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0~0926_夏季暢銷第三波BN

那不勒斯故事3:逃離與留下

Storia di chi fugge e di chi res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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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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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全系列改編影集拍攝中,將在HBO播出
義大利熱銷260萬冊、美加暢銷160萬冊、德國上市五週狂銷25萬冊
2014年紐約時報百大好書
2014年華爾街日報年度好書
2014VOGUE年度十大好書
2014年讀者文摘年度好書

離開吧,永遠離開這我們從出生以來一直過著的生活。
在井然有序的地方,
在真正有可能實現一切的地方安身立命吧。

一篇名為〈野心勃勃女孩的情色回憶錄〉的負面書評,使艾琳娜的第一本小說開始受到注目,報刊出現更多書評,小說再版暢銷,那不勒斯的街坊還向她打探小說情節真偽。但無論如何,艾琳娜開始享受順遂的人生:取得大學學歷、成為作家、即將嫁入名門……艾琳娜終於完成自幼立下的心願:離開那不勒斯。

艾琳娜婚禮的幾個月前,病奄奄的莉拉告訴她:「萬一我被送到精神病院,或是住院,或是更糟。你必須把我的兒子帶走。」久未見面的兩人,以莉拉這番近乎託孤的話語展開徹夜長談。1960年代的義大利社會,工會組織興起、學運不斷、法西斯份子與共產黨員互鬥,這些動盪不安也波及香腸工廠。莉拉被迫捲入其中,寫下工廠苛待勞工的事蹟,並被同事推派為與資方談判的代表。就在這內外交逼的情勢下,莉拉終於病倒……

在【那不勒斯故事】第三集《逃離與留下》中,情節發展進入義大利在20世紀時最動盪不安的年代,學運、工運、法西斯主義復甦、共產黨崛起、民主政治、社會主義……衝擊著每一個角色。作者更加強了批判的筆觸,使小說人物在面對各種事物時,有更深刻的自省。讓原本主要是莉拉與艾琳娜友誼故事的本系列,有更多關於歷史、社會寫實與哲學層面的閱讀收穫。【那不勒斯故事】系列在全球持續熱銷,已翻譯為40多種語文,改編影集拍攝中,將在HBO播出。更有狂熱的讀者聲援苦戀尼諾、得不到回應的艾琳娜,在Tumblr.網站上成立專頁。

名人推薦

讚譽佳評

美國

很難有其他書能比艾琳娜.斐蘭德的《那不勒斯故事》更深刻描繪女性友誼。這個從五○年代跨越到二十一世紀的故事,帶有神話般的迷人魅力。——《時尚》

艾琳娜.斐蘭德的文筆如此豁達,如此自然,但又如此美麗動人,如此讓人臉紅心跳。對細節的描繪,以及忽而快如飛梭,忽而慢如爬行的敘事步調,產生了強烈的心理效果,讓你對人物心情的不安或急迫感同身受。艾琳娜.斐蘭德和其他作家不一樣,不是因為她獨特創新,而是她毫不忸怩,大膽無畏,坦率真誠。——《圖書論壇》

艾琳娜.斐蘭德筆下的女性內心對話無人能及,驚人的坦率與不安的直爽匯聚成強大的震撼力。——《書單雜誌》

閱讀艾琳娜.斐蘭德的作品讓我想起小時候閱讀的興奮,頭無法抬起來,眼珠子彷彿從你的臉上跳出來,讓你心想:我不知道書竟然這麼好看!——伊麗莎白∙史特勞特(Elizabeth Strout),普利茲獎得主

只要印上艾琳娜.斐蘭德名字的東西,每一個人都該讀。——《波士頓地球報》

一部引人入勝、極富原創性的當代史詩,刻劃人類(特別是女性)創意被社會與歷史所遏止的邪惡力量。——《洛杉磯書評》

英國

艾琳娜.斐蘭德很可能是你所聽過最偉大的當代小說家。這位義大利作家有六部備受讚譽的小說。但她以筆名寫作,不肯曝光於大眾面前。她筆下的角色也同樣違抗傳統……她筆觸澄澈,敘事深刻且動人。——《經濟學人》

義大利

如今已經很難看到作家在作品裡呈現氣味、味覺、感覺和矛盾的熱情。但艾琳娜.斐蘭德似乎有能力做到。沒有作家能像她這麼適合為自己的世代、自己的國家、自己的時代寫出偉大的義大利小說。——《宣言報》

姑且不論躲在【那不勒斯故事】作者所用的筆名艾琳娜.斐蘭德背後的是誰,有兩件事情是可以確定的:她是女性,而且她比任何人都瞭解該如何描繪那不勒斯。她下筆的風格宛如誘人的蜘蛛網,具有豐富的表現力與魔力,足以創造出一整個世界。——《義大利霍夫頓郵報》

艾琳娜.斐蘭德向我們證明,文學可以治癒我們當前的疾病,文學可以治癒我們的靈魂,因為文學就像解毒劑,可以化解我們在日益醜陋的國家裡照見自己當前影像時的緊張不安。——《晨報》

澳洲

艾琳娜.斐蘭德扣人心弦的緊湊故事,刻劃愛的喪失、疏忽的母親與未實現的欲望,揭露了女性的內心世界。——《時代報》

【那不勒斯故事四部曲】問出最令人不安的問題:我們如何生活,我們如何去愛,我們如何在一個期待女人逆來順受的千瘡百孔的世界活下去。這兩個女孩因著她們的美好,她們的醜惡,她們的奉獻與欺騙,受人愛憐,也惹人厭恨,如同人生,如同我們自己。——《雪梨論壇晨報》

西班牙

艾琳娜.斐蘭德筆下的女性角色是真正的藝術創作……很顯然的,她的小說孕育於義大利新寫實主義,有著令人目眩神迷的場景。——西班牙《國家報》

作者

艾琳娜.斐蘭德(Elena Ferrante

出生於義大利的那不勒斯,行事低調,真實姓名保密到家,也從不在媒體露面,但作品依舊廣受世界各地讀者歡迎。

斐蘭德以女性成長故事著稱。第一部小說作品《不安的愛》(L'amore molesto, 1992)描寫女插畫家返鄉調查母親之死,後來被改編為電影。讓裴蘭德的好文筆更廣為人知的第二本小說作品《放任時期》(I giorni dell'abbandono,2002),費時十年才發表,敘述單親媽媽如何面對空虛的人生。

在2011年陸續出版的小說【那不勒斯故事】四部曲,描寫女作家與童年好友的故事,內容廣及十個家族與六十年的生命歷程。這系列在2012年推出英譯本後,讓斐蘭德成為國際市場上的熱門作家,並獲選為《金融時報》2015年度女性、《時代雜誌》2016年百大影響人物;該系列的第四本入圍2016年布克國際獎決選名單。

譯者

李靜宜

國立政治大學外交系博士,美國史丹福大學訪問學者。曾任職出版社與外交部。

譯有《追風箏的孩子》、《燦爛千陽》、《遠山的回音》、《奇想之年》、《史邁利的人馬》、《完美的間諜》、《末日之旅》等。

臉書交流頁:靜靜讀一本書

試閱

1
  我最後一次見到莉拉是在五年前,二○○五年的冬天。那天一大早,我們沿著通衢大道散步,就像在這之前好幾年來一樣,兩人都覺得不太自在。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在講話,我記得。她只哼哼啊啊的,一面和不理會她的人打招呼,偶爾幾次打斷我,也都只是發出驚呼聲,而且和我講的話沒有什麼明顯的關聯。這些年來發生太多壞事,有些甚至很可怕,為了重拾往日的親密關係,我們必須講出心中隱藏的祕密心事,但我沒有力氣去找話來說,而她雖然可能有力氣,卻沒有欲望想講,因為不覺得講了有什麼用。

  然而我還是很愛她,只要回到那不勒斯,我總會想辦法去看她,儘管我不得不承認,我有點怕她。她變了很多。當時我們都有了年歲,但在我慢慢變胖的同時,她卻永遠還是那麼瘦。她的短髮是她自己動手剪的,滿頭白,不是因為她刻意如此,而是疏於照顧。她臉上皺紋很多,而且越來越像她父親;笑聲神經兮兮的,簡直像尖叫,講話的聲音也太大。此外,她講起話來也總是比手畫腳,每個手勢都斷然用力,看起活像是要把房子、街道、行人和我切成兩半似的。

  我們走到小學的時候,有個我不認識的年輕人追上我們,上氣不接下氣地對她嚷著說,教堂旁邊的花圃發現了一具女屍。我們匆匆趕到花園,莉拉抓著我擠過群集的好奇旁觀者,粗魯地開出路來。側躺在地的這個女人很胖,身上穿著過時的深綠色風衣。莉拉馬上就認出她來,但我沒有:這是我們的童年好友姬俐歐拉.斯帕努羅,也就是米凱爾.梭拉朗的前妻。

  我已經好幾十年沒見過她了。那張漂亮的臉孔已經毀了,腳踝變得很巨大。原本是褐色的頭髮如今是刺眼的紅色,雖然還像以前那樣留得很長,但已經變得稀疏,散落在鬆軟的泥土上。她一腳穿著陳舊的低跟鞋,另一腳是灰色的羊毛褲襪,腳趾部分破了一個大洞,鞋掉在幾公尺之外,彷彿因為疼痛或恐懼而踢掉了。我立時哭了出來,莉拉則用很火大的眼神看我。

  我們坐在附近的長椅上,默默等著歐俐姬拉的屍體被運走。她到底出了什麼事,她是怎麼死的,當時大家都還不知道。我們到莉拉家,也就是她爸媽原本住的那幢舊公寓。現在她和兒子黎諾住在這裡。我們談起我們的這個朋友;莉拉對她沒什麼好話,批評她的生活,她的自以為是,她的背叛。我聽不下去。我想起那張側臥在泥土上的臉,那頭稀疏的長髮,那白白的頭皮。和我們一起長大的女孩有多少人已經不在人世,因為疾病,因為她們的神經系統無法承受痛苦折磨,因為她們鮮血流盡,了無生息。有那麼一會兒,我們就這樣無精打采地坐在廚房裡,誰也提不起精神清理餐桌。後來我們就又一起出門了。

  冬日晴朗的太陽讓大地萬物顯得一片祥靜。儘管我們都變了,但舊街坊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低矮的灰色房舍猶在,我們玩遊戲的院子,隧道口,以及暴力,也都還在。但是周圍的環境改變了。一座座綠色的水塘已經不見了,舊罐頭工廠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閃閃發亮的玻璃摩天大樓,彰顯著以前沒有人相信的燦爛未來。這些年來,我目睹這些改變的發生,有時候非常好奇,但更多時候渾然不在意。小時候,我曾想像街坊之外的那不勒斯充滿各種不可思議的驚奇。例如中央車站旁邊的那幢摩天大樓,許多年前就曾經讓我驚嘆不已。起造的時侯,那一層一層疊高的建築骨架看在我們眼裡非常之高,就在那座野心勃勃的中央車站旁。走過加里波第廣場時,我是多麼驚訝啊:看,這有多高啊。就在我們走向海邊,走到富裕區域周邊時,我對莉拉,對卡門、帕斯蓋、艾達、安東尼奧,對當時所有的同伴說。我心想,大樓頂端住的一定是天使,他們會讓整座城市洋溢喜樂。爬到上面,那騰雲駕霧感——我肯定會滿心歡喜。這是我們的摩天大樓,儘管不在我們的街坊裡,但這是我們一天天看著成長的東西。但那工程停止了。我從比薩回來之後,車站摩天樓不再是個城市復興的象徵,更像是另一個孕育低效能的溫床。
  在那段期間,我堅信我們的街坊和那不勒斯並沒有太大的不同,抑鬱不安從這個區域流向另一個區域,毫無阻礙。無論何時回到這裡,我總會發現這城市的懦弱,沒有骨氣,無法承受任何的改變,不管是季節、熱氣、酷寒,或者——尤其是——暴風雨。看看加里波第廣場是怎麼淹大水的,看看博物館對面的美術館是怎麼崩塌的;這裡曾經有過土石流,有過大停電。我記憶深處還牢牢記著那黑漆漆的街道,充滿危險,交通紊亂,路面破碎,處處積水。阻塞的水管破裂,水流得到處都是。山坡上擠滿太多脆弱的新建築,底下被掏空,流下一道道的水、泥流、垃圾和穢物,沖進海裡。人們因輕忽大意,因腐敗貪污,因濫權暴行而喪命,然而在每一次的選舉裡,卻都還是熱心支持那些讓他們日子更加難以忍受的政客。只要一下火車,我就在這座我生長的城市裡步步為營,很小心地只說方言,彷彿要讓大家都知道:我是你們的人,不要傷害我。

  大學畢業之後,像彗星爆發一樣,我寫的一部小說在短短幾個月裡意外出版成書,於是我出身的那個世界,對我來說似乎變得更加遙遠。在比薩,在米蘭,我都覺得很自在,有時甚至很快樂。但回到我生長的這個地方,我總是擔心會有不可預期的事情發生,讓我再也無法逃脫,讓我所獲得的一切都被奪走。我可能會再也不找到即將與我結婚的彼耶特洛,我可能會再也進不去那家井然有序的出版社。我可能會再也無法親近優雅的璦黛兒,我未來的婆婆,與我媽媽完全不同的一位母親。我打從過去就覺得那不勒斯很擁擠,從加里波第廣場到佛塞拉、杜崔斯卡、拉文奈歐、拉提菲羅,都非常擁擠。在六○年代末期,這擁擠的情況似乎格外嚴重,不耐與挑釁也無邊無際地擴散。有一天早上我到梅佐坎農路,很多年前我在這裡的書店打過工。我之所以到這裡來,是想看看我當年辛苦工作的地方,也想看看我沒能上的那所大學。我很想拿這所大學來和我在比薩上的師範大學比較一下,甚至還希望或許能碰到嘉利亞妮老師的子女——亞曼多和娜笛亞——誇耀我現在的成就。但那條街,那所大學的建築都讓我失望。這裡到處是那不勒斯、外省市和整個南方來的年輕人,衣著入時,洋溢自信,也有一些比較粗獷、比較沒那麼出色的人。他們擠在入口和教室裡,吵吵嚷嚷在系祕書面前排起長長的隊伍。毫無來由的,距我身邊幾步的三、四個人開始打起來,彷彿光只看見對方就足以爆發辱罵和拳打腳踢。這些男生用我無法理解的方言忿怒咆哮,不濺血不罷休。我匆忙離去,彷彿在我自認為安全的地方卻碰上了恐怖的事情。

  換句話說,情況一年比一年惡化。雨季時,整座城市爆裂開來,老舊的建築傾頹,彷彿有人坐在老舊的椅子上,傾身靠著被蟲蛀朽的扶手,跌了下來。喪命,受傷。咆哮、鬥毆、鞭炮。整座城市彷彿停泊在無法宣洩的忿怒上,因而由內向外爆裂,或者是從表面的膿瘡一一炸裂,那因為蓄積眾人怨毒——孩童、成人、老人、其他城市來的訪客、北約組織的美國人、各種國籍的觀光客和那不勒斯本地人——而腫脹的膿瘡。這麼失序危險的地方,無論城郊、市區、山丘或維蘇威火山腳下都混亂不堪的地方,怎麼有人能受得了呢?特杜西歐的聖吉瓦尼和到那裡去的路程,讓我留下非常不堪的壞印象。莉拉工作的那座工廠多麼野蠻無情。而莉拉自己——莉拉和她的小孩住在破舊的公寓裡,和恩佐住在一起,雖然他們並沒有同床共枕。她說他想研讀電腦,她也努力幫他。我還記得她講話的嗓音,她彷彿想抹去特杜西歐的聖吉瓦尼,抹去薩拉米肉腸、工廠臭味和她的景況,而裝腔作勢地引用縮寫的專有名詞:米蘭國立大學電腦控制學中心、電腦科學之社會科學應用蘇維埃中心。她一心想讓我相信,像這樣的研究中心不久也會在那不勒斯成立。我當時想:在米蘭或許會有,在蘇聯肯定是有的,但在這裡不會有,在這裡有的只是你那無法控制的腦袋想出來的愚蠢夢想,把貧困忠貞的恩佐拉下水的夢想。離開吧。永遠離開,遠離這我們從出生以來一直過著的生活。在井然有序的地方,在一切真正有可能實現的地方安身立命吧。我是逃離了。但是在後來的數十年裡,卻發現我錯了,這只是條鍊圈一圈比一圈大的鎖鍊,我們的街坊連著那不勒斯,那不勒斯連著義大利,義大利連著歐洲,歐洲連著整個地球。我如今已然明白:病入膏肓的不是我們的街坊,不是那不勒斯,是這一整個地球,這一整個宇宙,或無數個宇宙。而所謂的精明就是躲藏,對事物的真相避而不見。
  二○○五年冬天的那天下午,我和莉拉聊到這個問題,用著強調的語氣,彷彿賠罪似的。我希望能公開承認她打從年輕時就什麼都懂,儘管從未離開那不勒斯。可是我話才出口就覺得羞愧了,我在自己的話裡聽見了急躁不安的悲觀,是年華老去的人會有的悲觀。我知道她也察覺到了。

  她臉上是緊張痛苦的微笑,露出一口老朽的牙齒,說:「你這是在假裝無所不知,假道學嗎?你究竟想做什麼?你想寫我們的故事?你想寫我?」

  「不是的。」

  「說實話。」

  「太複雜了。」

  「可是你想過了,你現在還在想。」

  「是有一點。」

  「放過我吧,小琳。放過我們吧。我們必須消失,我們一文不值,不管是姬俐歐拉或我,沒有人值得。」

  「才不是這樣的。」

  她一臉不滿的醜陋表情,盯著我看,瞳孔幾乎看不見了,嘴唇半張。

  「好吧,」她說:「寫吧。你想寫就寫,寫姬俐歐拉,想寫什麼就寫什麼。但是不准寫我,你敢寫試試看。答應我。」

  「我誰也不寫,連你也不寫。」

  「小心點,我會盯著你。」

  「真的?」

  「我會查你的電腦,讀你的檔案,刪除掉。」

  「少來。」

  「你以為我做不到?」

  「我知道你做得到。但我可以保護自己。」

  她笑了起來,是以前那種刻薄的笑。
  「碰到我就不行。」


2
  我始終沒忘記那句話,那是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碰到我就不行。」好幾個星期以來,我以順暢的節奏寫作,完全沒浪費時間重讀。如果莉拉還活著——我小口喝著咖啡,眺望窗外拍打伊莎貝拉公主橋碼頭的波河想像著——她絕對不容我反抗,逕自搜查我的電腦,讀我寫的東西,這個難搞的老太太肯定會很氣我不聽話,會想要插手干預,想要增刪修改,完全忘了自己一心想要消失。我洗好杯子,回到書桌繼續寫,從四十多年前在米蘭的那個冷冽春日開始寫起。那天,戴厚厚眼鏡的那人當著所有人的面嘲弄我和我的書,我不知所措地回答,渾身顫抖。然後,
尼諾.薩拉托爾站了起來,一臉亂七八糟的黑鬍子,讓人幾乎認不出是誰的他,挺身凌厲攻擊那個攻擊我的人。就在這時,我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默默呼喚他的名字——我已經多久沒見到他了,四年,不,五年——儘管我緊張得渾身冰冷,卻覺得自己臉紅了。

  尼諾一講完,那人就默默做個手勢,想要回答。他顯然覺得尼諾冒犯他了,但我情緒太過激動,一時之間並不了解原因。我當然很清楚,尼諾的話把整個對話的方向從文學轉向了政治,而且用的是挑釁,甚至近乎不敬的態度。然而我當時並沒有特別在意。我不能挺身為自己辯護,不能在這些通曉世事的聽眾面前有出色的表現,讓我無法原諒自己。然而我有點小聰明。高中的時候,我扭轉劣勢,靠的是模仿嘉利亞妮老師,我學會她講話的口吻,她的遣詞用字。在比薩的時候,光靠這樣一個女性榜樣是不夠的,因為和我打交道的是閱歷極為豐富的人。法蘭柯,彼耶特洛,極其優秀的學生;當然還有師範大學那些聲望卓著的教授,他們用極為繁複的方式表達想法,用精心推敲編織的詞藻寫就文章,這都是嘉利亞妮老師無法做到的。但我想辦法把自己訓練得像他們一樣,而且經常做得很成功:在我看來,我對文字語言的運用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可以情感洋溢、口若懸河地駁倒世上每一個人的反對之論。簡而言之,我現在已經知道如何用口頭的言詞,用書寫的文字——藉由精雕細琢的詞彙、審慎衡酌的節奏、堅毅不撓的立論,以及絕不出錯的井然有序——把對方的銳氣挫減到讓他喪失反駁的意志。但是這天下午,情況的發展並未如我所願。首先,璦黛兒和她那些在我看來極為通達世事的朋友,以及後來的這個戴眼鏡的老先生,都讓我心驚膽跳。我再一次變成出身那不勒斯貧困社區的懷抱渴望的小女孩,講著南方方言的門房之女,來到此地,扮演年輕作家的角色,讓我茫然失措。所以我喪失自信,表現得很沒有信心,毫無邏輯可言。更不要說有尼諾在場。他的出現讓我僅存的最後一絲自制都煙消雲散,而他為我辯護的一字一句,更加證明我已在轉瞬之間失去所有的能力。我們出身的背景並沒有太大的不同,我們都竭盡所能地精進自己的語言能力。如今他不僅能自然流利地駕馭語言,在必要的時候,甚至還能若無其事地放膽在優雅高尚的義大利文裡刻意夾雜一些凌亂,讓其他人的學究口吻顯得不合潮流,甚且還有些可笑。於是,看見批評我的那人又想要開口時,我心想:他是真的很生氣,他剛才對我的書提出了一些惡評,這會兒肯定要講出更惡劣的話來羞辱為我辯護的尼諾了。
  但是這人心裡想的並不是這件事,他沒再談起我的書,他完全沒提到我。他在意的是尼諾不經意提及、但重複了好幾遍的幾個詞彙,例如:貴族的傲慢、反威權文學。我這時才意會到,讓他忿怒的是討論的重心轉向政治。他不喜歡這些詞彙,為了強調,他以低沉的聲音甚至嘲諷似地尖起嗓子︵這麼說來,如今對知識的引以為傲就是某種虛榮,因此文學也就成為反權威嘍?︶。然後他開始意味深長地耍弄「權威」這兩個字。他說,謝天謝地,幸好還有權威可以阻止沒有文化的年輕人,不讓他們用天曉得是大學裡什麼學生運動搞出來的胡言亂語,對所有的事物大放厥詞。他抓住這個話題滔滔不絕,講了好久,而且不是直接對尼諾或我,而是對著聽眾講。然而做結論的時候,他先是衝著坐在我旁邊的這位年老書評家,接著又針對璦黛兒,因為她或許才是他一開始想要辯駁的真正對象。我對年輕人沒什麼意見,他說,但是對那些受過良好教育的成年人很有意見。他們因為自私自利,總是隨時隨地準備好要跟上所有愚蠢的最新潮流。講到這裡,他沉默下來,準備離開。他沒再說什麼,但一路精神十足地說著:「借過!」「讓讓!」「不好意思!」

  眾人站起來讓他走過,頗有敵意,但也畢恭畢敬。我猛然意會到,他必定是個重要人物,重要得連璦黛兒面對他不懷好意的點頭時,都要親切回答說:「謝謝您,再見。」或許就因為這樣,所以尼諾接下來的舉動讓大家有點驚訝,從他略帶玩笑但不失恭敬的語氣聽來,他很清楚這人是誰,他稱他為教授——教授,您去哪,別走啊。拜一雙靈活長腿之賜,他攔住那人的去路,面對他,換了新的講話口吻,但從我站的地方聽不見,也無法真的理解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他倆的對話想必如同豔陽下的鋼索那麼熾熱吧。那人靜靜聽了一會兒,沒有不耐的表情,接著伸手做了個讓開的手勢,朝門走去。

3
  離開桌旁的我頭暈目眩,努力消化眼前的事實:尼諾真的在這裡,在米蘭,在這個屋子裡。他已朝我走來,面帶微笑,踏著節制、不急不徐的腳步走來。我們握手,他手溫熱,我手冰涼,我們都說這麼久之後再見,真是太好了。我知道這天下午最壞的情況終於過去了,此刻他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緩解了我惡劣的情緒,但沒有減輕我的激動。我把他介紹給好意讚美我作品的那位書評家,說他是我那不勒斯的朋友,也是我的中學學長。這位教授雖然也被尼諾的批評炮火掃到,但彬彬有禮地讚賞他對剛才那人的態度,親切地談起那不勒斯,彷彿把他當成值得鼓勵的優秀學生。尼諾說他在米蘭住了好幾年,主修經濟地理學,屬於——他露出微笑——學術金字塔裡最卑微的那一類,也就是講師。他講得一派愉快,完全沒有年少時那種幾近憂鬱的語氣,我覺得他彷彿已經卸下高中時讓我深受吸引的沉重戰甲,如今他換上了較為輕盈的盔甲,甩掉了不必要的重量,好讓自己可以敏捷優雅地行動。我注意到他手上沒有婚戒,鬆了一口氣。

  這時有幾位璦黛兒的朋友拿書過來請我簽名,讓我很緊張:這是我的第一次。我有點遲疑,不想讓尼諾在我眼前消失,但也想要淡化我在他們眼中的笨拙形象。所以我留他和老教授在一起——這位教授名叫塔拉塔諾——自己禮貌地和讀者打招呼。我想儘快結束簽書,但因為書是新的,還飄著油墨的味道,和莉拉與我從街坊圖書館借出來的臭味舊書很不一樣,讓我很不想用筆弄髒它們。我盡力寫出當年從奧麗維洛老師身上學來的娟秀字體,逐字推敲題詞用語,讓等候的幾個女人很不耐煩。我一面寫,心一面怦怦跳,眼睛還一面盯著尼諾。想到他可能會離開,我就不禁顫抖。
  他沒離開。璦黛兒走向他和塔拉塔諾,尼諾充滿自信,但帶著敬意和她交談。我想起他以前在高中的時候,是怎麼在走廊和嘉利亞妮老師講話的,我花了一晌功夫,才把當年那位優秀的高中生和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連在一起。但與此同時,我也不顧一切地拋開他的其他身分,那些無關緊要、只會讓我們都痛苦的身分:在伊斯基亞島的那個大學生,我那位已婚好友的情人,躲在馬提尼廣場那家鞋店廁所裡的無助青年,以及傑納諾從未謀面的父親。莉拉闖進他的生活,肯定讓他偏離正軌,但是——如今看來似乎很明顯——那只是暫時的。無論那段經驗如何刻骨銘心,留下的印記如何深刻,如今都已結束了。尼諾找回理智,我很高興。我心想:我一定要告訴莉拉,我見到他了,而且他很好。接著我又改變心意:不,我不要告訴她。

  簽完書之後,聽眾都離開了。璦黛兒輕輕拉起我的手稱讚我,說我把書介紹得很好,也說我把那個戴厚眼鏡男人的粗魯干擾——她是這麼說的——應付得很好。因為我否認自己表現得好(我心知肚明這不是真的),她就要尼諾和塔拉塔諾表示意見,而他們倆都不吝大加美言。尼諾甚至一本正經地看著我說:你們不知道這個女孩在高中的時候是什麼模樣,她聰明得不得了,有涵養,非常勇敢,非常漂亮。就在我覺得自己臉頰發燙的時候,他開始用客氣到誇張程度的口吻說起我多年前和宗教老師起衝突的事。璦黛兒聽得直笑。她說,我們全家人都一眼就看出來艾琳娜的優點。她說她已經在附近的餐廳訂位。我心一驚,很尷尬地說我很累,並不餓,想和尼諾散步一會兒,然後回去睡覺。我知道這樣做很失禮,因為這頓晚餐是為了慶祝我新書出版,也是為了感謝塔拉塔諾教授提供的協助,但我克制不了。璦黛兒用冷冷的眼神看了我一會兒,說她當然也邀我的朋友同行,接著像要補償我的犧牲似的,神祕兮兮地說,她為我在店裡準備了一個驚喜。我不安地看著尼諾:他會接受邀請嗎?他說他不想造成困擾,看看手錶,接受了。

4
  我們離開書店。璦黛兒很技巧地和塔拉塔諾走在前面,我和尼諾跟在後面。但我馬上就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對尼諾說什麼,很怕講出口的每一句話都是錯的。但他沒讓我們之間陷入沉默。他再次稱讚我的書,充滿敬意地談起艾羅塔家族(他說他們是「義大利最有文化教養,最舉足輕重的家族」),他說他認識梅麗雅羅莎(她總是站在第一線,兩個星期之前,我們才有過一次大辯論),他恭喜我,因為聽璦黛兒說我和彼耶特洛訂婚了。他知道彼耶特洛那本討論酒神儀式的書,讓我很驚訝。但他用格外尊敬的語氣談起彼耶特洛的父親,吉鐸.艾羅塔,說他是「真的非常特別的人」。他知道我訂婚的消息,讓我有點不高興,但也讓我很不安,因為對我那本書的讚美,只是個開場白,用來揭開讚美彼特耶洛的整個家族、讚美彼特耶洛那本書的序幕罷了。我打斷他,問起他自己的事,但他含糊其詞,只約略提到說他做一些很無聊但不得不做的事。我追問他,剛到米蘭的時候是不是很難受。他只泛泛提到,從南方來到此地,口袋裡沒有半毛錢,確實碰上一些問題。接著突如其來地問我:

  「你現在又回到那不勒斯了?」

  「暫時是。」

  「在舊街坊?」

  「是的。」

  「我和我爸徹底絕裂了,我沒見家裡的任何人。」

  「太慘了。」

  「這樣比較好。我只是很遺憾,沒有莉娜的消息。」

  這時我想,我是錯了,莉拉始終沒離開他的生活,他來到書店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打探她的消息。但我對自己說:要是他真的想知道莉拉的消息,這麼多年來早就找到辦法了,我的反應很激烈,用的是想結束話題的嚴厲語氣。

  「她離開丈夫,和別人住在一起。」

  「她生了兒子還是女兒?」

  「兒子。」

  他一臉不悅,說:「莉娜很勇敢,簡直是太勇敢了。可是她不知道如何屈服於現實。她無法接受別人,也無法接受她自己。愛上她是很艱苦的經驗。」

  「從哪一方面來說?」

  「她不知道什麼是奉獻。」

  「你或許太誇張了。」

  「不,她這個人真的很差勁,不管是心裡或是其他的事情,甚至連性的問題也一樣。」
  最後這句話——甚至連性的問題也一樣——比其他話更讓我吃驚。所以尼諾認為他和莉拉的關係是負面的?所以他是不安地對我傾訴,包括性愛在內的看法?我瞪著走在前方的璦黛兒和她朋友陰暗的輪廓,盯了好幾秒。我意識到甚至連性的問題都一樣只是一個引言,他還想講得更清楚。好幾年前,斯岱方諾在婚後對我坦言,說他和莉拉之間有麻煩,但並沒有提到性的問題。在我們那個街坊裡,沒有人會這樣講自己心愛的女人。比方說,帕斯蓋對我提起和艾達的床事,或更慘的,安東尼奧對卡門或姬俐歐拉談起和我的性事,都是不可想像的。男生或許私底下會聊——他們不喜歡或不再喜歡某個女生之後,就會用很下流的方式來議論——可是男生和女生之間不會談到這個話題。我猜尼諾,這個新尼諾,覺得把他和我朋友的性生活拿出來和我討論是很正常的。我很尷尬,退縮了。我心想,這件事我也絕對不會對莉拉提起,然後裝出漠不關心的樣子東拉西扯: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別這麼傷心,我們聊聊你吧,你現在做什麼研究,你在大學裡的發展如何,你住在哪裡,一個人住嗎?但我肯定是表演得太過火了,他一定察覺到我在閃躲。他露出諷刺的微笑,準備要開口回答。但我們已經走到餐廳門口。我們進去。

5
  璦黛兒幫我們排好位子:我坐在尼諾旁邊,對面是塔拉塔諾;她在塔拉塔諾旁邊,對面是尼諾。我們點菜,話題也轉向那個戴眼鏡的男子。我這才知道,他是位義大利文學教授,也是天主教民主黨黨員,固定幫《晚郵報》寫稿。璦黛兒和她的朋友這時百無禁忌。除了在書店的那個場面之外,他們沒能再多說那人的什麼壞話,於是開始恭賀尼諾挺身給那人好好指點一番的態度。

  他們格外津津樂道尼諾攔住那人去路時所說的話,這一段是他們聽見,而我沒聽見的。他們要他再逐字複述一遍,但尼諾退縮,說他不記得了。但他們還是講了,或許和他當時講的略有出入,但大意是:為了捍衛所有形式的威權,你們擱置了民主。就從這時開始,他們三個越來越熱情激昂地談起社會服務,談起希臘,希臘監獄的刑求,越南,不只在義大利、甚且在全歐洲、全世界出乎預期風起雲湧的學生運動,以及艾羅塔教授發表在《橋》那篇探討大學研究與教學狀況的論文。尼諾說他完全贊成艾羅塔教授的觀點,每一個字都認同。

  「我會告訴我女兒說你喜歡。」璦黛兒說:「梅麗雅羅莎覺得那篇很糟。」

  「梅麗雅羅莎感到熱情澎湃的,都是這世界所不能給我們的。」

  「說得好,她真的就是這樣。」

  我對未來公公的那篇論文一無所知。這個話題讓我很不安,我默默聆聽。先是考試,接著是論文,再來是這本書的快速出版,耗掉了我大部分的時間。我對世界大事都只有膚淺的認識,對於學生、示威、衝突、受傷、逮捕、流血幾乎完全不知所以。如今我已離開大學,對於這些混亂局勢的理解都來自於彼耶特洛的牢騷和埋怨,他說那是名副其實的「比薩胡言亂語」。我突然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迷離的情境裡,周圍滿滿都是難以理解的數字,不管我的同伴再怎麼精心解釋,我都聽不懂,特別是尼諾說的。我坐在他旁邊,聽他講話,手臂挨著他的手臂,雖然只是衣服的碰觸,但還是讓我很激動。他很愛談數據:他引用了一大堆數字,在大學註冊入學的學生數目,目前已經為數甚多,建築的容量等等;終生職教授實際工作的時數,他們之中有多少人沒投入研究或教學,而是坐在國會、執行委員會,或去做有利可圖的諮詢工作和私人事業。璦黛兒贊同他的看法,她的朋友也是,他們偶爾會打岔,提到我從沒聽過的人。我覺得自己被排除在外。慶祝我的新書出版,不再是他們心中最重要的問題,我婆婆似乎已經忘了她之前說要給我的驚喜了。我說我要離席一下,她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尼諾繼續熱情洋溢地講。塔拉塔諾一定察覺我感到無聊,用輕得像耳語的聲音親切對我說:

  「快點回來喔,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我沒有看法。」我勉強擠出微笑說。

  他也露出微笑,「作家總是可以創造出看法的。」

  「也許我根本不是作家。」

  「是,你是。」
  我去洗手間。尼諾向來有這種能力,一張口就突顯出我的落伍遲鈍。我得要開始唸書,我心想,我怎麼可以任由自己淪落至此?當然,只要我願意,我也是可以假裝內行,假裝熱情洋溢的。但是我不能一直這樣下去,我學了太多無關緊要的東西,真正重要的事情則所知甚少。和法蘭柯的戀情結束之後,他在我心中喚起的,對世界的好奇心,也不復存在了。而我和彼耶特洛訂婚,並不能改善這個狀況,因為我的興趣缺缺,對他來說並不重要。彼耶特洛和他父親、他姊姊、他母親多麼不同啊。而且他和尼諾也極為不同。若是按他的意見,我根本就不會寫這本小說。他對這件事很不滿,彷彿違反了學術規範似的。也或許是我太誇張了,這只是我自己的問題。我的能力太有限,一次只能專注做一件事,其他的事情都必須排除在外。可是我必須改變。在這頓無聊的晚餐之後,我要拉著尼諾,要他陪我散步一整夜,問他我該讀什麼書,看什麼電影,聽什麼音樂。我要挽著他的手臂,告訴他說:我好冷。迷惑的意圖,殘缺不全的邀約。我藏起心裡的苦惱,只對自己說:這或許是我們唯一的機會,明天我就要離開了,我不會再見到他。

  我生氣地瞪著鏡子。我的臉看起來疲憊,下巴冒出小青春痘,眼睛周圍一圈黑,預示我經期就要來了。我長得醜,長得矮,胸部又太大。我早就該知道,他不可能喜歡我,他選擇莉拉並不是意外。但結果如何呢?她真的很差勁,甚至連性的問題都一樣,他說。我迴避這個問題是錯的。我應該表現出好奇,讓他繼續講。要是他再提起這件事,我會敞開心胸,說:我得問你,你說女生連性的問題都很差勁,是什麼意思?我會邊笑邊說,以便有必要的時候可以修正自己的說法。應該可以修正吧,誰知道呢。我很厭惡地想起和他父親在馬隆提海灘上發生的事。我想起和法蘭柯在他比薩那間房間的小床上做愛——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而他雖然注意到,卻很得體地不對我提起?若是說那天晚上,假設說,我和尼諾上床,我會不會犯下更多錯誤,讓他想:她真的很差勁,就像莉拉一樣,然後背著我對大學裡的其他女生,比方說梅麗雅羅莎,提到我的事?

  我醒悟到他這句話很失禮,我應該要反駁的。我應該對他說,從你這錯誤的性行為,你這如今給予負評的經驗裡,孕育出了一個孩子,小傑納諾,非常聰明的孩子。你這樣講很不厚道,你不能把問題簡化成誰很差勁,誰很好。為了你,莉拉毀了她自己的人生。我下定決心:只要擺脫了璦黛兒和她的朋友,讓尼諾送我回旅館的時候,我就要挑起這個話題,這樣告訴他。

  走出洗手間,我回到用餐區,發現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情況已經改變了。我婆婆一看見我,就對我招手,臉頰發亮,愉快地說:驚喜終於出現了。驚喜就是彼耶特洛。他坐在她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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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裝訂
    • 紙本平裝
    • ISBN
    • 9789862138199
    • 分級
    • 普通級
    • 頁數
    • 420
    • 商品規格
    • 25開15*21cm
    • 出版地
    • 台灣
    • 適讀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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