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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記6 韋伯斯特的軼事

諾亞•韋伯斯特(Noah Webster)是知名的韋伯斯特字典的編者,他就是非常勤奮的刺蝟。編撰字典是需要長年專注於同一項工作,投入極大的精力,絕不能分心。這種工作並不適合狐狸型思維的人,而如同前面所述,韋伯斯特是典型的刺蝟。

據說,韋伯斯特某日遇到一位年輕美麗的女子,陷入愛河,隨後結婚了。但身為典型的刺蝟,他並沒有耽擱工作太久。過了一段短暫的蜜月期之後,他重新投入編撰字典。韋伯斯特每天一大早就離開家,很晚才回來。他對這樣的生活感到開心滿足,而且深深相信自己婚姻很穩固。他未曾試圖更進一步認識他的妻子,也不關心她的需求與渴望。漸漸地,他的妻子學會了將就過日子。

某日,韋伯斯特因頭痛而提早回家,結果發現妻子與男管家躺在床上。他的妻子說:「你嚇到我了」(You surprised me)。他回她:「而你讓我震驚至極」(You astounded me)。

韋伯斯特對於用字精確這件事格外敏感。他注意到自己所經歷的驚嚇與妻子不同,因此使用了更能貼切描述自己感受的「震驚」(astoundment)一詞。儘管他知道如何使用更精確的字描述情況,卻無法處理眼前這令他震驚的危機。

韋伯斯特太太的嚇到只是一種情境上的問題。倘若她把房門鎖起來,她丈夫就得敲門,有了這樣的警示,她就不會被嚇到。她的嚇到是因為缺乏資訊之故。因此,這件事情帶來的教訓是:下次,要更小心點。

另一方面,遭背叛的丈夫面對的則是本質上截然不同的問題。他的震驚(astoundment)暴露出,他一直以來的思維模式與現實完全脫節,而這一切卻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發生。他需要學習的並非單純的經驗調整,而是「顛覆既有認知的再學習」(Fundamental Relearning),即他對於自己的婚姻抱持的認知想像完全錯誤。他用以詮釋人生的思維模式,也在瞬間崩解。

從本質上來看,諾亞•韋伯斯特需要進行的再學習完全不同於他的妻子得要進行的。韋伯斯特太太要學習的是「情境教訓」(situational lesson),意即意外是發生在她的思維模式之中。這樣的情境學習通常很快速,而且能減少未來再被嚇到的機會。相反地,她的丈夫得要進行一種漫長又痛苦的根本性改變思維模式的過程。這是非常難以接受的事情。難怪韋伯斯特先生會想要否認、迴避它。我們可以想像兩人隨後的對話。韋伯斯特先生會問:「是不是管家強迫妳?」而她會回答:「不,是我主動的。」他可能會試圖安慰自己,認為這只是一次性的意外,於是接著問:「還有其他次嗎?」她只回答:「你實在盲目到讓我驚訝。你太專注於編寫字典的工作,而忽略了你本該很早、很早以前就該看到的東西。你從來不注意其他事情……你的眼中只有你和你的字典。」

這時,韋伯斯特才開始回想那些發生在他與妻子過往生活中的各種小小意外,那些讓他們漸行漸遠的原因。但當時的他毫無察覺,因為這些跡象與他一直以來抱有的認知不相符。

到了這個時候,韋伯斯特顯然無法忽視重新審視與重塑自身信念的必要性——這意味著,他必須拋棄那些一路以來引領他過日子的錨點。然而,儘管學識淵博,他卻從未學過該怎麼做到這一點。他是一名刺蝟型學習者,這讓他能深入鑽研某個領域,有助於編寫字典工作,卻無助於他進行顛覆既有認知的再學習。韋伯斯特先生是個勤奮的刺蝟,但刺蝟型思維的人即便學識淵博,仍得要非常努力才能擺脫並放棄自己的理論與信念。

這故事還有個後續。與出軌的妻子離婚數年後,韋伯斯特先生再次愛上一位年輕學生。他們結婚了,至於結局……你大概能夠想像得到:「某個晴朗的日子,韋伯斯特先生突然頭痛欲裂,於是提早回家……」這正是刺蝟型思維者的宿命——一次又一次地遭遇既有認知顛覆,而教育與知識並不能幫助他們學會如何應對這些驚訝。


筆記18 刺蝟型傾向:將現實強行納入思維地圖

我在大學任職期間,在撰寫文章與教學的同時,也堅持進行田野調查。在這類研究中,研究者無法固守最初的理論,因為介入行動本身可能會使理論產生變化與調整。

我的同事們覺得我很奇特,因為我經常會從校園消失數天,並將大量時間投注在對我的學術發展不一定或至少不是顯著有貢獻之處。另一方面,他們也很羨慕我,因為他們之中有許多人沒有機會能在實際現場檢視自己的理論假設。

我當時進行的田野調查主要關注的是面臨意識形態、社會與經濟的既有認知顛覆危機的集體農場(kibbutzim)。我偶爾會跟同事聊到在集體農場裡體驗到的複雜現實如何不斷讓我感到訝異,並揭示出一些我尚未察覺的新問題領域。

我最喜歡的研究地點是靠近死海,距耶利哥(Jericho)不遠的阿爾莫格集體農場(Kibbutz Almog),理由之一是南下到猶大曠野(Judean Desert)的那段路程。沙漠的空曠感對我的思考過程有特殊影響。有點類似坐在沙灘上,凝視遠方的效果,沙漠同樣能讓思緒從固有的錨點釋放出來。我許多新奇的想法,往往是在海邊或沙漠時浮現。我特別喜歡駕車穿越沙漠山區到耶路撒冷的那段路。這段寧靜時光讓我能反思在集體農場上的各種經歷,整理所獲得的資訊,並思索沙漠所喚起的種種情感。這些沉思總會帶來許多想法,新的角度,而這些想法隨著每次的訪問不斷延展、豐富,直到我感覺自己正深入更精確、更深刻的理解層面。這些想法有趣之處在於,它們各自代表不同的面向與觀點,且彼此之間經常互相拉扯,讓我無法用一個共同因素將其收攏。每次嘗試這樣做時,都會出現一些無法被我最初提出的假設「套用」的面向與見解。

我從田野調查裡收集到的新見解常使我陷入沉思。我同事和我這麼努力出版的學術論文中,有多少能真的代表複雜現實呢?偶爾,當我與大學同事在咖啡廳談論研究方向時,我會提出一些觀點,試圖豐富、修正,甚至顛覆他們論文中的主張。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們會坦然接受我的見解,而且表現出好奇與感興趣。其中,最感興趣的是系主任,他是退伍軍人,也是做過許多科學研究、備受尊敬的社會學教授,更是所有年輕教授認為最具權威的學者。他不只一次向我提出,希望能參與我的田野研究,讓他親眼見識我所提及的複雜性。

某天,我帶他一起去阿爾莫格集體農場。那天的工作特別困難,但又收穫豐富,我很期待結束後能與主任交換心得,因為他是位紀律嚴明、重視科學精確度且知識淵博的刺蝟型學者,我想趁這個機會了解刺蝟的想法。

在回程的路上,我問了我經常在田野調查後,會對自己和研究夥伴提出的問題:「我們今天學到了什麼?」然而,令我驚訝,更甚者,是令我失望的是,他的回答簡短果斷:「我今天所見的一切,都更強化了我先前文章裡的論點。」

從那刻起,他一路滔滔不絕地闡述他所看到的一切如何在各個方面證實了他文章中的主張。那是一座宏偉的理性主義建築物,條理清晰、結構嚴謹,但卻完全建立在一連串簡單的線性論證上——這些論證除了相互依賴、相互加強,並共同支持主要論點之外,什麼也沒做。

我保持沉默。我沒有在思考他提出的主張,也沒有將他的反應歸因於傲慢,我的思緒飄到我當兵時的一段深刻體驗。軍中任何單獨飛行過的人都有過專家稱之為「強迫地形符合地圖」(forcing the terrain to match the match)的經驗。這種現象不只發生在飛行中,它在我們生活中的許多情境裡也會出現,我們常常忽略了經驗與既有觀念之間的矛盾處,只為了避免承認犯錯,因為一但承認錯誤,就代表我們得走更遠的路,不論是實行走的路途或是在人生道路上皆是如此。這個現象反映了我們得重新塑造我們的思維,才能符合現實。這也發生在研究員和科學家身上,他們也會陷入人為錯誤的圈套,他們也會強迫現實情況與科學思維配合,忽略那些與自己理論模型不符的現象。

這種錯誤可能會長時間影響整個研究領域。例如,在聖經考古學中,考古學家長期以來都遵循他們的「地圖」——《聖經》,並試圖強迫地形符合自己的認知,彷彿這片土地必須精確對應聖經記載,並透過考古發現來進一步證實。這樣研究了數十年之後,考古學家才開始講述違背聖經的土地故事。

狐狸型思維者始終保持警覺,努力避免陷入這類思維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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