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守護者

導讀與賞析

濃烈現代感的神話

張子樟（兒童文學評論家）

從《千面英雄》談起

談神話，免不了要提及坎伯（Joseph Campbell, 1904~1987）的《千面英雄》(The Hero with A Thousand Faces)。這本書影響力之大，連《星際大戰》(Star Wars)的導演兼編劇喬治·盧卡斯（George Walton Lukas, Jr.）也多次在不同公開場合承認，如果沒有閱讀過坎伯的《千面英雄》，就不可能有這部電影。書中的英雄成長歷程：「召喚—啟程—歷險—歸返」模式，幾乎可以用來詮釋所有的神話故事，《風暴守護者》中主角飛恩的成長模式亦是如此，只是次數倍增。他面對多種不同的考驗，一次比一次更為艱難，突顯了成長的不易。

全書重心在於刻畫飛恩的首次返鄕之行，與承擔風暴守護者重擔的經過。他從一個懼怕大海的孩子，如何接受家鄕小島的呼喚，經過艱苦的考驗後，脫胎換骨變成了一位勇者。在祖父的調教下，他克服萬難，擊退邪惡的黑暗力量。過程中，免不了善惡之爭，但憑藉著善念與魔法蠟燭的協助，他一一克服，變成真正的勇者。

不是「過門」的蠟燭

由於劇情的需要，奇幻作品有時必須虛構第二世界，仰賴所謂的「過門」（threshold）進進出出。然而這本故事全部發生在阿倫摩爾島上，作者沒有安排第二世界，而其中的蠟燭也不能算是過門，它保存著構成島上的氣候、特徵和歷史的所有時間。例如，作者描繪這樣的一根蠟燭：「……那是被雨水浸透的木頭與被撕碎的帆布，還有發狂的人沉在海藻中，或捲在鹹鹹的海浪漩渦裡，傳來的刺耳呼救聲。那是冰凍的傾盆大雨，與閃電打中海面的電光石火。那是冒險、探險、恐怖與希望的融合，而且就算刺激痛苦也在所不惜。」每根魔法蠟燭呈現的鏡像和隱喻的描述，展現了作者超人一等的想像力和創造力。作者對於奇幻的應用相當節制，她把重心放在島上神話之說的再現和魔法蠟燭的妙用。這些已經足以讓大小讀者心滿意足了。藉由蠟燭，故事的時間層和意義層得以完美呈現。

時間層與意義層

這本書揭露了封裝在特定空間的時間層。在此種情形下，這座偏遠野性之島擁抱大海之多不亞於陸地，包含天氣和天空之多也不少於神話和時空，然而這座風暴守護者之島的內涵並非晦澀難懂或遙不可及。

島嶼本身也是主角之一。一座歷史感厚重、深沉呼吸的跳動孤島，島上滿布野性美景與民間傳說和神話故事。島上魔法劇情不斷，有如昔日族中傳說在篝火中傳誦一般。角色性格千差萬別，衝突不斷。塔拉與飛恩之間的衝突摩擦令人想起《天使雕像》(From the Mixed-up Files of Mrs. Basil E. Frankweiler）中的姊弟，雖然探索空間和智慧長者不同。作者同時顛覆了對傳統冒險故事的期待。飛恩並沒有與其他孩子一起探索這座島嶼，而是一個人從家中出發，獨自奔往海底洞穴去搶救深陷其中的姊姊，他與祖父的真情互動，使他對這座島嶼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了解更為深刻。這一切全部仰賴作者抒情語言的吟唱。

語言能力的展現

閱讀這本書時，不知不覺會對作者顯著的語言使用能力感到訝異與敬佩。她的語言比在頁面上散布的單字更能深入挖掘其含義。它似乎已深深挖到字元與區域、島嶼、村舍、海洋和煙囪煙的表面之下。然而，在其深處，我們發現並非不簡單或特別顯著。它的祕密是經由暗示，而非裸露在外；透過推理，而非詳細闡述。它的力量不在於詳盡繁瑣的詮釋，而在於其上下文令人驚嘆的原有的、出色的精選字詞。每個單詞都跳到頁面上，將讀者吸引到故事中。具象語言刻畫的圖像使情節安排栩栩如生。她創造可照亮四處的圖像，有時燭光閃爍，有時帶著閃電般的電光，例如在描繪飛恩想念從未見過一面的父親時，作者說：「……他還希望，父親可以從海底的救生艇中，代表他自己……。有生以來，這個願望一直都存在他的靈魂與心靈深處，可惜這個渴望卻幻滅成一件不可能的事。」後來已經過世十二年的父親在飛恩生命最危險的時候出現。父子第一次相遇，也可能是最後一次。飛恩當然希望自己的父親能像祖父當年一樣得到海神的恩准，讓他曾祖父復活。這個希望雖然最後沒能達成，但飛恩至少也解除了長年的思念與疑慮。

賞心悅目的「引句」

作者語言能力同樣呈現在情節上的用字遣詞。作者安排爺爺扮演智慧老人，不時點化飛恩。兩人談論未來的風暴守護者時，飛恩說：「至少現在我們的想法已經一樣，翻到同一頁了。」然而爺爺卻說：「我們的想法雖然在同一頁了，但是還沒到達同一個段落。」後來爺爺又說：「勇敢只是忘記害怕，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又說：「勇敢有許多種，我們在內心走過的旅程，比風雨飄搖的海上更困難。」「……還有更糟糕的事情應該害怕：一個沒有愛的人生；一條沒有意義的道路；一顆沒有勇氣的心。」

另外，作者描繪飛恩的心情：「不安像一條魚，在他的心裡游來遊去。」姊姊塔拉說了傷害他的話：「真相在瞬間把屋裡的溫暖抽走。……彷彿拉小提琴般熟練的玩弄著他的決心。」這些都在展示作者創造引句的不凡能力之餘，同時加強了故事的深度。

現代的傳奇故事

作者向我們展示了一個遭受苦難的家庭，深刻真實的寫出複雜糾葛的親情。這是關於家庭成員迷失自我、悲傷和記憶喪失的故事，家庭的祕密和島嶼的神奇自然交織在一起。爲了使奇幻在這場「完美的的夏季冒險」中紮根，作者還特別關注現實世界中的問題，例如阿茲海默症和憂鬱症。這二者確實是敘事不可或缺的部分，為基於神話的故事增添了真實感，完全融合了愛爾蘭神話傳奇和主角的自我發現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