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書】永樂神社的巫女03：土蜘蛛之役
冶金！你幹嘛又來搶戲？還有，你剛剛那招是什麼來頭？ 什麼？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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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還以為可以安心享受快樂的師徒生活……卻沒想到又蹦出一個自稱「大妖」等級的土蜘蛛，不僅帶著成千上萬的自家子弟兵殺入主殿，更誓言要將所有巫女吞下肚內……
可惡，哪有被侵門踏戶還忍氣吞聲的道理？看我伊織鈴音還不把這群可惡的八腳生物給通通收拾……冶金！你幹嘛又來搶戲？還有，你剛剛那招是什麼來頭？
什麼？天道？
試閱
第一章 塵歸塵，土歸土
當我和白潼趕到醫療偏廳時正是人山人海的巔峰期，大家都伸長脖子想看看兩次擊退波羅薩家的傢伙到底何方神聖。
但掌教卻吩咐一句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離開好讓傷患安靜休養，就連白潼都被雪兒帶走了。
結果，方才吵到差點掀開天花板的醫療偏廳此時突然寂靜無聲，只剩下我和歐陽……不，現在應該稱呼「她」為冶金才對。
「你……」我站在冶金床邊，卻不知道開頭該說什麼。
歐陽……喔，又說錯，應該是冶金。他身上的傷口已被同儕們清理乾淨，身穿白色長袍躺在病床上。他高舉貼滿止血藥草的手臂說：「不痛了。」
「哼……誰管你痛不痛，你這壞東西！」我拉張椅子坐在床邊，順手拿起擺在矮桌上的蘋果開始削著。
「……哪裡壞？」
「明明是男孩子，卻不知道用了什麼法術把自己變成女孩子潛入主殿……」我越說嘴越噘，「甚至說要當我的弟子……你說，哪不壞？」
最後一句我幾乎是用嚷的，反正這裡沒人。
冶金挑一下眉毛，然後低頭說了一句：「對、對不起。」
「啥？」我睜大眼睛看著他，「你、你剛才說什麼？」
冶金又抿抿嘴。「我說，對不起。」
「呃……」我差點沒甩一巴掌來檢查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咱們這位心高氣傲的驅魔師居然道歉了？這時，我腦裡飄過很多種預設情況，例如露出微笑原諒他，或是繼續發大小姐脾氣凶他。
但，我最後卻選擇低頭削蘋果。
「你倒是說說為什麼要道歉？」我手裡動個不停，臉上卻裝作若無其事。
冶金悄悄把頭別過一邊，「一開始就該坦白。」
「你也知道啊？」我放下削到一半的蘋果，氣呼呼地嚷著：「就算你剛碰到我的時候人太多不方便講……也有其他機會說吧？害、害我當時……」
害我當時不但又牽又抱，甚至和他一起泡澡！
但那些話實在太讓人臉紅害羞，就算正在氣頭上，我還是說不出口。
冶金似乎猜到我想說的話，整個人縮進被子裡，只露出一對眼睛。「所以我那時才說不想洗，還堅持要妳裹上浴巾……」
我，只能紅著臉點頭，既沒回話也不知道該回什麼。
因為冶金說的都是真的，當時強迫他去洗澡的人……是我。
接下來，我們兩人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冶金安靜地躺在床上看我削蘋果打發時間；而我負責將蘋果切片餵他吃。
「……所以，根本沒有歐陽這人？」我餵著蘋果，腦袋卻突然想到這問題。
冶金搖搖頭，嘴裡塞滿我餵的蘋果。「一暗一暗。」
我想他是說一半一半。但看他那樣子，我不禁笑了出來。
「你要解釋嗎？」只能用問句了，冶金不想講的事情還真沒人能逼他開口。冶金先點點頭，再忙著將全部蘋果吞下去。
「歐陽是我娘的姓，月源是臨時取的。」
「那你這身樣子……」我對冶金上下打量了一下。
「易容咒。」
太好了，舊的問題還沒解決，新的名詞倒是又跳出來了。
「本巫女只聽過易容術。」而且只在電視上出現。
「一種幻術，可以改變施術者的身高及性別。」
冶金看我還是一臉不明白的樣子，立刻露出淺笑並坐起身子吁口氣，整個人倚在枕頭上。「妳……還記得雪兒那天要我走的事嗎？」
「記得。」我立刻點頭，「但你別再提那天。」
不得不補充，因為冶金當時的背影深刻到即便是最近……我依然會夢到。
「……我那時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先跟總部聯繫，後來知道老頭人在北大都，於是我買了張北朝站的車票過去找他。」
很顯然地，冶金說的是我和雪兒當時剛要北返的時候。
「我是聽過售票員說你買了北朝站的票，但……老頭是指誰啊？」
「總長。」冶金又塞塊蘋果在嘴裡，「我都這樣喊他。」
「你就這樣當著他的面……？」我整張臉都囧了起來。
那不是驅魔師最高統帥嗎？
「不奇怪，他本來就是糟老頭。」冶金雖然皺著眉頭，但現在他外表是歐陽，讓我感覺他是用「發現外星人」的眼神看著我。
好吧。
反正那些驅魔師個個都是能人異士，不但本領高強，就連相處方式都很奇怪，喊總長一聲老頭搞不好是很有禮貌的意思。
「所以，你去找他學這招易容咒，然後再進主殿來保護我？」
「對。」
「嗯……這招應該只有你跟總長兩人會吧？」我皺著眉頭說：「我希望這招不是每個驅魔師都會。」
「嗯。」
「那就好。」我立刻拍拍胸脯，鬆了口氣，「畢竟早上醒來看到好幾個自己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
冶金一臉淡定地點頭。「老頭也是這麼說的。」我又遞上蘋果給他。「啊，對了，那你的身分證明文件怎麼處理的？」
所有小女孩在被社福人員送進主殿之前都會先查過一些基本資料，例如比對性別、確定某處某地是否真有這人……等等，都是最基本的作業程序。
「造假。」
「你這理所當然的口氣會不會太可怕了？」根本犯罪啊！
冶金看我反應這麼大，立刻改口：「我請那些剛好在政府做事，又碰巧是以前的委託者幫忙申請一份新證明。」
「夠了。」我立刻打住冶金的話並深深嘆口氣，「我們還是換個話題吧。」
再往這方面探討我怕自己會先崩潰。我從不知道想混入主殿只要來個「官商勾結」就沒問題了。
冶金連想都不想就直接點頭。「妳想知道的，我今天都會講。」
「這、這麼大方？」說真的，我差點腦袋當機了，「我以前問的時候你不是都裝死或裝忙嗎？」
「就……」冶金別過頭抿著嘴，「當賠罪……」
乖乖個不得了，看來他這次可真是跳樓大拍賣了。
想想以前，冶金的事都只能從吟槍那邊得知，還得找他們兩個分開的時候偷偷問，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我不停搓著手掌，一邊想著該問什麼一邊說：「好吧，既然你這麼配合……這次就原諒你。」
「謝謝。」冶金點點頭，「所以不問了？」
「想得美！問完才原諒你！」我立刻塞了一塊蘋果在他嘴裡，「那，先從易容術開始吧……這女孩的外表是你憑空想像出來的嗎？」
這問題很重要。
如果冶金現在的樣子是他自己想像出來的，那冶金喜歡的「菜」很可能就是走這風格。
「易容咒不能光憑想像就變出一個『新』的人。」冶金連想都不想，直接搖頭。「這條咒語施展後相似度雖然百分之百，但想化身成對方的條件很嚴苛。」
「說說看？」
「必須實際碰觸，還要親耳聽過對方的聲音。」
「嗯……」我邊想邊點頭，「如果不能想像就變出來……那聽起來很簡單也滿合理。」
「這才麻煩。」冶金抬眼望著我，「觸、視、聽這三覺不但不能少，還必須累積時間長達一年以上才能化身成對方。」
必、必須相處長達一年以上？
那冶金眼下所化身的女孩在他過去的日子裡到底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啊？
「這、這女孩是誰呢？」我裝作沒事人一樣，轉身倒茶，但腦裡卻不停拉著警報，「該不是什麼青梅竹馬，或者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吧？」「是——」
冶金第一個字才剛蹦出來，我整個心就像停住一樣，差點就涼了。此時，我立刻微笑轉頭望著他。
「是……前者還是後者？」
「妳要不要先控制一下？」冶金指著我身邊的紫色靈氣，「都湧出來了。」
「是、是嗎？但你也知道控制靈力什麼的……本神主實在不怎麼拿手。」我走回冶金身邊，手裡緊握茶杯，至於表情……當然是保持甜美的微笑。「那您現在要公布答案了嗎？究竟前者還是後者？」
「不，都不是。」冶金趁我愣住的時候接過溫茶，然後一飲而盡。「是我家裡最小的么妹，冶銅。」
「……喝慢點啦，又沒人跟你搶。」我又坐回椅子上，噘著嘴繼續削剩下的蘋果。「還有，下次講話要清楚點。」
「好。」冶金笑了一下，儘管這次的淺笑讓我覺得嘲諷意味很高，偏偏我什麼都不能反駁，只能繼續噘著嘴遞上蘋果。
「那個……泉山離永樂村會不會很遠？」
「怎？」
「想、想說平日受你不少照顧……如果不遠，回永樂的時候我們可以繞過去一趟，跟伯父伯母他們打個招呼……」
「嗯……」冶金立刻手抵下巴，「那得帶伴手禮。」
「沒、沒問題！」我馬上掏出零錢包，「自從師父過世之後，這幾年都沒什麼機會花錢，這次去拜訪伯父剛好可以買點禮物送他們。」
「好意心領了。」冶金搖搖頭，「但這些東西我最好自己買。」
「啊？為什麼？」
「祭拜，還是自己張羅比較有誠意。」
「你是說他們已經……」我頓時語塞難言，甚至不方便再猜下去。
「不只，」冶金輕輕吁口氣，「就連最照顧我的大姐冶銀和最受人疼的冶銅都不在這世上了。」
「對、對不起。」我小聲地嘟嚷，「人家不會再問了……」
「沒關係。」冶金雙眼直直看著天花板，用著低喃的音量說：「村裡規定年滿十三的男孩子就算半個大人，在生日前天除了要擺宴慶祝之外，隔天還要對鄉親們展示第一次親手打鐵的成品……結果，在喝過設宴款待的敬酒後，我打出三把靈武。」
這事我就明白了，之前和冶金一起賞月的時候有聽他提過，只是我後來不小心睡著了。那三把靈武分別為千陽、盈陰以及吟槍。
我不再多問了，只忙著倒茶、切水果，耳朵則負責聽冶金說童年回憶，直到夕陽緩緩沒入山頭。
這個下午過得很安靜、很舒服。冶金的傷很快就復原了，還不到晚餐的時間就能隨意走動，等我送飯給他吃完之後，我們便一起離開醫療偏廳直接回房了。
當然，從晚開始，我們除了泡澡之外其他時候都在一起。
這幾天的一切就像回到當初的永樂一樣，而且還多了個可愛的白潼。
只是有些稱呼上的切換比較麻煩，為了掩飾目前外表是漂亮女孩的冶金，我在外頭面前還是叫他歐陽，只有我們兩人獨處的時候才會再叫他冶金，就連平常與我最好的雪兒都不知道。
我也曾要求冶金變回真實樣貌讓我看看，但他卻說辦不到，因為老頭……我是說那位驅魔總長，他老人家只教了冶金施咒，卻因為一些原因而沒將解咒的方法教他。至於什麼原因就連冶金也不肯說。
不過，問不出答案也沒關係，本巫女早就習慣了。
更何況，光是知道冶金一直陪在身邊就足以令我笑容滿面了，那是一種失而復得的微甜滋味。
就在冶金趕走迪爾的第四天下午，我們一如往常地幫忙雜耕，但遠處卻突然傳來尖叫聲，正在忙碌的大家立刻被聲音給吸引，紛紛轉頭望去，只見幾名師姐妹不停朝我們這裡奔跑。
「不得了啦！西、西南方森林出、出人命啦！」
冶金立刻轉頭說：「我去看看。」
「等等，我們一起去。」我立刻牽起白潼的手往眾人方向靠近。
但第一個趕到迎上前的雪兒立刻大喊：「除了歐陽之外，其他人都別過來，先去通知掌教！」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雪兒為什麼這麼緊張，但還沒來得及回話，冶金已經伸手遮住我和白潼的眼睛，只是他依然慢了些。
只見草地上放著數張令人毛骨悚然且無生命的東西——無骨無肉的人皮。
「算了吧，我已經看到了……」我接手遮住白潼的眼，低頭輕聲說：「白潼，閉上眼睛向後轉，師父和歐陽去看看狀況，妳在這乖乖等我們。」
白潼應過一聲便照著我的話做。冶金則嘆口氣，放下遮掩視線的手，回到人皮旁邊拿起樹枝翻動。
「……眼眶和嘴巴扯開，連血都被舔得一乾二淨……非人或動物會做的事。」
「那依妳的看法是什麼？」雪兒看了一下冶金，直接開口詢問。
「妖。」
冶金這話讓眾多巫女包含我在內，皆是一愣。
「不，這不可能。」雪兒最先回神反駁。「主殿周圍共有三層強大結界，就算身為人類的波羅薩家族想硬闖也只能先通過那條又長又窄的山谷來到鳥居大門而進，更何況是對妖怪極為敏感的結界呢？」雪兒說得沒錯，主殿對妖怪的防禦措施比所有分社加起來都還嚴謹十倍不止，就連鳥居大門下都有複數的結界與巫女看守。如果是擅長隱匿或暗殺術的人類硬闖鳥居大門也就算了，但妖怪來襲的話絕不可能毫無動靜。
「所以有調查的必要。」冶金扔掉樹枝，站起身子遙望西南方的森林。
「嗯……這等掌教來之後再做打算吧。」雪兒轉頭看著那幾位將人皮送回來的師妹們。「小翠，妳平常最穩重，可以請妳把事情經過說一遍嗎？越詳細越好。」
我和冶金立刻將焦點放在正低頭啼哭的小翠身上。
「上、上次用掉不少止血藥草……所以今天早上負責醫療偏廳的御殿堂要關兒她們去森林採藥回來補庫存，但到了吃飯時間都不見關兒她們回來，我們六個就帶著便當過去找她們……結果，只在林子裡找到這幾張……嗚啊——！」掛在少女手腕上的便當籃也因啜泣而搖晃。
「鶯鶯，先帶她們回宿舍休息一下，等她們情緒穩定一些，我再帶她們去面見掌教或大姐頭。」雪兒嘆口氣，搭手拍拍小翠的肩膀安慰幾聲。
「不，我們沒有關係……現在最要緊的是替關兒找出真凶。」小翠捂著臉搖頭拒絕雪兒的好意，語氣裡帶著哽咽與悲憤。
雪兒想了想，接著點頭說：「也好，早點揪出妖怪才能讓姐妹們安心生活。那我先帶妳們過去。」
「好，謝謝妳。」
但雪兒才剛要帶小翠等人離開現場，冶金卻突然叫住小翠。
「請問有什麼事嗎？」小翠回頭望著冶金，臉上還掛著兩行淚痕。
「我想再確定幾個問題，可以嗎？」
「嗯……」小翠很配合地點頭，「請說。」
冶金又拿起樹枝翻弄人皮。
「妳們有發現衣服或碎布嗎？」
「不，我們沒有發現，過去的時候只剩下那些東西了。」
「嗯……」冶金放下樹枝，信步走到我身邊。「先不管肉和骨在哪，但隔著衣物應該做不出如此完美的皮肉分割。妳們大家不覺得很奇怪嗎？」
「所以是先脫下衣服再……」被冶金給提醒一下，連我也開始推論，「欸，不對啊……如果是妖怪吃人應該會把外衣撕碎吧？」
還真沒看過吃人之前還請對方脫下衣服的溫吞妖怪。
冶金和師父都曾說過，妖怪會殺人就只有填飽肚子和自衛這兩個理由，但不管是前者或後者，那都是基於本能的動作，所以會傾向直接且粗暴的手法。
但想到這，我直覺裡卻有個東西一直兜不攏……不對，應該說有個漏洞在腦子裡，但一時之間找不到。「為什麼留下這些東西呢……」我看著草地上的受害者「遺物」，嘴上不自覺地自言自語。
「嗯，為什麼呢？」冶金點點頭，然後反問我。
「該不會是需要人皮來扮成人類吧？」我苦笑搖頭。
對於妖怪假扮成人類這點……我深有經驗。自己就是這樣而認識冶金的。
「或許是，也或許不是。但妖怪吃人不太可能出現殘留物，除非吃飽了。」
隨著冶金一句一句地講解，我腦海裡突然跳出幾個假設，它們像漫畫一樣一格格地跳著，並將思緒中的漏洞補足。
首先，妖怪絕不會費時費力地將皮肉分開再進食，就算真的分開也不會只吃骨肉卻不吃皮；而妖怪如果是為了自衛而殺人，那地上應該會有殘肢斷臂等遺骸……但不管如何推論，都不可能出現只剩下人皮在地上的情況。
所以，那些妖怪應該有其他動機，例如扮成人類來混入人群裡吃更多人，這也是最常見的動機。
我就先假設森林裡的妖怪就是帶著「想吃更多人」的動機來進行情節推理吧！
當我和白潼趕到醫療偏廳時正是人山人海的巔峰期，大家都伸長脖子想看看兩次擊退波羅薩家的傢伙到底何方神聖。
但掌教卻吩咐一句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離開好讓傷患安靜休養，就連白潼都被雪兒帶走了。
結果，方才吵到差點掀開天花板的醫療偏廳此時突然寂靜無聲，只剩下我和歐陽……不，現在應該稱呼「她」為冶金才對。
「你……」我站在冶金床邊，卻不知道開頭該說什麼。
歐陽……喔，又說錯，應該是冶金。他身上的傷口已被同儕們清理乾淨，身穿白色長袍躺在病床上。他高舉貼滿止血藥草的手臂說：「不痛了。」
「哼……誰管你痛不痛，你這壞東西！」我拉張椅子坐在床邊，順手拿起擺在矮桌上的蘋果開始削著。
「……哪裡壞？」
「明明是男孩子，卻不知道用了什麼法術把自己變成女孩子潛入主殿……」我越說嘴越噘，「甚至說要當我的弟子……你說，哪不壞？」
最後一句我幾乎是用嚷的，反正這裡沒人。
冶金挑一下眉毛，然後低頭說了一句：「對、對不起。」
「啥？」我睜大眼睛看著他，「你、你剛才說什麼？」
冶金又抿抿嘴。「我說，對不起。」
「呃……」我差點沒甩一巴掌來檢查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咱們這位心高氣傲的驅魔師居然道歉了？這時，我腦裡飄過很多種預設情況，例如露出微笑原諒他，或是繼續發大小姐脾氣凶他。
但，我最後卻選擇低頭削蘋果。
「你倒是說說為什麼要道歉？」我手裡動個不停，臉上卻裝作若無其事。
冶金悄悄把頭別過一邊，「一開始就該坦白。」
「你也知道啊？」我放下削到一半的蘋果，氣呼呼地嚷著：「就算你剛碰到我的時候人太多不方便講……也有其他機會說吧？害、害我當時……」
害我當時不但又牽又抱，甚至和他一起泡澡！
但那些話實在太讓人臉紅害羞，就算正在氣頭上，我還是說不出口。
冶金似乎猜到我想說的話，整個人縮進被子裡，只露出一對眼睛。「所以我那時才說不想洗，還堅持要妳裹上浴巾……」
我，只能紅著臉點頭，既沒回話也不知道該回什麼。
因為冶金說的都是真的，當時強迫他去洗澡的人……是我。
接下來，我們兩人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冶金安靜地躺在床上看我削蘋果打發時間；而我負責將蘋果切片餵他吃。
「……所以，根本沒有歐陽這人？」我餵著蘋果，腦袋卻突然想到這問題。
冶金搖搖頭，嘴裡塞滿我餵的蘋果。「一暗一暗。」
我想他是說一半一半。但看他那樣子，我不禁笑了出來。
「你要解釋嗎？」只能用問句了，冶金不想講的事情還真沒人能逼他開口。冶金先點點頭，再忙著將全部蘋果吞下去。
「歐陽是我娘的姓，月源是臨時取的。」
「那你這身樣子……」我對冶金上下打量了一下。
「易容咒。」
太好了，舊的問題還沒解決，新的名詞倒是又跳出來了。
「本巫女只聽過易容術。」而且只在電視上出現。
「一種幻術，可以改變施術者的身高及性別。」
冶金看我還是一臉不明白的樣子，立刻露出淺笑並坐起身子吁口氣，整個人倚在枕頭上。「妳……還記得雪兒那天要我走的事嗎？」
「記得。」我立刻點頭，「但你別再提那天。」
不得不補充，因為冶金當時的背影深刻到即便是最近……我依然會夢到。
「……我那時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先跟總部聯繫，後來知道老頭人在北大都，於是我買了張北朝站的車票過去找他。」
很顯然地，冶金說的是我和雪兒當時剛要北返的時候。
「我是聽過售票員說你買了北朝站的票，但……老頭是指誰啊？」
「總長。」冶金又塞塊蘋果在嘴裡，「我都這樣喊他。」
「你就這樣當著他的面……？」我整張臉都囧了起來。
那不是驅魔師最高統帥嗎？
「不奇怪，他本來就是糟老頭。」冶金雖然皺著眉頭，但現在他外表是歐陽，讓我感覺他是用「發現外星人」的眼神看著我。
好吧。
反正那些驅魔師個個都是能人異士，不但本領高強，就連相處方式都很奇怪，喊總長一聲老頭搞不好是很有禮貌的意思。
「所以，你去找他學這招易容咒，然後再進主殿來保護我？」
「對。」
「嗯……這招應該只有你跟總長兩人會吧？」我皺著眉頭說：「我希望這招不是每個驅魔師都會。」
「嗯。」
「那就好。」我立刻拍拍胸脯，鬆了口氣，「畢竟早上醒來看到好幾個自己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
冶金一臉淡定地點頭。「老頭也是這麼說的。」我又遞上蘋果給他。「啊，對了，那你的身分證明文件怎麼處理的？」
所有小女孩在被社福人員送進主殿之前都會先查過一些基本資料，例如比對性別、確定某處某地是否真有這人……等等，都是最基本的作業程序。
「造假。」
「你這理所當然的口氣會不會太可怕了？」根本犯罪啊！
冶金看我反應這麼大，立刻改口：「我請那些剛好在政府做事，又碰巧是以前的委託者幫忙申請一份新證明。」
「夠了。」我立刻打住冶金的話並深深嘆口氣，「我們還是換個話題吧。」
再往這方面探討我怕自己會先崩潰。我從不知道想混入主殿只要來個「官商勾結」就沒問題了。
冶金連想都不想就直接點頭。「妳想知道的，我今天都會講。」
「這、這麼大方？」說真的，我差點腦袋當機了，「我以前問的時候你不是都裝死或裝忙嗎？」
「就……」冶金別過頭抿著嘴，「當賠罪……」
乖乖個不得了，看來他這次可真是跳樓大拍賣了。
想想以前，冶金的事都只能從吟槍那邊得知，還得找他們兩個分開的時候偷偷問，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我不停搓著手掌，一邊想著該問什麼一邊說：「好吧，既然你這麼配合……這次就原諒你。」
「謝謝。」冶金點點頭，「所以不問了？」
「想得美！問完才原諒你！」我立刻塞了一塊蘋果在他嘴裡，「那，先從易容術開始吧……這女孩的外表是你憑空想像出來的嗎？」
這問題很重要。
如果冶金現在的樣子是他自己想像出來的，那冶金喜歡的「菜」很可能就是走這風格。
「易容咒不能光憑想像就變出一個『新』的人。」冶金連想都不想，直接搖頭。「這條咒語施展後相似度雖然百分之百，但想化身成對方的條件很嚴苛。」
「說說看？」
「必須實際碰觸，還要親耳聽過對方的聲音。」
「嗯……」我邊想邊點頭，「如果不能想像就變出來……那聽起來很簡單也滿合理。」
「這才麻煩。」冶金抬眼望著我，「觸、視、聽這三覺不但不能少，還必須累積時間長達一年以上才能化身成對方。」
必、必須相處長達一年以上？
那冶金眼下所化身的女孩在他過去的日子裡到底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啊？
「這、這女孩是誰呢？」我裝作沒事人一樣，轉身倒茶，但腦裡卻不停拉著警報，「該不是什麼青梅竹馬，或者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吧？」「是——」
冶金第一個字才剛蹦出來，我整個心就像停住一樣，差點就涼了。此時，我立刻微笑轉頭望著他。
「是……前者還是後者？」
「妳要不要先控制一下？」冶金指著我身邊的紫色靈氣，「都湧出來了。」
「是、是嗎？但你也知道控制靈力什麼的……本神主實在不怎麼拿手。」我走回冶金身邊，手裡緊握茶杯，至於表情……當然是保持甜美的微笑。「那您現在要公布答案了嗎？究竟前者還是後者？」
「不，都不是。」冶金趁我愣住的時候接過溫茶，然後一飲而盡。「是我家裡最小的么妹，冶銅。」
「……喝慢點啦，又沒人跟你搶。」我又坐回椅子上，噘著嘴繼續削剩下的蘋果。「還有，下次講話要清楚點。」
「好。」冶金笑了一下，儘管這次的淺笑讓我覺得嘲諷意味很高，偏偏我什麼都不能反駁，只能繼續噘著嘴遞上蘋果。
「那個……泉山離永樂村會不會很遠？」
「怎？」
「想、想說平日受你不少照顧……如果不遠，回永樂的時候我們可以繞過去一趟，跟伯父伯母他們打個招呼……」
「嗯……」冶金立刻手抵下巴，「那得帶伴手禮。」
「沒、沒問題！」我馬上掏出零錢包，「自從師父過世之後，這幾年都沒什麼機會花錢，這次去拜訪伯父剛好可以買點禮物送他們。」
「好意心領了。」冶金搖搖頭，「但這些東西我最好自己買。」
「啊？為什麼？」
「祭拜，還是自己張羅比較有誠意。」
「你是說他們已經……」我頓時語塞難言，甚至不方便再猜下去。
「不只，」冶金輕輕吁口氣，「就連最照顧我的大姐冶銀和最受人疼的冶銅都不在這世上了。」
「對、對不起。」我小聲地嘟嚷，「人家不會再問了……」
「沒關係。」冶金雙眼直直看著天花板，用著低喃的音量說：「村裡規定年滿十三的男孩子就算半個大人，在生日前天除了要擺宴慶祝之外，隔天還要對鄉親們展示第一次親手打鐵的成品……結果，在喝過設宴款待的敬酒後，我打出三把靈武。」
這事我就明白了，之前和冶金一起賞月的時候有聽他提過，只是我後來不小心睡著了。那三把靈武分別為千陽、盈陰以及吟槍。
我不再多問了，只忙著倒茶、切水果，耳朵則負責聽冶金說童年回憶，直到夕陽緩緩沒入山頭。
這個下午過得很安靜、很舒服。冶金的傷很快就復原了，還不到晚餐的時間就能隨意走動，等我送飯給他吃完之後，我們便一起離開醫療偏廳直接回房了。
當然，從晚開始，我們除了泡澡之外其他時候都在一起。
這幾天的一切就像回到當初的永樂一樣，而且還多了個可愛的白潼。
只是有些稱呼上的切換比較麻煩，為了掩飾目前外表是漂亮女孩的冶金，我在外頭面前還是叫他歐陽，只有我們兩人獨處的時候才會再叫他冶金，就連平常與我最好的雪兒都不知道。
我也曾要求冶金變回真實樣貌讓我看看，但他卻說辦不到，因為老頭……我是說那位驅魔總長，他老人家只教了冶金施咒，卻因為一些原因而沒將解咒的方法教他。至於什麼原因就連冶金也不肯說。
不過，問不出答案也沒關係，本巫女早就習慣了。
更何況，光是知道冶金一直陪在身邊就足以令我笑容滿面了，那是一種失而復得的微甜滋味。
就在冶金趕走迪爾的第四天下午，我們一如往常地幫忙雜耕，但遠處卻突然傳來尖叫聲，正在忙碌的大家立刻被聲音給吸引，紛紛轉頭望去，只見幾名師姐妹不停朝我們這裡奔跑。
「不得了啦！西、西南方森林出、出人命啦！」
冶金立刻轉頭說：「我去看看。」
「等等，我們一起去。」我立刻牽起白潼的手往眾人方向靠近。
但第一個趕到迎上前的雪兒立刻大喊：「除了歐陽之外，其他人都別過來，先去通知掌教！」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雪兒為什麼這麼緊張，但還沒來得及回話，冶金已經伸手遮住我和白潼的眼睛，只是他依然慢了些。
只見草地上放著數張令人毛骨悚然且無生命的東西——無骨無肉的人皮。
「算了吧，我已經看到了……」我接手遮住白潼的眼，低頭輕聲說：「白潼，閉上眼睛向後轉，師父和歐陽去看看狀況，妳在這乖乖等我們。」
白潼應過一聲便照著我的話做。冶金則嘆口氣，放下遮掩視線的手，回到人皮旁邊拿起樹枝翻動。
「……眼眶和嘴巴扯開，連血都被舔得一乾二淨……非人或動物會做的事。」
「那依妳的看法是什麼？」雪兒看了一下冶金，直接開口詢問。
「妖。」
冶金這話讓眾多巫女包含我在內，皆是一愣。
「不，這不可能。」雪兒最先回神反駁。「主殿周圍共有三層強大結界，就算身為人類的波羅薩家族想硬闖也只能先通過那條又長又窄的山谷來到鳥居大門而進，更何況是對妖怪極為敏感的結界呢？」雪兒說得沒錯，主殿對妖怪的防禦措施比所有分社加起來都還嚴謹十倍不止，就連鳥居大門下都有複數的結界與巫女看守。如果是擅長隱匿或暗殺術的人類硬闖鳥居大門也就算了，但妖怪來襲的話絕不可能毫無動靜。
「所以有調查的必要。」冶金扔掉樹枝，站起身子遙望西南方的森林。
「嗯……這等掌教來之後再做打算吧。」雪兒轉頭看著那幾位將人皮送回來的師妹們。「小翠，妳平常最穩重，可以請妳把事情經過說一遍嗎？越詳細越好。」
我和冶金立刻將焦點放在正低頭啼哭的小翠身上。
「上、上次用掉不少止血藥草……所以今天早上負責醫療偏廳的御殿堂要關兒她們去森林採藥回來補庫存，但到了吃飯時間都不見關兒她們回來，我們六個就帶著便當過去找她們……結果，只在林子裡找到這幾張……嗚啊——！」掛在少女手腕上的便當籃也因啜泣而搖晃。
「鶯鶯，先帶她們回宿舍休息一下，等她們情緒穩定一些，我再帶她們去面見掌教或大姐頭。」雪兒嘆口氣，搭手拍拍小翠的肩膀安慰幾聲。
「不，我們沒有關係……現在最要緊的是替關兒找出真凶。」小翠捂著臉搖頭拒絕雪兒的好意，語氣裡帶著哽咽與悲憤。
雪兒想了想，接著點頭說：「也好，早點揪出妖怪才能讓姐妹們安心生活。那我先帶妳們過去。」
「好，謝謝妳。」
但雪兒才剛要帶小翠等人離開現場，冶金卻突然叫住小翠。
「請問有什麼事嗎？」小翠回頭望著冶金，臉上還掛著兩行淚痕。
「我想再確定幾個問題，可以嗎？」
「嗯……」小翠很配合地點頭，「請說。」
冶金又拿起樹枝翻弄人皮。
「妳們有發現衣服或碎布嗎？」
「不，我們沒有發現，過去的時候只剩下那些東西了。」
「嗯……」冶金放下樹枝，信步走到我身邊。「先不管肉和骨在哪，但隔著衣物應該做不出如此完美的皮肉分割。妳們大家不覺得很奇怪嗎？」
「所以是先脫下衣服再……」被冶金給提醒一下，連我也開始推論，「欸，不對啊……如果是妖怪吃人應該會把外衣撕碎吧？」
還真沒看過吃人之前還請對方脫下衣服的溫吞妖怪。
冶金和師父都曾說過，妖怪會殺人就只有填飽肚子和自衛這兩個理由，但不管是前者或後者，那都是基於本能的動作，所以會傾向直接且粗暴的手法。
但想到這，我直覺裡卻有個東西一直兜不攏……不對，應該說有個漏洞在腦子裡，但一時之間找不到。「為什麼留下這些東西呢……」我看著草地上的受害者「遺物」，嘴上不自覺地自言自語。
「嗯，為什麼呢？」冶金點點頭，然後反問我。
「該不會是需要人皮來扮成人類吧？」我苦笑搖頭。
對於妖怪假扮成人類這點……我深有經驗。自己就是這樣而認識冶金的。
「或許是，也或許不是。但妖怪吃人不太可能出現殘留物，除非吃飽了。」
隨著冶金一句一句地講解，我腦海裡突然跳出幾個假設，它們像漫畫一樣一格格地跳著，並將思緒中的漏洞補足。
首先，妖怪絕不會費時費力地將皮肉分開再進食，就算真的分開也不會只吃骨肉卻不吃皮；而妖怪如果是為了自衛而殺人，那地上應該會有殘肢斷臂等遺骸……但不管如何推論，都不可能出現只剩下人皮在地上的情況。
所以，那些妖怪應該有其他動機，例如扮成人類來混入人群裡吃更多人，這也是最常見的動機。
我就先假設森林裡的妖怪就是帶著「想吃更多人」的動機來進行情節推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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