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I 他

第一章

導論

通常來說,歷史展開一個新的時代,新的神話也會同時興起。神話預告人們即將迎接怎樣的時代,對於如何處理這個時代的心理元素,也有著充滿智慧的建議。

在帕西法爾(Parsifal)追尋聖杯的神話中,我們也能找到現代社會適用的處方。聖杯神話在十二世紀時興起,剛好就是許多人認為現代社會開始形成的時候。如今我們生活中的許多想法、態度與概念,都源自於聖杯神話初初成型的年代,那麼我們可以說十二世紀的微風,變成了二十世紀的旋風。

聖杯神話的主題在十二、十三和十四世紀十分普遍。我們使用最早寫成的法文版本,也就是克雷蒂安‧德‧特魯瓦(Chrétien de Troyes)的長篇詩作,另外還有沃爾夫拉姆‧馮‧艾森巴哈(Wolfram von Eschenbach)的德文版本。至於英文版本,湯瑪斯‧馬洛里(Thomas Malory)的《亞瑟王之死》(Le Morte Darthur),則是寫於十四世紀,但那時故事已經延伸變形太多。法文版本較為簡單直接,更接近無意識,因此較符合我們的討論目的。

必須記住的是,神話是具有生命的實體,存在於每個人心中。若能看見神話在我們內在運作的事實,就能夠理解神話真實而具有生命的形式。我們能夠體會到最有價值的神話經驗,就是看到神話在自己的心理架構中運行作用。

聖杯神話討論的是男性心理學,但不代表只針對男性,女性內在的陽剛特質也同樣適用,雖然影響沒有那麼大。我們必須把神話中出現的所有元素都看成自己的一部分。我們必須面對一群艷麗動人的少女,但也要把她們看做內在陽剛特質的一部分。女性一樣會對聖杯神話的祕密感到興趣,因為每一位女性都需要與不同於自己的男性生物相處,不管是父親、丈夫或兒子。同時,女性其實與聖杯神話也有相當直接的關係,因為女性的內在一樣擁有陽剛特質。尤其是現代職業女性更加活躍於男性世界中,陽剛特質的發展對她們愈形重要。女性的陽剛特質或男性的陰柔特質,比我們想像的要更貼近自己。聖杯神話提供的觀點,在現代社會中能夠發揮即時且實際的效用。第二章

漁夫王

故事從聖杯城堡的大麻煩開始。城堡的主人漁夫王受傷了,傷勢十分嚴重,危及性命,但卻又無法死去。漁夫王痛苦地呻吟、喊叫,止不住地疼痛。因為從內在神話層次或是外在物質世界的角度來看,土地反映出的就是國王的狀態,因此大地一片荒蕪,牛隻不再繁衍,作物停止生長,騎士遭到殺害,孩童成為孤兒,少女不斷啜泣,到處都聽得到悲痛的嘆息,全是因為漁夫王受了傷。

王國是否興盛,仰賴統治者的精力或力量,這種想法十分普遍,未開化的人民更是深信不已。世界上一些原始地方的王國,仍有在國王失去生育能力後將之殺害的習俗。殺害國王的儀式,可能緩慢,也可能殘暴,總之大家的想法是,如果國王變虛弱了,王國就不會昌盛。

聖杯城堡陷入了麻煩的境地,因為漁夫王受傷了。依照神話所述,多年前,在漁夫王還是少年的時候,為了進行騎士修練走入森林浪遊冒險來到一處空無一人的營地,但營火上烤了一隻鮭魚。漁夫王餓了,看到鮭魚烤得正香,於是用手捏了一塊,魚肉燙到他立即把鮭魚甩到地上,立刻含住手指降溫,於是嘴裡也吃到了一點鮭魚肉。這就是漁夫王受傷的原因,在大多數的現代心理學中因此使用這個名稱來指涉這位統治者。八百多年前的神話所產生的心理與文化意涵,一路延續傳承到現代受苦的男性身上。

故事的另一個版本是,一天,年輕的漁夫王思春難耐,於是外出尋求消解欲火的方法。另一名穆斯林的異教徒騎士,則是因為真十字架在自己面前顯現,出發找尋心中的解答。兩人在路上相遇,就和真正的騎士一樣,放下面罩,壓低長矛,朝對方衝去。電光一閃,異教徒騎士被殺,漁夫王大腿受了重傷,也因此讓王國遭難多年。

這是怎樣的一幅景象!天啟神視的騎士與縱情施欲的騎士衝突交戰。突然遭遇靈視觸動的直覺與天性,與遭遇直覺與天性啟發的純潔靈魂,一觸即發。就在這一場嚴酷考驗中,發生了最高層次的演化,抑或是造成心理崩毀的致命衝突。這場衝突代表的意涵讓我感到不寒而慄,因為人類欲望的天性就此毀滅,基督教的神視也遭受嚴重創傷。現代男性終其一生幾乎無法迴避這樣的衝突,還可能必須面對故事中提到的悲慘狀態。熱情因此扼殺,靈視也受到重創。

聖喬治與龍的故事,源自於十字軍東征時代的波斯神話,也是討論相同的主題。在與龍的格鬥中,聖喬治與坐騎,還有惡龍都受了重傷,性命垂危。原本應該就這樣死去,意外地,一隻鳥嘴裡啄了樹上的一顆柳橙(有一說是萊姆),一滴復活的汁液就這樣落入躺在樹下的聖喬治口中。聖喬治起身,擠出復活的汁液滴入坐騎的嘴,讓牠復活,但沒有讓龍復活。

受傷的漁夫王這個象徵,還有很多面向可以討論。鮭魚,或廣義的魚,是基督的許多象徵之一。在漁夫王與烤鮭魚的故事中,少年漁夫王觸碰到內心基督神性的一部分,但動作太快了,他因為鮭魚太燙當下立即甩開,無預警地受了傷。不過手指上那一點點魚的味道入了口,成為他永難忘懷的經驗,之後則成為自身救贖的經驗,但在第一次相遇時卻是傷害,讓他成為受傷的漁夫王。青少年與意識的第一次接觸,通常會以傷害或苦難的方式呈現。帕西法爾透過一點點的鮭魚,經歷了自己的伊甸園體驗。這樣的苦難一直伴隨著他,直到多年後獲得救贖與啟發。

大部分的西方男性都是漁夫王。每個男孩都曾天真地衝撞到對於自己來說過於龐大無法處理的事物。在發展自己陽剛面的過程中,因為過於燙手而甩開。通常心中會因此升起一股苦澀,就和漁夫王一樣,無法與自己觸及的新意識共存,卻又不能完全捨棄。

每個青少年都會獲得自己的漁夫王創傷。如果沒有受傷,就永遠無法進入意識狀態。教會稱這種創傷為「幸運的墮落」(felix culpa),愉悅的過錯帶領我們進入救贖的過程。這就是離開伊甸園,從天真的意識畢業,進入自我意識階段。II 她

第一章

導論

在探討女性人格方面,艾洛斯與賽姬的希臘神話是最具有啟發性的故事之一。這個古老的神話出現在基督教誕生之前,古典希臘時期第一次用文字記錄下來,在此之前也口頭流傳已久,但對今日的我們來說,仍然非常重要。

這個故事讀起來感覺並沒有那麼奇怪,因為人類的生理結構不管是在古希臘時代或現代,其實都差不多。所以人類人格的無意識心理動力也十分類似。基礎的人類需求,在生理與心理方面,都保持穩定,雖然這些需求獲得滿足的形式會隨著時代變動。

這就是為什麼研究人類行為與人格基本模式時,回頭分析最早的文本,最能獲得啟發。因為故事的敘述通常簡單直接,我們不會落失任何應該學習的部分。同時我們也可以與當代進行比較,發現其中的變動與差異。

神話的角色

神話是擁有豐富心理洞見的題材。偉大的文學,就像所有偉大的藝術一樣,深刻而精確地記錄並描述人類的狀態。神話是一種特殊的文學,並非由單一個人書寫或創造而成,而是透過一整個世代與文化的想像和經驗醞釀出來,可以看做是整體文化夢境與經驗的精華。這些神話經過漫長時間的發展,浮現出特定主題,然後延伸開展,人們感到興趣的故事會一再受到傳誦,最後完熟圓滿。因此,正確而普遍的主題會流傳下去,而只適用於單一個體或單一時代的元素會逐漸消逝。所以神話所描述的是一種集體影像,傳達的是適用於所有人類的真理。

這和現今對於神話的理性定義不同,我們認為神話是不真實或是一種想像。我們會聽到大家說:「拜託,那只是神話,根本是假的。」故事的細節可能無法考證,或甚至天馬行空,但事實上,神話不管就深度或普遍性而言,其實再真實不過。

神話可能是傳說或是幻想的產物,但卻極其真實。神話描述的現實層次包含了外在的理性世界,以及較不為人理解的內在世界。

對於狹義的現實感覺混亂,是小小孩在做了惡夢之後常出現的想法。父母可能會安慰他說:「那只是做夢,怪獸是假的。」但小孩不相信,而且事實的確如此。對她來說,夢境是真的,就和其他外在經驗一樣鮮活真實。他夢見的怪獸活在他的腦子裡,而不是他的臥室。儘管如此,可怕的現實卻是怪獸擁有掌控孩子情緒與生理反應的力量。對孩子來說,怪獸是內在的真實,無法也不應該去否認。第二章

賽姬的誕生

故事從這句話開始:從前從前,有一個王國。這句話讓我們知道,接下來會深入認識與了解的這個王國,就是我們自己的內在世界。如果傾聽故事古老的語言,就會看見這個極少受到現代理性心智探索的內在領域。資訊與洞見的金礦,就蘊藏在這句短短的話語:從前從前,有一個王國。

故事開始

國王、王后,還有他們的三個女兒。前兩個女兒是普通的公主,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第三個女兒是內在世界的完整體現,甚至連名字都叫賽姬(Psyche),意思是「靈魂」。她會帶著我們踏上通往內在世界的旅程。她既屬於神祕的王國,也屬於世俗的王國。

神話元素

阿芙洛黛蒂與賽姬這兩位女神的源起很有趣。天空之神烏拉諾斯最小的兒子克羅諾斯相當擅長工藝,有一次在打造鐮刀的時候,失手閹割了自己的父親。烏拉諾斯的生殖器掉入海中,滋養了海水,於是誕生了阿芙洛黛蒂。阿芙洛黛蒂的誕生,由義大利畫家波堤切利繪製成不朽的名畫「維納斯的誕生」(原註:維納斯是阿芙洛黛蒂的羅馬名。):她,帶著所有的女性光輝與特質,誕生在海浪包圍的貝殼上,亭亭玉立。這就是原型女性陰柔特質的神聖起源,與人類身分的賽姬形成鮮明對比。賽姬的誕生,據說是由天空落下的露珠所孕育。多麼奇妙的描述!但如果你能了解其中亙古恆久的訊息,就知道這樣的描述充滿了心理學層面的洞見。

從合宜的角度去理解兩位女神誕生的不同,就能區分兩種女性陰柔特質的天生差異:阿芙洛黛蒂是從海中誕生的女神,具有如海洋般遼闊的原始女性力量。從時間一開始就存在,掌管著海底的王國。從心理學層面來說,她掌管了由海水象徵的無意識。在一般意識清明的狀況下,幾乎無法靠近;可能需要藉由潮汐的力量才有機會接觸。這樣的原型女性力量,我們可以景仰、崇拜,甚至臣服,但如果要與之建立連結,卻是極端困難。這是賽姬的任務,從人類這方有利的角度,去連結並調和偉大遼闊的原型女性力量。這就是我們的神話。每一位女性內在都有一位阿芙洛黛蒂。我們會認知到她強大的女性力量,以及超越個人、遙不可及的崇高與偉大。

阿芙洛黛蒂與她的臣下擁有許多不可思議的故事:一名僕人會帶著鏡子走在女神前面,好讓她隨時可以檢視自己;一名僕人會不時幫她噴灑香水。女神善妒,無法忍受有任何人比她還美。另外女神還忙著撮合婚姻,每一對夫妻都要忙著生養孩子,才能讓她滿意。

阿芙洛黛蒂是將所有經驗反映回到我們自己意識中的原則。當男性忙著擴展、探索、發現新的事物,阿芙洛黛蒂則是在反映、鏡射、同化。阿芙洛黛蒂的鏡子,象徵著愛之女神的奧祕特質。她經常提供給人類一面可以看見自己的鏡子。如果沒有這面鏡子的幫助,就會無助地卡在投射的狀態中。問問自己鏡子反射出來的是什麼,就能夠真正開始理解,避免讓自己卡在無法解開的情緒糾結之中。這並不是說外在世界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但重要的是要清楚明白,我們內在本質中的許多部分,會粉飾成為外在事件的影響,事實上這些情緒應該投射回最初發生的我們的主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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