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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與無意識:分析心理學入門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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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講
1934 年 4 月 27 日

心靈中沒有什麼是簡單的。如果有人說存在「簡單」的測驗,我可以向你保證不存在這樣的東西。例如,在聯想實驗中,問題很簡單,但是心靈的答案並不簡單。儘管這個測驗看起來十分簡單,但它仍然需要面對複雜的心靈。對測驗做出反應的心靈並不「簡單」,它以不可預測的方式對實驗作出反應。譬如,受試者可能顯得比他實際上要愚蠢得多。因為是整個心靈在做出反應,而整體心靈就是極為複雜的。我們無法預知將會發生什麼事。
舉個例子來說,我可以在牆上掛一個紅色方塊。每個人都會看到同一個物體,且都會同意它是紅色的。但即便每個人都確信它在其他人眼中看來是完全一樣的,我們還是看到了它在不同人眼裡的一些個別差異。我們都以一種高度個別和獨特的方式感知它,然而我們自己可能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內在在這樣運作著。這給我們帶來了進一步的困難,就是建構事實或證據的困難。我們只能使用語言來完成這項任務,亦或是圖像。然而,如果我們更深入地研究某個特定的實驗,我們會發現每個人都以特定的方式看待問題。巴伐利亞國王路德維希(King Ludwig)委託多位藝術家在羅馬附近的蒂沃利(Tivoli)花園繪製相同的圖案,每個藝術家都根據自己的整體感受來繪製它,結果大家畫出來的作品各有所異。在外行人看來,有些畫似乎與現實相去甚遠,因為畫中不僅出現了物體本身,還表現了藝術家的主觀詮釋。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關於目擊者報告實驗的新聞討論會上,有些事件上演,學生被吩咐要報告事件實情。
然而,如果涉及的不是外在過程而是心理過程,幾乎不可能信實地傳達事實本身。我們報告心靈事實的能力極為有限;例如,當我斷言「我感覺很好」時,我的意思是什麼呢?這種限制構成了很大的障礙。在這方面遇到的困難是,人們認知到無意識是一個干擾因素。無意識的東西是無孔不入的,甚至在我們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悄然發生,儘管外在觀察者可能發覺它。除了意識之外,還存在著一片廣大且不可估量的無意識世界,無意識的過程可能在我們渾然不知的任何時刻發生。
無意識始終存在,而不只是發生特殊事件的時刻。無論如何,它都遠比意識更有活力。我們一生中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睡眠中度過的——也就是說,是處在無意識的狀態中——而剩下的三分之二的時間只是或多或少是有意識的。如你所知,有些人只有在早上十點之後才是好生清醒地。而有些人直到下午四點後才活過來,然後可能只持續兩個小時。處於意識狀態是需要花力氣的,要花費能量和功夫,所以它會讓我們疲憊不堪。因此,只要有可能或沒事時,我們就會陷入某種夢境狀態。有些人在這種狀態下仍然可以觀察自己的想法,但大多數人無法做到。
這是人類的原初狀態。原始人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在這種狀態下度過。他們圍坐在一起「做夢」。我們以為他們在思考,但事實並非如此!當我問一個原始人他在想什麼時,他感到非常沮喪,因為他相信一個安靜在思考的人是瘋子。事實上,在這種朦朧的狀態下,他的內心正在發生著各種各樣的事情,即便他並沒有意識到。無意識總是不斷地做夢。就比如此時此刻,當我們在聽這場講座時,也同時在做夢。每個人都做著自己的夢,浮游於黑暗中,在意識閾值之下。
舉個例子來說,我可能會說漏嘴,或者可能突然想不起某個字。這就是當我說話時,意識滑過無意識深處的症狀表現。如果我將意識集中在這一點上,我就可以觀察這個事件,然後告訴你。然而要能夠做到這點,需要一定的訓練,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我知道每時每刻都有大量的事物存在,但它們被排除在意識之外。它們是無意識的,從意識的角度來看,它們處於睡眠狀態。事實上,無意識根本沒有在睡覺,而是處於活躍狀態。我完全依賴無意識的工作,也就是它把我需要的字詞塞入我的嘴裡。如果它不繼續合作了,我們都會陷入尷尬的境地,因為大腦會一片空白。在我們心中閃過或「浮現」的事都來自於無意識。
因此我們的意識是非常有限的。它很狹窄,不能同時處理很多事情。只有在意識集中的狀態下,才有可能有清晰的內容。意識越集中,能夠關注的對象數量就越少。當意識稍微放鬆時,它可能會注意到更多的內容,但它們將不再那麼鮮明。當意識中充滿很多這樣的對象時,就會變得扁平化,它的表徵也會被拉平。躁狂狀態,是意識表徵呈現出扁平化,這是某種精神疾病的主要症狀,主要特徵是腦海中浮現出大量的想法和聯想,這在正常人中是很少觀察到的。
因此,通常來說,正常的意識是非常狹隘的,許多想法都被排除在外。然而,這些想法一定呈現在某些地方。它們其實是以一種潛在的狀態存在著,但仍然可以重現和讀取。因此,在任何時刻,我們對許多直接與自己相關的事情是無意識的,比如我們的身體姿勢,如何行走或坐著,打手勢和面部表情,以及一系列的動作(如自動化的動作)。你走在街上,人們向你走來,你會往旁邊移。當你走到街道盡頭時,你並不知道已經為多少人讓過路。你看看手錶,但並沒有意識到現在幾點了。你可以試試,問問剛看完錶的人現在幾點了,他們會立刻再拿出手錶。還有一些事情會從我們心頭溜走,「因為最好不要聽到和看到它們。」另外其他的內容只能間接地重現。也就是說,它們徹底從意識中消失和遺忘,已經無法透過意志力回想它們。於是,我們可能會說:「讓我睡一覺想想吧。」但也許間接地自己就浮現出來了也不一定。
讓我舉個例子來說明這一點。一名男子出去散步,經過一個農場。當他經過農場時——他已經足足走過頭幾百碼(譯按:91.44 公尺)——他意識到歷歷在目的童年記憶正淹沒他。於是,他想起自己剛剛經過農場,突然間就聞到了鵝圈的特殊氣味。現在,事實上,他的整個童年都浸透在如同剛才的鵝圈的氣味裡。但他自己能夠意識到這一點嗎?當然不能,他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些內容都是在不知不覺中被喚起的。只要經過幾分鐘,這種氣味就能間接地喚起他的童年回憶。
最後,還有一些內容或想法從未出現,也無法重現。然而,這可比喻作「它是自己從未想到過的事」。如果我們認為靈魂是由意識和無意識構成,那麼我們也可以談論無意識的內容。因此,相當多我們生活中所發生過得相當多事情,我們其實是一無所知的。沒有人可以聲稱了解自己的人生故事;我們只知道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事情常常就在我們的意識還無法了解其價值時就發生了。我們也許意識到它們,但我們卻沒有意識到它們的價值。無意識似乎對事物的價值有著非常健全的認知。有很多事情逃過了意識,但無意識卻將其記錄為重要的,並且之後可能會再次出現。這些事情非常重要,因為即便我們不是在有意識的狀態下經歷它們,它們也不是無關緊要的,相反地,這可能才正是真正應有的經歷,實際上影響了人的整個心靈。我們絕不可能在經歷了人生事件後,卻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
以兩名男子為例。其中一位讀過一千本書,另一位則沒有。然而,即便第一位男子已經忘記他在那一千本書中讀過什麼,但他仍然與另一位不讀書的人不同,你將能夠立即認出他,因為他的無意識會記得。
眾所周知,無意識具有驚人的記憶力。也就是說,有些事情我們從來都不知道,但它們依然是存在的。例如,夢遊症患者可以無意識地記錄下他們所經歷的一切。這點可以經由催眠來證明。我記得,有一位女士在夢遊狀態下被送進伯格霍茲里(Burghölzli)醫院。當她被警察帶來時,她脫光所有衣服,全身赤裸,裹著毯子。從她生病入院的那一刻起,她就忘記了一切。我對她催眠,問她:「你什麼時候入院的?」
「八點整。」
所以她完全具有時空方向感。
福雷爾(Forel)發表了一個關於此類強迫性漫遊症(automatisme ambulatoire)的著名案例。一位名門望族的紳士坐在咖啡館裡,閱讀報紙上有關 X 先生在澳洲失蹤的報導。他想了想,最後斷定,他自己就是這個失蹤的人。畢竟他曾經在澳洲。他找福雷爾諮商並宣稱自己瘋了。福雷爾對他做了催眠,將事實一一引出。他在澳洲感染了登革熱,陷入無意識的狀態,然後他買了一張船票。船上的其他人只注意到他性格孤僻、沉默寡言,而且讀了很多書。在暮色中,他前往蘇黎世,然後在報紙上讀到他的案件。福雷爾觀察到,「這類案件幾乎只發生在法國」,「看來德國人比較不戲劇化。」然而,這樣的教科書案例並不多見。
我記得一個十九歲女孩的案例,她被診斷為思覺失調症,已經在診所待了一年半了。然而我發現,這個病人的症狀完全就是她無時無刻不在傾聽內在聲音。她注意力如此集中,以至於無法關注外在世界。和所有此類病例一樣,她的瞳孔放大了。然而,如果有人成功地吸引她一瞬間的注意力,她的瞳孔就會改變。這發現激勵了我。她的意識存在於我們做夢的地方,反之亦然。這讓她心裡充滿了緊張。我突然想到她的內心可能正在上演一齣戲劇,於是我終於明白了:這是她在月球上經歷的一個另人興奮的故事。順便提一下,月亮和精神疾病之間有一種奇怪的關係。我們所說的「瘋子」(lunatics),即是受「精神月影朦朧」(lunacy)影響的人。於是我問病人:「為什麼你就不能直接告訴我這個故事?為什麼我必須如此費盡心思才能從你身上得到它?」她說,「因為這個故事從來都不是用語言來表達的!」
畢竟,存在著超越意識的心靈思考,這些思考難以用語言來表達。這些都是在內心上演的劇碼,無法透過有意識的努力進入意識。只有透過特殊訓練或催眠才可能實現。
康德談到「模糊表徵」的範疇,這幾乎佔據了半個世界。如果我們將這個無意識世界與意識世界進行比較,會發現意識就像圓盤一樣漂浮在無意識之上,或像海洋中的一座小島。意識永遠不可能與靈魂等同;它只是靈魂的一部分,或許是非常小的一部分。靈魂才是整體。如果你想要一個完整的人,你必須始終等待無意識發聲。光憑意識,你只能得到一個人或多或少的善意。因此,在學生之間曾有一條非常有趣的規則:一個人必須先淪為「得體的醉意」的獵物,才能看清哪個人格會顯現,這確實令人玩味。人格會發生顯著變化,種種隱藏的東西都會浮現出來——這可能會讓你對那個人卻步,或者恰恰相反,對他產生更深的興趣!
從所有意圖和目的來看,意識都是靈魂的器官,一隻眼睛或耳朵。它被認為位於大腦中——儘管我們無法完全確定這一點,因為意識做出不尋常的舉動。有一次,我與一位普韋布洛印地安(Pueblo Indian)酋長討論這個問題時,感到有些尷尬,當時我希望自己有比大象還厚的皮膚——因為在處於劣勢者的意識中,白人看起來並不怎麼討喜。他告訴我「美國人都瘋了。」「他們相信人是用頭腦思考的,但實際上人當然是用心來思考的!」後來一些黑人則告訴我,人是用胃來思考的。
當有人說他用心思考時,我們會覺得很感動。但如果人們來告訴我們他們用胃思考,這就不太有詩意了。他們有這種印象是因為他們實際上只有在某些東西影響到自己的腸道時,才會思考。而在普韋布洛印地安人看來,使他們心跳加速或讓其心臟跳動的東西會促使他們思考。他們腦中發生的事情並不重要,因為只有病人才會用頭腦思考!現在,如果你只考慮什麼使心跳加速或減慢,或者使它停止跳動,那麼你就和普韋布洛處於同一層次。他們只考慮可怕或崇高的事情;也就是說,除了平凡生活之外的一切。而我們對於黑人,就更難理解了。我們活在思考中,他們卻完全無意識地生活著。讓他們思考的是恐懼、憤怒,或是崇高、聖祕(numinous)、偉大,一切「讓他們胃不舒服」的東西,以及導致黃疸或腹痛的事情。我們認為他們無法感受自然,但原始人對自然之美的反應其實非常帶有情緒色彩。
有一次我和一位酋長的兒子坐在一起,耳邊響起了一陣嗡嗡聲:「又好又漂亮。」原始人因此感知到這些事物,但他們必須先是感受了明顯的情緒力量,否則他們將無法意識到這些事物的存在。他們的意識仍然處於休眠狀態,因此他們無法邏輯地思考,卻可以邏輯地行動。
這是因為意識,就其與大腦的相同性而言,實際上是一個感覺器官,因為大腦具有外胚層親緣關係。中樞神經系統在胚胎中透過外部皮膚的內折而發育出來,這可能也解釋了意識的純粹感知特徵。因此,如果早期心理學試圖從感覺中獲取意識,這是完全合乎邏輯的。例如,孔狄亞克(Condillac)斷言,所有意識都源自於感覺,無意識源自於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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