雙腿艱難地走到一樓,然後拉開大門衝至屋外。
「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嘶吼,引來附近的人往豪華的大宅走來。
她眼前一黑,癱軟倒地。
第一章 追溯
K新聞臺.會議室
「關於林宅滅門血案的報導有誰想做?」會議室內,長官對著參與會議的人問。
兩年前發生的林宅滅門血案至今未抓到行兇者,兇手為何殘忍殺害林國彪市議員及其家人?又是如何進入林宅行兇?即便有傳言議員是因為和背後的黑金勢力邱金貴利益衝突,然而檯面上卻無證據能證明邱家買兇殺人,導致此案成了一樁未決懸案。
該案不僅涉及政治又與黑道扯上關係,根本燙手山芋一塊誰接誰倒楣,所以會議室內安靜一片,紛紛迴避長官投來的視線,只有一個人舉起手,說。
「我想試試。」
長官剛挑起的眉頭,卻在看到舉手的人後變得猶豫:「亦文哪……」
女孩叫曾亦文,是不久前入職的菜鳥,學歷和幹勁都不錯,但要負責這樣的專題報導,還差了點火候。
女孩看出長官的猶豫,開口說道:「林宅滅門血案是我大三那年發生的案件,當時以及後續相關報導我都有跟進,如果長官有疑慮,我可以寫一份詳細報告和專題計畫讓您過目。」
長官看了看其他人,顯然沒有人想接手,只好回答:「交份報告給我,看過後再決定是否由妳負責。」
「謝謝長官。」
***
生命樹精神安養中心
曾亦文站在鐵門外,看著裡面一棟棟被綠色植物圍繞的建築物。
一輛休旅車駛來,停在安養中心外的停車格內,負責駕駛的男生推開駕駛座車門繞過車子打開後車廂,從裡面拿出兩只裝了攝影器材的工具箱,關上後車箱,跟著同行的另一人來到曾亦文等候的地方。
「強哥,接下來的拍攝就麻煩您了。」曾亦文對著攝影師前輩和他的助理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
關偉強豎起大拇指表示沒問題,拍拍助理的後背介紹:「賀俊熙,叫他小俊就可以了。」
「小俊你好,謝謝你參與這次的專題報導。」
「應該的。」
「好了,介紹也介紹了,怎麼進去?」
「我已經向院長申請採訪和拍攝許可,本人也同意了,會有護士帶我們過去。」
「那走吧!」
透過對講機核實身分後,鐵門被緩緩打開,三人沿著車道走進安養中心的大廳,負責引領的護士已在前檯等候,經過一系列安全檢查後,將他們領往其中一個病房。
走廊上,關偉強問起曾亦文接下案子的理由,聽見她主動請纓後,豎起大拇指說。
「沒想到一個新人竟然敢接其他人不敢碰的林宅血案。」
「我想知道事情真相。」
「熱血不錯,不過哥還是要勸幾句,有些事不能挖得太深,工作是工作,再多……就過了。」
曾亦文看著表情嚴肅的關偉強,停頓片刻,然後回道:「謝謝哥,我懂。」
領路的護士在一間病房前停下腳步,拉開滑軌式的房門,對三人說:「我就在外面,有什麼狀況就按緊急呼叫鈴。」
「好的,謝謝。」
曾亦文點頭道謝後走進病房,以綠色為主要色調的房間、貼在牆壁上標示用餐、團體活動、吃藥、就寢和熄燈時間的表格、床頭櫃處以數字顯示時間的電子時鐘,和無法從內部反鎖的滑軌式門板,都顯示著這個房間的不同。
單人病房內有股陌生的氣味,一個纖細的身影面朝窗外坐在畫架前,畫架旁散落著顏料,幾枝畫筆立在呈水的油漆桶,旁邊還有幾個鐵罐。
作畫的人認真在畫布上描繪眼中的景象,灑入室內的光線正好落在那人身上,恬靜的氛圍,讓人無法將眼前的背影聯想到兩年前的慘案。
可她,卻是今天要採訪的對象,林宅滅門血案中唯一的倖存者——林國彪市議員的女兒,林羽彤。
兩年前,渾身是血的林羽彤倒在林宅前,被尖叫嘶吼聲引來的路人立刻報了警,救護車將她送去附近的醫院診治,所幸除了腳底踩過尖銳物的穿刺傷外,並無其他致命傷口。
事後,警方想從她口中問出當晚發生的事情,因為照勘查現場後的血腳印判斷,林羽彤在當晚應該是藏身某處逃過一劫,直至隔天清晨才踩著家人們的血從三樓走到一樓,最後昏倒在前院。
所以林羽彤有可能看到命案發生的經過,甚至……
兇手的長相。
然而每當警方問及當晚之事,林羽彤都會驚恐尖叫甚至自殘,經醫生診斷後確定為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幾番詢問無果後,警方只能放棄這唯一的線索。
其後林羽彤出院,由爺爺和親戚照料,然而新聞報導、媒體追逐,卻更加重她的心理問題,進而出現思考紊亂、幻聽、妄想等思覺失調症的症狀。無奈之下,只能將其送至安養中心,讓她遠離案件,遠離被記者跟拍追逐的情況,在半隔絕的療養中心,由專業的醫護人員照顧。
曾亦文走到女孩背後,飄散在空氣中的味道變得更加刺鼻,讓她不由地皺起眉頭。
「羽彤妳好,我是之前跟妳聯繫過的電視臺記者,曾亦文。」
「……」女孩放下畫筆緩緩回頭,看著站在病房內的訪客。
清秀的臉龐讓三人忍不住心疼,還是二十多歲的年紀,卻經歷家人一夜之間被殘忍殺害的惡夢。
「忘了也好。」賀俊熙嘆了口氣,壓低聲音自言自語。
「嗯。」關偉強回應了聲,也跟著嘆氣。
有些事忘了,也就不痛苦了。
林羽彤看著三位訪客,緩了半分鐘後才反應過來,然後用手中的畫筆敲敲自己的腦袋:「想起來了,我們約的是今天,因為吃藥的關係,我經常分不清日期和時間,真是不好意思。」
「沒事的。」曾亦文看著創作中的油畫,轉移話題:「好漂亮的畫,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拍下來當手機螢幕嗎?」
女孩愣了幾秒後,露出笑容:「不介意,謝謝妳喜歡我的畫。」
得到允許後,曾亦文用手機拍下畫架上尚未完成的畫作,接著拉來一張摺疊椅,坐在林羽彤的對面。另外兩名男性也遵循護理師的要求,為了不刺激女孩的精神狀況,在病房的角落架起拍攝機器。
曾亦文點開手機的錄音功能給對方確認,說:「羽彤妳好,就像之前聯繫時提的,我想給當年的事情做個專題報導,但考慮到一些狀況……所以接下來的所有採訪和拍攝,都會經過妳同意後才開始進行。中途如果有任何不舒服的情況,妳可以隨時要求終止。」
林羽彤深吸口氣,握著畫筆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顫抖:「醫生說按照評估我可以回歸正常生活,雖然當年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但我也想知道究竟是哪些人,殺——」
說話突然中斷,呼吸也瞬間變得急促,她趕緊用手輕拍自己的胸口,直到氣息平穩後才開口說道。
「抱歉,我的腦子就像被人操控的閘門無法說出某些詞彙,嚴重時甚至會直接暈倒。」
「沒關係,我們——」
曾亦文本想安慰幾句,就被對方憤怒打斷。
「不是有沒有關係的問題,是我不想再這樣了妳懂嗎?」脫口而出的話,讓說話的人也有些錯愕,隨即緩下情緒,愧疚地說:「抱歉,我……我真的很想知道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還有……是誰那樣對我的家人……」
曾亦文輕拍女孩的手臂表示理解,接著說道:「我有個提議,不曉得妳願不願意?」
女孩疑惑看著對方。
「如果妳願意,我想和妳重回現場,也就是現在已經封鎖的林家大宅。」
「……」
呼吸再次變得急促,林羽彤閉上雙眼,手掌用力按壓著胸口,就在曾亦文以為情況失控,正要起身去按呼救鈴時……
「我跟妳去!」
林羽彤睜開緊閉的雙眼,堅定地看著對方。
第二章 林宅
林宅
幾天後,四人來到緊鎖的鐵門前,林羽彤拿出爺爺交給她的鑰匙,打開封鎖兩年的大宅。在徵得同意後,關偉強和賀俊熙開啟攝影機的電源,用鏡頭記錄眼前的一切。
無人打理的院子已被雜草霸佔,一行人沿著車道往主屋走去,越是靠近,越能感受這棟大宅的氣派。
案發地點的林家是一棟上面四層地下一層的歐式建築,推開大門走進玄關,便可看見電影場景般的圓弧式樓梯,從左右兩側朝二樓延伸。
在林羽彤的帶領下,三人穿過玄關走進每一處隔間。
位於一樓的是客廳、會議室、餐廳、廚房、琴房、麻將間、洗衣曬衣間、視聽室和遊樂室,不僅提供屋主起居,也是招待客人的私人會所。
由於血案發生後此處就已無人居住,所以雖然設有室內電梯,卻因斷電無法使用,於是幾人便沿著中央樓梯來到二樓。
二樓主要為林國彪市議員的書房、招待客人的卡拉OK室、和室、骨董展示間、監控室,以及較小坪數的客廳和客房。
三樓是林家人主要生活的樓層,有林國彪和夫人陳婉玲的主臥室,以及兩位女兒的房間,並且每個房間內都配置獨立的衣帽間和衛浴設備。
關偉強和賀俊熙走進主臥室,發現衣帽間裡面還有一扇門,於是好奇推開……
鏡頭下,推開的門通向另一個房間,房間門板是厚重的不鏽鋼門,裡面三側牆面也全是反射金屬光澤的鋼板,關偉強甚至還看見天花板處的隱藏式通風孔。
「強哥,這是幹什麼用的?」賀俊熙滿臉疑惑地看著這個房間,問。
「應該是緊急避難空間或私人金庫。」拍攝過無數豪宅的關偉強對這種裝潢司空見慣,反倒好奇房間內存放過的東西,於是對林羽彤說:「這裡以前是放什麼的?」
林羽彤環顧由鋼板構成的房間,搖頭:「不記得了。」
三人對視一眼,不再探究房間的用途。
大致了解林宅的結構後,關偉強便與賀俊熙前往各處拍攝素材,方便未來製作專題報導時所用,至於曾亦文則和林羽彤一起來到女孩曾經起居的三樓。
林羽彤走進房間,七百多天無人打理的結果讓裡面滿是灰塵,開窗的牆面還有雨水從窗框縫隙滲漏,在牆面留下的水漬。
曾亦文走到畫架旁,蹲下來翻看擺放在收納櫃的畫作,畫作內容多為風景或靜物,只有一幅例外,畫的是一個哭泣的女孩。這幅畫吸引了她的注意,於是抽出畫作,用手機拍了幾張照片,才將油畫放回原來的位置。
「有想起什麼嗎?」
曾亦文站起身,詢問呆呆站在房內的林羽彤,後者顯然沒有聽見有人跟她說話,逕自走向書桌,將其中一格抽屜用力拉開。
「羽彤?」
怪異的舉動讓曾亦文跟著走了過去,只見幾張紙片隨著脫離書桌框架的抽屜,從抽屜深處飄了出來落在地上。
曾亦文撿起地上紙片,看見幾行零碎且意義不明的文字,思考片刻後,打開手機的照明功能,彎腰將光源往抽屜深處照去,果然在裡面發現更多紙片。接著伸手將紙片全部掏出,逐一擺在滿是灰塵的桌面,拼湊出一封署名「林羽涵」的信件……
信上寫著因為母親偏寵妹妹羽涵,導致姊妹倆從小不和甚至彼此敵視,但現在她們都已成年,不該因為母親的關係讓情感繼續疏離,所以想約妹妹出去詳談,還在信件末端寫著:
P.S.希望妳看到這張照片,能想起我們很要好的那段時光!
「照片?」
曾亦文看著最後的那行PS,彎下腰,再次用手機照射抽屜內部,卻沒看見任何東西。
「啊——」
就在她想詢問林羽彤還記不記得照片在哪兒時,從剛才就站在書桌旁不發一語的人突然發出刺耳尖叫,隨即衝出房間朝四樓奔去。
***
尖叫聲驚動正在二樓拍攝素材的關偉強跟賀俊熙,兩人立刻扛起攝影器材沿中央樓梯往樓上跑去,終於在四樓樓梯口看見同樣抓著扶手正在喘氣的曾亦文。
「怎、怎麼回事?」關偉強一邊呼氣一邊問著。
「不知道。」曾亦文指著通往頂樓的門,吞了口口水後接著說:「羽彤不知道怎麼了,突然衝出房間,然後就往……往樓上跑……」
通往頂樓的門已被推開,三人走進頂樓加蓋的房間,裡面只有一張神明桌,桌上供奉一尊金色佛像,佛像前燭臺香爐一應具全,蓮花底座處還刻著「翁華蓮夏薩嘛」六字。
神明桌下方有一個雙開門的櫃子,林羽彤就站在前面,表情驚恐看著櫃子,似乎有什麼讓她懼怕的東西就在裡面。
「小俊。」
關偉強扶正因奔跑而歪斜的攝影機,把機器牢牢穩在肩上後,對助理喊了聲。
賀俊熙朝強哥站的地方看了一眼,將手持式攝影遞給曾亦文,然後走到神明桌前蹲下身體鑽到桌子下方。與此同時,關偉強也緩緩降低身體的高度,讓鏡頭對準將被開啟的櫃門,隨著櫃門往兩邊打開,一只布滿厚重灰塵的玻璃罐出現在鏡頭前……
玻璃罐很大,重量也沉,賀俊熙得用雙手環住罐身才能將它從櫃子裡移出。在挪動的過程中明顯感受到罐子裡裝著某種東西,並且那玩意兒還浸泡在液體內,就跟實驗室裡存放標本的玻璃罐差不多。
「呼。」直到鑽出桌底,賀俊熙才把玻璃罐輕放在地上,吐出憋在胸腔的那口氣。
突然,曾亦文察覺有東西快速貼向自己,來不及回頭確認,右臂就被本該站在供桌前的林羽彤狠狠抓住,力道之大甚至連指甲也陷進她的皮膚。
喉結隨著吞嚥口水的動作在頸部上下滑動,賀俊熙吸了口氣,壯起膽子揭開玻璃罐的瓶塞……
「噁——」
刺鼻的氣味瞬間衝出,離罐子最近的賀俊熙率先倒楣,不僅被撲出的氣體薰得睜不開眼,就連不慎吸入氣體的喉嚨也立刻產生被火灼燒的痛感。
「快蓋回去!」
見狀,扛著攝影機的關偉強顧不得自己的聲音會被器材收錄進去,急得大吼。
賀俊熙忍著眼球傳來的刺痛,在無法睜眼的情況下憑藉記憶把蓋子封回瓶口。曾亦文立刻上前抓住賀俊熙的手腕,將他扯到空氣流動的地方,以免吸入更多福馬林中的有毒甲醛。
直到空氣中的刺鼻氣味全部淡去,曾亦文才鬆開拽住賀俊熙的手,輕輕拉開林羽彤抓在右臂處的手指,走向放在地板上的玻璃罐,捏起襯衫下襬充當抹布,在攝影機的鏡頭前擦去玻璃表面的厚重灰塵,接著打開手機的照明功能,隔著罐身往裡面的物體一照——
「靠!」
「嘶……」
看清楚「物體」後,幾人紛紛發出倒抽冷氣和標罵髒話的聲音。
裡面裝的,是一具發育完全的嬰兒屍體,挪動罐子時輕微的搖晃以及刺鼻氣味,正是防止屍體腐敗的福馬林。
可這裡明明是供放佛像的神明廳,為何藏了一具嬰兒屍體?
這個嬰兒又是誰?
本該被妥善下葬的他,為何出現在林家大宅的樓頂?
就在所有人滿頭問號看著那只玻璃罐時,林羽彤卻對著那尊神像反覆說著……
「媽媽……媽媽在那……媽媽……媽媽在那……」
接著便兩眼一閉向後倒去。
「羽彤!」
「快!快把她抬下去!快!」
意識喪失前,林羽彤聽見其他人喊她名字的聲音、感覺有什麼人正拼命拍打她的臉頰試圖讓她保持清醒、看見強哥把拍攝器材放在地上,讓小俊把自己扛到他的背上……
逐漸閉闔的雙眼,看著仍在拍攝的鏡頭、看著那只玻璃罐,零散的記憶碎片,快速在腦中拼湊。
記憶中,有一個女人,總是歇斯底里地對她咆嘯——
為什麼不是兒子?為什麼妳不是兒子?為什麼?
第三章 過去
三十年前
「凍蒜!」
咚咚!
「凍蒜!」
咚咚!
「凍蒜凍蒜凍蒜!」
咚咚!咚咚!咚咚!
擊鼓聲助威下的激情高呼,把眾人的情緒推到今晚的最高潮。
二十分鐘前,臺北市第一選區即士林北投選區,參選人林國彪以兩萬九千多票,百分之十點六的最高得票率,自行宣布當選。
舞臺後方,林國彪看著螢幕上與中選部同步統計票數的數據,緊緊攢握雙手拳頭,只有他清楚,為了走到這一步努力了多久……
沒有殷實的家境,從國中起就得靠打工賺取學費和生活費,連身邊的同學都好奇,為什麼他的父母連一萬多的學費也繳不起。
高中選擇就讀補校,白天打工晚上上課,沒有一般高中生放學後和朋友相約遊玩的優閒,他得扛著最重的瓦斯桶跑上別人不願意跑的樓層、得在烈日下的加油站頂著被奧客刁難甚至鬧事揍人、得在工地搬運重達五十公斤的水泥,才能換來下個月的生活費和下學期的學雜費。
這段經歷讓他看透人情冷暖,既不甘心一輩子當個平凡人,更想改變這個社會,讓那些跟自己一樣沒背景沒資源,不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也能有翻身一搏的機會。
就這樣,他以同等學歷完成學業進入大學,成為臺陽大學法律系的學生,並於在校期間積極參與政治活動。
法律系高材生的光環,讓他被衛民黨相中,延攬為黨內的青年幹部,跟隨候選人勤跑基層,熟悉競選團隊的運作模式。畢業後,林國彪順利入黨,在多年打磨後成為代表衛民黨參選臺北市第一選區,即士林北投區的市議員候選人。
然而旁人眼中的這份「幸運」,只是衛民黨用來吸引年輕選票的手段,黨內真正想拱上市議員席位的,是另一名出生政治世家的候選人。
選他,是他窘迫的背景、是他半工半讀打工求學的形象、是他身為法律系高材生的頭銜,是他能給年輕選民帶來的「林國彪做得到,我也做得到」的——希望!
墊腳石,是黨主席原本給他的設定。
可他一路掙扎,在人後流下的眼淚和汗水,不是為了給他人作嫁衣。
所以,他的助理「碰巧」遇見那名候選人的私人司機、「碰巧」得知對方婚外情的對象、「碰巧」讓這個消息被狗仔知道進而二十四小時跟拍、「碰巧」讓懷孕的婚外情對象知道候選人還有別的情人,最後該女子召開記者會,拿出驗孕證明和通話錄音,爆料自己曾在候選人逼迫下數次墮胎,順便暗示自己曾見過候選人持有大麻。
消息一出輿論譁然,媒體追著候選人和家人甚至身邊友人進行採訪,更多負面訊息和緋聞也隨之抖了出來。
而這,全在選舉日前的一周內,撲天蓋地展開。
而他,則是機緣巧合下認識某位銀行經理,正和對方熱戀,將女友照顧得無微不至的「好男人」。
一切,都是巧合。
一切,全是巧合。
如同複利,能將十萬的本金,滾成十年後的一點零二四億。
這局棋的複利,已在今晚兌現。
「議員!」
聲音,從林國彪身旁響起。
回頭一看,是握著麥克風的助理和他的競選團隊,每個人都洋溢著喜悅的表情,不知是誰鼓起手掌,下一刻,舞臺後方便被掌聲淹沒。
他握著麥克風,踏著臺階走上舞臺,每踏一步,腦海就閃過一個畫面——
扛著瓦斯桶揮汗爬樓的畫面……
加油站被奧客毆打的畫面……
咬牙搬運水泥袋的畫面……
以及無論再累都堅持讀書,甚至半年多沒在床上躺過,只敢趴在桌上用不舒服的姿勢小睡片刻的每個晚上……
「感謝每一位市民對國彪的認可與支持,國彪知道,你們的每一張選票都承載著你們對我的託付和期許。在此,謝謝我的對手,讓我感受民主的得來不易;感謝我的團隊,沒日沒夜陪我勤跑基層;感謝黨內,把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獨自從底層打拼卻不曾放棄過的人,推上市議員的候選名單。
我扛過瓦斯、在深夜的加油站裡打工、四十多度的高溫在工地中暑,我懂基層勞工的不容易,未來也會在勞工權益上做更多努力,改變我們的生活,改變我們的社會。
國彪是你們用一張張選票投出的市議員,請市民們繼續堅守你們的崗位,用最嚴格的標準檢視我未來的每一步,而我,也會加強和市政府的合作,促進地方發展,不辜負你們的信任,不浪費你們的選票。
積極態度、為民服務、捍衛我們所有人應有的權益,是你們的期許,是國彪的職責,謝謝大家的支持!讓我們攜手共創更美好的臺北市!更美好的將來!」
「好!」
「說得好!」
「喔喔喔!」
「凍蒜!凍蒜!凍蒜!」
咚咚咚!咚咚咚!
「凍蒜!凍蒜!凍蒜!」
咚咚咚!咚咚咚!
鼓聲和吶喊,再次響徹用來造勢的空地。
林國彪看著臺下滿滿的支持者,高舉握著麥克風的手,享受被人擁戴的榮耀。
***
兩年後
位於劍潭山的圓山大飯店以典雅的古建築風格聞名,悠久的歷史及特殊的地理位置,讓它成為其他飯店無法媲美的存在。
足以容納五十多桌,迎接五百位賓客的大會廳被人包下,媒體記者站在護欄外,拍攝每一位參與的客人,有明星、商界大佬、政界人士,就連並非同一黨派的市長也偕夫人前來,只因今晚舉辦婚禮的,是林國彪議員。
新娘是林國彪參選時認識的銀行經理,兩年後,二人終成眷屬步入禮堂。
招待賓客的香檳,一支就是兩個月的基本工資;特殊顏色的玫瑰,將足以容納五百人的空間妝點得浪漫氣派;精緻的餐點,動用這座知名飯店的所有廚師;維護賓客隱私和安全的保全,光人數就多達百人;禮金臺也由新娘工作處的銀行行長負責,動用數臺點鈔機快速清點賓客給予的紅包。
新郎休息室內,衛民黨黨主席帶著一個人推門進入,林國彪起身迎接,與那人握手寒暄,對方表示自己等會兒還有事情,只是過來給議員送個賀禮。
說完,便離開休息室走到禮金臺,將一只紅包交給負責收禮的銀行人員,接著在禮金簿寫下自己的姓名——邱金貴。
銀行行長打開紅包,裡面只裝了一張支票,然而上面的金額卻高達七位數,行長當場倒抽了一口氣,阻止正要紀錄禮金數額的行員,讓他在賓客姓名下方的金額欄處留了空白,等婚宴結束後再由議員自行填寫。
身為國家黨立法委員的邱金貴,不在賓客名單卻突然出現在婚宴現場,還給了數額龐大的禮金,加上邱立委的黑道背景……
行員看著沒有填寫金額的禮金簿,問:「真的不用跟議員說一聲?」
「不用。」
行長暗暗抹了把冷汗,打開桌子下方的移動式金庫,將支票放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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