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w Do You Live?

〈推薦序〉理想的感動

──盧建彰（廣告導演、作家）

做自己的成功人士

偶爾會驚訝遇到同輩人許多仇恨言論，明明在社經地位中佔據了相對有利位置，但對於別人的苦痛卻難以同理，那種過分迷信力量，崇拜物質，捨棄人性的樣子，讓我畏懼害怕。

更可怕的，不在於他自認為成功，而在於讓人誤以為那才是成功，讓社會裡其他後輩羨慕，誤以為要冷血殘酷，壓抑人性，才能獲致成功。

「成功」這字眼，在某些時刻，也因此讓我害怕，不輕易使用。

但成功它本來不是個髒字呀。

「我尿尿成功了」，有一次，當我女兒大聲這樣喊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的狹隘。

原來成功並沒有錯，問題是要在哪裡成功呢？是自我實現，是自己的再進步，比昨天的自己會尿尿，比昨天的自己更有趣，比昨天的自己更健康，還是只是重複性的只有帳戶數字增加？

當你努力，你當然可以在你在乎的領域裡成功，獲得好的成績，讓自己得到滿足，讓自己的夢想實現，你至少值得一個人的肯定，那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的肯定，那個人就是你。

當你用心，勝過前一秒的自己，你當然可以是自己的成功人士。

我的女兒為了自己可以去尿尿而開心，我也為了她的開心而開心，在我們心中，她就是一位成功人士。

只是，你的成功，對世界也是成功嗎？帶給世界的影響也是正面的嗎？還是，你成功地讓世上許多人難受呢？

讓宮崎駿復出的故事

宮崎駿導演是我非常景仰的前輩，他在許多議題上都有實踐的足跡，更美的是，把他的價值觀放進作品裡──不管是對環境的珍惜、對戰爭的反思、對家庭價值的在意、對商業進步的反省。我尊敬他從不自大，只是不斷溫柔並堅定地提出疑問。他不輕易的把人打成邪惡，更看見人總有許多面，某些環境逼使人把可怕的那面呈現出來，好讓自己能夠避免野獸的攻擊，只是可惜的是，自己也成了野獸。

我一直很好奇他是如何養成他的人格的，因為總覺得他的作品是從他的信仰而來。雖然每個人都有他各自的瑕疵，但我總是好奇每個哲人他們迸發的光芒是從何處而來。

就像我們平常拍片，思考的是光如何被造就，因為影是因為光被減淡或遮蔽，你不需要去細究影子的來源，但卻會努力尋求光的設計。只要有光，就沒有黑暗。

原本退休的他，聽說為了一本書要重新出來拍電影，因為那本書影響了他許多，他要把這本書的內容改編動畫，好讓更多孩子可以看到，就是你手中的這本《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

小哥白尼

本書的主角十五歲，外號叫做小哥白尼。會叫這名字，是因為有一次舅舅帶他去銀座的百貨公司屋頂，在雨中他看著底下的眾多人群，一個一個熙熙攘攘，肩並肩地走著，在街道上宛如水流般流動，他意識到自己雖然是人，但也像是一個水分子，渺小。

他的舅舅很驚訝他的發現，後來寫了封信給他，告訴他這其實是一個大發現，因為他不再把自己當作世界的中心，而能去觀察世界，並去意識到自己的存在。舅舅提起「天動說」，以前的人們認為世界是繞著自己轉的，太陽月亮星星都是以自己為中心，後來哥白尼提出「地動說」，認為是地球在繞著天際轉動，並因此遭到當時的教廷打壓。舅舅認為能夠不畏懼時代多數人的看法，有自己的觀點並勇於提出是很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當中心在日常生活裡也許沒問題，但若想要理解世界更深刻的真理，便得轉而以世界為中心來思考。為了鼓勵他，舅舅之後就叫他小哥白尼，十五歲的主角也因此非常喜愛這個有意義的外號。

小小水分子

讀到這段故事，我好像有點知道為什麼宮崎駿導演要在職業生涯已結束後，又要用力來翻拍動畫。《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可以在日本熱銷八十年，被看作是培養品格的好書，不在於它說教，而在於它是一個一個故事，從故事裡輕鬆帶出一些思考，並且是觸發人思考，而不是直接了當地丟給你一個道理，然後要你背起來。

我就在想，那我呢？我們都是一個水分子，也是時代洪流裡的一分子，意識到這件事，絕對不會是容易的，但意識到之後呢？是感知到就好了嗎？知道自己渺小，就結束了嗎？

我想到，水雖然渺小，卻可以聚集在一起，推動水車，一如推動時代。更別提，水會變化，可以成為水蒸氣，可以變成雲，飛上高空，又可以降下成為雨，變成河流，進到動物體內，成為血液，攜帶養分，進到植物體內，經過光合作用，變成澱粉，餵養其他生物。

我們是水分子，理當要有創意，可以因為環境，有多種變化，也能為世界帶來各種不同的好處，可是我們有意識到這件事嗎？願意給自己的創意展現的機會嗎？對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有用嗎？

以前遇過一位水電師傅曾說，水很厲害，再小的地方，都鑽得進去。不說別的，如果我們那麼渺小，那就沒有我們進不去的地方，就沒有我們無法影響的地方，因為我們很小嘛，別人不會拒絕這麼沒有威脅性的我們嘛。

只想著自己，沒什麼問題，可是多少有點單調，從創意的角度來看，就是只有一個思考方式，一種觀點，一種解決問題的辦法，是非常可惜且危險的。而覺得自己只對自己有用處，更是可悲的開始。你再弱，都是個水分子，絕對不需要喪志，更不需要去傷害別人，好證明自己存在。

如果你很老，你認識的人一定很多，你可以跟他們說故事。

如果你很小，你擁有的時間一定很多，你可以創造很多故事。

你還有一萬種樣子，就像水一樣。

自己感動，感動別人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的力量很渺小，房門上的單槓只能拉六下，但有時候，我又覺得自己還不賴，可以不靠權勢不靠爸，就可以把自己的體重帶離開地面六次，並不輸SPACE X的火箭太多。

能夠尊重自己，就是自重，當你自重，你就不會有太多侮辱自己的行為。不過要是可以，更要把那個拉完單槓六下的愉快自信心情，試著帶給別人。那是你經過六下咬牙切齒得來的良美，它當然有分享給人的價值。

要是每個人都可以把自己舉起來，那台灣不就站起來了，甚至可以飛起來了？

跟看待自己一樣，我從不認為台灣會巨大，但我們創造的故事，沒道理一定會不偉大。

我欽佩宮崎駿導演分享影響他人生的好書，那感動他的，一定有很強的動力，帶給他行動的力量。

我們雖然不如他的才情，但感動我們的，只要我們肯分享說出那故事，一定也會感動別人，在世界的另一個地方，推動奇妙的事發生。

物理學有個名詞叫「作功」。讓世界被改變，作出功來，那就是成功，儘管有時你不知道。

我們都是小小水分子。我們都是自己的成功人士。

把自己的感動，感動別人，這是我認為理想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