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以貓貓之軀,讓宇宙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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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刻在奶奶的墓碑上

我們家是大家庭,家族傳統是奶奶過世的時候,我爸爸那一輩每個人的長子都要把名字刻在奶奶的墓碑上。然而我奶奶過世的時候我根本還沒出生,我爸媽也還沒幫我取名字。為了配合這個傳統,我媽想到「在宇宙之間,有個席位在等著我」,於是就叫我「宇席」。這名字聽起來也滿中性的,男的女的都可以用,所以就這樣幫我取了名字,也把它刻在奶奶的墓碑上。

我老家在岡山的農村,爺爺是佃農。我爸原本也是種田的,但據說後來很認真念書,考上了書記官,而我媽媽是土地代書。在鄉下地方,有個書記官和土地代書對大家來說就等於有免費的法律諮詢:刑事相關的問我爸,土地相關的問我媽。也因此我們家以前每天晚上都有客人來泡茶,每天都很熱鬧。
因為我爸和我媽工作都很忙,所以小時候找人來照顧我,我和他們很親,後來就認了他們當乾爸、乾媽。
農村的生活很有趣,我們住在農村最邊邊,走出去過一個排水溝就是眷村。我家往眷村的路上會有牛走來走去,也有牛車。我小時候上學看到牛車還會坐上一段,但其實就是五十公尺的路,爬跳上車去,然後五十公尺後就下車。

下車之後就從田園變成眷村風景——房子的牆上會寫「嚴防匪諜」、「匪諜在你身邊」、「反攻大陸」那種標語。那時眷村文化在北部應該幾乎都消失了,但南部的眷村還有延續。眷村逢年過節,街上就會是滿滿兩排國旗,小時候我不懂,會問乾爸:「為什麼這麼多國旗?到底什麼時候要掛國旗?」他就會說:「你看日曆。日曆上面有一個大國旗的日子,那一天就要掛國旗。」
小時候都是乾爸、乾媽帶我去幼稚園上課。還記得我去的眷村幼稚園就是有一大片泥巴地,會讓小朋友在那邊捏泥巴,跟一般在室內、乾乾淨淨的托兒所不太一樣。可惜大概在十年前眷村都被拆掉了,土地被回收蓋成新的公寓。
我家是三合院改建成兩棟透天厝, ㄇ字型,中間有一塊很大的院子/停車場。從小我家院子裡就有很多貓狗。因為我上學的途中會經過一個眷村的菜市場,菜市場收攤的時候會有很多小貓小狗跑出來,我常常放學路過菜市場的時候就抱一隻動物回家養。但由於我們家的拖鞋是放在屋外,所以有時候第二天起床一開門,拖鞋就全部被狗咬走了。這種時候我媽就會很生氣,把小狗抓回菜市場放。還有一次我把整窩的母狗跟小狗帶都回家,養到小狗斷奶為止,最後我媽受不了了,才又把牠們放回去。總之我小時候很常跟動物玩,直到現在也很喜歡貓貓狗狗。


從小常去地檢署上班

我爸是在我十八歲時生病過世,媽媽則是在我二十幾歲時意外過世,說不清楚他們對我的人格造成了多大影響,但從小他們就給我灌輸一個觀念:「你只要字寫得漂亮,以後就可以靠寫字賺錢。」因為書記官就是一直寫字,土地代書也是一直寫字。
但我小時候就最討厭寫字了。每到只要上半天課,或是寒暑假的時候,我就常常跟他們去上班的地方:高雄地檢署。書記官辦公室被辦公桌分成了好幾個區塊,每張桌上都堆滿錄音帶,大家在自己的座位上一邊聽錄音帶一邊寫字。那個年代電腦電腦還不普及,都要用複寫紙,身為公務員的他們每天都得寫好多字。那時候我就覺得,我以後不要做這種工作。

由於我家離眷村只有五十公尺的距離,我被劃入了眷村國小的學區,所以我的口音跟眷村裡其他的學生聽起來有點不一樣。那個年代在眷村老師聽到學生講台語還會打手心,雖然已經不至於像更早以前會被掛狗牌,但還是會挨打。然而我們家其實都是講台語,所以變成我在學校待著就講國語,回到家就聽台語,所以台語都聽得懂但不會講,因為待在學校不讓講台語的時間比較長。
還記得那時爸媽會一直罵我:「你不會講台語,長大沒辦法當公務員。不講台語的話大家會把你當外省人,外省人會被欺負很可憐。」但我長大後覺得根本沒差,現在這個年代哪有人在分本省外省,只差在我能聽懂台語但不會講而已。


娘娘腔、愛滋病、螳螂⋯⋯作為一個陰柔男孩的壓力

小學我還滿認真上學,沒翹過課,很認份地覺得學生就應該乖乖上課,但就是注意力不集中,很會找隔壁聊天的人,問同學說:「等一下下課要幹嘛?」然後被叫到老師講桌旁邊坐。
但因為我大概從小三、四年級就是全班第一高或第二高,平常都是坐在教室最後面垃圾桶旁邊,所以到老師講桌旁邊坐個一個禮拜後,大家就會開始抱怨說黑板被我擋到看不見,要求我坐回去,這樣才不會擋到別人的視線。這樣,一直到長大我都是坐在教室後面。
認真上學(某種程度上)、不會頂撞老師的我,也常常會因為自己「娘娘腔」的緣故被人欺負。小時候我很愛哭,也懂得要故意哭給老師看,一邊哭一邊說:「我的抽屜裡有一隻螳螂!」之類的。但我的哭有一半故意一半認真,因為我那時真的很怕螳螂。這樣的我最後被同學視為是一個「很愛哭、愛打小報告」的人,而我身邊也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
不巧,那也是愛滋病這個名詞問世的時代(一九八二年以後)——大家開始對這個疾病有意識。我不知道當時的小朋友是怎麼想的,但他們就會覺得娘娘腔等於是有愛滋病,或是說我「長大會得愛滋病」。那時我們其實完全不懂愛滋病到底是什麼,只是小朋友會因為我娘娘腔就這樣罵我,真是很奇怪的霸凌行為。不過也因為不懂愛滋病到底是什麼,被人家這樣罵,反而不覺得有傷害性;當你不知道別人在罵的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就不會覺得受傷。反而是等到長大後開始回想,才覺得:「哇,原來小時候被罵人家得那麼難聽啊!」


任何事情都可以是被霸凌的理由

我常常在不同的場合、不同的時間點說這件事:人生中任何事情都可以成為別人霸凌你的理由。
一個人窮可以被霸凌,有錢也可以被霸凌。我有一任男朋友,他很有錢。他爸爸是某個有錢社團的總幹事,所以家境算是非常非常好。他國小五、六年級就被送出國念書,我問他為什麼?在台灣不好嗎?他說是因為以前小學三、四年級就被班上同學霸凌——大家看他家裡開超市,知道他家有錢,就會有同學說:「超市裡的某個玩具我好喜歡,你明天帶來給我。」所以窮人有窮人被霸凌的理由,有錢人也有有錢人被霸凌的理由。
我被霸凌的理由比較模板化。因為小時候講話比較溫柔,最常被攻擊的就是娘娘腔。有些人可能會為了不被別人罵娘娘腔,就開始學用低沉聲音講話,但我覺得這不像我自己。不管別人怎麼霸凌我,我心裡就是覺得:「我就是這樣講話,為什麼要為了迎合別人去改變聲調?你們愛霸凌就霸凌。」
因為不想改變自己的說話方式,也不在乎別人罵我娘娘腔,再加上我不喜歡運動——大家覺得我長得高就該去打籃球——上體育課的時候我只喜歡和女生一起坐在籃球架下,看人家打球。在這種情況下,自然就會被貼更多標籤和霸凌了。


反骨的第一戰

我國中的時候還有所謂的「能力分班」,就是全校會有一個最厲害、變態的班級,考試平均分數永遠是九十八分。而在最厲害的班之外,還會有一個第二好的班級,也就是我被分到的班級。
其實我知道我沒有那麼強的讀書能力,多半是我媽靠人脈、送禮讓我進去的,雖然她從來沒有明講。就像之前說的,在鄉下地方我爸爸媽媽一個做書記官、一個做土地代書,大家如果有碰到法律問題都不是找律師,反而是來我們家找我爸諮詢,遇到土地相關的問題就問我媽,因此他們累積了很多人脈,有辦法動用關係讓我讀到第二好的班級。我媽也算是很有自知之明,沒有把我送到第一好的班級去。
我的國中班上有三、四個同學都是學校老師的子女,可見這班級是多麽的尊貴。在開學之前,我就有聽到風聲,說我們班的班導是一個年輕有為,教育方針也非常獨特的人。上課第一天,我還記得我桌上放了一瓶飲料,班導看到後,就叫了我的名字說:「劉宇席,你這麼胖了還喝含糖的飲料,以後不許你買含糖的飲料!」我當時心想:「為什麼?全班那麼多人,又不是只有我一個胖子,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被針對?」
於是第二天,我就故意買了一大罐礦泉水,放在桌上,全透明的那種。老師來檢查的時候,我當著他的面把沖泡式的雀巢檸檬茶粉末拿出來、打開包裝、當著老師的面倒進水裡搖。他開始罵我,我就回說:「我買的是礦泉水,只不過我把零食給加進去了,我也可以分開來吃。」故意氣他。

從此之後,只要老師提出任何我覺得很不合理的事,我都會做出反抗來激怒他。例如說,當時學校每個年級有整潔比賽,老師很想拿冠軍。有一天,他忽然開始檢討:「我們教室不夠乾淨,是因為地上有垃圾,所以都不能拿到比賽第一名。我想了一下,會有這些垃圾主要是因為大家在教室裡吃早餐,早餐的包裝沒處理好,四處飄散。所以我想到一個方法——以後,在教室不可以吃早餐。沒有早餐,就不會有垃圾,沒有垃圾,我們就會很乾淨,就可以拿到第一名。吃早餐要不在家裡吃,要不在外面吃,總之不要在班上吃就對了。」
聽完他的邏輯,我覺得很不合理,於是舉手發問:「老師,如果家裡不準備早餐,我也沒時間在外面吃,一定要到學校吃該怎麼辦?」老師回答:「如果遇到這種狀況,你就來老師的辦公室吃。」一般來說,沒有學生會想去老師的辦公室,所以他開出的這種條件,其實是很嚴苛的。但我想既然他這麼說,我就決定要做一件事。

第二天,我拿了零用錢買了一大堆食物,像三明治、蛋餅、鐵板麵之類的食物,拎著一大袋直接走進老師辦公室。他們的辦公室有一個泡茶的茶几,我就把所有食物攤在茶几上,大方地坐在那種三人座的長椅上開始吃。路過的老師們看到我都驚訝地問:「這位同學,你怎麼在這邊吃東西?」
我一邊吃一邊用大家都聽得到的聲音說:「因為我們老師說不能在班上吃東西,要吃就來這裡吃啊!這樣才不會製造垃圾。我們老師說他要拿整潔比賽第一名!」我就這樣表演了一天,每節下課把還沒吃完的早餐拿去辦公室吃,上課了就再拎回教室。最後老師終於受不了了,他把我從教室裡叫出去,直接打我手心,也沒說原因,一直數落我成績不好、如此這般的。我知道他就是在出氣而已。
第一學期我跟老師持續各種「鬥爭」。所以我從國中開始就一直在思考「如何在對方訂的遊戲規則中,讓對方不爽」。這大概就是我「反骨」的起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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