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擺時代

沒什麼是看一本小說不能解決的。如果有，看三本──談莎娣史密斯《白牙》、《論美》和《西北》

2022/01/17 編輯莎娣史密斯的書很痛苦，我想讀也是。此話非貶也非褒，而是現實。首先，她的書很厚，文字密度高，對於這個世代渙散的注意力很不友善。再者，她要求一定程度的文化歷史知識，倘若底蘊不夠，就承擔不起精鍊過的文采。然而編輯這行算是某種程度的谷阿莫，無論文學的山巔多高多遠多難爬，無論拿到十萬字或三十萬字，都要雲淡風清五百字內介紹完畢，累得半死也要裝作不吃力。因為文青即做作。所以請準備，我要開始了── 《西北》這本書講四個來自倫敦西北區的人。有人還住在那兒，但想離開；有人已經逃走，卻又折返。有人游移其中，拿不定主意。這些角色對自己的狀態都有不滿，可是留下或離開？這是問題所在。莎娣在這本書中示範各種跨越。跨越區界、跨越性向；跨越黑和白、跨越窮與富。然而跨越沒有好與壞，或正確答案，一切只是選擇。你可走可留，但是後果自負。 《白牙》不是傑克倫敦的白牙，而是黑人牙膏紙盒上的白牙。亮白的牙是階級證明，是種族標籤。有錢人固定把牙洗得白亮亮，沒錢的窮鬼缺了牙也沒得補。這本書是她的出道作，第一本書永遠和作者最貼近。於是對混血的女主角愛瑞的身份探討也成為莎娣．史密斯的自我詰問，叩問著，先天血統和後天環境，究竟孰強孰弱？ 《論美》講一家中產階級，白色的教授爸爸（英國人）與黑色的主婦媽媽（美國人），生了三個巧克力色的兒女。乍看他們無論社經地位或皮膚地位都比純然的黑人高一些，但是處境也更難一點。本書還有一個英國來的黑色教授，氣勢竟然比白色教授更強。可是他覺得世界不該對黑人手下留情，因為你的憐憫就是我的歧視。黑色教授認為黑白應該公平競爭，儘管這世界在膚色戰爭中從沒有真正的公平。《論美》談美，可是對美的定義隨心所欲。有傷疤是美，黑皮膚是美，肥胖是美，消瘦是美。無力逃避的死亡，一樣是美。 若問將稿子翻來覆去看了四遍的編輯，這莎娣．史密斯該怎麼讀？我的建議是不要勉強一次看完，她的故事畫面感強、衝擊度高，一次攝取對心臟不好，也是心靈糧食的浪費。買回來後應該慢慢地讀，以文字為磚、篇章為藍圖，在腦中慢慢建築起一座小說的摩天大廈。反正此時此刻的我們軀體不能出國界，就讓心靈去遠遊。讀小說，讀很厚的小說，正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