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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謬之外:卡繆思想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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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繆思想的歷程與意義

一九六○年一月四日,阿爾貝.卡繆(Albert Camus,1913—1960)因車禍身亡,翌日《紐約時報》的社論稱:「某些讀者以為卡繆的哲學代表了悲觀與絕望,那只是膚淺的見解。其實,它充滿信念,企圖喚醒人類對生命作最英勇的肯定。……我們的時代回復了卡繆的呼籲,數年前推舉他為最年輕的諾貝爾獎得主之一,此實不足為奇。」哲學家往往不易為同代的人所瞭解,其影響力也常在數十年或百年之後才彰顯出來。卡繆算是例外,影響深遠而廣泛,有人以為他在這方面超過沙特(Sartre)、海德格(Heidegger)、雅士培(Jaspers)、齊克果(Kierkegaard)、馬塞爾(Marcel)、杜斯妥也夫斯基(Dostoevsky)、卡夫卡(Kafka)等當代歐洲最具盛名的思想家。但是人們是否真正瞭解他呢?卡繆的哲學究竟有何意義?其思想歷程如何?這是本文嘗試探討的主題。

卡繆其人

「我往往被描述為一個嚴肅的人物」,這話本身就帶有幽默與自我解嘲的意味。卡繆給人的初步印象是:面孔苦郁,前額高寬而有皺紋,捲曲的黑髮,帶著慎重的微笑,聲調低沉,頗具男子氣概。與他接觸後,會發覺他「從未擺出大師或良知指導者的架子」,「有時幾乎溫柔而熱情,有時又冷漠而保守,然而卻不斷地渴望友誼」。是什麼樣的世界孕育了這種性格?卡繆在一次演說中娓娓道出:「我誕生在一次大戰初期。稍長時,經歷了1929年的危機;20歲又遭受希特勒的迫害。然後是埃塞俄比亞戰爭,西班牙內戰以及慕尼克協定。這些就是我們教育的基礎。接著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敗退,以及希特勒蹂躪我們的家鄉。生長在這樣的一個世界裡,我們相信什麼呢?沒有。除了那種我們最初就被迫置身其中的頑強否定外一無所有。我們自謂生存其中的世界,是一個荒謬的、無處可以避難的世界。」雖然如此,卡繆的人生觀依舊積極而不訴之於恨,同時未曾對人性失望,「在人身上,可贊之點多於可鄙之處」。「我對人關心,我對人類絕無輕視態度……在我作品的核心,總有一顆不滅的太陽。」這顆太陽也許得自北非地中海畔的生活體驗,貫串起他的作品,將人類的真實情境暴露無遺,層層摧毀自欺的帳幕,指出人性的根本荒謬;再逐步引領自覺的新人踏上自由之途。馬塞爾稱許他「使『人文主義者』一詞重獲意義」自然有其道理。沙特的追悼詞說:「這位荒謬的笛卡爾,拒絕離棄道德的安全途徑,以跳上現實的不安全路子。」道德與現實正是他倆的分歧所在。卡繆的道德理想是什麼?這點有待研究。至少不能再以悲觀絕望等灰色名詞加諸於他了。

思想立場

對沙特而言,世界存在與人類存在都是荒謬的,可惜他未作深入研究。「荒謬哲學家」毋寧說是卡繆,他除了前者所見之表面意義外,更深探荒謬之真相,認為「人不荒謬,世界也不荒謬,把世界和人聯繫起來的關係才屬荒謬」。人的自覺肯定了這種關係的對比,因此荒謬生於現實的感受。照理說,如此的出發點很合存在主義的胃口,也許這正是卡繆與沙特能夠維持八年友誼的原因,然而卡繆卻對存在主義以及所謂存在哲學家缺乏認同感,更罔論傳統哲學了。

1.卡繆否認自己屬於存在主義。

「不,我不是個存在主義者。……沙特是存在主義者,而我的唯一理論性著作——《薛西弗斯的神話》——是為反對所謂存在主義哲學家們而寫的。」

2.卡繆認為存在哲學逃避現實。

在他看來,齊克果拋開能夠知覺到的世界與人類,作了信仰的「跳躍」,肯定一位理性無所企及的神,雅士培從經驗界跳脫,走向一位模糊的超越者。舍斯托夫(Chestov)也躍向一位超越理性的神。總之,卡繆覺得:如果理性跳躍,不啻否定其自身,讓位給願望。這些思想家為了逃避荒謬,而超越理性的領域,可是現實世界中,理性之外無物複存。

3.卡繆對近代哲學的微言。

近代哲學之父笛卡爾,在卡繆眼中,是促成文藝復興時期之悲劇潮流中斷的禍首。此外,卡繆亦曾明書自己不信上帝,也不信絕對的理性主義。甚至把黑格爾(Hegel)、馬克思(Marx)、尼采(Nietzsche)戲稱為現代歐洲的邪惡天才。倒是對於基督信仰,他的態度較為溫和,「卡繆是反共的,卻不是反基督的——他只是非基督徒而已」。

話雖如此,哲學史家依然以一籠統的標籤附在他身上,就是「無神的存在主義」,卡繆本人一定反對這種歸類,因為同屬這張標籤下的竟赫然是:尼采、海德格與沙特。卡繆志向高遠,不願停留在虛無、否定的層面上,他反對自殺,就是明證。從肯定荒謬到否定自殺,其間倒是一段坎坷的路程。馬塞爾稱許他「使『人文主義者』一詞重獲意義」自然有其道理。沙特的追悼詞說:「這位荒謬的笛卡爾,拒絕離棄道德的安全途徑,以跳上現實的不安全路子。」道德與現實正是他倆的分歧所在。卡繆的道德理想是什麼?這點有待研究。至少不能再以悲觀絕望等灰色名詞加諸於他了。

思想立場

對沙特而言,世界存在與人類存在都是荒謬的,可惜他未作深入研究。「荒謬哲學家」毋寧說是卡繆,他除了前者所見之表面意義外,更深探荒謬之真相,認為「人不荒謬,世界也不荒謬,把世界和人聯繫起來的關係才屬荒謬」。人的自覺肯定了這種關係的對比,因此荒謬生於現實的感受。照理說,如此的出發點很合存在主義的胃口,也許這正是卡繆與沙特能夠維持八年友誼的原因,然而卡繆卻對存在主義以及所謂存在哲學家缺乏認同感,更罔論傳統哲學了。

1.卡繆否認自己屬於存在主義。

「不,我不是個存在主義者。……沙特是存在主義者,而我的唯一理論性著作——《薛西弗斯的神話》——是為反對所謂存在主義哲學家們而寫的。」

2.卡繆認為存在哲學逃避現實。

在他看來,齊克果拋開能夠知覺到的世界與人類,作了信仰的「跳躍」,肯定一位理性無所企及的神,雅士培從經驗界跳脫,走向一位模糊的超越者。舍斯托夫(Chestov)也躍向一位超越理性的神。總之,卡繆覺得:如果理性跳躍,不啻否定其自身,讓位給願望。這些思想家為了逃避荒謬,而超越理性的領域,可是現實世界中,理性之外無物複存。

3.卡繆對近代哲學的微言。

近代哲學之父笛卡爾,在卡繆眼中,是促成文藝復興時期之悲劇潮流中斷的禍首。此外,卡繆亦曾明書自己不信上帝,也不信絕對的理性主義。甚至把黑格爾(Hegel)、馬克思(Marx)、尼采(Nietzsche)戲稱為現代歐洲的邪惡天才。倒是對於基督信仰,他的態度較為溫和,「卡繆是反共的,卻不是反基督的——他只是非基督徒而已」。

話雖如此,哲學史家依然以一籠統的標籤附在他身上,就是「無神的存在主義」,卡繆本人一定反對這種歸類,因為同屬這張標籤下的竟赫然是:尼采、海德格與沙特。卡繆志向高遠,不願停留在虛無、否定的層面上,他反對自殺,就是明證。從肯定荒謬到否定自殺,其間倒是一段坎坷的路程。他說:「當我在《薛西弗斯的神話》分析荒謬的感覺時,我是要尋求一種方法,而不是一種主義學說。我是在從事方法上的懷疑。我所致力的是造成一種如白紙般的無瑕心態,作為建構一些東西的基礎。」所以他的荒謬具有十足的積極意義。荒謬並非目的,只是方法,正如笛卡爾的懷疑。他在《論沙特之<噁心>》中提及「覺悟到生命是荒謬的以後,不會就此告終,卻正是個開端「。卡繆預備建構什麼呢?如何建構?

思想歷程與意義

研究一個人的思想,首需注意環境與歷史因素。前面兩段文字可算提綱挈領地涉及了。基本的研究材料無疑是卡繆本人的著作。從作品的順序可以窺知他的思想歷程。可是作品的構思日期與發表日期往往有一段距離,在此盡可能以卡繆主要著作之構思時期為准,逐步勾畫其思想全貌與未來展望。

(一) 荒謬期(1938—1941)

1941年,卡繆22歲,他在2月21日寫道:「《薛西弗斯的神話》脫稿,三荒謬完成了,自由之始。」此處的三荒謬系指《卡利古拉》(Caligula)、《異鄉人》(L etranger)與《薛西弗斯的神話》(LeMythe DeSisyphe)。雖然《卡利古拉》1945年才演出,可是卡繆在「作者的話」中明白說它「完成於1938年」,《異鄉人》到1940年才殺青。所以依照上述的順序,可能較合乎事實。

1.卡繆22歲開始熱衷戲劇,抱定了「舞臺不是遊戲」的信念。他對《卡利古拉》的期望很高,認為那是一齣「智慧的悲劇」,此劇的哲學影子落在「人們死了,他們並不快樂」的層面上。既然如此,試圖反抗吧!如何反抗?卡繆在此塑造了一位能夠為所欲為的暴君,從「強者」著眼,集合一切世俗的權力來反抗命運,企圖得到「不可能者」——幸福。最後卻發現「」這世界或彼世界,沒有任何東西足以厭足我的度量……我曾在寰宇的盡頭,內心的深處追尋著它。然而……虛無「」。到頭來覺悟人生不過南柯大夢,荒謬一場。外在的反抗只是徒勞。

2.《異鄉人》的主題未變,物件則有所不同。莫爾索(Meursault)也是孤獨的個人,但卻是現實世界中的「弱者」,表面上毫無反抗地聽任世界對他的擺佈,他是被害人,正與卡利古拉相應。但是兩者都逃不過死亡的牽制。卡利古拉的暴力失敗了,莫爾索卻以消極的「漠視」對付命運,終能自荒謬中產生一線希望——反荒謬。沙特認為:「《異鄉人》是一本經典之作,一本嚴謹的書,我們從中可以聽到荒謬和反荒謬的爭辯之聲。」莫爾索對於一切事情都說「不!」就連荒謬也不例外。在《薛西弗斯的神話》中更有了明白的理論注解。人類能夠以意識自覺去否定生命,一如沙特所為,但是也能以同樣方式否定「否定本身」——荒謬。

3.薛西弗斯綜合了卡利古拉與異鄉人的雙重性格。一方面他是「人類中最明智與最謹慎的」,另一方面也逃不脫神祇們判定的命運。但是,他卻能在「一切努力等於永無止境的失敗」這種無以復加的際遇中,「以自覺來體驗他的責任」,「以輕視來超越他的命運」,充量勇健地活下去,「向山頂的奮鬥已足夠充滿一個人的心了」。這股悲憤有化為力量的可能嗎?「三荒謬完成了,自由之始」,卡繆應該開始從荒謬的虛無境界,建構起一些東西了,卡繆的自由是什麼?在反抗期中將可以看出。

三荒謬各書的最後一句話,對比著研究,可能別有意境。
《卡利古拉》:我仍然「活著!」
《異鄉人》:當我被帶赴刑場時,「希望」有咆哮的群眾在四周?喊。
《薛西弗斯的神話》:應該「想像」薛西弗斯是「快樂」的。

雖然人生荒謬,一切外在的反抗終歸無效;可是面臨死亡時,清醒的「自覺」卻能使一位「真人」不死。甚至可以說,形體的生死,並非是決定一個人是否存在的尺度。人的「存在」在於他是否「自覺」與「自決」,這種思想很明顯地具有存在哲學的意味。卡繆並不由此「跳躍」,卻穩紮穩打地往上走。第一,卡利古拉自覺人生荒謬,也自行決定反抗的手段,所以死到臨頭猶能高呼「我仍然活著」。第二,異鄉人在接受世界及命運對他的判決後,不但對於死亡毫無所懼,還能產生奇妙的「希望」,比起卡利古拉單純的「活著」更上一層。第三,薛西弗斯的不幸遭遇幾乎等於前二者的總和,可是我們從他的行為中,應該「想像他是快樂的「。快樂原為個人的感受境界,薛西弗斯未曾明言這點,可是他一方面服從命運,一方面又毫無怨言地重複無止盡的苦役,他的自覺深度連神祇也奈何不得,所以至少應該想像他是快樂的。(二) 反抗期(1941—1951)

1951年,卡繆的隨筆中有:「寫完《反抗者》初稿。這本書結束了前兩期,年37歲。以今視之,天下會自由嗎?」由此可知,1941年到1951年為第二期。這一期中,卡繆開始向荒謬宣戰。「荒謬期」的「活著」、「希望」與「快樂」都只存在於理想中,現在卡繆要實現這些理想了。

1.《誤會》(LeMalentendu)。

完成於1943年,有人認為這是卡繆的第四荒謬,我卻以為它屬於反抗體系的第一部作品,除了時間上的理由外,還有思想上的理由,「作者的話」希望本劇是「創造現代悲劇的嘗試」,所以卡繆一定費了不少心血。卡繆跨出了第一步,不再以命運為對手。《誤會》中的老男僕是個隱晦的角色,眼見荒謬的事件接踵發生,卻在劇終時對於無助者之求援,回答「不」。卡繆說:「」於老男僕這一角色,並非必然地象徵著命運。」把命運「存而不論」之後,目標轉到人際關係:「那也許只是一種更深的誤會……從受苦的層面看,或許沒有人能為別人做任何事:痛苦是孤立的。」但是,這只是卡繆奮鬥反抗的第一站,他先建議讀者「假定此劇之道德觀念不是完全消極的」,再在劇中肯定「幸福不是一切,人還有責任」。因此,縱然現實再荒謬,人的責任再空幻,卡繆也要往上建構,不肯屈服。一個新的人文主義漸露曙光。

2.《鼠疫》(LaPeste)。

1947年卡繆完成這本書時,思想已明顯地進展到另一階段,超越了荒謬,走向「反抗」。反抗者所揭示的第一件事為「分擔一切人共有的痛苦」,「團結」的意念逐漸形成。「卡繆雖不信神,但愛幸福,而以為幸福在於人與人之間的互愛……他自己心中亦有『不滅的太陽』和『心中命運之星』。」團結必須把握現在,和一切人同甘共苦、創造幸福。

卡繆描寫荒謬的成功,使他獲得「」地中海卡夫卡「」的雅號。他們兩人思想境界之不同由三部著作可以看出:卡夫卡的《審判》(TheTrial)、《城堡》(TheCastle)與卡繆的《鼠疫》。在《審判》中,主角回顧他的生命,問道:我做了什麼?發生過什麼事?在《城堡》中,主角瞻望空幻的未來,問道:我將何所往?如果得救,今天該做什麼?明天又該做什麼?然而在《鼠疫》中,主角既不回顧也不前瞻。他面對現實,堅挺地站起來向瘟疫決鬥,把握現在。在《鼠疫》以後,卡繆發表了兩篇戲劇,1948年的《圍城》(L Etat de siege )與1949年的《正義之士》(LesJustes)。都是這期思想的深刻表達。但是歸結點則很明顯是1951年的《反抗者》(L hommerevolte)。本期思想以《誤會》、《鼠疫》與《反抗者》為三個重鎮,其中的演進可以簡單勾畫出:第一,在《誤會》中,卡繆把「命運」存而不論,試圖在人與人之間尋求瞭解與相助,但是失敗了。第二,《鼠疫》中,卡繆使命運與人類對立,使人類因而有團結之可能,並逐漸互助互愛。第三,《反抗者》指出人類團體之不合理並不下於命運之迫害,因而必須同時反抗命運與不合理的團體。如此才有步入真正自由的可能。《反抗者》的重要性由此可見。所以值得較詳盡的分析。

3.《反抗者》(L hommerevolte)。

有一段可靠的軼事如下:「納粹佔領巴黎時,有一天,卡繆與沙特在咖啡店中談話,沙特主張無限制的自由,卡繆不贊成。卡繆說:『如果自由沒有限制,你大可把我交付納粹當局。』沙特同意此事不可為。因此卡繆得出結論:自由必須有所限制。」如果自由無限制,必然產生不合理的團體。只准自己有自由,卻不許別人自由,這是假自由。而「自由必須有所限制」表示還有某種意義或信念值得人類追求,這些意義或信念高於人類的自由。「為了目的(意義或信念)能否不擇手段(自由)?」實為卡繆和沙特二人決裂主因。《反抗者》中明白揭示卡繆的看法,使沙特不得不發表絕交通知。「反抗者」的真正含義是什麼?

(1)反抗乃「肯定生命是善」。如果我決定不自殺,那是因為發現生命是善的,並且值得活下去。若生命為我是善,則為他人亦然。因此,我們必須維護人性之價值面與團結性。那麼何不站起來與荒謬搏鬥呢?在這世界上,我們彼此都是異鄉人(所以不要互相傷害);都有瘟疫要抗爭(所以克服它,不要認命);都墮落了(所以要重新站起來)。我們活著,是因為在我們身上看到善;我們反抗,是因為在人類社會中看到善。(2)反抗乃「向生命爭取生命」。

抗爭使人的存在高貴,反抗使人的存在落實。要成為「人」,必須「反抗」。反抗者的「不」自有價值,在其否定中,堅信某些事「真」且「善」。反抗更可使人類團結。反抗時,人意識到自己,意識到他應完成的工作以及他的唯一武器——自由。反抗時,人也意識到他人。因為我反抗,所以我們存在。

(3)反抗乃「尋求新神」。

「《反抗者》不知不覺地是在尋求一種道德,或一種神聖。反抗是一種修行……倘若反抗者干犯神威,那是因為他對新神抱有希望。」人類需要一位元新神,這點由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的伊凡(IvanKaramazov)表達出:「」縱然上帝存在,伊凡也不能向他加給人類的不平遭遇屈服。「人類需要一位元能夠給與他公平的神。」反抗者要求的,不是生命,而是生命的意義……在反抗者眼中,世界所缺乏的,是個解釋原則……他正在尋求……一位新神。」存在的不平與罪惡問題導引出無神論,卡繆是見證之一,他的一生都在尋求新神。

(4)反抗乃「」尋求人類合一「」。

反抗所需求的,是全有或全無。反抗所涉及的,是大家或無人。或是大家得救,或是救贖無望。「」同上帝一起未能實現之世界的合一,今後將設法實現以反對上帝。」「反抗者拒絕神性,為了能承擔大家共同的奮鬥和命運……世界是我們的第一個也是最後的愛情。我們的弟兄與我們活在一樣的天地間……有了這種快樂,在不斷的奮鬥中,我們將重整這時代的精神。」這種對團體的關懷顯然與過去一個世紀裡的個人主義背道而馳。此乃20世紀無神論的特徵。深切的團結意識,多少是由於被迫組成聯盟以應付危機的累積次數所造就的:為了反對納粹党,反對勞工之經濟剝削,以及反對世界之紛亂與戰爭本身。

(5)反抗乃「樂觀的」。

「人在大地上……是孤立的。他內心有龐大的計畫,甚至想到『反抗』本身的死亡,因此在『我反抗,所以我們存在』之外,又加上一句『而且只有我們存在’。」可是,我們必須樂觀地奮鬥:「時候到了,我們每個人都須舉弓一試……弓張開了,弓背霹靂作響,從緊張的最高點將飛出最直、最強、最自由的箭頭。」「在這些黑暗的盡頭,必有一線光明出現,我們已可看出跡象,只待我們繼續奮鬥,促其實現。在廢墟中,我們每人都準備著在虛無主義彼岸的新生。」(三)自由期(1951—1960)

卡繆嚮往自由很久。在他的思想歷程中,曾以1941年為「自由之始「,1951年又不禁疑惑「以今視之,天下會自由嗎?」其間,顯然存在著「理想」與「現實」的鴻溝。卡繆在荒謬期與反抗期中的體系建構相當成功。從反抗期匯出的思想會是什麼呢?從「肯定生命是善」到「尋求新神與人類合一」,下一步是否應該肯定新神以及實現人類合一呢?這是卡繆的理想。然而事與願違。納粹政權敗亡了,可是「曾經醞釀希特勒主義的毒素還未消除,它在我們每個人的身上出現。今日,凡使用權力、效果和『歷史工作』等字眼談及人類生存的人,就是在散播這種毒素。」卡繆的《正義之士》與《反抗者》是針對馬克思的歷史辯證法而說教的,甚至不惜犧牲沙特的友誼。而整個世界的現實情況更使他不得不自問「天下會自由嗎」?

1951年以後,卡繆為別人寫了好幾篇「序」,自己的著述反而耽擱了。或許他正在構思吧!總之,五年後才出版了《墮落》(LaChute)及《放逐與王國》(L exil et le royaume)。作品形式稍有改變:「卡繆首次對他故事裡的真正主題加以考慮,並對其細節加以推敲。」同時,「他過去投注于道德與象徵的注意力,已大多被真實背景所吸引」。可見卡繆懷著理想重新踏入了現實。「放逐與王國並不是海洋隔開的兩個大陸,它們是一體之兩面。王國就是在放逐之中,放逐就是導向王國的路,事實上,放逐就可以成為王國。」對現實世界懷疑失望之後,卡繆轉向內心,以內在的自由超越外在的環境(放逐),盡其在我,以求得內心的平安(王國)。內在的自由使人幸福,是卡繆向上超升的又一極點。

結語

1957年12月,卡繆在諾貝爾獎頒授禮的致詞中提到:「這一代正如和時間作瘋狂競賽,它必須在各國之間建立不基於奴役制度上的和平,使勞動與文化重獲協調,並由全人類重建一個『約櫃』。」他希望全人類共同努力,為實現一項真理而奮鬥,「那真理就是——每一個人在屬於他個人的痛苦與歡樂之基礎上,為人類全體建樹了一些什麼。」「讓我們儘管向前邁進吧!這是我們這一時代的賭注。若說我們將要失敗,無論如何,站在選擇生命的那一邊,總比站在毀滅者那一邊要來的好。」這是無神的人文主義所能向上超升的極限。有一段時期,卡繆皈依宗教的可能性很大,在他的著作中,對基督宗教的態度也愈來愈和善。有人猜想,由卡繆思想的拓展方向來看,他遲早會皈依宗教的。可惜,時光不待人,這個謎就永遠懸在那兒了。我們毋須為卡繆遺憾或悲哀,他一生服膺真理與自由,「對當代人類良知的各種問題多有啟迪」。作為一個「人」,卡繆是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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