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齊克果日記

79特價284
加入購物車
下次再買
001
一八三六年

我剛從一場派對回來,我是派對上的活力與靈魂:我字字珠璣,人人都因此歡笑,崇敬我—但我走開,我在這篇日記裡確實需要用到如地球軌道一般長的破折號———————————————————————我想一槍斃了自己。

024
一位幽默人士所說的話╱一八四五年

「最讓一個人自在的是,混過一輩子,別讓國王、王后、王太后或王儲等權貴之士認識你這個人,因此,回過頭來,對我來說,若讓神知道我這個人,一定會讓人生變得負擔重重。不論祂到了哪裡,就算只有半個小時也無限重要。沒有人能忍耐著這樣過六十年;人能為了期末考強記硬塞,但,這畢竟也只有三年的內容,而且也不像前面這樁任務這麼費勁。衝突會消磨一切。他們一會兒向你傳教,要你不可半夢半醒迷迷糊糊,拿出無限的熱情過生活。好,你整備好:你一身筆挺地過來,在隊伍裡站得筆直—然後有人對你說你應該減速慢行。這究竟什麼意思?到最後,所有人類的成就都是一樣的,而且這整件事也沒這麼重要。這跟我最近看醫生時的情況是一樣的。我抱怨身體不太舒服。他回答:『或許是因為你喝太多咖啡,走路又走得不夠多。』三個星期後我再度和他談話,我說:『我真的不太舒服,但現在不可能是喝咖啡的問題,因為我已經不喝咖啡了,也不是缺乏運動的問題,因為我一整天都在走路。』他回答:『那你的問題一定是因為你不喝咖啡而且走太多路。』換言之,我同樣都是不舒服,如果我喝了咖啡,是因為咖啡的問題;如果我不喝咖啡,是因為不喝咖啡才有問題。我們人類的情況也是一樣。人生在世是一種不舒服,部分理由是因為太努力了,另一部分的理由則是太不努力了,如果深入探究原由,被你問到的人會先回答:『你是不是太努力了?』

如果你回答是,他就會說:『那問題就在於你過度勤奮工作。』如果你回答否,那他就會給你相反的答案,然後夾著尾巴逃之夭夭。就算有人給我十個銀幣,我也不願收下這筆錢,把人生的奧祕說給他聽。總之,我何必呢?如果人生是謎團,是難題,提問的人到最後也會碰到。當他覺得再也沒人熱切地試著給他答案時,他就會自己找出解答。發明這個難題的不是我,在《自由週刊》(Den Frisindede)、《自由射手》(Der Freischütz),以及其他刊物都報導了這個難題,接著在下一期提出答案。報章雜誌裡提到了某某人解決了問題,就在同一天,我們其他人都還在找解決方案,而且這兩者之間的差異對我來說並無不同。」

(解決問題的是老處女或領年金的退休人士)
031
「釘上蓋子」╱一八五四年

傾聽婦女在分娩時的哭喊,凝視垂死的男人在臨終時刻的掙扎,然後告訴我,在人生的起始與終途,可有一絲一毫打算讓人享受之處。

說真的,我們人類都竭盡所能,盡可能遠離生死這兩點;我們急切地想忘掉陣痛時的哭喊,把生產變成給予另一個人生命的喜悅。有人過世時我們則急著表示:他是安詳且輕柔地長眠了;死亡是一場大眠,一場安安靜靜的覺。

我們所做的一切並非為了逝者,因為不管我們做什麼對他來說皆無濟於事,我們全都是為了自己,因為這樣我們才不會失去生的歡愉;我們所做的這一切,是要盡量在生之哭與死之哭當中、母親的哭喊與臨終時孩子再次哭泣之間,增添生的歡愉。

假設在這之間有一處富麗堂皇的殿堂,在這裡,毋須耗費心力就能擁有永恆的祝福與喜樂—但若要進入這裡,必須爬上危險、骯髒的梯子,沒有沾上噁心的髒污絕對到不了,還得為娼為妓才能拿到入場券,而且,黎明將至之時,歡愉也將終了,等有人被丟出這座殿堂之後,一切終將結束—但在這一整夜,毋須耗費心力就能激起無盡的歡愉和欣喜。

其中的深意是什麼?當然這意味著我們要去思考兩個問題:我如何進入這個世界,又要如何離開、如何結束。但是,人們做好所有準備,只為遺忘進與出的一切;做好所有準備,只為規避及詭辯進與出的問題,然而,在產婦的哭喊聲與生命終了、死亡將至時再起的哭聲間,有的只是孤獨與迷失。

037
靜默的絕望:故事一則╱一八四四年

年輕時,斯威夫特牧師 創辦了一所精神病院,年老時他自己也住了進去。據說當時他經常看著鏡中的自己說:「可憐的老人。」

有一對父子,兩人都有天分,都很機智,尤其是父親。每一個知道他們住哪裡而且常去拜訪的人,都覺得他們逗趣。他們常常互相辯論並娛樂對方,相處起來像是兩個聰明的平輩伙伴,而不是父子。做父親的偶爾會看著兒子,看出他有麻煩了;之後他會站在兒子面前,並說:「可憐的孩子,你即將面臨靜默的絕望。」(但他並未更深入詢問兒子;唉,他做不到,因為他也陷入靜默的絕望之境)。除此之外,沒有人再對這個主題多說一個字。這對父子可能是有史以來在人類的記憶中最憂鬱的兩個人。

這就是「靜默的絕望」一詞的起源。其他的情境之下不用這個詞,因為一般來說,人們對絕望另有想法。每當這個做兒子的在心裡想到「靜默的絕望」一詞時,他必會崩潰,痛哭失聲,部分源於這個詞莫名地讓人生畏,部分則是因為他想起父親的聲音;他的父親就像所有憂鬱的人,一般的沉默寡言,但同時又擁有憂鬱的犀利力量。

做父親的認為兒子的憂鬱是自己的錯,做兒子的也認為父親的憂鬱由己促成,因此他們從未能對彼此開誠布公。父親對兒子所發的感嘆,是把自己的憂鬱爆發出來,因此,當他在說他做了什麼時,他是在和自己對話,而不是對兒子說。
056
一八四九年

一八四○年夏天我通過了神學畢業考。

當時,我不多費事,直接去她家拜訪。我前陣子去了日德蘭,那時可能就有點在誘惑她(比方說,在我不在時把書借給他們,以及要他們讀特定的段落 )。

我八月時回來。從八月九日一直到九月這段期間,嚴格來講可以說是我在追求她。

九月八日,我離開家,一心一意要解決這整件事。我們在她家門外的街上碰面。她說家裡沒人在。我魯莽地將這句話解讀為邀請,這正是我需要的。我和她一起上樓。我們就在站那裡,客廳裡只有我們兩人單獨相處。她有一點慌張不安。我要她為我演奏一曲,就像平常一樣。她照辦了,但是我無法順利打開話頭。之後我忽然抓住樂譜,闔上,帶著一點暴躁,把琴譜丟在鋼琴旁,說:「我幹嘛管音樂,我要找的是你;我已經找你兩年了。」她仍沉默。事實上,我並沒有做什麼能讓她著迷的事;我甚至警告她避開我,避開我的憂鬱。當她提到她和舒爾格 的關係時,我說:且讓這段關係變成插曲,畢竟我擁有優先權。(附註:再想一想,她一直到十日時才提起舒爾格,八日時她對此一句都沒說。)她基本上沉默無語。我後來離開了,因為我很怕有人進來發現我們在一起,並注意到她有點困擾。我直接去找議員。我知道我十分擔心在她心裡留下太強烈的印象,也怕我的來訪某種程度上會引發誤解,甚至會有損她的清譽。

她父親既未說好,也沒說不好;但我很容易就猜到他很願意。我想跟他約個時間見面,我們約在九月十日下午。我沒有多說一個字來誘惑她—而她的答案是好。

我馬上開始和她全家人建立起關係。我的精湛演技發揮了作用,特別是和她父親面對面時;順帶一提,我真的一向非常喜歡他。

但內心啊……!第二天我就看出我犯了錯。像我這樣的一個人,我正在懺悔苦行,我的vita ante acta(過往的人生〔拉丁文〕),我的憂鬱……我只能承受這麼多了。

我在那段時間所受的苦,筆墨難以形容。

那時她顯然毫不知情。反之,後來,她變得非常自大,宣稱她出於同情而接受我,簡言之,我幾乎沒想到她會如此過分自信。

從某方面來說,這造就了危機。我想,如果她不是真心這麼認為,不像有一次她(很認真地)說:「如果我認為你來找我是基於習慣,我會馬上取消婚約。」—就像我說的,如果她不是這麼認真,我會好過一點。從另一方面來說—我承認我的懦弱—有那麼一會兒她真的惹惱我了。

於是我多加了把勁—她真的投降了,接下來的情況完全相反,她完全交出自己(出於愛慕,對此我必須要負一部分責任,因為我太清楚建立關係的難處,我知道我應該用盡最大的力氣強壓住我的憂鬱,不要感情用事,如果可能的話,我應該對她說:「投降吧;展現你的驕傲,只會把事情[指分手]變得更容易。」這完全是肺腑之言,我用誠心對她,但用深刻的背叛來對待自己。)

如今我的憂鬱自然而然又甦醒了,她真的投降了,而這意味著我再度必須把最多的「責任」攬上身—她的驕傲某種程度上減輕了我的「責任」—我看出我們一定會取消婚約。我現在的判斷、以及我過去的想法是,這是上帝對我的責罰。

我無法以純粹的情愛來說她留給我的印象是什麼。確定的是,她幾乎是出於愛慕而委身於我,要求我愛她,這讓我深為感動,讓我願意為她冒所有的風險。同樣的,我是多麼愛她,從我不斷試圖隱瞞我真的深受她感動,便足以證明,但,這畢竟和情愛的本質無關。

如果我不是一個懺悔者,如果我沒有 vita ante acta,如果我不憂鬱,那麼,與她結合將會讓我得到迄今夢寐以求的快樂。即便我必須說—因為很不幸的我是這樣的我—我在沒有她的不幸裡會比有她時更快樂—但她還是感動了我,我願意,不,比願意更願意,去做任何事。

而她也略知和我一起將如何。她常常說這些話:反正你無論如何都不會快樂,不管這樣或那樣都一樣,我能不能留下來和你在一起又有什麼差別。有一次她也對我說,她將不會過問我任何事,只求她能留下來。

但在我理解中,有一股神聖的力量阻礙我們的結合。那就是婚禮。我必須用盡力氣保持沉默,把這一切歸諸不真實的基礎之上。

我寫信給她,退還她的戒指。信裡的一字一句都可以在〈心理實驗〉 裡找到。我特意完全把這事當成歷史,不向誰說起,一個人都不提。我比墳墓還沉默。萬一她湊巧讀到了這本書,我只想提醒她這一點。

在這兩個月的欺騙當中,我時時在尋找明智的方法告訴她,要她直接離開:放棄吧,放開我;你將無法忍受。她卻用熱情回應我,說她什麼都願意忍受,就是不願放開我。

我也提過要用另一種面貌來描述這整件事,亦即當成是她主動取消和我的婚約—好替她保留所有顏面。她不想這樣:她回答,如果她可以承受取消婚約,或許也能承受丟臉,她還補充說(不無蘇格拉底式的風範),她推斷無人敢在她面前讓她覺得丟臉,至於他們在她背後說什麼,則根本無所謂。

婚約還是取消了—就在兩個月後。她很絕望,我這輩子第一次責備她。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離開她後,我直接去戲院,因為我想和博森見面。(當時,整座城裡傳遍了一個編出來的故事,說我看著手表,對著[奧森]那一家人說,如果他們還有什麼要說,請快一點,因為我趕著去戲院。)戲已落幕。當我起身離開頭等座席後方的座位時,奧森議員從前排座位走過來對我說:「我能和你談談嗎?」於是我們去他家。他說,她很絕望。這對她來說會是死刑,她深深陷入絕望之中。我說:「我會安撫她,但這件事已經決定了。」他說:「我是一個驕傲的人;我很難向人低頭,但我懇求你,不要和她解除婚約。」他真的很了不起;我很感動。但我堅持自己的觀點。我和他們一家共進晚餐,離開時還和她談了談。隔天早上,我收到一封他稍來的信,說蕾貞娜徹夜未眠,我必須過去看看她。我去了,也讓她了解我的理由。她問:「你永遠都不結婚嗎?」我回答:「對,等十年後或許我放浪形骸夠了,我會需要一個年輕女子來讓我回春。」這個答案是必要的殘酷。接著她說:「原諒我對你所做的一切。」我答:「我才是那個要請妳原諒的人。」她說:「答應我,你永遠都會惦記著我。」我答應了。她說:「吻我。」我做了—但不見熱情。仁慈的上帝啊!

我脫離這段關係,像個無賴,或許該說是個大無賴,但這是我唯一能做的;這是為了讓她平靜,展開旅程邁向另一段婚姻;在此同時,這也是體貼的騎士風範。憑我敏銳的才智,我一定很容易就能脫離讓人羞愧的情境。—

此舉具有騎士精神,這句話是一位名叫康士坦丁.康士坦烏斯的年輕人說的,我也認同他。

我們就這樣分開了。我整夜都在床上流淚。但是,白天時我變成平常的那個人,表現得更加輕率與戲謔,超過實際上必要的程度。我哥哥告訴我,他要去奧森家向他們證明我不是無賴。我說:「如果你這麼做,我會用子彈射穿你的腦袋。」—這是證明我有多在乎這件事的最好證據。

我去了柏林。我非常、非常痛苦。我每天都想到她。直到現在我都還堅持我的承諾:每天至少為她祈禱一次,通常是兩次,就算是在別的時候,我也時時想起她。

婚約取消時,我的感覺是:你要不就落入最狂野的浪蕩,要不就是絕對的虔敬,那是另一種不同於牧師的「混合式」(Melange)生活。

《誘惑者的日記》是為她而寫,幫忙把她的船推向彼岸。《兩篇訓義談話》的序言也是為她所寫,當然還有更多;這本書的出版日期與獻詞則是為了獻給我的父親。 書中有大量的線索提到放棄,大意是一個人的行為若違反了信念,只會失去摯愛。她讀過了;是希博恩告訴我的。
109
一八四六年

多數體系論者和其體系之間的關係,好比一個人蓋成了一座大宮殿,自己卻住在附近的穀倉裡;他們不在自己的廣大系統性架構中。但是,以心智和性靈而言,這是絕對的反證,現在如此,未來也將會如此。從性靈上來說,一個人的想法必須是他這個人身心之處—不然的話,其餘一切都是錯的。

124
個體—群體—對上帝而言╱一八五○年

蘇格拉底偉大之處,在於即便他遭受指控,且必須面對人民大會,在他眼中也看不見群體,唯有個體。

性靈的優越之處在於只看個體。但,唉,我們這些凡人都跟著感官行事,因此,一旦聚集在一起,印象就改變了—我們眼中只有抽象的事物和群體,我們也變得不一樣了。

但在上帝眼中,千百萬人過去與現在擁有的無限靈魂並不會形成群體,祂只看到每一個個體。

216
被馴養的鵝—一個教會復興運動者的反思╱一八五四年

想像一下如果鵝會說話的話,那會是什麼景況—牠們一定會安排好相關事務,讓牠們也有自己的禮拜,並敬拜上帝。

牠們每個星期天都會聚在一起,傾聽某隻雄鵝佈道。

雄鵝會詳論鵝的最終命運,造物主賦予牠們的最終目標—每次提到造物主時,所有母鵝都要行屈膝禮,公鵝則要低頭鞠躬。牠們的翅膀會帶著牠們到遙遠之地,充滿賜福之地,那是牠們真正的歸屬地;在地球上的牠們,就像是在異國的陌生人一樣。

每個星期天都是如此。禮拜結束時,群眾會起身,眾鵝搖搖擺擺回家。下個星期日牠們又來做禮拜—然後回家—就是這樣了。牠們會長大長胖,豐滿肥美,最後牠們會在聖馬丁夜成為盤中飧—就是這樣了。

對,就是這樣了。這些鵝星期天傾聽扣人心弦的講道,星期一有很多感觸要對彼此說,其中之一,就是某一隻鵝的遭遇,這隻鵝盡力利用造物者賜給牠的翅膀,義無反顧去達成在牠之前就已經訂下的最終目標;是的,發生在這隻鵝身上的事好可怕,牠承受了好大的恐懼。這一群鵝中的每一隻,都很清楚這件事。但,當然,他們沒有必要在星期天談起這件事,因為,就像牠們說的,一旦談起,牠們的敬拜顯然是在嘲弄上帝與自己。

鵝群中也有幾隻開始變瘦,體重減輕。對於牠們,其他的鵝說:「嗯,現在我們就能確定,熱切地渴望飛行會導致什麼結果了。因為牠們心裡一直懷抱著想要飛行的念頭,因此牠們的體重減輕了,牠們長不大,也不像我們一樣得以享受上帝的恩慈,這正是我們能長成豐滿肥美讓人垂涎的原因—上帝的恩慈讓一隻鵝變成豐滿肥美讓人垂涎。

下一個星期天牠們又去教堂,老公鵝會繼續傳道,說到造物主(此時,母鵝必須行屈膝禮,公鵝必須鞠躬)為牠們訂下的最終目標,正因為有這個目標,牠們才得以獲得翅膀。

因此,在基督教對上帝的敬拜也是一樣。人也有翅膀;人有想像力。想像力幫助人們能真正高飛—但我們真正能做的就是玩樂,我們讓想像力娛樂我們一個小時,就在星期天的禮拜之時,至於其他時候,我們就維持原狀;然後,到了星期一,我們認為上帝的恩慈是要我們長成豐滿肥美讓人垂涎,再多裹上一層黃澄澄的脂肪,存錢,在世上掙得名聲,生很多孩子並且有所成就—不可能有其他,根據新約的說法也沒有其他—受苦與憂慮,麻煩,折磨與苦痛—對於這些,我們說:「唉,顯然他們無法享有上帝的恩慈。」

然後,當有人讀到這些時,他會說:「真好,非常好。」就是這樣了—他搖搖擺擺地走回家,用盡一切努力長成豐滿肥美讓人垂涎—但星期天牧師講道時他會自細聆聽—就像群鵝一般。
239
在世間的生命意義就是要成為基督徒╱一八五五年九月二十五日

在世間的人生目的就是要引領我們達到最高等級的taedium vitae(厭世﹝拉丁文﹞)。

被領到這個境地來的人可以堅持,或者在上帝幫助之下堅持一個想法,認定就是上帝藉由祂的愛把他帶到這裡來:從基督徒的觀點來看,他通過了生命的測試,已經成熟,可以進入永生。

我犯下一樁反抗上帝意志的罪行。從某方面來看,錯不在我,但這確實使我成為上帝眼中的罪犯,那就是給予生命。這樁罪行帶來的懲罰是:所有生命的欲望都被剝奪,被帶進最高等級的taedium vitae。人類企圖模仿上帝的所作所為,如果無法創造人類,最少也可以傳遞生命。「你將必須為此付出代價,因為這一生的目標—藉由我的慈愛,惟有那些得救的人,我才會讓他們見識這份慈愛—是要把你帶進最高等級的taedium vitae。」

大多數人現在都已經失去性靈,所以被上帝的慈愛拋棄,前述的懲罰完全不適用於他們身上。他們迷失在今生中,牢牢抓住這一輩子;他們本來就什麼都不是,最後還是什麼都不是,他們的生命都是徒勞。

留住一些性靈且尚未完全被上帝的慈愛拋棄的人,被帶到這裡,體驗到最高等級的taedium vitae。但他們無法據此調校自我,而且還背叛上帝。

唯有那些被帶到最高等級的taedium vitae,且能藉由上帝的慈愛堅持上帝的所作所為皆出於愛的人,唯有這樣的人,在他們的靈魂裡,甚至連靈魂的最深處,都沒有一絲隱藏的懷疑,不信上帝確實是愛;唯有這些人才足夠成熟能進入永生。

這些是上帝在永生處會接受的靈魂。上帝對他們有何期望?祂希望這些靈魂能讚美、敬拜、頌揚及感謝祂—就是天使會做的事。有些人—他們是「基督教」裡的legio(古羅馬軍團﹝拉丁文﹞)—可以為了十枚銀幣大聲呼喊並吹奏號角,以頌揚、讚美上帝,但這些人會發現上帝並不愛他們。確實不愛。惟有天使能取悅祂。然而,比天使的頌揚更能取悅上帝的,是一個人在世間的生命結束之時,當上帝把自己化身成絕對的殘酷,並用這份以最殘酷方法規劃出來的殘酷,竭力剝奪他全部的求生意向之時,他仍堅信上帝是愛,上帝對他所做的一切都出於愛。這樣的人將會成為天使。在天堂,他很容易就能頌揚上帝;然而,我們知道,學徒期間、學習過程,永遠都是最困難的。就如同一個人突發奇想走遍全世界,只為了一聞歌手唱出完美的音調,上帝也坐在天堂傾聽。每一次祂聽到被他帶進最高等級taedium vitae的人讚頌祂時,祂會對自己說:「啊,就是這個調!」祂會說:「就是這個。」彷彿祂剛剛發現了什麼。上帝自己會現身,貼近此人,並且幫助他;要在自由當中才可以達成的,均為上帝可以協助的範圍;唯有自由意志才可達成;而,讓人驚奇的是,透過感謝上帝、彷彿這是上帝完成的工作,此人得以表達自我,而且他很高興自己能夠做到,高興到什麼都聽不見。聽不見任何關於這是他自己完成的說法,他把一切歸於上帝的恩惠,向上帝禱告,願一切都維持在如今的狀態:完成的人是上帝,因為這個人並不相信自己,他相信的是上帝。

(編按:齊克果的日記結束於此,一星期後,即一八五五年十月二日,他在散步時倒在途中,之後被送往醫院,一八五五年十一月十一日過世,享年四十二歲。)
金石堂門市 全家便利商店 ok便利商店 萊爾富便利商店 7-11便利商店
World wide
活動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