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書】AI之最Ｘ─ⅩⅥ

序章　Reboot

克拉肯島的天空籠罩著層層烏雲一片灰暗，看似快要下雨，但雨始終沒有落下。而在這片天空下，是陷入一片火海的城市。

各條道路上的車輛撞成廢鐵，冒出濃濃的黑煙。在街上四處都可以看見倒在地上的人像癲癇一般地抽搐，有些人甚至脖子上的數位連接頭冒出火花和不正常的電流聲，幼童則無助地在成年人身邊哭泣。除此之外，仿生人像是被抽掉處理器似的在各自的工作崗位靜止。

街上是一片宛如被飛彈轟炸過的慘況。

但慘況不只是發生在街上，許許多多的建築物傳出爆炸聲和濃煙。大樓間的軌道列車搖搖欲墜，展示訊息、廣告用的螢幕放送著七彩、沒有意義的數位雜訊，還能聽見刺耳的尖嘯聲從各處傳來。大樓上，維護用的巨型吊車機械手臂像是在舞蹈一般隨意甩動著──這景象宛如城市裡的數位科技產物全部同時背叛人類。

此時，城市內最高的摩天大樓，有一條斑斕的大蛇盤踞在上頭，仔細觀察可以發現它是由各式各樣的機械組合而成，頭部則有數個監視鏡頭看起來就像無數眼睛，它繞著大樓盤旋似乎是想要登上頂樓、從高處俯瞰這座城市。因它擠壓而碎裂的窗戶玻璃碎片，像雪花一樣向地面撒下。

而在同一棟大樓頂樓，可以看到一臺像是蜘蛛一樣的機械，那是大樓外側簡易施工和清潔所使用的清潔機械。它用八隻機械足從大樓頂端以迴旋的方式，一邊迴避機械蛇的頭部一邊向下移動。清潔機械的操作平臺上用安全索固定著數個抽搐昏厥的成年人和哭泣的孩童，還有一個站著的黑髮男子。

黑髮男子的頭髮因為高處的強風劇烈地舞動著，血從他的額頭順著臉頰流下，穿著短袖上衣而暴露在外的兩條手臂也都有被割傷的細小傷口。他肩上側背著一個終端機，上有一條訊號線連結著清潔機械，他用雙手快速操作投影鍵盤控制著清潔機械，同時用投影視訊觀察著機械蛇的動態。

突然一陣劇烈振動，黑髮男子緊急穩住清潔機械，但機械上的孩童發出尖叫和哭泣聲。黑髮男子知道這樣會被發現，打算操作機械逃到死角。

但緊接著一陣黑暗籠罩，黑髮男子抬頭一看，機械蛇的頭在大樓一側出現，從高處俯望了過來，它遮住光線就像一個巨大黑影，黑髮男子在這一瞬間和它頭上最大的攝影鏡頭對望，巨大的魚眼攝影鏡頭反射黑髮男子扭曲的身影，時間就像靜止了一樣。

機械蛇從攝影鏡頭取得的畫面鎖定著黑髮男子。接著畫面顯示一連串訊息──

「與預測資料五官進行比對中……」

「符合度百分之八十八……」

「建議進行遺傳基因比對更進一步確定……」

「判斷鎖定對象為預測目標機率極高……」

「發現目標……發現目標……發現目標……」

畫面不斷出現重複的訊息。

機械蛇突然靜止不動，街上的異常視訊、噪音都停止了，軌道列車和建築機械手臂也都停了下來。可以聽到遠處從其他城市趕來的支援車輛和直升機的警笛聲。

這時太陽也完全落下，黑夜一口氣降臨。

※※※

機械上有一個孩童聽見警笛聲，知道救援來了，加上周圍可怕的聲音消失了，他相信一切的災難都結束了。

而在往後數年，因為創傷後巨大的壓力，他完全忘記這個可怕的回憶。

直到十四歲那年，他意外回想起這件事，他向養父母說出那個被黑髮男子拯救的回憶。

但他的養父母卻露出驚恐的表情說，那個黑髮男子才是那場事故的幕後黑手，也是之後讓世界陷入浩劫的始作俑者。

回憶和現實產生衝突，讓他懷疑自己的記憶。

但他無法忘記，他在機械上無助哭泣時，黑髮男子摸著他的頭安撫他。

「……你很勇敢，不要怕，接下來會沒問題的……」

「……加油，再努力一下，你一定可以平安回家的……」

心中被遺忘的英雄，突然成為毀滅世界的大反派？

他不知道真相是什麼。因為真相永遠被埋藏在過去……

第一章　百分之零

克拉肯島事故一週後。

第一城市機場入境大廳。

一個留著一頭棕色短莫西干頭的年輕人，他穿著棕綠色的坦克背心和迷彩工作褲，加上他高大強壯的體格，看起來就是一個剛放假的軍人，特別的是，他脖子上沒有機械化的數位連接頭。他手上拿著一個筆記本大小的終端機，在和什麼人通訊。

「赫密士、艾希絲，我抵達島上了。」

「Ｒ，你從機場第一大廳三號出口離開，再往前到第一個路口。剩下等會合再說。」艾希絲回應。

Ｒ是男子的代號，赫密士和艾希絲則是隊伍裡前輩的代號。

順著艾希絲的指令，Ｒ在路口看到一輛黑色悍馬車，赫密士就站在車門旁。

赫密士的身高大約有兩百公分，比Ｒ還高半個頭，留著一臉濃密的絡腮鬍，戴著墨鏡，穿著深藍色短袖上衣和咖啡色工作褲。他脫下墨鏡，熱情地擁抱Ｒ。

Ｒ感到不知所措。

「我們設定上是久別的父子剛在島上見面。」赫密士小聲說。

Ｒ只好順勢回抱赫密士，他們上次這樣擁抱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

Ｒ上了車後，看見艾希絲坐在後座看著窗外。艾希絲外表看起來是十七歲的少女，留著一頭粉紅色微捲的長髮，穿著印有目前最受歡迎搖滾樂團名稱的短上衣和熱褲，但這只是外表。

赫密士見Ｒ坐好後，便開動悍馬車。

「Ｒ，你上週從軍校畢業吧，可惜我沒辦法參加你的畢業典禮。」赫密士開口。

「對，而且我上週也接受全身機械化諮詢了。」

「這種事不用急吧，趁年輕時享受一下自己的肉體，不～好～嗎？」艾希絲看向Ｒ，笑著說。

「不，等這個任務結束拿到報酬，我就要馬上開始機械化。我好不容易等到滿十八歲可以這麼做了。」

Ｒ知道艾希絲每次出任務時，長相和髮型都會變更。能這麼做的原因是艾希絲身體機械化的程度非常高，對她而言，變更外觀是像化妝一樣稀鬆平常的事。她的外表年齡也是為了讓目標降低戒心，刻意控制在十七歲。

「……那現在開始討論任務的事。」赫密士眼神直直地看向前方。

Ｒ被赫密士的話語打斷思緒，將注意力回到任務上。

目前唯一知道的資訊是，這座城市在一星期前發生嚴重的災難──從克拉肯島外能知道的，除了這些就只有少數衛星照片。

「是因為克拉肯島發生災難，所以特別指派我們來調查？」Ｒ問。這是他的第一個任務，因為赫密士破例，所以剛從軍校畢業的Ｒ才能加入。

「克拉肯島是座特別的島嶼，這裡完全獨立，所有島外的貨物和資訊都能自由運送到這座島上，但島上所有的東西都不外傳，甚至包括資訊和郵件，這裡的數位系統是完全封閉的。」

「這裡主打是化外的渡～假～島，想做什麼都是自由的，但光登島的機票就是一般薪資族半年的薪資。」

「所以在其他國家是犯罪的事，在這裡都是自由的？」

「沒～錯～這裡也可以說是犯罪之島，甚至不少組織、國家都有在這裡進行見不得光的事。」

「這麼說，上週的災難可能和犯罪事件有關？」

「有情報，上週有某集團和某國在這裡交易一個黑科技，據說是索席摩斯的祕密遺產。」

「索席摩斯！」Ｒ和艾希絲異口同聲地驚呼。

索席摩斯被稱為科學的黑魔法師，傳聞年齡超過三百歲，在四年前過世。他被稱為黑魔法師，是因為現在的人體機械化、仿生人、人工智慧技術起點都是靠他建立，他所擁有的科學思維，在所有人眼中都和魔法沒兩樣。

索席摩斯的行蹤和長相都成謎，雖然在這個肉體改造盛行的年代，有固定長相才是稀奇的事，但行蹤成謎就很不可思議。

現今這個時代，出入任何地方都有電子紀錄，街上任何角落都是監視攝影機。就算他真的躲在某個地窖不出門，物流、金流、數位資訊流也都可能被掌握，而且他在世時可是定期發布他的技術研發成果。

也因為這樣，他被認定是這世界上最強的駭客，不過當今整個科技系統都是由他建立根基，對他而言，這一切說不定就只是他自己架設的遊樂網。

索席摩斯的死訊也是由他認證的數位簽章所發布，應該是設定成他一段時間沒有登入就會自動發布。雖然也有他是偽裝死亡的陰謀論，但世界上根本無人能掌握他的行蹤，他完全沒有必要玩這種把戲。

「我們的任務是找出那個黑科技，比任何隊伍都先找到它。」赫密士的話讓Ｒ從自己的思緒回到現實。

「競爭好激～烈～喔～在機場都不知道看到多少同行了。」

「不過就算它真的在這裡，要怎麼把它運出這座島？」Ｒ發問。

「需要國家等級的能力。」

Ｒ理解了。這表示只要有人造衛星或是潛艦還是能達成任務。

赫密士駕駛著車子環繞著市區移動，勘查這個都市的動線。櫛比鱗次的摩天大樓建構了這座城市，在它們之間穿梭著無數列軌道列車，大型的訊息廣告看板不斷地切換各種最新產品和仿生人的廣告影片。雖然還能看到巨型吊車機械手臂在施工，但很難想像一週前這裡發生了那樣毀滅等級的災難。

在Ｒ還在讚嘆第一城市快速恢復的能力時，赫密士在一個寫著下水道維修通路的樓梯口停下車。

「我們先從蒐集資訊開始。」赫密士回過頭來對Ｒ說。

Ｒ一行人順著標示著下水道維修通路的樓梯往下走，牆上有各式各樣的噴漆塗鴉，在層層塗鴉上大大寫著「第五民生廣場」，其中

的「民生」有各式各樣的花紋裝飾。

再往下走，他們看見幾個人坐在樓梯邊，那些人倚靠在樓梯的牆壁沉睡。接著，再往前是樓梯的出口，閃爍著各式各樣顏色的霓虹光芒。

樓梯出口是一個大型地下室廣場，數種資材搭建的隔間構成了數個巷弄，每條巷弄都有大量的人潮。在廣場的角落聚集著一群年輕男女，他們都穿著清涼的服裝。

赫密士直接朝某巷弄走去，經過標示著「極密軍方機械」、「快速武器改裝」、「軍方防爆胎一折出清」等許許多多的攤位。他們在巷道盡頭看見一個留著龐克頭的高瘦男子，男子穿著軍綠色破舊大衣，正左右搖擺跳著某種舞蹈。

看見赫密士後，男子熱情地揮手打招呼。

「真是稀客，這次我要怎麼稱呼你？」

「赫密士。」

「赫密士（Hermes），小偷的守護神？這不符合你的個性吧。不過倒是很符合你的改裝。」他發現赫密士沒有閒話家常的打算，不自討沒趣地繼續說，「想要什麼資訊？」

「你是第二城市的人。之前在這廣場的人呢？」

「一週前的『事故』，他們不是進了醫院，就是進了報廢場。」他咧嘴大笑，露出了滿口金牙，「所以我們從其他城市汰舊換新進來了。」

「你對一週前的事故知道多少？」

他表示不會比中央機構發布的資料知道更多，目前只確定可能是某種數位病毒，這是從倖存者身上檢查出來的。但這些人也都沒有辦法提供什麼資訊，仿生人和監視攝影機都變成廢鐵，剩下的都是些沒長毛的小鬼，除了哭吐不出半個字。

「沒有任何青少年的證詞嗎？」Ｒ插嘴，以他的知識，所有未滿十八歲的人都禁止肉體數位修改，他們應該能提供些資訊。

「什麼時候你的隊伍也接收新人了？」他連看都不看Ｒ一眼，只對赫密士說話，「這裡是無法之島，島上的青少年早就都機械化了，這也是他們花大把大把鈔票登島的目的。這資訊我就算他免費。」

「那索席摩斯的遺產呢？」赫密士繼續詢問。

「……之前還在這裡的人都在傳聞這件事，不過現在沒人知道了。大概是在事故時遺失了，或者……」他故弄玄虛。

「或者它就是引發事故的主因。」

「接下來的資訊不是免費的。而且只接受先付清，這可是獨家。」

赫密士很爽快地付錢，男子交給赫密士一個小型插入器。之後赫密士和艾希絲、Ｒ分享這個情報。

小型插入器中是一段影片，影片拍攝得像是電影運鏡構圖，盤旋在摩天大樓的巨大機械蛇出現在畫面中，接著特寫某個攀在相同大樓上的清潔機械，再用數位處理特寫站在機器上的黑髮男子。黑髮男子的頭髮有點長，他穿著黑色短袖上衣和黑色長褲，從影片裡看不清他的臉和表情，他一個人操作著清潔機械帶著數個傷患和孩童逃生。影片的最後在他和機械蛇對峙，夜晚降臨、一切陷入寂靜時結束。影片標示，這位男子在這場事故中除了受一點皮肉傷外，是唯一毫髮無傷的成年人。

「我出十倍價錢，這情報你不要再賣給別人。」

「不過已經有人先買過了，而且這人你也知道。」

「你賣給誰？」

「奈黛兒。」

赫密士和艾希絲交換了一個眼神，顯然這是個不太妙的對象。

※※※

某棟高樓。頂樓酒吧。

雖然還是白天，但酒吧已經開始營業。

一位女士雙手交疊、蹺腳坐在吧檯處，她有著長到腳踝的美麗金髮，頭髮在肩膀的位置開始綁成細長的辮子。她穿著一件看來價值不菲的長大衣，這件長大衣就像量身打造一樣，襯得她身材曼妙；翠綠的雙眼是她五官最搶眼的特徵，即使上了精緻的眼影和桃紅色的口紅，她的雙瞳仍是最顯眼──她就是奈黛兒。

「小姐，是不是該開始工作了？」安裝在她身上的人工智慧凱文，以執事的口吻從內部對她發出建言。

「凱文，不識趣真的是你最大的缺點，開口閉口就是工作的男人，是不會受歡迎的。」

「但不趕緊行動，可能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凱文，你先安靜，不要破壞我渡假的好心情。」

「先給我一杯霜凍黛綺莉（Frozen Daiquiri）。」奈黛兒向仿生人酒保點酒。

就在這時，有三名男子從背後向奈黛兒靠近。

「小姐，賞個臉一起喝杯酒吧。」帶頭的男子說。

「喔～」奈黛兒斜眼看了他們一眼。

接著，不到一眨眼的時間，這三個男人就躺在地上了，他們的後背脖子一帶都有穿刺傷口。

奈黛兒的大衣敞開，她大衣下穿著兩件式套裝，但右手袖子和

左腳褲管都被剪掉，露出右手和左腳的改裝機關。她斜眼俯視，像看物品一樣看著這群男人。

「真沒用，只有這點本事，是不會被我放在眼裡的。」

這時候仿生人酒保把調酒送到的奈黛兒眼前，奈黛兒舉起裝著白色冰沙的高腳杯，啜飲調酒。

「難得來了渡假島，不享樂一下，太可惜了。」她大口喝下半杯調酒。

現在要在島外喝到這種原料正統、不使用數位添加物的調酒可不容易。

接著她從內部視訊看從醫院買來的黑髮男子的清晰照片，他的五官非常立體，像是用雕刻刀刻出來的一樣。

「這長相是我喜歡的類型。」她心想，「如果能看到他扭曲的表情，我一定會很興奮。」

喝完霜凍黛綺莉，她又向酒保點了一杯完美淑女（Perfect Lady）。

「凱文，就算真的如你所說，有人先出手，我只要再搶過來不就好了。」

這時候調酒送上桌，奈黛兒高舉酒杯，看著白色酒液上的厚厚泡沫。

「……而且，狩獵如果沒有競爭者，實在是太無趣了。」

※※※

Ｒ一行人進駐一間旅館房間，赫密士和Ｒ分別用推車運送數個行李箱，艾希絲則什麼都沒拿。

「一定得要入住這麼高價的旅館？櫃檯員看我們的眼神好詭異。」一關上房門，Ｒ就開始表達疑慮。

「你太多心了，我們怎麼看都是很平凡的一家三口。五十多歲、正值壯年的爸爸；十八歲、高中剛畢業的大哥；還有我，快成年、受盡眾人寵愛的小～妹～妹。」艾希絲站在窗邊看著窗外。

「什麼小妹妹，就算我們是一家三口，妳在年齡上也是……」Ｒ話還沒有說完，背上就感受到被槍管抵住的觸感。

「謹言慎行是合格傭兵的基本條件喔～Ｒ。」

「你們要玩到什麼時候？要討論下一步了。」赫密士一邊整理行李，同時下達命令。

Ｒ的終端機馬上收到艾希絲傳來的資料。

是關於影片裡黑髮男子的資料。

資料裡顯示，黑髮男子大約在六個月前登島，登島登記的名字是費特，這並不是真名，因為他使用特殊方案登島，入境的資料全是空白；隨身行李只有一個終端機，還有數字大到不可思議的金錢。

「光是這個金額，幾乎可以判斷他是來犯罪了。」

「光看購物紀錄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他也沒在島上和什麼人見面。艾希絲，他在醫院有什麼特別的紀錄嗎？」

「我還在嘗試取得他在醫院的醫療紀錄。目前只知道他要求在明天出院。」

接著赫密士與Ｒ埋首於目前取得的資料，雖然隱姓埋名又攜帶大量金錢登島非常可疑，但唯一把災難和黑髮男子──費特連在一起的證據，只有那段影片。不只沒有辦法證明對方有犯罪或交易的事實，也沒有索席摩斯遺產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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