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書】人言劇話：賞析古代中國六十位戲劇作家

序

我們在一生當中看人家演了很多戲，聽人家唱了很多曲，其實，我們自己每個人也都在演戲，只是彼此扮演的角色迥異、劇情有差、唱腔不同、舞台各別而已。所謂「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有些聰眀人集思構想編成戲劇，搬上戲台，作為娛樂群眾的戲碼，實際上，那些都是人們生活過程的濃縮和抽樣、美化與裝飾的結晶。

在人類生存歷史的流程中，隨著時代演進的漣漪，後浪推前浪、新人趕舊人，在文學方面，各個階段都會形成一項特色，那是透過若干人的心靈運作、凝成藝術的精華表現，很明顯地浮現出銜接的輪廓，鮮明的標誌，代表了每個時代的樣版。近世學者王國維在其《宋元戲曲史》序文中說：「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學，楚之騷、漢之賦、六代之駢語、唐之詩、宋之詞、元之曲，皆所謂一代之文學，而後世莫能繼焉者也。」每個時代文學的發展，藝術的輝煌，均領風騷數百年，猶如樹幹的年輪一樣，環環相扣，清晰可考、一目了然。

當年宋詞承接了唐詩，詞客風起雲湧；到了南宋末年逐漸形成散曲，接著又揉和了前代廟會、俗講、書會、雜耍、大曲、諸宮調、金院本的餘緒，一直醞釀組合到達宋亡、金滅、元興，這一百多年中，分合匯流，先是北方散曲與雜劇盛極一時，奠定了元劇的地位，迄今仍有元、明間的雜劇存本兩百六十一種（含殘本）；繼則南戲崛起，編劇人才輩出，從事創作和改編，曲調和科儀，推陳出新，「弋陽」、「崑山」、「餘姚」、「海鹽」四腔並起，廣受歡迎，於是開創了「傳奇戲劇」的時代，蔓延全國，遍及鄉野，逐漸取代了北方的雜劇，歷久不衰。

事實上，戲劇傳播的力量，默化的功能，娛樂的效果，影響的普及，較之詩詞，有過之而無不及，往昔教育尚未發達，讀書識字的士子，人數所佔比例不高，絕大多數的農民村婦，販夫走卒，往往目不識丁，騷賦詩詞再好，他們無法領悟，唯有在迎神賽會、逢年過節、誕辰婚慶等場合上，男女老少，聚集在戲台前觀看戲劇演出，嬉笑怒罵，從劇情中見識歷史人物、體會悲歡離合、辨認忠孝節義、揭發亂臣賊子、鑑別淫婦烈女、知道興亡絕續……，對於啟發民智，普及教化，匡導習俗，重整倫常等等良序優行，實在具有不可磨滅的功能。

個人自幼嗜好看戲，從小就是一個戲迷，京劇、川劇、越劇、徽劇、粵劇、福州戲、莆仙戲、閩南戲、歌仔戲……還包括木偶戲，只要有戲可看，絕不輕易錯過，八十餘年來，也不曉得欣賞過多少場戲劇，其中有重覆或片段觀看者、有從收音機、電視機、電腦映幕上收看者，難以計齣，但是一向只知道每部戲的劇名、或主角演員的名字、唱腔的特色、各地劇團所用的方言等等，至於原劇的編者是誰？劇情本事的來源何處？該劇遞嬗的過程如何？很少有資料可考，令人茫然無知，原因大概是由於往昔社會不大重視戲劇，把「戲子」的身分貶得很低，自然對編劇者也就不會視同詩人、詞客那麼清高尊崇，以致史料上對大多數的編劇者，普遍欠缺其生平資料的記載，甚至現存猶在演出的戲劇中，有一百一十種都被列為是「無名氏」所編，散佚不全的殘劇，還有很多都找不到編劇者的姓名身分，實在感到遺憾。

筆者晚年退休賦閒居家，多以看戲觀劇、閱讀寫作度日，早晚翻閱多年前劄記便條，探索有關書籍磁帶、分門別類、東摘西錄，不覺竟也彙集成冊，年前先有《人言詩話》、《人言詞話》兩集付梓，繼思「一不作、二不休、三不輟」，既已話了「唐詩、宋詞」，何不再話「元劇」？因此下決心以劇找人，以人覓史，以今鑑古，從金、宋、元、明間比較知名的編劇群中，挑出六十位作家，不揣冒昧，斗膽析賞其劇情，品介其意旨，略敘其生平，每篇一千五百字，數年來居然聚沙成塔，纍石成丘，遂有本集《人言劇話》之問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