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染古韻

序

隨著季節推移，大自然的色彩亦隨之更迭，色彩是歲月的訊息，在春夏秋冬裡，傳遞著各種意義。春天，柳樹發芽，如王維的《渭城曲》:「客舍青青柳色新」，是在描寫春天柳樹新芽，柳色新就是所謂的新綠色吧！清新的空氣，萬物復甦的氛圍，新綠色裡充滿了生命力。

除了柳樹，春天，當然不能忽略櫻花、桃花、杏花、李花、牡丹、芍藥、紫藤、繡球花等依序綻放。百花齊放的春天，依循時序演出紅色、白色、桃色、黃色、紫色，令人目不暇給，精神振奮，感受到萬物欣欣向榮，處處萌發生機。

初春之後，緊接著辛夷花、滿作、山茱萸、紫陽花，漸往初夏的荷香季節邁進。透過植物的色彩變化，使人清楚地感受到歲時遞嬗。古人便以植物開花時間，對應出了二十四節氣與植物開花的美麗順序。

小寒：「梅花、山茶花、水仙花」

大寒：「瑞香花、蘭花、山礬花」

立春：「迎春花、櫻桃花、望春花」

雨水：「菜花、杏花、李花」

驚蟄：「桃花、棣棠花、薔薇花」

春分：「海棠花、梨花、木蘭花」

清明：「桐花、麥花、柳花」

穀雨：「牡丹花、酴釄花，楝花」

節氣變化，對應著植物開花的色彩，花名裡帶有花語，亦連帶著許多意義的表達。有些花朵色彩經過時間發展，轉為日常色彩用語，如桃紅、李白、菊黃等，在如牡丹花之品種名的姚黃、魏紫，亦躍入了詩句。日常食用的茄子表皮色，茄色儼然成為表達紫色的日常用語。色彩表達並不限於植物的表面色彩借用而已，亦包含內部的色彩，如西瓜色，就表達了西瓜裡外的紅綠配色意涵。

顏料或染料，在普及化後，更易溶入日常用語，如礦物顏料朱砂的朱色，石青與石綠就直接使用了；動物性色料的例子，如胭脂紅。另外，於陶瓷領域的色彩專業用語，亦有普遍化的發展。本來陶瓷業，就是以色彩開發為主體的工藝領域，陶瓷史亦可說是一部色彩的追求史，由陶瓷業用語轉為普通用語的例子，如甜白、天青、霽青、祭紅等。除此之外，玉石或印章界的田黃、雞血紅、翡翠等色彩，同時表達材料，亦表現了色彩的特殊性。

現代化學合成色料的開發，始於1856年的英國化學家帕金（W.H.Perkin）的美麗錯誤。由於當時瘧疾盛行，需要大量作為原料的金雞納樹樹皮，以製作奎寧治療藥物。最後，因金雞納樹被大量砍伐殆盡，導致原料不足，而興起化學合成的念頭。在開發藥物的試驗中，意外地發現合成色素的第一號紫紅染料「Mauveine」，帶動歐洲各國紛紛投入心力，開發不同顏色的合成色素。法國成功改良了英國開發的紫紅色染料，將之命名為馬尖塔(Magenta)；德國則努力開發藍色，使拜耳公司拔得Indigo染料的頭籌。

合成的現代染料解開了人類生活裡，各種材料運用上的束縛，加上政治風氣逐漸開放，不論在藝術表現、生活環境、印刷傳播、飲食化妝等，以往的色彩禁忌也逐漸被釋放。現代藝術家、設計師才得以展開各式各樣色彩表現上的自由探索。本書撰寫亦在如此社會結構氛圍下，才得以進行。

本書是以色彩為主軸，檢視漢字與東方古文獻裡，所出現的色彩記載源頭，理解其本意，並配合染色技術應證，以發現東方實體色彩之美及其意義。配合色彩材料特性的理解，試著說明漢字表達色彩之美妙，並掌握漢字如何表達色彩之實際樣貌等之內容，這是文化特色的重要一環。漢字、古文獻裡、染色技術等共同構築出的色彩特色，藉由不同的載體，於歷史長河中不停流轉移動，其動態的變化亦加深了文化的醇厚度。

本書以累積二十餘年的研究為基礎，逐篇將已發表的學術內容，以較平易的方式進行組織、改寫，希望能讓讀者瞭解色彩的奧妙與有趣處。在色彩的諸多領域裡，對纖維染料、顏料領域鑽研較多、領悟較深，因此本書將稍側重此方向說明，日後亦會配合出版後的演講，傳遞實作所得到體悟，盡能力所及，公開所理解到的與實際試誤後，所體會的染色小秘方，分享給關心傳統色彩發展的愛好者。不過，在此亦須先提醒讀者，閱讀本書時，尚望勿存按圖索驥的期待，實作是難以用步驟說明方式完整呈現，總是會有缺憾或遺漏，因此，不以步驟試作的說明方式進行本書，特此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