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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們什麼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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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什麼都不怕,很可怕 〉)

C2患的恐懼症其實相當普遍,叫Claustrophobia,漢語譯得很淒美,叫幽閉恐懼症。 C2對譯名倒有異議。他說,淒美可能是對的,但不準確。他認為「幽閉」兩字本身都有缺口,不是像他這樣的病人所害怕的,他們害怕的是完全沒有缺口的空間,而對他來說,一切更是從完全沒有缺口的文字開始。

C2小時候,跟很多小朋友一樣,常常給老師處罰,而當時流行的處罰方式就是抄姓名很多很多遍。那次,他在抄到第八行的時候,看著看著紙上滿是自己的名字——X國昌X國昌X國昌X國昌X國昌——從此他便害怕一切密封的漢字,不單是「國」、「昌」,還有回家的「回」,囚禁的「囚」, 囤積的「囤」,他也不喜歡每個月的「四」號。

C2身旁的朋友C3也是單身的,也同樣以渴慕自由為理由,但實在也同樣患了另一種恐懼症:Caligynephobia美女恐懼症。老實說,C3很想成家立室,但因為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患了這個怪病,害怕美女,因此即使有女的喜歡他,也不敢跟他拍拖,擔心人家見到C3對自己有好感,豈不是向世界承認自己不漂亮?

C3這個病不像C2的,本來不易被人發覺,世上美女難尋,日常生活不成問題,但可惜近年間,關乎美女的廣告多得厲害,而九成九都以美女為標榜,C3走到哪裡,都見到白而滑的肌膚,S身材,高聳結實的乳房,在一個陽光特別毒的下午,他在街上對著一張美女海報狂嚎痛哭,從此人人都知道他病了。

不過C3這個病雖然令很多擔心被視為不漂亮的女人拒絕與他同時出現,卻帶來一些被視為美女的女人喜歡與他做朋友,就是社會上所謂的美女作家,因為每當C3向她們發電郵,表達喜歡她們的文字,而又附上醫生證明的時候,這些美女作家都相信他真的喜歡她們的文字,不像一些批評她們的人,其實只看過她們的臉。

( 摘自〈 不敢回家的三個人〉)

至於N3,令她放長假不回家的原因是她後母。她患了Novercaphobia後母恐懼症。 N3生母早死,三歲時,爸爸帶了一個女人回家,挺可親的,跟N3記憶中的媽媽有七分像。然後,這個女人就住在他們家,情況跟N3習慣的差不多,只是,基於她從來都沒有問也因此不明白的原因,爸爸叫女兒稱呼女人做姨姨。N3喜歡姨姨,姨姨常常跟她玩,也買零食給她吃。

問題出在N3上小學之後。有一次,她放學,一踏出校門,姨姨居然站在那裡等她,她很高興,大叫:姨姨,姨姨。想不到,她們之間就有了微微的裂縫,終於分隔兩個世界。第二天,N3如常上學,一踏入校門,就有同學 問她,那個不是你媽媽嗎?為什麼叫她姨姨。終於,同學都知道,N3有一個後母。

而社會對後母一直都有偏見。大家都讀過《白雪公主》吧,後母多嫉妒多惡毒。還有二十四孝故事,冷得厲害,閔子騫的後母只給親生孩子暖衣,不理子騫。我們漢語不是說「晚娘嘴臉」嗎?都很清楚了。但,社會明明知道妻子走了,男人通常都趕快再娶一個,為什麼偏偏把後母建構為類型壞人呢?我也很糊塗,不管如何,N3因為同學取笑,從此不敢再跟姨姨親近了。姨姨受傷了,N3也受傷了,不曉得誰得益了。

(摘自〈下雨木偶恐懼恐懼〉)

P1患了Pluviophobia,害怕的是下雨。

那一次,我們一群人談著週末的郊遊。有人說,不如上網查查天氣才作實吧,P1馬上開口,一開口便把未來幾天的天氣預告清清楚楚詳詳細細的說出來。我非常驚訝,但當時只顧繼續討論郊遊,到了郊遊那一天,我趁機會問他是否是天文氣象控。P1說,不是,他只是害怕下雨,不得不時時刻刻留意著天氣預告,只有明知放晴的日子他才會出門,而出門的時候還是帶著雨具,只怕萬一。

你知道我們年底的雨水是從印度而來的嗎?P1問我。老實說,活在今時今日,連蔬菜水果我們也懶得理會它們的原產地了,只要價廉物美,誰管來源?

根據季候風向以及地理條件,P1說,從印度蒸發的水氣極有可能飄移到東亞,再下降為雨,你也不是沒有看過印度的照片吧,到處乞丐,甚至死屍,我實在不能想像滴在我頭上的雨點就是從一具正在腐爛的屍體而來的。

P1對印度太有偏見了。不過,我沒有這樣跟他說,因為他眼睛透著的恐懼叫我不忍質問。P1還說,我研究過了,我們年中的雨水大多來自非洲,也就是雨水極有可能沾滿當地戰亂的血。

事實上,我們的世界處處骯髒,從哪裡來的水氣而成為下降到我們頭上的雨水都是可怕的。這是P1作出的結論。


(摘自〈圖書館裡的三位天使〉)
如果有天堂,那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

此話出現在一本內地雜誌的專題引言裡,是博爾赫斯說的,專題就叫「我心中的那座圖書館」,幾個月前,雜誌編輯問我,如果有機會可以完全按照你心目中理想的狀態搭建一所圖書館,你會如何安排?

以一條蛇的姿態,在城市裡穿來插去;我覺得一個城市如果能夠看見書在當中流動,是美好的。當時,我這樣在電郵上答。輾轉之間,雜誌來到我面前,打開來,就看到博爾赫斯這句話。如果有天堂,那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

忽然發現,我也很久沒去過天堂。

踏進城東的圖書館,快黃昏了,夕陽低低的斜斜的剛好照在我每次到這裡來都會碰到的三個人。在這異常安靜的空間裡,三個人,一如以往,非常專注的讀著一本非常厚的書。他們也真像天使。專注的人都像天使。

右邊的叫T1。我肯定他正在讀著的書是關於人權的。我也肯定他並非真的坐著,只是靠著椅子半站著。我曾經問他為什麼,他說:假如他坐下來,會想起如坐針氈。他怕。

T1患了Trypanophobia打針恐懼症。


(摘自〈 女巫不用文字想像天堂〉)

我面前是一群大學生,而年輕人應該有天堂的想像吧,於是我問他們。 主修歷史的U1馬上舉手說,他的天堂是一個想像不到天堂的地方,原因?他害怕天堂,他患了天堂恐懼症Uranophobia。

害怕天堂?

其他同學幾乎同時發出詫異的反問。其中一位說:「你去過天堂嗎?怕什麼?」U1一定是聽過太多如此這般的反問了,氣定神閑的答:「你去過地獄嗎?可你不怕地獄嗎?」

然後,U1以一種超乎他年紀的滄桑向我們解釋,都怪他的老師。十四歲 那一年,老師叫他們作文,題目是天堂。然後,U1以一種超乎他年紀的怨 憤伸手指向大學校園不遠處的高樓大廈以及灰灰的天,說:「活在這裡,我怎能想像天堂?」

不是正正因為活在這樣的塵世裡,我們才更會想像天堂嗎?

我幾乎回應了,但U1的問題顯然並不渴求答案,他想像不到天堂,於是胡亂寫了一篇文章,於是受了老師一番責罵,於是生了一個念頭:他希望有一天想像得到天堂。 U1雖然想像力不夠,卻不表示他不好學啊。他開始翻書查典,最先也最常碰到的,是宗教。奇怪的是,經書有關天堂的金句非常少,但教會有關罪人如何得到救贖進入天堂的教導卻非常多,並且非常迫切,迫切得甚至發動聖戰了,古往今來,死了傷了多少人。

U1開始害怕天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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