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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學:哈佛跑鋒何凱成翻轉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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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命必有一扇窗
從我有記憶以來,媽媽的情緒就很不穩定,有時候一個人坐在餐桌前喃喃自語,有時候躲在房間裡整天悶聲不響。
有個晚上,我在睡夢中被媽媽的怒吼驚醒,只聽見她大喊:「滾出去,給我滾出去!」接著,玻璃破碎的聲音響起,還夾雜著姊姊的哭泣聲。
我雖然害怕,還是鼓起勇氣,衝到她們的房間,對媽媽大叫:「妳不要這樣,我們都很害怕!」
這時候,媽媽才彷彿回到現實,哀求姊姊:「別走、別走。對不起!」
我知道媽媽生病,但是這樣的媽媽,讓我害怕,也讓我愧疚。
有一天,我在客廳玩,門鈴突然響起。不知道誰開了門,幾位醫護人員進來,走向媽媽的房間。我聽到爭執的聲音,然後,屋內突然安靜下來。
接著,媽媽神情木然地被醫護人員抬了出來,帶出家門。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注視著這一幕,心裡非常驚慌,又同時感到煩躁,身為家中唯一的男生,竟然無法保護家人,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家裡有一張爸爸與媽媽的結婚照。照片中,媽媽化了妝、穿著漂亮的白色婚紗,爸爸西裝筆挺,微笑地擁著媽媽,兩人親密相依。幼年的我看到這張照片,總是驚訝於原來家裡曾有過如此美好的時光,同時也感到遺憾,這段時光如此短暫,短暫到不曾駐留在我的記憶中。
父親入獄,母親患病
後來我才知道,這張照片,其實凝聚了一個家庭的無奈。
照片中,爸爸頂著一頭黑亮的鬈髮,鬈髮下是因為入獄而剃的光頭;媽媽的大禮服裡,肚子已經凸出,孕育中的小生命正是我。
爸爸是一個勇於追求夢想的人,但是創業失敗,欠下巨額債務,迫使妻子帶著兩個女兒離開。他南下高雄,接了新工作,認識當時才十七、八歲的媽媽。兩人還沒結婚,就生下我姊姊,然後又懷了我。
那時候,爸爸因為票據問題被關在拘留所。媽媽聽從爸爸的囑咐,挺著肚子,牽著姊姊的手,前往爺爺位於台北市民生社區的家,向他求助。
爺爺是第一次知道這些事,他非常生氣。但事情已經發生,媽媽肚子裡又是何家唯一的男孩,爺爺趕緊想辦法把爸爸保釋出來,並且要他們當月就補辦結婚手續。
於是爸媽拍了這組結婚照。這之後,我出生不久,媽媽就發病了。
媽媽被診斷出罹患思覺失調症。這種病症的患者難以分辨真實和虛幻,有時行為很正常,有時十分怪異,容易情緒激動或呆滯,
常伴隨幻覺、妄想。但是,大部分時候,他們非常安靜、羞怯而畏縮。
爸爸因為事業忙碌,和媽媽聚少離多,後來更直接分居。我與姊姊跟著爸爸,媽媽雖然不和我們住一起,但是有時候會帶食物來探望我和姊姊,然後默默陪我們上學。
我念國小四年級那年,爸爸的健康狀況急轉直下。雖然爸爸平常看病有時會帶著我,但是我不以為意,直到這時候才知道,他已經罹患肝癌六年。
球場,我的第二個家
後來,姊姊和我搬去媽媽那裡住,在家的時間,我總是感到恐懼不安。
因此,每天放學後,我總是盡量在外面晃蕩。
我常和綽號「蔡董」的同學結伴,一起拼裝四驅車,然後帶到文具行準備的軌道上比賽。蔡董回家常被哥哥欺負,所以也喜歡在外面流連。
不過,大多數的時間,我都是背著籃球去天母公園找人打球,總是要打到筋疲力盡,球友都回家了,我才離開。
公園旁邊就是體惠育幼院,我尤其喜歡去那裡找朋友打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彼此年紀相當、背景類似,在育幼院打球總是令我非常開心,不到天黑絕不回家。
球場,就是我當時的第二個家,它讓我得到歸屬感,也找到生命的出口。
在賽場發現天賦與成就感
我在小學時期就轉學兩次,儘管周折,卻幸運地在這時候發現了自己的運動天分,也認識到它對一個人的重要。
國小一年級,天母國小舉辦一百公尺田徑賽,那是我第一次參加賽跑,結果拿到第一名,而且和其他跑者的差距很大。
「原來自己可以跑得這麼快?」這個結果,連我自己都很訝異。不過,當時年紀太小,只覺得找到一個自己的強項,可以拿第一,感覺「很爽」。現在回想起來,我是透過比賽發現自己的天賦。
類似的「發現自我」,還有一個誇張的例子。
小學下課後或體育課時間,同學都會相約打躲避球。我當然也想玩玩看。我興致勃勃地上場,沒想到,一球丟過去,竟然把一位男同學的手打到骨折。
「你們班上那個捲毛,叫他以後別再打躲避球了!」受傷男生的班導師開玩笑地跟我的班導師說,他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的頭髮很捲,小時候就被取了個綽號「捲毛」。
意外傷了同學,讓我很不好意思,但是我心裡也暗自訝異,又有些開心:「我的力氣怎麼那麼大?」
後來的體育老師兼排球隊教練廖本宏,發現我的強項。「你很有爆發力喔!」他肯定地說,然後把我抓去參加排球隊。
學校蓋了運動中心後,也正式組織了籃球隊,就這樣,我有機會嘗試排球、籃球、田徑等不同運動。每一項我都玩得十分開心。
英雄主義,差點被逐出球隊
因為喜歡運動,我希望變得更好,也很享受進步的過程。
五、六年級時,我加入天母國小籃球隊。當時小學的訓練是一天兩次,一次是早上上課前,一次是下午放學後。我覺得這樣還不夠,中午還去找教練練習。
跟當時許多喜歡打籃球的孩子一樣,我喜歡看NBA球賽,夢想著有朝一日去美國打NBA。
隊友選我當隊長,我覺得當之無愧。我對自己很嚴格,也用同樣的標準要求別人,希望大家都能變好、變強。
訓練時,如果學弟上籃沒進球,我會罰他們做伏地挺身,一邊罵著:「你怎麼沒有進球!你在做什麼?」有一次,看到學弟的爸爸來,我也照罰不誤。
不過,我自己沒進球時也會這樣罰自己,除了以身作則,也是自我鍛鍊。
我們的籃球教練廖進財(後改名為廖哲嘉),將我的所有表現看在眼裡。有一天,他看不下去了。
「我們球隊不需要你這種人,你滾!」廖教練毫不留情地說。我原以為自己很厲害,球隊少不了我,但是教練的態度十分堅決。
我一邊大哭,一邊在心裡詫異,「哇!你怎麼捨得這樣做?」
我不想滾,想留在球隊。
對我來說,球場就是一塊聖地,是我內心的寄託。離開球場,我要去哪裡?
我害怕了。
還好,也因此,我終於靜下心來反省自己,最後廖教練同意我留下來。
直到現在,我還是非常感謝教練當時這麼做,他讓我理解到團隊的重要,不管你是多麼厲害的球員,都不會是球隊的全部。
一上場就奮不顧身
我很喜歡廖教練,不是因為他原諒了我,而是他的教學方式,雖然嚴格卻很有趣。
做體能訓練的時候需要反覆衝刺,這時,他教我們要有「勇士上戰場」的心態,「你們奔跑的時候,要大喊殺、殺、殺!」
我會帶頭吼叫,想像自己在戰場上進攻殺敵,把恐懼丟到一邊,專心向前挺進。這個觀念對我幫助很大,讓我了解,人的極限是可以不斷突破的。日後我遇到挫折時,永遠可以回到這個信念再出發。
這種衝刺的感覺,讓我熱情澎湃,當下覺得很過癮、很開心,我很享受這種快感。
有一次,和某個國小比賽。賽前練習時,我的單扣、雙扣都沒問題,勇猛得很;到了正式比賽,在一次快攻中,搶到球的我,耳邊響起廖教練的聲音,「凱成,灌籃!」
我什麼都沒想,沒留意自己所站的位置,憑著直覺就彈跳灌籃。
結果,我不僅沒得分,還跌倒扭傷了手,無法打完全場比賽。
我絲毫不後悔。因為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灌籃,我很想知道,大家看到我居然可以灌籃,會有什麼反應?
這樣勇往直前的性格,讓我在課堂上有過一番特別的體驗。
敢拚性格,在課堂挑戰威權
我小學的學業成績普通,大多在全班十五名到二十名,當時天母國小有位王老師,非常嚴格,學生犯錯就會被她處罰。
有時,王老師會處罰犯錯的人咬粉筆和罰跪。有一次,我回家後跟爸爸提起這件事,他很生氣,打電話向校長投訴。
「是誰回去告訴家長的?」隔天,王老師大聲質問全班同學。
「是我!」我舉手說。其實當下我有點害怕,但是我覺得,就是我啊,是我說的,只能承認了。
王老師傻眼了,但最後她並沒有懲罰我。
從運動中得到認可
除了在球隊打球,放學後,我也喜歡去公園找高中生、大學生甚至中年人比賽。小學五、六年級的我,身高就有168公分,和這些年長的人打球,毫不怯場。
大人看到我的表現,常納悶地問我:「你到底幾歲啊?」
「十一歲,」我得意地回答。
「什麼!?」驚奇過後,他們就會用期許的語氣鼓勵我:「好好打,以後可以當國手。」
大人這樣說,代表我很厲害吧?我憑著自己的本事受到認可了。
我開始對自己的運動天賦充滿信心。
小學階段,因為家庭的關係,我有點自卑,但沒有完全跌落谷底,就是因為在球場上得到認可和重視。我想,如果沒有這個機會,我可能真的完蛋了。
爸爸身體健康時工作相當忙碌,甚至連一次學校家長會也無法出席。但是,他曾經撥空到運動場看我比賽。
有一天傍晚,我們正在進行籃球練習賽。我抄截了對方的傳球,奮力運到籃框下,上籃,球猛烈地拍打籃板,然後,入框,得分。我衝刺回到防守崗位時,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球場旁的樓梯出現,是爸爸。
那是我打籃球三年來,爸爸第一次來看我比賽。我很驚喜,更加卯足全力打,想讓他看到我的球技,得到他的肯定。他也微笑看我打球,偶爾和教練說話。
父親慧眼,開啟赴美之路
放學後,我跟爸爸一起回家。
在路上,他對我說:「凱成,我想送你出國。」
我問他:「為什麼?」
「我覺得,你在球場上找到了自己。我希望培養你這方面的才能。」
我傻傻的,不懂他到底什麼意思。爸爸就說:「我看你在球場上好像很開心、很快樂,而且很有自信。所以,我想送你出國。」
如今我知道,每個家長應該都想看到自己的小孩這樣子吧,開心、自信、快樂,找到屬於自己的舞台。
不過,我當時很天真,聽到後只想到美國NBA,便很興奮地說:「當然好啊,我想去美國!」
沒想到,這段對話影響了我的一生。
後來,我隨著大姑姑到美國後,在學校參加美式足球,我用中文在球套上寫下「爸爸」、「找回自己」,就是為了紀念爸爸對我的愛,也激勵自己勇敢追求所愛,活出最好的自己。
13冷板凳的價值
大三開賽前的訓練,這一天,我跟往常一樣,穿好裝備,和所有球員列隊排好,做熱身運動。我習慣性站在隊伍第一排。依照慣例,第一排是先發球員,第二排是二輪候補,以此類推。
這時,莫飛總教練走過來,突然對我說:「Cheng, get back in the line.」教練要我退後,站到第二排。
我當場愣住。為什麼?
大二那年,我擔任先發跑鋒,和隊友創下佳績,讓球隊拿到長春藤聯盟冠軍。莫飛總教練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教練沒有解釋。
我變得沉默,很少搭理其他跑鋒隊友,連帶著對新接手的跑鋒教練也很不滿,他不曾擔任跑鋒憑什麼當跑鋒教練?
賽季即將開始前,又聽說有個學弟將替補我的位置上場,我更是憤怒:我犧牲那麼多、受過這麼多傷,球隊才得到長春藤聯盟的冠軍,那個人憑什麼取代我!
在我眼中,他們全都是敵人,是他們害我不能先發上場。但是,我心底也存著一絲企望:會不會是教練跟我玩心理戰,以退為進激勵我?
不過,教練彷彿忘了我。
我站在場邊,看著場上的十一位隊友奔跑衝撞,開始感到恐慌:如果再不能為球隊衝鋒陷陣,我還有什麼價值?
要不要退出球隊?!
我向克里夫頓吐露心事。這時候,他已經加入NFL旗下的職業球隊,擔任印第安小馬隊(Indianapolis Colts)跑鋒。
克里夫頓勸阻了我。他提醒我保持冷靜,不要一時衝動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相信教練,思考自己該怎麼做,一定可以重新擔任先發球員。
壞事是最好的學習
冷靜之後,我開始有不同的領悟,教練並不是刻意給我難堪,而是因為對球隊負責而必須做出取捨。
回想自己的表現,我發現,我雖然爆發力強,但是容易受傷。
大二第一場比賽,哈佛大學對聖十字學院,我跑陣推進116碼,達陣得分1次。雖然表現不錯,卻也受了傷。一週後,我們與布朗大學對打,身為先發跑鋒的我,腿卻腫到無法彎曲,整整在醫護室待了五天。
結果,那場比賽我持球10次、跑陣19碼,球隊也以2分之差輸給對手。這次之後,教練開始頻繁採用傳球得分的戰術,不敢放手讓我跑陣。
一個經常受傷的運動員,教練當然擔心他的穩定性。就像管理企業一樣,每個老闆都希望員工的表現一致而且可靠。
就像教練經常提醒我們的:再強的團隊也敵不過最弱的一環。只要有一個人經常犯錯,團隊的水準就會降到那個人的水準。
把抱怨的時間拿來練習

是時候停止抱怨了!
我想起以前訓練時,如果有人抱怨天氣太熱,教練會覺得你在說髒話;如果有人抱怨太累,教練不會喊停,而是繼續練,直到大家累到再也不知道什麼叫累為止。
就像我當初常掉球時,儘管很訝異教練的責備與要求,但從來不曾抱怨。
我相信,如果我說:「是負責阻擋的隊友沒有阻擋好,害我掉球!」教練一定會大罵:「是你拿球還是阻擋者拿球?是你掉球還是他掉球?」
毫無疑問,拿球的是我,掉球的也是我,教練要罵的當然是我!
如果我什麼都不做,只是一味抱怨,無法幫助球隊贏球,教練也不會接受。我掉球就是我自己的問題,因為如果我拿球夠穩、閃躲夠敏捷,別人無論如何都影響不了我。
已經存在的問題,不會因為抱怨而消失,直到你以行動解決。
賽季開始後,學校校刊一直很關注美式足球的賽績,知道我被換下來,記者不斷為我聲援。不過,教練不為所動。
直到賽季的第三場,哈佛與拉法葉學院對戰,先發球員家裡有事無法上場,教練終於讓我擔任先發。我在隊友掩護下穿梭場中,在哈佛首次進攻時達陣,以7比3領先,最終全場共跑陣108碼,還曾經有一檔球,相對於一般能跑3至5碼就算不錯了,我卻跑出了51碼,結果哈佛以27比13獲勝。
在這場比賽中,我做到沉穩接球和持球,對攻勢有很大助力。當時,總教練肯定了我的表現:「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競爭者。今天,當我們迫切需要你的時候,你幫了個大忙,希望接下來的賽季你都能這麼做。」
之後和康乃爾大學比賽,我達陣得分;交戰達特茅斯大學,我持球2次、跑陣20碼。
這些實際表現,讓我漸漸從候補第四順位、第三順位,力拚到第二順位、第一順位。
不是只有達陣得分的人才是英雄

球場上響起的掌聲與歡呼,令人心馳神往。但是站在場邊的日子,我彷彿才真正認識球賽,看到完整的球隊。
球賽是組織性運動,爭的是團隊榮耀,而非個人光環,因此每個人都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每個位子都會有先發、替補、第三順位、第四順位⋯⋯,每個人都是團隊的一份子,但不是每個人都要達陣得分,角色不一樣不代表沒有價值。
在美式足球中,還有很多角色不會被鎂光燈照見,卻是贏球的關鍵人物。
譬如全衛(fullback),衝撞力夠、爆發力強,但是他要在前面清除阻擋、為跑鋒開路;譬如線鋒(offensive lineman),他們忍受疼痛苦練、可以撐起400磅的重量,但是永遠為四分衛、跑鋒賣命,保護他們順利得分。
全衛與線鋒是球隊真正的支柱,如果沒有他們,四分衛很容易受傷、跑鋒無法往前衝,但是,鎂光燈卻始終落在四分衛和跑鋒的身上。
即使他們知道自己不會被看見,但是,當我負責持球跑陣時,全部人還是看著我,告訴我:
「Cheng,球就是給你了。」
「跟著我,我會幫你阻擋,為你開出一條路。」
「就是跟著我們的屁股,我們會帶你達陣得分。」
這就是團隊。哨聲一響,大家就奉獻自己的全部力量,完成共同的使命,追求更高的榮譽。
還有一些從未上場卻始終堅持的隊友,更令我感動。
我是領運動獎學金進哈佛的,在這之前,已經擁有多年的經驗和鍛鍊。但有些隊友是進大學後才決定加入球隊,他們通常身材瘦小,一看就知道是會被慘電的那種人,他們卻選擇和我們一起參與這麼辛苦的訓練,不是為了成為先發球員,而是想成為球隊的一員。
透過他們,我更深刻體會到團隊精神與運動的意義。
與過去的自己一起前進
我沒有機會接受隆巴迪的指導,但他如同我的心靈導師,引領著我的運動之路。
運動教我們懂得團隊合作,在團隊中應該如何扮演好自己的角色;運動,也教我們懂得如何以正確的心態面對成功與失敗,以及如何領導他人和被他人領導。
Sport is an education in teamwork. It teaches failure and it teaches success. It teaches roles. It teachers leadership and it teaches servitude.
當我擔任先發球員時,球隊勝負的光榮幾乎等同我的光榮;但是,即使某一天,那個光環不在我身上,我還是團隊的一部分。
我必須學習成為更好的隊友,用其他方式幫助團隊成長。我有責任以身作則,傳遞這樣的精神給學弟。
從一開始的憤怒、懷疑、驚慌到接受現實,現在回想起來,這次替補,其實是我人生的最好經驗。
18事情對了,再苦也開心
大四上學期結束前,我獲得三個工作機會:摩根史坦利銀行、美聯銀行(Wachovia),以及NFL。其中銀行的待遇最好,年薪加上獎金,六位數起跳;相對來說,NFL的年薪不到五萬美元,大概只有銀行工作的一半。
親朋好友知道這個消息,都替我開心,更有人極力建議:「當然選銀行啊!工作穩定,錢又賺得多。」
可是,我遲遲無法決定。考慮什麼呢?
擁有哈佛大學經濟學系學位,想在美國金融界找到不錯的工作,不是難事。但,那是我想要的嗎?
恰巧,NFL計劃在中國大陸推廣美式足球,想透過綜藝節目宣傳。為了拍攝節目影片,他們找到了我──一個華人,卻能在哈佛美式足球隊擔任跑鋒;另外,他們也邀請台灣樂團五月天到哈佛,由我帶著他們體驗跑鋒的訓練。
這部五十分鐘的影片,成為改變我下階段人生的契機。
捨高薪,卻找到人生目標

早在2007年,NFL就在中國大陸設立辦公室,成立NFL China,但在他們找上我之前,我從不知道他們有這樣的計畫,也沒想過可以把美式足球帶到大陸。
大學畢業後,原本以為自己應該會和其他隊友一樣,進入華爾街,從事金融業。我去銀行面試時,對方問我為什麼想要這份工作,我直接回答:「我想賺錢。」
「不然呢?難道是喜歡你們公司嗎?」我在心裡暗自地說。
直到NFL找我拍這部影片,我才發現,可以回到亞洲,貢獻自己,這才是有價值的工作,是我真正想做的事!
美式足球讓我獲益良多,改變了我的生活。去美國之前,我在台灣念到國中一年級,深刻感受過美國與台灣對體育截然不同的態度。如果,我可以讓更多亞洲人體驗運動的好處,那個影響有多大?那是一件改變文化、經濟與教育,以及國家未來的大事!
突然,一股強烈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我興奮到好幾個晚上睡不著。
我決定忠於自己,捨棄高薪的金融業,選擇了當時薪水最低的NFL。沒想到,這個決定,竟成為日後創業的起點。
立志當美式足球傳教士
我去NFL面試時,同樣有人問我為什麼想做這份職務,我還是直截了當回答:「我想去中國大陸,幫你們推廣美式足球。」我的優勢是懂中文、熟悉華人文化,對NFL來說,這也是全新的嘗試,在此之前,他們沒有專門做這件事的職位。
我在NFL工作了兩年。第一年,我在紐約總部的活動部門工作,還參與了美國超級盃(Super Bowl)的活動規劃。超級盃是全美最盛大的美式足球賽事,現場轉播的廣告行情,一分鐘就要價七、八百萬美元。我心想:如果在亞洲也能看到這樣的比賽,應該很有意思。
第二年,我被派駐到北京分公司。這時NFL China已經成立四年,業務範圍遍及上海、廣州、北京三大城市的四十四所大學,包括: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交通大學等名校。我擔任NFL的窗口,組織「腰旗橄欖球聯盟」。
腰旗橄欖球的基本規則與美式足球相似,但動作溫和許多,即使要阻擋進攻,也不會衝撞對方球員,而是由防守球員摘走進攻隊員身上的旗子,決定一輪進攻的勝負。這項比賽在當地十分受歡迎,甚至有位學生,隻身一人搭了四、五小時的火車,就為了去看比賽。
「你怎麼知道這個比賽?為什麼想看?」我感到好奇。這位學生有鄉下人的純樸氣質,回答問題十分認真,「在你們的網站上看到消息。以前,我就看過NFL辦的比賽。」
有人這麼重視,我當然很高興。然而,這一年,也有許多超乎想像的事,讓我深受刺激。
遇見大街賣藝的世界冠軍

腰旗聯盟舉辦的比賽是由NFL向學校借場地,學生從四面八方前去比賽,和學校體系是分開的。我在動員學校的過程中發現,學校從校長到主任,都不太重視這件事情。
學生方面,北京學生補習的狀況,比台灣更誇張。我聽過教練、老師、學生和家長提到,有些孩子為了升學考試,累到打點滴也要撐下去,甚至有人因為高考成績不佳而自殺。我非常驚訝。
不過,也有些事讓我更堅定自己想做的事。當時我住在北京王府井,每天搭地鐵上班。有一天,在前往地鐵站的路上,看到馬路旁有人在倒立,我很好奇,走近看,發現地上放了一個碗和一張照片。照片裡,那位倒立者站在受獎台上,他是金牌得主。
後來上網搜尋,發現這個人叫張尚武,十二歲加入中國大陸體操國家隊,曾在2001年獲得北京世界大學運動會男子團體與吊環兩項金牌,當時他年僅十八歲。不過,他二十多歲受傷退休,二十五歲時因竊盜遭判刑四年半,後來減刑,提前在2011年4月出獄。
他退出體操隊後,曾經嘗試找工作,像是保全,卻因為身高只有151公分而遭拒絕;請熟人介紹工作,對方卻嘲笑他:世界金牌選手還需要找工作?張尚武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指出,他的爺爺腦血栓,病情愈來愈嚴重,他想賺錢給爺爺治病,卻沒有一技之長,只好上街賣藝。
那個場景震懾了我。他是金牌運動員,卻沒有發揮的舞台,只能出賣多年苦練而成的技藝來掙錢。
我也是運動員,卻有這麼好的環境和機會,運動,扭轉了我的人生。兩相對照,我發現,一定是哪裡出了錯。或許張尚武曾經做錯事,但是,這個體系一定是更大的問題。我想改變這個現象。
大陸的體育人才培訓體制,延續了前蘇聯模式,一切以贏得奧運金牌為目標。所有運動員都是從小開始培養,根據身高、體重選擇合適的項目,送入培訓體系,每天訓練至少八、九小時。訓練
體系完全獨立,沒有時間學習一般課業。
換言之,體育歸體育、課業歸課業。不少人退役之後,因為沒有受過良好教育,謀生無門,只能做些薪資較低的工作,甚至在街頭賣藝,或是流落街邊乞討。
張尚武就是其中一個例子。他曾說過,自己加入國家隊後,再也沒有童年,也沒有上過學。
成績頂尖卻極度忽視體育
在大陸工作期間,我也擔任哈佛大學駐北京的面試官,有機會接觸當地學生。這些學生在自己國家都是頂尖人才,人生格局卻不免受到局限。
我曾經面試一個學生,他穿著正式,準備了厚厚一疊資料,看起來充滿自信。當他坐下來,我們聊起他的人生,他開始感到困惑,為什麼我們不看他帶來的資料?
身為面試官,我的重點是要了解這個人,例如:最近讀什麼書?對什麼事有熱情?如果他談到自己有興趣的事物,而且表現卓越,都可以提升他的錄取機率。這些,是書面資料看不到的。
來面試的學生已經是頂尖中的頂尖,符合哈佛要求的還是少之又少──在我擔任面試官那年,哈佛錄取的大陸學生不到十個。
即使他們順利進入哈佛,但是碰到一群來自世界各地的人才,其中不乏比他們優秀的,他們拿到人生中的第一個「B」,常常承受不了。他們一直是人生勝利組,不曾真正輸過,沒有試過被撞倒再自己爬起來,進了大學才發現原來自己沒那麼好。有些人就這樣得了憂鬱症,有些人更因此退學。
在大陸工作這一年,我體會到,美國教育體系很重視運動,把運動視為教育的一環,也藉此培養優秀人才與領導者,有九成的企業CEO,在大學時代都參加過校隊。就像哈佛,學術成就非凡,但他們的核心理念,是透過運動傳達教育的精神。反之,包含中國大陸在內的亞洲地區,多半只重視一種價值──課業成績。
即使《哈佛女孩劉亦婷:素質培養紀實》這本書在大陸大賣,「成績不代表一切」的觀念開始被接受,但幾乎每個申請哈佛的學生,特質仍是大同小異:很會念書,卻鮮少有運動的習慣。
想讓99%的人愛上運動

顯然,在大陸的教育體系裡,缺少運動這一環。我開始思考,如何擴大運動市場,讓更多人看見運動對人生的助益。
組織運動聯盟有一定的影響力,但當時NFL在大陸市場的定位,是「只要賺到1%就好」。我質疑,為什麼不是讓99%的人都喜歡上美式足球?當時我還年輕,很沒禮貌地直接質問主管:「怎麼那麼笨?這是什麼策略?」
不過,我當時的主管蕭琳(Stephanie Hsiao)很坦誠地回答我:「你想做的事,已經超過NFL的目標。」
她說的話,我到後來才明白。不可能寄望一家外商解決當地的社會問題,要改變現狀,必須讓當地的家長知道,運動對孩子的重要;也要讓學校知道,運動對學生和社會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環。
我就是最好的見證。
競爭不該只是會考試
我在台灣出生、成長,十三歲之前的學業成績並不理想,除了籃球等運動,無法從其他領域獲得成就感。當時的我並不知道原因,但是如今我愈來愈清楚,這樣的結果不是我的問題,而是整個體系的問題。
台灣,乃至整個亞洲的教育,都太重視考試成績,甚至把智育當作判斷一個人的唯一價值,很少幫助學生探索智育之外的天賦。
不少學生對未來感到徬徨,缺乏自信,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我可以憑藉運動天賦進入頂尖大學,是因為美國提供各式各樣的競爭,但這種情況很難在台灣發生,因為我們的競爭只有考試。
於是,考試引導教學,相較於全美國有六成學生參加運動校隊,台灣學生參加運動校隊的比率不到3%。學生每天的生活,不是在考試,就是在準備考試,或者,不是在補習,就是在補習的路上。
然而,如同我在哈佛體悟到的,「學習如何學習」遠比分數更重要。教育的目的,應該是幫助每個人成為最好的自己,不應該過早限定未來的職涯。
在國、高中階段,教育應該幫助學生認識自己、找到自己的天賦,藉由跨領域的嘗試發現熱情所在。這也是為什麼,美國校園的運動比賽會分不同季節進行,就是讓大家有機會嘗試不同運動,找到自己感興趣或擅長的項目,不必被迫選擇某一種。
我因為運動而受益,如果要做一份值得付出的工作,我希望是透過運動,改變家鄉的教育觀念,讓這裡的學生、家長、教師都能體悟,孩子的學習之路不止一種,成就也可以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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