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遇見你
You Had Me at Hello
活動訊息
內容簡介
當分開十年的舊愛再度出現，會激起什麼意想不到的火花呢？
瑞秋和班，一個自認平凡乏味，一個卻是女孩眼中的萬人迷，如此迥然不同的兩人，卻在大學相識相遇，進而成為無話不談的死黨兼好友，若有似無的淡淡情愫也在兩人間發酵。然而，在畢業舞會的前一天，發生了改變兩人關係的轉捩點，卻也自此完全失去聯繫。
時光匆匆，十年後的某個雨天，瑞秋意外在圖書館遇見班，在又驚又喜之餘，她決定好好珍惜這段失而復得的關係，但同時也心碎地發現，原來班早已屬於另一個她……
本書特色
☆英國版《One Day》再現！甫出版即強佔英國亞馬遜網路書店前十名，連續兩年間長踞前百名排行榜！
☆英國亞馬遜上兩千多名讀者給予近5顆星盛讚，知名書評網站Goodreads更有4顆星好評。各家媒體皆相繼給予正面評價。
☆故事內容採過去與現在情節交錯，令人有耳目一新感。
試閱
25
「喂！」卡洛琳大聲叫喊。她的聲音比起我那嘈雜的旅行用吹風機有過之而無不及。我突然明白是什麼事情。「班打來找妳！」
我快步跑下學生宿舍的階梯到走廊上。我們很少打外線電話，因為房東裝了一支特殊費率的電話，吃零錢的速度就好像糖尿病患者在吃糖一樣。
「小羅！快點，我做菜碰上麻煩了，快來救救我！」班說。「我正在幫喬琪娜做晚餐，但是我覺得自己快搞砸了。」
「你在煮飯？」我邊笑邊說，同時很嫉妒喬琪娜，因為她是那種讓男人使出渾身解數取悅的女人。「為什麼不出去吃？」
「她誤會我的意思，然後我又不知道該怎麼向她說清楚。她太……」班模仿她那嬌嗲的五○年代女星的聲音說：「……我等不及要吃吃看你煮的菜了，班。」
「哈哈，一切會很棒的！你最好去找宏普萊德牌救星（譯注：Homepride，英國知名的超市加熱食品品牌。）。」
「她可不是那種看到冷凍鹹派還覺得有趣的女孩吧？」
我心想和班同住的那些傢伙，只會用保鮮膜墊在骯髒的盤子上裝食物，從來不洗碗盤，喬琪娜最好是個健康寶寶，而且接種過所有疫苗。
「我不敢保證她這個人是否有幽默感，但是我從沒看她笑過，即使是在那些非常有趣的語言學的課堂上。」
「快救救我！我該怎麼辦？」
我發出一聲非常誇張的嘆息。
「她過去找你之前，你還有多少時間？」
「三個小時……不，是兩個小時又四十五分鐘！」
「那如果我先去超市採購，再去找你，預算是多少？」
「多少錢都可以！妳真是我的天使！」
「是啊，是啊。」
我戴著那頂針織羊毛帽出現在班的家門口，拿著一個變形、醜陋的超市提袋，而且提把的兩端還不停地拉長、變形。
「讓我進去，袋子快要破了。」我說，一邊舉著笨重的提袋走上前廊，然後一個不注意，袋子整個破掉，東西滾落在走廊地板上。
「啊，小羅，妳沒事吧。」班及時撿起那罐鮮奶油，它才沒滾向衣帽架。
「我還替你買了花。」我說，並從袋子裡拿出一束以玻璃紙包裹的溫室白玫瑰花。「我覺得自己好像接受某人的委託，任務是色誘某個女人，就像大鼻子情聖（《Cyrano de Bergerac》，是一部一九九○年的法國歷史電影，改編自知名法國一八九七年的舞台劇《風流劍客》，以十七世紀的法國為背景，描述法國著名劍客兼作家Cyrano de Bergerac的感情生活。）那樣。」
「太棒了！」
我想我一定蠻喜歡班的，因為我非常確定，班絕對不會想用一束刺人的蕁麻草來誘惑喬琪娜˙瑞絲，最好再用老鼠尾巴和衛生棉條線來裝飾。
但是，很明顯地我想。
在超市食譜的協助之下，我們拼湊出還算像樣的餐點：蘆筍開胃菜、香煎雞胸肉、焗烤馬鈴薯、白巧克力慕斯佐覆盆莓。我分派一些工作給班，他在我們工作時播放音樂。他證明自己真的是一名稱職的副手，冰箱裡逐漸放滿了以錫箔紙包裹的餐點。
「我不知道妳會煮菜。」他說。
「說真的，我不會，我是邊煮邊學。」
「是喬琪娜讓我知道這件事的。」
「這是加熱的時間。」我草草寫下烤箱的溫度，並將紙壓在水壺下。「她一到就先請她喝香檳，然後你照著這個順序走。先讓她喝醉，這樣一來，犯點小錯也沒什麼關係。你要穿什麼衣服？」
「襯衫？」班不確定地說。班正穿著一九六六年世界盃的紅色T-shirt，這點正好違反萊斯的「討厭鬼法」的第七類第一條：只有討厭鬼才會穿著沒參加過的活動、沒去過的地方、沒聽過的樂團的T-shirt，替它們打免費廣告。
「穿得時尚一點，別穿跟運動有關的休閒服飾。」
「了解。」
「我先離開，讓你好好準備。」
我穿上外套，拿起帽子。「祝你好運。」我說。
「妳真是我的天使，妳的報酬在天堂，」班說。
「意思就是沒有。」我咕噥說。
我走回住處的途中，突然覺得心浮氣躁，但並不是因為我替別人煮了一頓飯。
我和班常常混在一起，這種柏拉圖式的友誼，招來許多女孩誤會與嫉妒的眼神，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畢竟只要從優生學的角度來看，馬上就能理解：像他那樣的男孩應該和喬琪娜˙瑞絲這樣的女孩交往並孕育下一代。我根本不想和這兩種人約會，更別說是生小孩了。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想法突然變得薄弱，我必須再確認一下。
我想起大一那次去看的煙火秀。有幾個女人，好像剛從什麼性愛場合走出來；有美好又勇敢的老羅尼；還有一名輕佻的女子，看著超市的全麥鄉村麵包在特價。(待續)隔天，我們在十點鐘的課堂上碰面，班帶著狡猾的笑容溜到我身旁的座位。
「所以……昨天的事情怎麼樣？」我對他笑著說，並咬著我的筆蓋。
「很好啊！」班說。「她很喜歡晚餐，超愛的，多謝妳了。」
「你們在交往了嗎？」我問。
「應該不會吧。」班搖搖頭說。
「喔。」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問其他的問題，不知道班想不想讓我問。我以為他轉過頭是要結束這個話題，然後才明白他是想確認附近沒人會聽見我們的對話。
「她好無聊！天哪，她真的好無趣。起先我以為她是太緊張，但她真的很遲鈍，而且又只顧著自己。怪的是，我有點不確定她是否適合我了。好像她瞬間變得黯淡無光。她確實是個很好的女孩，但僅止於此，不適合我。」
此時，我刻意忽視內心那股如閃電般掠過的喜悅。
「沒關係啦，至少晚餐是我去採買的，你只是白跑一趟去買保險套而已……」
「喔，但我們還是做了。」班回答說。「只是就不需要費心聊那麼多赫特福德郡預備學校和蒂芬妮珠寶的話題。」
我看著他，他毫無任何表情。我想起之前在麥克道格酒吧玩真心話的那次，這一刻真是晴天霹靂、五味雜陳。
「什麼？太差勁了吧！」
「嗯？」
「你不喜歡她這個人，那你還和她上床？膚淺又惡劣。可憐的喬琪娜，在成為你床上的戰利品之後，你竟然還說她無聊？你好歹也尊重一下她。」我竟然會為喬琪娜˙瑞絲的身體打抱不平？還真是難得。
「好吧，冷靜一點。」
「我以為你不是那種爛人！」我說。
「在這個真實且不完美的世界裡，確實會有一夜情啊，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不算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吧？」班小聲說。
「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我們沒那麼幸運，可以輕易找到靈魂伴侶，但是等待對方出現的時候，我們也不至於要禁慾。」
我大可以回他說如果他不想要活得像個禁慾的神父，那也不要懷有任何欺騙的心態，但是班完完全全惹火我，我從來沒有那麼希望趕快開始上課。
但是靈魂伴侶？是我說的話嗎？是我和班在聊希臘之旅，我滔滔不絕脫口而出的嗎？喔，天哪，也許我真的說過。我這才發現，當時為了不讓班覺得我還沉醉在酒吧裡的那個吻，我特意誇張地描述這些事。事實上，萊斯和我早就已經過了蜜月期。在大學裡，同學們都是以平等的態度對待彼此，這讓我愈來愈無法忍受他那有點獨裁又冷漠的行為態度，以前我還覺得他的一切很像酷酷的「達西先生」（註：英國經典女性小說《傲慢與偏見》的男主角，個性冷酷慢熱，也讓女主角伊莉莎白一開始就對他產生偏見。）呢；他也一樣，指控我「翅膀長硬了」。坦白說，我知道萊斯安排希臘假期的原因不只是個夏日愛之旅，也不只是為了希臘菜肉卷，他想再一次確認，主導這段關係裡的人是他。
一會兒過後，班推給我一張字條，我看見他在紙條邊邊寫下：「開玩笑的。」
我不解地沉下臉，不悅的表情帶著問號，然後我把那張字條推回去。
「我們沒有怎麼樣，」他寫下這些字，並在「沒有」那兩個字下面重複畫線強調。「妳到底怎麼了？」
好問題。我看了字條，聳聳肩，把字條推回去。難道我真的那麼不近人情，期望我的單身朋友依照著我的規則生活嗎？
課堂結束，我們下節的輔導課在這棟大樓的另一間教室。我起身要走出教室，班跟上我的腳步，抓住我的手臂。
「聽著，我可能不算成熟，可是妳以前不都覺得我這樣很有趣？」他壓低聲音說。
我狠狠地甩開他的手，即使他並沒有很用力抓著我。
「就這件事來說，我們根本沒什麼，而且也不是我想要的。」他附加說道。「我還是不懂為什麼這會是道德淪喪的事。」
「不關我的事！」我語氣傲慢地說，突然間，我的心有如重重地往肋骨上碰撞，彷彿想自我粉碎，然後投入維多利亞時期的文學作品。我現在的行為表現說明自己很適合研究這個時代。
「如果那時候妳留下來，還比較好玩。」班說，我沒想到他如此精準地就道出我內心焦慮的原因。
「為什麼你老是這樣說？好像這是你的最低標準」——「既然小魯留下來了，至少不會太無聊吧。」
「我並沒有那樣說。」
不，我其實真正的意思是：我不希望你和她做愛，而且她根本比不上我。我到底怎麼了？
班看著窗外，又看著我，張著嘴巴想說什麼，但是他猶豫了。
「我其實會煮飯。」他淡淡地說。
「什麼？你騙我，好讓我去幫你採買？」
他瞪著我，我也瞪著他。
「很高興看見你們倆全神貫注、熱烈討論學術議題，」助教打斷我們。「你們在傳的字條，肯定是在討論十四世紀中產階級的崛起與《坎特伯里故事集》的關聯吧。」
「差不多是這樣。」班點點頭說。
「快滾去上你們十一點的課。」助教說，然後我們就離開了。(待續)26
大部分的時尚專欄總是以「見對方父母該如何穿著？」、「週末鄉間度假行程該穿什麼？」為題，但現在，我真的很希望那些作者可以寫一點不一樣的，徹底解決眼前這棘手的問題——「和無緣情人的妻子相見該穿什麼？」
目前衣櫥裡完全沒有適合這次聚會的服裝，選擇太少了——絕對不是因為我突然變瘦，而是因為我決定以「焦土政策」（譯注：scorched earth policy，是種軍事戰略。軍隊放棄某地區前實行的燒毀農作物等的徹底破壞行動）來處理衣物，把大多數衣服捆一捆，送到最近的慈善商店。
當我拿著回收垃圾袋站在「慈濟老人商店」裡時，那種分享、給予的光輝瞬間失色不少，站在櫃檯的女人，一頭灰髮綁成小圓髻，繫著鍊子的眼鏡就掛在脖子上，看起來就像是羅爾德˙達爾（譯注：Roald Dahl，英國知名的兒童文學作家。）故事裡的慈祥老奶奶，就是那種暗黑漫畫中主角的父母在第一章就被幹掉，之後扶養主角的老奶奶。
「就是這裡嗎？」我爽朗地說，希望能把東西丟下就走人。她做出一個全世界都認得的手勢──伸出手指指著另一個方向，態度不是很友善，意思是：「把東西放到那裡。」
我把東西放過去，心想，我還真不知道，免費把東西送出去還要先試鏡？她開始在我面前，把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不屑地聞著一件羊毛衫，然後問：「妳抽菸嗎？」
我還來不及說不，她就叫了一聲，非常苦惱的樣子，她的樣子彷彿是看見一支巨型仙人掌大小的按摩棒，然後說：「這些我們應該不需要……」她以食指和姆指捏著一雙破舊的襪子舉高說。嗯，那雙是我的拖鞋襪，底部是橡膠的，還有像爪子的設計，很好穿，我想應該有人會很需要這雙拖鞋襪。平心而論，當你在二手衣店挖寶時，若有二手襪這個選項，你就不會覺得那麼困窘了。真是好心沒好報。我想對她說：「妳以為妳是誰啊？『只收乾洗衣物公爵夫人』嗎？」
雖然這樣想，但我還是含糊地說了句：「它們怎麼會在裡面呢？」然後就把那雙拖鞋襪收進外套口袋，然後順便看看有沒有適合我的衣服，心裡暗自發誓：以後就讓那些老年人和言不由衷的慈善代表人士自己幫助自己吧。
我需要的服裝應該要「成熟但不老氣」、「細緻又隨性」、「不正式但也不能太休閒」。
想也知道，要找到適合我又能符合上述六個對立的形容詞的衣服，真的很困難。我以為我的尺寸是十二號，而且我依然堅信這點，儘管所有證據都告訴我尺寸要再往上拿一號，或者說當我的胸部覺得不合的時候，則需要往上拿或往下拿一號。
一個忙碌的星期六下午，我來來回回逛著國王街上的服飾店，卻遍尋不著適合的服裝，真的讓人灰心又喪氣。我決定了，只剩下一個辦法──打電話給敏蒂，她總是能傾聽我們的問題，提供明快的解決方式。
「妳已經失去自己的觀點，現在的妳，可能無法做出好的決定。去一些貴的店，像是Reiss，找一件設計簡單的黑色小禮服，如果大一號比較好看就買大一號，放下妳的自尊。無論多少錢都得花。然後穿雙妳可以自在走進去的高跟鞋。碰！大功告成。」
「但是我上次和班還有他朋友見面的時候也穿黑色的，這樣好嗎？」
「相信我，他不會記得妳上次穿什麼的，除非妳穿的是伯尼˙克里夫頓（Bernie Clifton，英國知名電視喜劇演員，最著名的造型為「鴕鳥騎乘裝」。）的駝鳥裝。」
我發現她的指示簡單而且有效。我興致高昂地回到家裡，然後發現更衣室裡的燈光讓我看起來就像＜愛上癮＞那支音樂錄影帶中的女孩。在漸漸昏暗的日光下，更有一點像是悲傷地吃著義大利水餃的「黑手黨寡婦」。我大可以試著改進這點，或是喝杯伏特加來緩和情緒，或是在等計程車時喝罐健怡可樂，這比去勉強打扮自己要有趣多了。但我想起敏蒂的格言：「朽木不可雕也，但是妳可以擦亮它。」
我把伏特加放下，開始上更多的妝。
我開始不停地想像著奧莉薇亞的長相，我知道她是金髮，因為我偷偷瞄過班的手機桌布，好像是吧。班總是喜歡那種外型出色的女人，能讓他定下來女人一定也不例外。我想像她外表就是＜第八奇蹟＞樂團的性感主唱派西˙肯斯特，穿著打扮就像是影集《廣告狂人》裡的貝蒂˙德瑞普，而且說話技巧像桃樂絲˙帕克（註：Dorothy Parker，美國已故詩人、短篇小說家、批評家等，她的機智、口才與過人的洞察力最為人所稱許。），而且……喔，去她的。
最糟糕的一點：她和我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今晚的菜單是：瑞秋的傷心牛排加蛋。(待續)27
班和奧莉薇亞的住在一幢維多利亞式的半獨立住宅，外面有著白色的三角牆和奢華的皇室藍色前門，修剪成棒棒糖形狀的灣樹筆直地站在方形的黑色花盆裡，守衛著他們的家。我搖搖那僵硬的銅鈴，等待著，聽著裡面傳來人聲嘈雜的聲音。我開始有點焦慮緊張。萊斯再也不在我的身旁了，我從未想過單身一人會是多麼地孤單，早知道剛剛應該喝兩杯伏特加才是。
來應門的是班，手裡還拿著一瓶插著開瓶器的酒。班穿著米白色襯衫，頭髮有點凌亂，看起來就像是Land’s End（譯注：Land’s End，知名的美國服裝品牌。）型錄裡面的模特兒。他和奧莉薇亞是那種會穿著氣質的麻花粗織毛衣搭配深咖啡色休閒褲，在公園裡充滿活力地散步的夫妻，還會把樹枝丟給他們可愛的小狗，並回頭露出燦爛的笑容。
「嗨，瑞秋！」他傾身向前，在我的臉頰上輕輕落下一吻，這個動作令我僵硬。「我幫妳拿外套，好嗎？」
我笨拙地把我帶來的葡萄酒遞給他，然後把外套脫下，又趕緊拿回他手裡的酒，再遞給他外套。
班替我掛外套時，順便對著身後的人說：「這位是瑞秋，瑞秋，這位是莉薇。」我的耳朵都能清楚聽見自己的脈搏聲。
一名嬌小的女子微笑走上前，這個畫面再次令我感到加倍清醒，我顫抖著。果然再怎麼擔心也於是無補，沒有意外，她是個充滿魅力的女子。奧莉薇亞留著一頭像小鴨般的金色短髮，配上完美的鵝蛋臉型，金金亮亮的。我原本期待著她的完美可能會有點與眾不同，但她就是個典型的美女。說她的汗水與香奈兒NO.5一樣香，我都不會覺得意外。
如果我會對她造成威脅——顯然不太可能，但假設啦——在身材上來說，她的嬌小還是比我好多了，畢竟她是班選的。他大學時期的女伴通常是活潑健康的感覺，而且精力旺盛，像卡莉˙賽門（譯注：Carly Simon，美國七○年代流行女歌手。）那樣有著開朗的笑容，電力超強的外放美女，否認她們的美，就像是試圖直視耀眼刺人的陽光。
「很高興認識妳。」她說。
「我也很高興認識妳，謝謝你們邀請我來。」
「快過來和其他人打招呼，我去替妳拿杯飲料。」
我跟在她身後，她穿著合身但有垂墜感的針織上衣，緊身的灰色喇叭褲，不是那種昏暗晦澀的灰，反倒是那種像月光石、閃亮接近銀色的灰，令人想起紐約高級俱樂部的氛圍，如果我進去，肯定會被用掃帚趕出來吧？她好低調但又不失精緻高雅。忽然之間，我的細心裝扮令我看起來像是從八○年代的即溶咖啡廣告中走出來的人。
奧莉薇亞領著我進入客廳，客廳後面銜接著開放式的餐廳。她帶著我過去那裡，和一位有著香草焦糖色頭髮的高個女人打招呼，她看起來就像是在女子籃球隊中負責進攻的人，然後會嚴格指責你，把你嚇到無力反擊。我的視線移到她身旁的男人，他的身材比較矮，但健壯結實，穿著一件粉橘色襯衫，更突顯他發亮的棕褐色肌膚。
「露西、麥特，這位是瑞秋。然後我想妳已經見過賽門了吧……？」
賽門專注的視線從書架移開，舉起細長的酒杯，從容地漫步過來。他的穿著看起來還是一副要去上班的模樣。
「瑞秋，我替妳拿一杯香檳雞尾酒好嗎？」奧莉薇亞說。
「好啊，我會很開心的。」我說，努力用一種聚會上應該有的語調，表現得很得體的感覺。「奧莉薇亞，你們家很棒，真不敢相信妳有好幾年的時間不住這裡。」
毫無疑問，這是個不錯的住家。我們腳下的燕麥色地毯柔軟而厚實。原本是壁爐，現在則像個洞窟的地方，放著閃閃發亮的教堂蠟燭，牆面上還掛著黑白攝影作品，這些用Nikon相機拍攝的地方可能是巴塞隆納、柏林或是任何有他們浪漫回憶的地方。
「喔，我們家還亂七八糟的，我們故意把燈光調暗，掩飾一切。」然後奧莉薇亞回過頭大聲招呼，迅速走到廚房。
「莉薇是謙虛。只要她醒著，就一定會時時注意我們家的整潔，這件事對她而言「就像走路呼吸一樣自然。」班在靠近烤箱的某處大聲喊著說。
後面的餐桌上擺設了色彩協調的水藍色餐巾紙和細長的蠟燭，中間的主要裝飾品是一個裝滿鵝卵石的盆栽，裡面插上蝴蝶蘭。這時，一陣緩慢有節奏感的音樂從Bang & Olufsen音響傳出來，放鬆的樂音充滿整個空間。我心想，如果班還在職場上努力往上爬，那奧莉薇亞肯定是公司裡的潛力新秀。我感受著這個地方俗氣的靜謐感以及那低調的奢華感。我想著自己以前住的房子，才明白，我和班過著多麼不同的生活。我的思緒飄盪，想著如果萊斯在身旁，他會說些什麼？但我很快又覺得這樣不好，萊斯如果看到眼前有如房屋廣告的俗氣裝潢，一定會一肚子火，然後我就會擔心他不是喝多了，希望不要變得很「難纏」。(待續)奧莉薇亞走回來並遞給我一只高腳酒杯，一顆顆的覆盆莓在酒精液體裡上上下下地漂動著。
「莉薇，現在大家都到了嗎？」露西問。
「是啊！」
「好，所以——讓我們舉杯敬酒，敬莉薇和班，歡迎你們搬到曼徹斯特。」
「乾杯。」我低聲說，並和大家互碰酒杯。
「敬你，班！」他們大聲對廚房裡的班說。
這就是所有受邀請的人了嗎——兩對情侶和兩位單身人士。賽門和我被安排坐在一起。原來像這樣明顯的配對活動真的存在，突然和我被湊成一對，賽門是不是也覺得不太高興？露西和麥特好奇地看著我，我得假裝我和他絕對不可能，忍耐度過這一切，這是我一貫的應對方法。
我絕望地轉向賽門，扯出一抹的笑容。
「你還好嗎？」我問。
「我已經和娜塔莉談過了，訪問的事她那裡絕對沒問題。」他說，我很感激這時我們能有個共同話題。
「很好。」
「我會再跟妳說確切的日期。在她家進行訪問可以嗎？」
「太棒了。」
「那我一起過去可以嗎？」
「方便的話，希望你不要來。」
「還真多謝妳。」
「我不是故意沒禮貌的——」
「喔，真的嗎？妳究竟是把我放在哪裡啊？」
他面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如果你也來，」我說，「她會很緊張，等你同意她說的每一句話，這樣一來，整個訪問就會顯得矯揉造作。我知道她有一些內幕要說，但她畢竟不是芭芭拉˙史翠珊，別太過擔心了。」
「我會考慮妳說的話。」賽門微笑著說。
「這是我做事的原則。」我說，並回他一個微笑，希望自己沒有太無禮。「無論在這個國家的哪裡訪問，祝妳堅守自己的原則，一切順利了。」
事實上，賽門的確容易讓人對他有好感。我現在可以肯定班說的沒錯，因為賽門會不斷表現他的幽默感，又和你保持良好的關係。
「妳在哪裡高就呢？」麥特打斷我們的談話。
「我是地方報紙的法庭記者，你呢？」
「我是企管顧問，大部分的客戶都是績優股公司。」
我想不到有什麼問題能繼續問他，於是麥特插話說：「那些在被告席上的人們，做過最惡劣的事情是什麼？」
「呃，你是說比連續殺人兇手還罪大惡極的人嗎？」
「不是那些光怪陸離的案子啦，是好笑的那種惡劣。」
「妳們律師看過的例子可能比我多吧？」我對著露西說。
「我是訴訟律師，就像莉薇一樣，」露西說。「所以並非妳想的那樣，我們和一般律師的工作有許多不同之處。」
「大家都坐著吧！」奧莉薇亞說，然後我們全部人都坐下。露西和麥特面對面坐著，賽門和我別無選擇，只能坐在他們的旁邊，也面對著彼此。為什麼班不事先警告我呢？我提醒自己：他可能早就不是以前的班了。
葡萄酒在我們之間傳遞著，我大口喝完雞尾酒，然後沙拉被端到我們面前。我試著回想小聲交談的禮儀細節，試著理解「班加上奧莉薇亞等於露西和麥特」，試著以朋友的方式看待這一切。回想班和我的大學生活裡，有個令人驚訝的發現——我們總是在尋找同類：誰是同類，誰不是同類。我們結交的朋友彷彿和我們拿著相同的慣用語手冊、道德指南針和生活地圖，即使那時我們連大學校園的地圖都看不太懂了。但從眼前事件的轉變看起來（就像卡洛琳說的），他已經變了，又或者他在試著當一個好主人、好老公，而我也希望他能如此。
「你們還習慣住在這裡嗎？」麥特問奧莉薇亞。「妳喜歡曼徹『蘇』特嗎？」
麥特模仿博尼奇地區的口音，以抑揚頓挫的語調說話，讓我覺得緊張不安。
「我喜歡這裡的百貨公司，」奧莉薇亞對著竊笑不已的露西說。「我很習慣這裡，這裡比我想像的更像個小倫敦。」
在我聽來，這並不是個正面的稱讚。讚美某個地方，卻將它比為你已經習慣的另一個地方的縮小版，這是讚美嗎？用來形容屁股的話，可能是個讚美吧。(待續)「你們知道嗎，班老是說，在這裡上大學是多麼美好的事……」她繼續說。說的真好啊，班。
「迪斯伯里很棒喔！」露西說。
「是啊，這裡看來什麼都有，接著我們得找學校了!」奧莉薇亞羞怯地說。
「喔，你們有什麼好消息了嗎？」露西抓著奧莉薇亞的手臂尖聲問道。
我咬緊牙根，以至於咬到兩頰內側。
「不是啦，只是預先規畫。」奧莉薇亞說，然後看著班。
「喔……」露西嘀咕說，似乎不太相信。
無盡的心酸感襲來，我感覺自己已經有點搖搖晃晃的，這兩種情況預示著災難的降臨。然而，我注意到班卻是一副需要哈姆立克急救法的模樣。
「別太給我們自己壓力。」他對奧莉薇亞說。「現在養一隻狗就好了，我們就先專心習慣這裡的生活，」班對著我們說。
「這種事情別去拖，尤其你們還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露西說。「就像我們試了多久才生下麥爾斯的？」
「十八個月，」麥特補充說。
「而且我們幾乎每天晚上都在努力做人。」露西附加說道。突然間我發現「沙拉裡放的究竟是不是菊苣」這個問題更吸引我的注意。
「我那天在每日郵報上讀到某個生育專家的文章，」露西繼續說。「他說，人們應該在三十四歲前組成完整的家庭。莉薇， 妳想要幾個小孩呢？」
「三個。兩個女孩一個男孩。」
班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然後說：「這種事又不是上網購物那麼簡單。」
「而且看看你們都幾歲了？三十一歲了，你們得馬上開始努力，就是現在！」露西敲著桌面呵呵笑著說。
「至少有一個人希望不是現在。」賽門諷刺地說，我哈哈大笑。
「露西，不要再火上加油了。」班說，聲音中帶點緊張的感覺，但顯然露西完全沒有察覺到。
「別這樣嘛，班！」露西好聲好氣地跟他說，「老婆想要，就讓她得到啊。養小人是最有趣的事情！」
我環顧周遭確認了一下，她剛剛說「養小人」，我沒聽錯吧？
班一臉「絕對不可能」的表情，於是麥特補充說：「莫非你覺得自己的精子缺乏活力，想放棄生育？」語氣相當認真。
哇，我心想，露西和麥特生下來的孩子肯定不得了，會變成露西加麥特平方。
「他有天會想通的。」奧莉薇亞說，並拍拍班的肩膀。
班看起來有點嚇壞了，並喝下一大口飲料。
「瑞秋，妳呢？」奧莉薇亞問，這時所有的眼睛都轉向我。「妳未來也會想要有個孩子嗎？」
「呃。」聽到她這麼說，我嘴裡的沙拉菜葉掉了出來，我趕緊把它們推回盤子中間，希望這時候的我看起來不會像是一隻被戴安˙弗西（譯注：Dian Fossey，美國動物學家，長期研究大猩猩。）觀察，居住在森林裡的大猩猩。「我會想，但那非首要目標，有適合的對象的話有何不可？」
室內一片尷尬的沉默，顯然是因為他們的配對遊戲。於是我連忙說：「但我認為，別管那些生育專家的建議了。就像一個肝臟科專家肯定會告誡大家不要飲酒過量；心臟科專家會說炒菜的時候不要用奶油。這就是他們的工作而已。」
又一陣更尷尬的沉默。班對我露出鼓勵的微笑，也難怪，我完全取代他冷場王的位置了。
「妳容易飲酒過量？」麥特語調平淡地說，一邊努力叉起盤子上滑溜溜的芝麻菜葉。
「不——我不會連喝好幾瓶蘋果酒，然後尿在戰爭紀念碑上。反正每次出去，我最多不喝超過兩杯。這樣很合理吧？」
「有小孩的話就另當別論囉。」露西說。
「當然，有小孩的話可能會徹夜難眠……等等的。」我說。
「不過麥爾斯現在已經快四歲了，我可不希望他看到父母常喝個爛醉。」
「嗯，應該不會吧，他這個年紀應該不懂啦。」
露西坐直身體，雙眼快速眨動。「他已經斷奶而且會走路，他已經三歲了。」
「嗯……呃……我是說……」我的聲音愈來愈微弱。
露西轉向奧莉薇亞說：「喔，我的天哪，我忘記告訴妳——我們終於拿到那幢別墅的鑰匙了！」
她開始在包包裡東翻西找，然後拿出一些照片。露西把照片遞給奧莉薇亞和班，他們發出感興趣和贊同的聲音，但是他們似乎不打算把照片再傳過來。
「恐怕我們是參加了錯誤的聚會。」賽門低聲說，並為我加滿已經空了的酒杯。
「我說了什麼不對的話嗎？」我低聲回他。
「絕對不是。我本來還害怕他們會把焦點轉到我精子的活動力。」他低頭往下看：「孩子們，災難解除了。」
突然間，我們像是回到學生時代，在教室後面咯咯發笑。笑聲暫歇時，才發現其他人都用一種興味盎然的眼神看著我們。
「喂！」卡洛琳大聲叫喊。她的聲音比起我那嘈雜的旅行用吹風機有過之而無不及。我突然明白是什麼事情。「班打來找妳！」
我快步跑下學生宿舍的階梯到走廊上。我們很少打外線電話，因為房東裝了一支特殊費率的電話，吃零錢的速度就好像糖尿病患者在吃糖一樣。
「小羅！快點，我做菜碰上麻煩了，快來救救我！」班說。「我正在幫喬琪娜做晚餐，但是我覺得自己快搞砸了。」
「你在煮飯？」我邊笑邊說，同時很嫉妒喬琪娜，因為她是那種讓男人使出渾身解數取悅的女人。「為什麼不出去吃？」
「她誤會我的意思，然後我又不知道該怎麼向她說清楚。她太……」班模仿她那嬌嗲的五○年代女星的聲音說：「……我等不及要吃吃看你煮的菜了，班。」
「哈哈，一切會很棒的！你最好去找宏普萊德牌救星（譯注：Homepride，英國知名的超市加熱食品品牌。）。」
「她可不是那種看到冷凍鹹派還覺得有趣的女孩吧？」
我心想和班同住的那些傢伙，只會用保鮮膜墊在骯髒的盤子上裝食物，從來不洗碗盤，喬琪娜最好是個健康寶寶，而且接種過所有疫苗。
「我不敢保證她這個人是否有幽默感，但是我從沒看她笑過，即使是在那些非常有趣的語言學的課堂上。」
「快救救我！我該怎麼辦？」
我發出一聲非常誇張的嘆息。
「她過去找你之前，你還有多少時間？」
「三個小時……不，是兩個小時又四十五分鐘！」
「那如果我先去超市採購，再去找你，預算是多少？」
「多少錢都可以！妳真是我的天使！」
「是啊，是啊。」
我戴著那頂針織羊毛帽出現在班的家門口，拿著一個變形、醜陋的超市提袋，而且提把的兩端還不停地拉長、變形。
「讓我進去，袋子快要破了。」我說，一邊舉著笨重的提袋走上前廊，然後一個不注意，袋子整個破掉，東西滾落在走廊地板上。
「啊，小羅，妳沒事吧。」班及時撿起那罐鮮奶油，它才沒滾向衣帽架。
「我還替你買了花。」我說，並從袋子裡拿出一束以玻璃紙包裹的溫室白玫瑰花。「我覺得自己好像接受某人的委託，任務是色誘某個女人，就像大鼻子情聖（《Cyrano de Bergerac》，是一部一九九○年的法國歷史電影，改編自知名法國一八九七年的舞台劇《風流劍客》，以十七世紀的法國為背景，描述法國著名劍客兼作家Cyrano de Bergerac的感情生活。）那樣。」
「太棒了！」
我想我一定蠻喜歡班的，因為我非常確定，班絕對不會想用一束刺人的蕁麻草來誘惑喬琪娜˙瑞絲，最好再用老鼠尾巴和衛生棉條線來裝飾。
但是，很明顯地我想。
在超市食譜的協助之下，我們拼湊出還算像樣的餐點：蘆筍開胃菜、香煎雞胸肉、焗烤馬鈴薯、白巧克力慕斯佐覆盆莓。我分派一些工作給班，他在我們工作時播放音樂。他證明自己真的是一名稱職的副手，冰箱裡逐漸放滿了以錫箔紙包裹的餐點。
「我不知道妳會煮菜。」他說。
「說真的，我不會，我是邊煮邊學。」
「是喬琪娜讓我知道這件事的。」
「這是加熱的時間。」我草草寫下烤箱的溫度，並將紙壓在水壺下。「她一到就先請她喝香檳，然後你照著這個順序走。先讓她喝醉，這樣一來，犯點小錯也沒什麼關係。你要穿什麼衣服？」
「襯衫？」班不確定地說。班正穿著一九六六年世界盃的紅色T-shirt，這點正好違反萊斯的「討厭鬼法」的第七類第一條：只有討厭鬼才會穿著沒參加過的活動、沒去過的地方、沒聽過的樂團的T-shirt，替它們打免費廣告。
「穿得時尚一點，別穿跟運動有關的休閒服飾。」
「了解。」
「我先離開，讓你好好準備。」
我穿上外套，拿起帽子。「祝你好運。」我說。
「妳真是我的天使，妳的報酬在天堂，」班說。
「意思就是沒有。」我咕噥說。
我走回住處的途中，突然覺得心浮氣躁，但並不是因為我替別人煮了一頓飯。
我和班常常混在一起，這種柏拉圖式的友誼，招來許多女孩誤會與嫉妒的眼神，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畢竟只要從優生學的角度來看，馬上就能理解：像他那樣的男孩應該和喬琪娜˙瑞絲這樣的女孩交往並孕育下一代。我根本不想和這兩種人約會，更別說是生小孩了。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想法突然變得薄弱，我必須再確認一下。
我想起大一那次去看的煙火秀。有幾個女人，好像剛從什麼性愛場合走出來；有美好又勇敢的老羅尼；還有一名輕佻的女子，看著超市的全麥鄉村麵包在特價。(待續)隔天，我們在十點鐘的課堂上碰面，班帶著狡猾的笑容溜到我身旁的座位。
「所以……昨天的事情怎麼樣？」我對他笑著說，並咬著我的筆蓋。
「很好啊！」班說。「她很喜歡晚餐，超愛的，多謝妳了。」
「你們在交往了嗎？」我問。
「應該不會吧。」班搖搖頭說。
「喔。」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問其他的問題，不知道班想不想讓我問。我以為他轉過頭是要結束這個話題，然後才明白他是想確認附近沒人會聽見我們的對話。
「她好無聊！天哪，她真的好無趣。起先我以為她是太緊張，但她真的很遲鈍，而且又只顧著自己。怪的是，我有點不確定她是否適合我了。好像她瞬間變得黯淡無光。她確實是個很好的女孩，但僅止於此，不適合我。」
此時，我刻意忽視內心那股如閃電般掠過的喜悅。
「沒關係啦，至少晚餐是我去採買的，你只是白跑一趟去買保險套而已……」
「喔，但我們還是做了。」班回答說。「只是就不需要費心聊那麼多赫特福德郡預備學校和蒂芬妮珠寶的話題。」
我看著他，他毫無任何表情。我想起之前在麥克道格酒吧玩真心話的那次，這一刻真是晴天霹靂、五味雜陳。
「什麼？太差勁了吧！」
「嗯？」
「你不喜歡她這個人，那你還和她上床？膚淺又惡劣。可憐的喬琪娜，在成為你床上的戰利品之後，你竟然還說她無聊？你好歹也尊重一下她。」我竟然會為喬琪娜˙瑞絲的身體打抱不平？還真是難得。
「好吧，冷靜一點。」
「我以為你不是那種爛人！」我說。
「在這個真實且不完美的世界裡，確實會有一夜情啊，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不算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吧？」班小聲說。
「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我們沒那麼幸運，可以輕易找到靈魂伴侶，但是等待對方出現的時候，我們也不至於要禁慾。」
我大可以回他說如果他不想要活得像個禁慾的神父，那也不要懷有任何欺騙的心態，但是班完完全全惹火我，我從來沒有那麼希望趕快開始上課。
但是靈魂伴侶？是我說的話嗎？是我和班在聊希臘之旅，我滔滔不絕脫口而出的嗎？喔，天哪，也許我真的說過。我這才發現，當時為了不讓班覺得我還沉醉在酒吧裡的那個吻，我特意誇張地描述這些事。事實上，萊斯和我早就已經過了蜜月期。在大學裡，同學們都是以平等的態度對待彼此，這讓我愈來愈無法忍受他那有點獨裁又冷漠的行為態度，以前我還覺得他的一切很像酷酷的「達西先生」（註：英國經典女性小說《傲慢與偏見》的男主角，個性冷酷慢熱，也讓女主角伊莉莎白一開始就對他產生偏見。）呢；他也一樣，指控我「翅膀長硬了」。坦白說，我知道萊斯安排希臘假期的原因不只是個夏日愛之旅，也不只是為了希臘菜肉卷，他想再一次確認，主導這段關係裡的人是他。
一會兒過後，班推給我一張字條，我看見他在紙條邊邊寫下：「開玩笑的。」
我不解地沉下臉，不悅的表情帶著問號，然後我把那張字條推回去。
「我們沒有怎麼樣，」他寫下這些字，並在「沒有」那兩個字下面重複畫線強調。「妳到底怎麼了？」
好問題。我看了字條，聳聳肩，把字條推回去。難道我真的那麼不近人情，期望我的單身朋友依照著我的規則生活嗎？
課堂結束，我們下節的輔導課在這棟大樓的另一間教室。我起身要走出教室，班跟上我的腳步，抓住我的手臂。
「聽著，我可能不算成熟，可是妳以前不都覺得我這樣很有趣？」他壓低聲音說。
我狠狠地甩開他的手，即使他並沒有很用力抓著我。
「就這件事來說，我們根本沒什麼，而且也不是我想要的。」他附加說道。「我還是不懂為什麼這會是道德淪喪的事。」
「不關我的事！」我語氣傲慢地說，突然間，我的心有如重重地往肋骨上碰撞，彷彿想自我粉碎，然後投入維多利亞時期的文學作品。我現在的行為表現說明自己很適合研究這個時代。
「如果那時候妳留下來，還比較好玩。」班說，我沒想到他如此精準地就道出我內心焦慮的原因。
「為什麼你老是這樣說？好像這是你的最低標準」——「既然小魯留下來了，至少不會太無聊吧。」
「我並沒有那樣說。」
不，我其實真正的意思是：我不希望你和她做愛，而且她根本比不上我。我到底怎麼了？
班看著窗外，又看著我，張著嘴巴想說什麼，但是他猶豫了。
「我其實會煮飯。」他淡淡地說。
「什麼？你騙我，好讓我去幫你採買？」
他瞪著我，我也瞪著他。
「很高興看見你們倆全神貫注、熱烈討論學術議題，」助教打斷我們。「你們在傳的字條，肯定是在討論十四世紀中產階級的崛起與《坎特伯里故事集》的關聯吧。」
「差不多是這樣。」班點點頭說。
「快滾去上你們十一點的課。」助教說，然後我們就離開了。(待續)26
大部分的時尚專欄總是以「見對方父母該如何穿著？」、「週末鄉間度假行程該穿什麼？」為題，但現在，我真的很希望那些作者可以寫一點不一樣的，徹底解決眼前這棘手的問題——「和無緣情人的妻子相見該穿什麼？」
目前衣櫥裡完全沒有適合這次聚會的服裝，選擇太少了——絕對不是因為我突然變瘦，而是因為我決定以「焦土政策」（譯注：scorched earth policy，是種軍事戰略。軍隊放棄某地區前實行的燒毀農作物等的徹底破壞行動）來處理衣物，把大多數衣服捆一捆，送到最近的慈善商店。
當我拿著回收垃圾袋站在「慈濟老人商店」裡時，那種分享、給予的光輝瞬間失色不少，站在櫃檯的女人，一頭灰髮綁成小圓髻，繫著鍊子的眼鏡就掛在脖子上，看起來就像是羅爾德˙達爾（譯注：Roald Dahl，英國知名的兒童文學作家。）故事裡的慈祥老奶奶，就是那種暗黑漫畫中主角的父母在第一章就被幹掉，之後扶養主角的老奶奶。
「就是這裡嗎？」我爽朗地說，希望能把東西丟下就走人。她做出一個全世界都認得的手勢──伸出手指指著另一個方向，態度不是很友善，意思是：「把東西放到那裡。」
我把東西放過去，心想，我還真不知道，免費把東西送出去還要先試鏡？她開始在我面前，把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不屑地聞著一件羊毛衫，然後問：「妳抽菸嗎？」
我還來不及說不，她就叫了一聲，非常苦惱的樣子，她的樣子彷彿是看見一支巨型仙人掌大小的按摩棒，然後說：「這些我們應該不需要……」她以食指和姆指捏著一雙破舊的襪子舉高說。嗯，那雙是我的拖鞋襪，底部是橡膠的，還有像爪子的設計，很好穿，我想應該有人會很需要這雙拖鞋襪。平心而論，當你在二手衣店挖寶時，若有二手襪這個選項，你就不會覺得那麼困窘了。真是好心沒好報。我想對她說：「妳以為妳是誰啊？『只收乾洗衣物公爵夫人』嗎？」
雖然這樣想，但我還是含糊地說了句：「它們怎麼會在裡面呢？」然後就把那雙拖鞋襪收進外套口袋，然後順便看看有沒有適合我的衣服，心裡暗自發誓：以後就讓那些老年人和言不由衷的慈善代表人士自己幫助自己吧。
我需要的服裝應該要「成熟但不老氣」、「細緻又隨性」、「不正式但也不能太休閒」。
想也知道，要找到適合我又能符合上述六個對立的形容詞的衣服，真的很困難。我以為我的尺寸是十二號，而且我依然堅信這點，儘管所有證據都告訴我尺寸要再往上拿一號，或者說當我的胸部覺得不合的時候，則需要往上拿或往下拿一號。
一個忙碌的星期六下午，我來來回回逛著國王街上的服飾店，卻遍尋不著適合的服裝，真的讓人灰心又喪氣。我決定了，只剩下一個辦法──打電話給敏蒂，她總是能傾聽我們的問題，提供明快的解決方式。
「妳已經失去自己的觀點，現在的妳，可能無法做出好的決定。去一些貴的店，像是Reiss，找一件設計簡單的黑色小禮服，如果大一號比較好看就買大一號，放下妳的自尊。無論多少錢都得花。然後穿雙妳可以自在走進去的高跟鞋。碰！大功告成。」
「但是我上次和班還有他朋友見面的時候也穿黑色的，這樣好嗎？」
「相信我，他不會記得妳上次穿什麼的，除非妳穿的是伯尼˙克里夫頓（Bernie Clifton，英國知名電視喜劇演員，最著名的造型為「鴕鳥騎乘裝」。）的駝鳥裝。」
我發現她的指示簡單而且有效。我興致高昂地回到家裡，然後發現更衣室裡的燈光讓我看起來就像＜愛上癮＞那支音樂錄影帶中的女孩。在漸漸昏暗的日光下，更有一點像是悲傷地吃著義大利水餃的「黑手黨寡婦」。我大可以試著改進這點，或是喝杯伏特加來緩和情緒，或是在等計程車時喝罐健怡可樂，這比去勉強打扮自己要有趣多了。但我想起敏蒂的格言：「朽木不可雕也，但是妳可以擦亮它。」
我把伏特加放下，開始上更多的妝。
我開始不停地想像著奧莉薇亞的長相，我知道她是金髮，因為我偷偷瞄過班的手機桌布，好像是吧。班總是喜歡那種外型出色的女人，能讓他定下來女人一定也不例外。我想像她外表就是＜第八奇蹟＞樂團的性感主唱派西˙肯斯特，穿著打扮就像是影集《廣告狂人》裡的貝蒂˙德瑞普，而且說話技巧像桃樂絲˙帕克（註：Dorothy Parker，美國已故詩人、短篇小說家、批評家等，她的機智、口才與過人的洞察力最為人所稱許。），而且……喔，去她的。
最糟糕的一點：她和我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今晚的菜單是：瑞秋的傷心牛排加蛋。(待續)27
班和奧莉薇亞的住在一幢維多利亞式的半獨立住宅，外面有著白色的三角牆和奢華的皇室藍色前門，修剪成棒棒糖形狀的灣樹筆直地站在方形的黑色花盆裡，守衛著他們的家。我搖搖那僵硬的銅鈴，等待著，聽著裡面傳來人聲嘈雜的聲音。我開始有點焦慮緊張。萊斯再也不在我的身旁了，我從未想過單身一人會是多麼地孤單，早知道剛剛應該喝兩杯伏特加才是。
來應門的是班，手裡還拿著一瓶插著開瓶器的酒。班穿著米白色襯衫，頭髮有點凌亂，看起來就像是Land’s End（譯注：Land’s End，知名的美國服裝品牌。）型錄裡面的模特兒。他和奧莉薇亞是那種會穿著氣質的麻花粗織毛衣搭配深咖啡色休閒褲，在公園裡充滿活力地散步的夫妻，還會把樹枝丟給他們可愛的小狗，並回頭露出燦爛的笑容。
「嗨，瑞秋！」他傾身向前，在我的臉頰上輕輕落下一吻，這個動作令我僵硬。「我幫妳拿外套，好嗎？」
我笨拙地把我帶來的葡萄酒遞給他，然後把外套脫下，又趕緊拿回他手裡的酒，再遞給他外套。
班替我掛外套時，順便對著身後的人說：「這位是瑞秋，瑞秋，這位是莉薇。」我的耳朵都能清楚聽見自己的脈搏聲。
一名嬌小的女子微笑走上前，這個畫面再次令我感到加倍清醒，我顫抖著。果然再怎麼擔心也於是無補，沒有意外，她是個充滿魅力的女子。奧莉薇亞留著一頭像小鴨般的金色短髮，配上完美的鵝蛋臉型，金金亮亮的。我原本期待著她的完美可能會有點與眾不同，但她就是個典型的美女。說她的汗水與香奈兒NO.5一樣香，我都不會覺得意外。
如果我會對她造成威脅——顯然不太可能，但假設啦——在身材上來說，她的嬌小還是比我好多了，畢竟她是班選的。他大學時期的女伴通常是活潑健康的感覺，而且精力旺盛，像卡莉˙賽門（譯注：Carly Simon，美國七○年代流行女歌手。）那樣有著開朗的笑容，電力超強的外放美女，否認她們的美，就像是試圖直視耀眼刺人的陽光。
「很高興認識妳。」她說。
「我也很高興認識妳，謝謝你們邀請我來。」
「快過來和其他人打招呼，我去替妳拿杯飲料。」
我跟在她身後，她穿著合身但有垂墜感的針織上衣，緊身的灰色喇叭褲，不是那種昏暗晦澀的灰，反倒是那種像月光石、閃亮接近銀色的灰，令人想起紐約高級俱樂部的氛圍，如果我進去，肯定會被用掃帚趕出來吧？她好低調但又不失精緻高雅。忽然之間，我的細心裝扮令我看起來像是從八○年代的即溶咖啡廣告中走出來的人。
奧莉薇亞領著我進入客廳，客廳後面銜接著開放式的餐廳。她帶著我過去那裡，和一位有著香草焦糖色頭髮的高個女人打招呼，她看起來就像是在女子籃球隊中負責進攻的人，然後會嚴格指責你，把你嚇到無力反擊。我的視線移到她身旁的男人，他的身材比較矮，但健壯結實，穿著一件粉橘色襯衫，更突顯他發亮的棕褐色肌膚。
「露西、麥特，這位是瑞秋。然後我想妳已經見過賽門了吧……？」
賽門專注的視線從書架移開，舉起細長的酒杯，從容地漫步過來。他的穿著看起來還是一副要去上班的模樣。
「瑞秋，我替妳拿一杯香檳雞尾酒好嗎？」奧莉薇亞說。
「好啊，我會很開心的。」我說，努力用一種聚會上應該有的語調，表現得很得體的感覺。「奧莉薇亞，你們家很棒，真不敢相信妳有好幾年的時間不住這裡。」
毫無疑問，這是個不錯的住家。我們腳下的燕麥色地毯柔軟而厚實。原本是壁爐，現在則像個洞窟的地方，放著閃閃發亮的教堂蠟燭，牆面上還掛著黑白攝影作品，這些用Nikon相機拍攝的地方可能是巴塞隆納、柏林或是任何有他們浪漫回憶的地方。
「喔，我們家還亂七八糟的，我們故意把燈光調暗，掩飾一切。」然後奧莉薇亞回過頭大聲招呼，迅速走到廚房。
「莉薇是謙虛。只要她醒著，就一定會時時注意我們家的整潔，這件事對她而言「就像走路呼吸一樣自然。」班在靠近烤箱的某處大聲喊著說。
後面的餐桌上擺設了色彩協調的水藍色餐巾紙和細長的蠟燭，中間的主要裝飾品是一個裝滿鵝卵石的盆栽，裡面插上蝴蝶蘭。這時，一陣緩慢有節奏感的音樂從Bang & Olufsen音響傳出來，放鬆的樂音充滿整個空間。我心想，如果班還在職場上努力往上爬，那奧莉薇亞肯定是公司裡的潛力新秀。我感受著這個地方俗氣的靜謐感以及那低調的奢華感。我想著自己以前住的房子，才明白，我和班過著多麼不同的生活。我的思緒飄盪，想著如果萊斯在身旁，他會說些什麼？但我很快又覺得這樣不好，萊斯如果看到眼前有如房屋廣告的俗氣裝潢，一定會一肚子火，然後我就會擔心他不是喝多了，希望不要變得很「難纏」。(待續)奧莉薇亞走回來並遞給我一只高腳酒杯，一顆顆的覆盆莓在酒精液體裡上上下下地漂動著。
「莉薇，現在大家都到了嗎？」露西問。
「是啊！」
「好，所以——讓我們舉杯敬酒，敬莉薇和班，歡迎你們搬到曼徹斯特。」
「乾杯。」我低聲說，並和大家互碰酒杯。
「敬你，班！」他們大聲對廚房裡的班說。
這就是所有受邀請的人了嗎——兩對情侶和兩位單身人士。賽門和我被安排坐在一起。原來像這樣明顯的配對活動真的存在，突然和我被湊成一對，賽門是不是也覺得不太高興？露西和麥特好奇地看著我，我得假裝我和他絕對不可能，忍耐度過這一切，這是我一貫的應對方法。
我絕望地轉向賽門，扯出一抹的笑容。
「你還好嗎？」我問。
「我已經和娜塔莉談過了，訪問的事她那裡絕對沒問題。」他說，我很感激這時我們能有個共同話題。
「很好。」
「我會再跟妳說確切的日期。在她家進行訪問可以嗎？」
「太棒了。」
「那我一起過去可以嗎？」
「方便的話，希望你不要來。」
「還真多謝妳。」
「我不是故意沒禮貌的——」
「喔，真的嗎？妳究竟是把我放在哪裡啊？」
他面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如果你也來，」我說，「她會很緊張，等你同意她說的每一句話，這樣一來，整個訪問就會顯得矯揉造作。我知道她有一些內幕要說，但她畢竟不是芭芭拉˙史翠珊，別太過擔心了。」
「我會考慮妳說的話。」賽門微笑著說。
「這是我做事的原則。」我說，並回他一個微笑，希望自己沒有太無禮。「無論在這個國家的哪裡訪問，祝妳堅守自己的原則，一切順利了。」
事實上，賽門的確容易讓人對他有好感。我現在可以肯定班說的沒錯，因為賽門會不斷表現他的幽默感，又和你保持良好的關係。
「妳在哪裡高就呢？」麥特打斷我們的談話。
「我是地方報紙的法庭記者，你呢？」
「我是企管顧問，大部分的客戶都是績優股公司。」
我想不到有什麼問題能繼續問他，於是麥特插話說：「那些在被告席上的人們，做過最惡劣的事情是什麼？」
「呃，你是說比連續殺人兇手還罪大惡極的人嗎？」
「不是那些光怪陸離的案子啦，是好笑的那種惡劣。」
「妳們律師看過的例子可能比我多吧？」我對著露西說。
「我是訴訟律師，就像莉薇一樣，」露西說。「所以並非妳想的那樣，我們和一般律師的工作有許多不同之處。」
「大家都坐著吧！」奧莉薇亞說，然後我們全部人都坐下。露西和麥特面對面坐著，賽門和我別無選擇，只能坐在他們的旁邊，也面對著彼此。為什麼班不事先警告我呢？我提醒自己：他可能早就不是以前的班了。
葡萄酒在我們之間傳遞著，我大口喝完雞尾酒，然後沙拉被端到我們面前。我試著回想小聲交談的禮儀細節，試著理解「班加上奧莉薇亞等於露西和麥特」，試著以朋友的方式看待這一切。回想班和我的大學生活裡，有個令人驚訝的發現——我們總是在尋找同類：誰是同類，誰不是同類。我們結交的朋友彷彿和我們拿著相同的慣用語手冊、道德指南針和生活地圖，即使那時我們連大學校園的地圖都看不太懂了。但從眼前事件的轉變看起來（就像卡洛琳說的），他已經變了，又或者他在試著當一個好主人、好老公，而我也希望他能如此。
「你們還習慣住在這裡嗎？」麥特問奧莉薇亞。「妳喜歡曼徹『蘇』特嗎？」
麥特模仿博尼奇地區的口音，以抑揚頓挫的語調說話，讓我覺得緊張不安。
「我喜歡這裡的百貨公司，」奧莉薇亞對著竊笑不已的露西說。「我很習慣這裡，這裡比我想像的更像個小倫敦。」
在我聽來，這並不是個正面的稱讚。讚美某個地方，卻將它比為你已經習慣的另一個地方的縮小版，這是讚美嗎？用來形容屁股的話，可能是個讚美吧。(待續)「你們知道嗎，班老是說，在這裡上大學是多麼美好的事……」她繼續說。說的真好啊，班。
「迪斯伯里很棒喔！」露西說。
「是啊，這裡看來什麼都有，接著我們得找學校了!」奧莉薇亞羞怯地說。
「喔，你們有什麼好消息了嗎？」露西抓著奧莉薇亞的手臂尖聲問道。
我咬緊牙根，以至於咬到兩頰內側。
「不是啦，只是預先規畫。」奧莉薇亞說，然後看著班。
「喔……」露西嘀咕說，似乎不太相信。
無盡的心酸感襲來，我感覺自己已經有點搖搖晃晃的，這兩種情況預示著災難的降臨。然而，我注意到班卻是一副需要哈姆立克急救法的模樣。
「別太給我們自己壓力。」他對奧莉薇亞說。「現在養一隻狗就好了，我們就先專心習慣這裡的生活，」班對著我們說。
「這種事情別去拖，尤其你們還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露西說。「就像我們試了多久才生下麥爾斯的？」
「十八個月，」麥特補充說。
「而且我們幾乎每天晚上都在努力做人。」露西附加說道。突然間我發現「沙拉裡放的究竟是不是菊苣」這個問題更吸引我的注意。
「我那天在每日郵報上讀到某個生育專家的文章，」露西繼續說。「他說，人們應該在三十四歲前組成完整的家庭。莉薇， 妳想要幾個小孩呢？」
「三個。兩個女孩一個男孩。」
班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然後說：「這種事又不是上網購物那麼簡單。」
「而且看看你們都幾歲了？三十一歲了，你們得馬上開始努力，就是現在！」露西敲著桌面呵呵笑著說。
「至少有一個人希望不是現在。」賽門諷刺地說，我哈哈大笑。
「露西，不要再火上加油了。」班說，聲音中帶點緊張的感覺，但顯然露西完全沒有察覺到。
「別這樣嘛，班！」露西好聲好氣地跟他說，「老婆想要，就讓她得到啊。養小人是最有趣的事情！」
我環顧周遭確認了一下，她剛剛說「養小人」，我沒聽錯吧？
班一臉「絕對不可能」的表情，於是麥特補充說：「莫非你覺得自己的精子缺乏活力，想放棄生育？」語氣相當認真。
哇，我心想，露西和麥特生下來的孩子肯定不得了，會變成露西加麥特平方。
「他有天會想通的。」奧莉薇亞說，並拍拍班的肩膀。
班看起來有點嚇壞了，並喝下一大口飲料。
「瑞秋，妳呢？」奧莉薇亞問，這時所有的眼睛都轉向我。「妳未來也會想要有個孩子嗎？」
「呃。」聽到她這麼說，我嘴裡的沙拉菜葉掉了出來，我趕緊把它們推回盤子中間，希望這時候的我看起來不會像是一隻被戴安˙弗西（譯注：Dian Fossey，美國動物學家，長期研究大猩猩。）觀察，居住在森林裡的大猩猩。「我會想，但那非首要目標，有適合的對象的話有何不可？」
室內一片尷尬的沉默，顯然是因為他們的配對遊戲。於是我連忙說：「但我認為，別管那些生育專家的建議了。就像一個肝臟科專家肯定會告誡大家不要飲酒過量；心臟科專家會說炒菜的時候不要用奶油。這就是他們的工作而已。」
又一陣更尷尬的沉默。班對我露出鼓勵的微笑，也難怪，我完全取代他冷場王的位置了。
「妳容易飲酒過量？」麥特語調平淡地說，一邊努力叉起盤子上滑溜溜的芝麻菜葉。
「不——我不會連喝好幾瓶蘋果酒，然後尿在戰爭紀念碑上。反正每次出去，我最多不喝超過兩杯。這樣很合理吧？」
「有小孩的話就另當別論囉。」露西說。
「當然，有小孩的話可能會徹夜難眠……等等的。」我說。
「不過麥爾斯現在已經快四歲了，我可不希望他看到父母常喝個爛醉。」
「嗯，應該不會吧，他這個年紀應該不懂啦。」
露西坐直身體，雙眼快速眨動。「他已經斷奶而且會走路，他已經三歲了。」
「嗯……呃……我是說……」我的聲音愈來愈微弱。
露西轉向奧莉薇亞說：「喔，我的天哪，我忘記告訴妳——我們終於拿到那幢別墅的鑰匙了！」
她開始在包包裡東翻西找，然後拿出一些照片。露西把照片遞給奧莉薇亞和班，他們發出感興趣和贊同的聲音，但是他們似乎不打算把照片再傳過來。
「恐怕我們是參加了錯誤的聚會。」賽門低聲說，並為我加滿已經空了的酒杯。
「我說了什麼不對的話嗎？」我低聲回他。
「絕對不是。我本來還害怕他們會把焦點轉到我精子的活動力。」他低頭往下看：「孩子們，災難解除了。」
突然間，我們像是回到學生時代，在教室後面咯咯發笑。笑聲暫歇時，才發現其他人都用一種興味盎然的眼神看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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